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顾先生,我劝你善良》《顾先生,我劝你善良》 作者:余姗姗 文案 cp:酒店行政管家女主vs鉴婊专家“酒店医生”男主 职业背景:一家处于改革中的酒店 本文又名:《你知道的太多了》、《酒店风云》 言情版文案: 她是“坏”女人,他是“野”男人。 他们曾是别人爱情故事里的男配女配, 四年前,他们连成一气,挖人墙角, 结果,败了。 他颜面扫地,她脸上无光,大家说好了要各奔东西。 谁曾想,四年后“豺狼虎豹”再相遇…… 他们时而针锋相对,时而默契使然, 面对波谲云诡的职场内斗,携手并进,几经考验, 呃,至于私人矛盾,就只好内部消化了…… 职业版文案: 继无人机、无人船、无人超市之后,我们又迎来了无人酒店,智能一体化,有人说它将在未来三十年间取代90%的酒店从业人员。 2018年,耀威酒店实行改革,人事变动翻天地覆,新资本注入推动酒店尽快步入智能化,行政管家尤玮面临职场危机,但这次的敌人却不是人工智能,而是隐藏在酒店改革背后的利益贪腐斗争。 各路猛兽伺机而动,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排雷: 1、都市现实题材+职场+言情,强强联手,he结局。 2、内容涉及酒店改革、职场反贪腐、传统酒店、智能酒店等相关,剧情设计和灵感来源于资料收集,难免会有bug,请见谅。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如有不实,全都赖我。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尤玮,顾丞 ┃ 配角:娄小轩,叶伦,崔圳 ┃ 其它: 第1章 chapter 1 这个城市又迎来了一个暖冬。 耀威国际酒店一年一度的年终答谢会如期举行,耀威集团董事长面子厚,还特别请来本市政商界要员出席晚宴。 会场里,客人们陆续入座,桌次排位颇有讲究,负责会场的员工一点都不敢懈怠。 会场后台,也是波涛暗涌。 尤玮刚化好妆,还没换礼服,先一步去了洗手间。 她将马桶盖放下,往上一坐,拿出手机开始回复陈笑的微信。 四年前尤玮出国进修时,陈笑是她的学弟,曾经暗恋过她,谁知还没告白,萌动的心意就被她一眼看穿,三言两语将它扼死在摇篮里。 转眼,尤玮回国,还顺便给陈笑在她就职的酒店里谋了个副理的差事,成功将爱慕者变成好下属。 微信上,陈笑小心翼翼的问:“学姐,你旁边没别人吧?” 尤玮:“我在洗手间,什么事,说。” 陈笑发了个小表情过来,立刻汇报大后方情况:“打听到了,这次的集团优秀员工奖做了两份获奖者名单,一份自然是写的你的名字,另一份你猜是谁?” 一个奖项,竟然设置了两份获奖名单? 集团高层们倒是越来越会玩了。 尤玮挑挑眉,气定神闲的打了三个字:“娄小轩。” 陈笑:“bingo!” 尤玮:“少废话,说重点。” 陈笑:“哦!重点就是,这次无论是企划部的娄小轩获奖,还是咱们行政部的学姐你获奖,都会参与拍摄来年咱们集团的广告,但是平面部分,来年据说只有获奖者一个人出镜!学姐,现在酒店大堂里广告牌,过年就要撤掉了。” 事实上,尤玮已经蝉联两年集团优秀员工,广告牌也拍了,只不过殊荣远没有这次隆重,此前都是整个部门里挑选相貌和气质都出众的人才,比如尤玮和三位楼长一起合照,挑出一张放大做成广告牌,就挂在集团总部的一楼。 没想到今年的玩法,改成一枝独秀了。 尤玮吸了口气,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显然是在思虑对策。 作为忠实盟友的陈笑,则开始分析利弊,权衡局面:“去年企划部的提出几个案子反响都不错,而这里面最大的功臣就是娄小轩,她又是娄副总的宝贝女儿,集团要把她选出来当优秀员工,再拍一组照片重点宣传,这也能理解。再说,学姐你都拿了两次了,已经有不少人在说闲话了,风口浪尖的你要不要先避避风头?反正上头也有意推娄小轩出来,不如这次咱们就让个顺水人情……” 高层们要推娄小轩出来,这不假。 请尤玮下台一鞠躬,靠边站,这也是真。 只是陈笑说的也在情在理,要是今年再让尤玮出尽风头,恐怕所有人都会认定她是娄副总的情人了——之前早已传出风言风语,台面下的故事版本比看狗血剧都精彩。 尤玮突然问:“陈笑,上台献礼的鲜花还有多的么?” 陈笑一愣:“有,有的是,你要干什么?” 尤玮笑了:“当然是亲自表示感谢啊,赢,要赢的理直气壮,输,也要输的体面有风度。再说,这不是输,而是退位让贤。” 呵,就算下台,也要看是被人赶下去的,还是本着谦让精神自愿退出。 这两者可是有本质区别。 *** 尤玮走出洗手间,将手洗干净,对着镜子审视着自己的妆容。 几秒的沉默,足以让她做出清晰的判断,理智的决定。 她低头又发了几条微信,朝着镜子微微一笑,转身回了化妆室。 化妆师刚好拿出尤玮准备穿的礼服,见到她说:“正要去找你,来看看,衣服熨好了。” 谁知尤玮却越过化妆师,从架子上拿下另一件,在自己身上边比边说:“台上灯光太亮,这件更适合我。” 尤玮选的礼服是大红色,剪裁落落大方,无需刻意装饰,就足以烘托出白皙的皮肤和高挑的身材。 她很快将礼服换上,化妆师又给她换了个口红色号。 尤玮满意的笑了笑,毫不犹豫的去了主会场。 *** 会场里,陈笑早已恭候多时,他就坐在尤玮的位子旁,桌上还摆了一束百何花。 见到尤玮一袭红色晚礼服,陈笑震惊极了:“学姐,你这身装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肯定是你拿奖了。” 尤玮坐下,双腿交叠:“不好看么?” 陈笑也跟着坐下:“好看,当然好看!给,这是你要的花,百合花,花粉最多的一种。” 尤玮扫了陈笑一眼,刚要开口,侧头时,余光却瞄到了正从邻桌走过来的身影。 那是个女人,身上香气四溢,一身浅色的晚礼服,越发衬托着气质清纯——哦,不正是今晚的准赢家娄小轩么? 尤玮原本讥诮的表情瞬间转化成牲畜无害的笑,就势站起身,从善如流的迎上娄小轩的拥抱。 两人近在咫尺,就听娄小轩笑道:“哎呀,尤玮,你这衣服可真好看,你今天打扮的这么出众,一下子就把这里所有人都比下去呢!” 陈笑已经悄悄退场。 四周很快响起手机拍照的“咔咔”声,耀威酒店两大美女站在一起,还都穿着平日看不到的晚礼服,聚光灯下,一个笑颜如花,如此赏心悦目,不多拍几张怎么行? 这个时候,不会再有任何女员工愿意上前了。 众人隔着一段距离,听不到两人说话,自然也听不到尤玮的那句:“不论我怎么穿都比不上你,你才是真的出众。” 相比娄小轩的声音清脆,尤玮属于女中音,低声说话时尤其好听。 娄小轩诧异的笑了:“哪儿啊,我就是一普通人,邻家小妹,永远长不大似的。” 尤玮却不再接话。 娄小轩的这些“谦虚”她听了四年,还得变着方换着说辞回应,早就倦了。 *** 转眼,灯光落下,晚宴开始。 预先安排好的环节一个个如期上演,一切顺利,完美无缺。 直到即将迈进重头戏的颁奖环节,耀威集团酒店的内部论坛上,也突然出现一个新标题——“听说了吗,尤玮要另谋高就了?!” 无论是酒店里照常上班的员工,还是会场里百无聊赖的众人,都是一惊,纷纷拿出手机点了进去。 …… 帖子里很快有人爆料,说得有鼻子有眼。 “我知道,听说价格都谈好了,而且这次动静很大,会带着整个团队一起走。” “得了吧,怎么可能带整个团队?劳务合同是摆设吗,违约了是要赔钱的!” “赔就赔呗,人家连违约金一起谈了。” “哇塞,要是整队人一起走,那行政部是不是就空了?” “呃……行政部要是没人了,谁来管前线啊……” …… 这番动静很快就惊动了主桌的几位高层。 娄副总看到助手递过来的手机,眉头跟着皱了皱,扫向另一桌恍若未闻只专心看着台上的尤玮。 四周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当事人,尤玮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即便身边有人递给她看,还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 尤玮也只是轻挑眉梢,“哦”了一声,语调上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直到台上司仪宣布,即将颁发集团年度优秀员工奖。 尤玮一听,轻笑着跟着众人一起鼓掌。 司仪打开装着颁奖名单的信封,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字。 司仪高声说道:“恭喜,企划部经理娄小轩!” …… 论坛上同步直播消息,很快又有新的风声出现。 “喂,大家看到尤玮的表情了吗,她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哈哈,我还以为是行政部错失奖项,败给企划部了,原来是准备高飞,这才退位让贤啊!” “就是啊,要是这次又拿了奖,恐怕也不好意思走了吧?毕竟尤玮可是娄副总一手提拔的,这不是啪啪打脸吗?” “哎,都别吵了,不管是谁拿,都是人家娄家自己人。” “哈哈,你这句自己人说的真妙!” “嘘,大家心照,你懂的!” …… 会场里掌声如雷,娄小轩已经微笑着站起身,端庄优雅的走上讲台,礼服裙摆在她身后摇曳着。 娄小轩接过奖杯,就听司仪问起获奖感言。 聚光灯落在两人身上,台下拍照声此起彼伏。 就是在这个时候,尤玮款款起身,不紧不慢,一手捏着裙摆,一手捧着百合花,自然是冲着颁奖台去的。 第二束聚光灯也在此时出现,照出那凹凸有致的背影。 很多人都看呆了,很多人在忐忑,也有很多人在等着看好戏。 在众人的小声议论和异样的眼光中,尤玮旁若无人的走上台,将百合花递给娄小轩。 娄小轩接过,只听尤玮附耳说道:“恭喜你了,小轩。” 看热闹人们这才恍然大悟——这阵仗,恐怕是管理层一早就安排好的,还让尤玮上台献祝福,前任和现任微笑交接。 再看尤玮那笑容,以及那些另谋高就的消息…… 该不会是她自请退下的吧?! 台上,娄小轩心满意足,仿佛全世界最春风得意的女人,有身为副总的父亲,有体贴入微且主管人事部的老公,还有四年来相互扶持的好朋友、好伙伴——尤玮。 去年娄小轩一连提出四个企划案,一经实施,各个取得亮眼成绩。 如今,她又有了这个奖,简直是实至名归。 娄小轩正要笑着回应尤玮一声“谢谢”,猝不及防一张口,鼻子就有些痒,但她很快忍住了,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喷嚏。 只是鼻酸忍的住,眼泪却憋不回去。 娄小轩很快双眼泛红,却还要笑望着尤玮,旁人看去,只觉得那是发自内心的感动,好姐妹一生走。 也唯有近在咫尺的尤玮清楚的看到,娄小轩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愤怒和嘲讽。 这时,有人从旁边小跑上台,悄悄给聚光灯外的司仪递了一张新信封。 那人又交代两句,司仪脸上无比震惊。 司仪很快走到两人跟前,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拿着话筒,非常尴尬的说:“对不起两位,因为工作人员的一点疏漏,在交接上出现了点小问题。在这里,我也要和来到会场的大家说一声抱歉,其实耀威酒店集团今年的优秀员工,我们选出了两位!” 足足两秒的沉默。 台下很快出现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司仪不敢耽搁,急忙要拆开信封,然而越着急越打不开。 直到娄小轩将信奉接过来,顺便把百合花塞给司仪,拆开信封,在看到名字的刹那,神色是瞬间的冰冷。 只是当娄小轩再抬头,却是喜悦万分:“请大家一起鼓掌,祝贺获奖者尤玮!” 两秒的沉默,如雷的掌声如潮水般涌出。 精彩,太精彩了! 高层们为了挽留行政部,为了避免酒店开天窗,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而尤玮呢,先是微微惊讶,进而流露出不敢相信,双手轻轻的捂住红唇,一双妩媚的大眼眨了又眨,看看娄小轩,又看看司仪。 直到她一手落在胸口,忽闪了两下,眼里也开始泛起泪光。 空出的那只手,被娄小轩拉住了。 两人相视一笑,那画面真是美不胜收。 一个说:“尤玮,咱们竟然一起得奖了呢!这真是我今年最好的礼物!” 一个答:“是啊,小轩,你我双赢,perfect!” 第2章 chapter 2 尤玮和娄小轩双赢,坐在看台下主桌的娄副总,面部线条也终于舒展开。 尤玮突然要跳槽的消息是谁放出去的,娄副总的助理正在追查,但无论查不查得到那个人都不要紧,授意这件事的必然是尤玮无疑。 那个女人既有野心,又有企图心,娄副总自问从没看错过,她走的每一步都不知道何谓谦让,即使她是娄副总一手提拔起来的,却连娄小轩都没买过账。 *** 那边,尤玮刚刚走下台,不紧不慢的坐回桌前,同桌的主管们纷纷敬酒,一声声的“恭喜”萦绕耳边。 尤玮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微笑,笑不露齿,不卑不亢。 直到她起身借口去洗手间,来到走廊时,看到正等在那里的陈笑。 这一晚上的折腾,陈笑的小心脏都快要喊停了,见姑奶奶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哇塞,学姐,这一仗赢得太漂亮了!” 早先两人联系时,陈笑还以为尤玮没招儿了,说要上台献花只不过是为了挽回最后一点面子,营造一种她也乐见其成娄小轩得奖的假象。 谁知一转眼,论坛就炸了锅。 啧啧,险中求胜,靠舆论的力量动摇人心呐! 陈笑兴奋道:“学姐,你是不是料准了集团损失不起,也料准了高层们宁可信其有,这才让行政部放出消息的?” 尤玮但笑不语,背靠着墙壁,慵懒的仰起头,只是望着空白一片的走廊。 虽然赢了,她的心情却很平定。 陈笑这时问:“可是,万一高层们去查消息来源……” 尤玮这才有了细微表情,眉梢轻佻,女中音充满讥讽:“风声过去了,谁还有这个闲工夫,那些老狐狸都是过来人,这样的把戏谁没见过,大家彼此心照就可以了。再说,只要行政部没有出走,安安分分的留下来做牛做马,他们没有损失。” 上个月,尤玮刚刚度过二十八岁生日,早已不是天真无知,靠侥幸心理相伴职场的小女孩了,这条路她走得有多辛苦,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说“我能懂你”,殚精竭虑,辛酸苦辣,这些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当然,她也不会自欺欺人的认为,她这些把戏手段玩得多么高明和天衣无缝,那些高层要的也不是一个与世无争,善良可欺的行政主管,他们更看重的是一颗力争上游的心,以及足以与之相配的能力。 反倒是陈笑,一个大男人整日婆婆妈妈,妇人之见。 “可是,娄小轩会不会记仇啊?没准这会儿正在背后说你不知道谦让,什么都要跟她争……” 尤玮看向陈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让一步,就要步步都让,这个代价就算我让的起,行政部可让不起。何况就算我不争,企划部就会在背后感谢咱们么?别傻了。” 陈笑想了想:“也是,过了春节,咱整个部门都涨工资了,多亏学姐!” 尤玮直起身,准备折回会场:“是多亏大家的齐心合力,来年还有硬仗要打,加油。” 陈笑看着尤玮的背影,想起什么似的叫:“喂,学姐,你今天没开车,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尤玮的笑声甩了过来:“不用了,小轩会等我的!” 陈笑:“……” 天,娄小轩? 这两个女人刚刚才制造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转眼就要有说有笑的一起回家了? 啊啊啊,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 晚宴过后,参会人员陆续离场。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娄小轩才来到会场的大门口,夜风习习,拂过大衣和裙摆,她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心里是五味杂陈。 一个宝座,两个人坐。 不高兴。 身后传来脚步声,娄小轩侧身一看,是已经换上便服和小羊皮靴的尤玮。 尤玮脱掉高跟鞋,令娄小轩看上去比她还要高一点,尤玮却不在乎,脸上的妆也卸干净了,宽大的羽绒服里裹着羊绒毛衣和休闲裤,舒服得很。 这是她们长久以来的习惯。 娄小轩怎么穿来的,就会怎么穿走,无论是盔甲还是战袍都不能在人前脱掉。 尤玮则将这些物件当做工具,用的时候拿出来,不用了就收起来,不需要时时刻刻张牙舞爪的。 尤玮脚下站定,呼了口白气出来,问:“崔圳还没来?” 娄小轩:“应该快了,刚来过电话。” 沉默两秒,两人都不再虚情假意的笑,眼底有疲倦,却很安静。 她们一同望着夜空,感受寒风拂面。 娄小轩突然说了这样一句:“来年我会跟你好好讨教。” 尤玮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却没接茬儿。 娄小轩接着喃喃道:“到底你是怎么做到的,一旦要的东西抓到手里,就再也不会被人抢走……” 怎么做到的?自然是凭本事,是因为尝到过“失去”的滋味。 但这话没必要说。 娄小轩之所以不明白,是她们的出发点不同,尤玮也很诧异娄小轩到现在都没发现。 如果是几年前,她很乐意分享。 如今,多说无益。 *** 这时,入口处驶来一辆黑色私家轿车,开车的正是崔圳。 娄小轩没着急上车,定定的站在原地两秒,望向尤玮微笑的侧脸。 尤玮正弯下腰和车窗里的崔圳说话:“你再晚点,你老婆就冻成冰棍了!” 娄小轩这才迈开步子,坐进副驾驶座。 崔圳立刻将暖暖包塞到娄小轩手里。 尤玮坐在后面,搓着手心,呼着热气,一冷一热交替着,很快就让身体浮出战栗,她抖了抖肩膀,将后座上的毛绒毛毯递给娄小轩。 “快披上。” 娄小轩接过,将自己裹住,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崔圳看看娄小轩,又透过后照镜对上尤玮的目光。 尤玮给他使了个眼色,崔圳在心里叹了口气。 …… 崔圳的父亲今晚身体不适,进了医院,崔圳急忙赶去,没能参加晚宴,后来在医院得知消息,心里暗叫“不好”。 转眼,医生告知崔圳,崔父的身体检查一切正常,崔圳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尤玮多半是为了怕他留在现场左右为难和尴尬,一定是崔父故意称病,把他支开。 但崔圳看破不说破,没有问父亲一句,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给尤玮发了条信息,问是不是她搞的鬼。 尤玮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每次让崔叔叔去医院检查身体,他都会耍赖,趁这个机会检查一下也好啊。” 崔圳无可奈何,也是无语。 崔父一直很喜欢尤玮,有时候甚至对她比对崔圳还好。 尤其是他们小时候,每次尤玮做错事,即便崔圳不站出来顶包,崔父也会将黑锅强行安在崔圳头上。 崔父常说:“那是你妹妹,你就得让着他!” 搞得崔圳有好几年还真以为尤玮是他亲妹妹。 直到数年前,尤玮的母亲因病被送进医院,崔父帮尤玮办妥了一切手续,回过头来喝的酩酊大醉。 那晚,崔父才酒后吐真言,说要是当年他再坚持一点,尤玮就会是他和妙之的孩子,妙之也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 妙之,陈妙之——那是尤玮母亲的名字,也是崔父的初恋。 …… 由于两家的微妙关系,崔圳和尤玮自小一起求学,一起成长,一起进了耀威酒店,一起结实了娄小轩。 那是在四年前,崔圳和娄小轩一见钟情,恋爱,结婚。 尤玮也从那时候开始,一心奔事业。 但即便崔圳如今成了家,尤玮依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可以倾吐心事的人选。 反倒是尤玮,瞒他的事越来越多,比如今晚的巧妙安排,再比如四年前一连串的变故…… 直到今天,崔圳问起尤玮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尤玮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尤玮只字不提,只说那些都是黑历史,她正在努力格式化。 黑历史,多么严重的三个字。 在崔圳的认知里,尤玮一向是个混不吝的性格,没有任何事值得她纳入斤斤计较的名单,那么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么在乎? *** 回到家,尤玮一进门就甩掉身上的衣服,懒懒散散的走进浴室冲澡。 等她洗干净,才折回来,将贴身衣物扔到洗衣机。 尤玮打开电视,随便浏览着晚间新闻,有国家大事,也有地方消息,偶尔看到一两则行业信息。 直到一条消息突然蹦出来,讲到智能酒店这个高新概念,还说亚洲国家里日本已经先一步启动,人工智能技术将在未来三十年间迅猛发展,摆脱掉如今的弱势,甚至有望取代百分之九十的人类工作。 尤玮听完整条报道,冷冷一笑,将电视关上,以至于错过了接下来那条有关海外“酒店医生”团队即将回国的消息。 所谓“酒店医生”,指的并不是给客人检查身体的医生,他们的体检对象是酒店,从服务、入住质量到培训检测,上到管理层,下到客户体验,哪里有毒瘤,哪里就需要开刀切除,任何他们去过的地方,都会有人事变动。 尤玮转身进了卧室,拉开梳妆台的抽屉,给自己敷了一张面膜。 目光垂下,落在抽屉角落里的手机上。 那是旧款,四年没有开机,里面只有一个拉黑的号码。 她静静地盯着它看了几秒,如今已经拿这个手机当兴奋剂看待,每天看一眼,提醒自己也曾有过迷失、荒唐的岁月,那滋味她尝过了,足够了,从此以后绝不能踏错半步,也不能意气用事。 尤玮关上抽屉,将两颗褪黑素服下,转而钻进被窝。 *** 同一时间的海外,苏一淳的也在ipad上看到了国内播出的“酒店医生”团队即将回国的同一条消息。 新闻里的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带到一个男人高大的身材,却没有清楚的照到面容,也就是她的顶头上司——顾丞。 苏一淳走进顾丞的办公室,将ipad递给他,那里面是新传来的电子版合同。 顾丞看了两眼,签上名字。 这时,苏一淳说:“顾总,机票已经定好,下礼拜三的飞机。” 顾丞抬起眼皮,低声问:“留几个人,把这里的工作收尾。” 苏一淳:“已经留好了。不过娄先生那里,对咱们这次的处理有些质疑。” 顾丞声色未动,停了一秒才动动唇:“不用理会。” 苏一淳:“是。” *** 顾丞的团队才刚刚结束上一个案子,为某知名度假酒店诊断管理弊端,从上到下几乎是扒了层皮。 只是该酒店的高层们个个都是滚刀肉,不顾陈董事长的意愿,死扛着给自己找借口,还将责任推卸给下层。 陈董最终念及旧情,没有大刀阔斧。 顾丞见状,知道再无事可做,决定让团队收工。 临走那天,他特意留下来和陈董吃了顿饭。 席间,两人都没怎么动,只是谈要害。 顾丞甚至非常不客气地说:“贵酒店最大的毒瘤在管理层,下面不过是细胞转移,上面不除,下面的人不会服。拿本分老实的底下人开刀,寒了员工的心,损失的只是贵酒店的凝聚力和团结。” 这些道理陈董何尝不知,他请外面的团队进来检查清理,就是怕自己心慈手软。 谁知真到了临门一脚,他又架不住那些老功臣对他的请求,这才酿成了今天的局面。 陈董问:“除了问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顾丞面无表情,目光冷漠:“留下我的人,帮贵酒店清理人事,董事长如果不忍心可以出去度个假。但‘人事清理’这部分的费用,要另计。” 其实顾丞心里清楚,这位董事长只有妇人之仁,根本下不了这个决心。 果然,陈董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开玩笑道:“你们这个团队可是我见过收费最高的,当然,也有效率,也够狠。” 到此,谈判结束。 顾丞扯扯唇角,站起身时系好西装外套上的扣子,同时说:“是啊,底下那帮人一个个花钱如流水,不从您这样的大人物身上抽取利润,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 当天下午,顾丞就率领团队离开。 陈董是耀威集团酒店娄副总多年的老友,此事的结果也在第一时间递了过去。 娄副总听了很是不满,认为顾丞不该拿高层开刀,只要清理完下面那些小脓疮即可,至于上面的瘤子是恶性还是良性,顾丞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是苏一淳代为转达的意思。 当晚,顾丞和娄副总通了电话。 顾丞听完训斥,只说:“您的初衷,是让我带领团队出来累积名声,建立威望,可不是为了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玩过家家的。” 这话等于直接怼,但顾丞的语气却尤其温和诚恳,让娄副总听了愣是生不出来气,只能说:“你这臭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清理的越干净,开价就越狠!” 顾丞低笑:“姜到底是老的辣,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 又是一句揶揄。 娄副总又好气又好笑,嘴里念叨着:“哎,要是小轩有你一半城府,就不用我费心了。” 转眼,话锋一转。 娄副总道:“切记,这次进驻耀威,不能马虎大意,也不能一成不变,哪里有瘤子就清理哪里是行不通的,啃不动的硬石头就要想办法同化。” 顾丞没多说,只淡淡应道:“放心,耀威一定能改革成功。” 切断通话,顾丞打开窗户,让夜风涌入室内。 …… 冷,是真冷。 却也足够让他静下来。 他将手机扔回桌上,目光一扫,刚好略过桌上半开的木质储物盒。 盒子里躺着一只手机,旧款,四年未曾开机,里面只有一个拉黑的号码。 某人这四年过的也算是滋润了。 呵呵,可惜,他要回国了。 第3章 chapter 3 年度答谢会后,尤玮放了两天假。 一天,她去给母亲陈妙之扫墓。 一天,她去崔家陪崔圳的父亲吃饭。 崔父买了一大堆菜,尤玮第一时间跑去厨房帮忙,崔父见到她比见到自己儿子还高兴,嘴里又一次念叨着,要是当初生的是女儿就好了。 尤玮笑着,却不搭碴儿。 直到崔父说起娄小轩:“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说好了十一点过来,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吧,还没出现!那个娄小轩,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都不进,闹的崔圳这婚跟没结过似的,就知道吃员工餐,叫外卖!” 崔父不喜欢娄小轩,娄小轩也不喜欢崔父。 要娄小轩提早一小时过来,和喜欢念叨的老爷子一起关在厨房里,听他教导什么叫孝顺,那还不如杀了娄小轩。 所以每次说好的时间,娄小轩从来没有准时过,临出门前准要找点突发事件。 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看破不说破。 …… 等娄小轩到了,崔父和尤玮已经做好一桌子菜。 娄小轩风尘仆仆,气喘吁吁,进门匆匆洗手,接着就来到桌边端起酒杯,要陪崔父干一杯。 “爸爸,阿圳今天加班,过不来,嘱咐我一定要和您多喝两杯。可是……没想到我这里也因为处理酒店的事耽搁了,对不起爸爸。” 崔父没吭声,双手撑在膝盖上,脸色黑的很。 娄小轩一股脑将白酒倒进嘴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崔父瞟了娄小轩一眼,他知道娄小轩是没有酒量的。 尤玮见崔父表情有了松动,这才说道:“小轩还没吃饭,就空腹喝酒,过后又要胃疼了。” 有台阶下了,崔父也叹了口气:“行了,别站着了,赶紧吃饭。” …… 饭后,娄小轩主动到厨房洗碗,但这个屋子里的人都知道,那也是她不乐意干的活。 崔父吃完饭就进书房生闷气,等尤玮端着参茶进屋,才算勉强笑笑。 说来也是,晚辈来陪长辈吃饭这一项是崔家的传统,平日几个晚辈工作都忙,顾不上,有时候一到两周才来看崔父一次,却每次都要让他生一肚子闷气。 崔父就是不明白,娄小轩为什么要跟他们崔家的传统对着干? 昨天,是尤玮的母亲陈妙之的生祭。 这四年来,崔父每次都会问问尤玮,墓地那里的情况,尤玮也一一照实回答,却每次都不让崔父跟去,只因第一年崔父见到故人照片便老泪纵横,怕他去了墓地再伤情,身体受不住。 事实上,早在陈妙之去世的前一年,就已经神志不清,那时候还说了好多胡话,都是年轻时做下的荒唐事,而且还桩桩件件都和崔父有关。 尤玮在病床前听到那些,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也从来没有问过崔父。 直到陈妙之弥留之际,人突然清醒了,把尤玮叫到病床前,瞅着娇艳如花的女儿,拉着她的手,只说了这样几句。 “崔圳的父亲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也要拿他当亲生父亲一样孝顺,知道吗?只是千万别忘了,这辈子是他欠了我的,他也欠了你,所以你就得像是亲生女儿一样去跟他讨债,让他向着你,保护你,当你的亲人……要不然,你无亲无故的,也太可怜了!” 尤玮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紧紧握着陈妙之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轻轻点了下头。 陈妙之几次病危,尤玮都没哭,却在那天流下眼泪。 陈妙之清醒了,但尤玮心里明白,那是回光返照。 她想和陈妙之说点什么,陈妙之却没给她机会,很快又开始胡言乱语。 尤玮回忆着这些,脸上始终挂着笑,双手灵活地给崔父削了个苹果,等崔父准备午睡了才离开。 *** 尤玮和娄小轩一起离开崔家,直接开车回了耀威酒店。 尤玮还有半天休假,却不想回到那一室一厅的小套房,屋子太小,装的都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还是酒店大,藏着千奇百怪的人心,有趣的多。 娄小轩坐在后座,拿出胃药放进嘴里咽了,随即裹紧外套瞪眼看着窗外发呆。 尤玮却从头到尾都没说一个字,只专心开车。 等车子停稳,两人一前一后从后门走进管理区。 只是两人刚刚穿过走廊,还没到企划部,老远就听到部门里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在咆哮。 走在前面的娄小轩脚步慢下来,边侧身边看向后面的尤玮。 尤玮跟在后面,对上娄小轩的目光。 她们都很清楚,里面的人是谁。 那是去年才升上高层的陈经理,娄小轩的顶头上司,无论是商务还是企划都曾是前线的第一把好手。 陈经理的臭脾气也是出了名的,一点就着,要不是业务能力强,以及上头有方副总扶植他,让他朝着谁犬吠,他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这不,又来了。 “我听说你们整个部门要展翅高飞了啊,怎么还没走啊?一群白眼狼,耀威真是白养了你们!怎么,你们是不是忘了谁才是发薪水给你们的,是集团,集团,不是尤玮,一个个都这么惟命是从,怎么还赖在这儿啊?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不走,今年集团也会请你们走,尤玮就是第一个!你们等着看她怎么卷铺盖走人吧,我看到时候还有谁能保你们!” 今天这通发难,显然是因为年前论坛上那些谣言。 只是巧的很,陈经理每次来行政部借题发挥,尤玮都刚好不在,偶尔碰到一两次都怼的陈经理体无完肤。 …… 娄小轩先一步经过行政部门口,却没停留,径自越过,直接往企划部去了。 尤玮来到跟前,脚下一顿,靠着部门的门框专心看戏。 行政部众人谁都没吭声,只是听着陈经理训话。 直到陈笑第一个发现尤玮,站起身喊了一句:“尤经理!” 正骂的过瘾的陈经理倏地一愣,回身时刚好对上正抬脚走来,神情讥诮的尤玮。 尤玮唇角挂着笑,眉梢眼尾跟着上挑,来到陈经理跟前,踩着三寸的高跟鞋,比外号矮子陈的陈经理还要高一截。 她微微侧头,余光向下扫,不咸不淡的一句就出来了:“谣言止于智者,陈经理一听就信,还真是无邪。” 陈经理顿时结巴了:“你,你站在我后面怎么不出声,你想吓唬谁?” 尤玮笑道:“企划部负责构思,我们部门负责执行,彼此相互依存,一损俱损。要是我们部门被瓦解,陈经理又该何处安身?” 陈经理气呼呼的:“切,就你们这执行能力也敢拿出来说!你今天不是休假吗,怎么又来了!” 企划部和行政部历来不对付,企划部整日异想天开,不顾执行上的难度,行政部执行不力,企划部每次都急忙甩锅,这样的恶心循环早就是沉珂了。 “要不是我提早开工,也欣赏不到陈经理的风采啊。” 尤玮边说边走向陈笑的位子,接过陈笑递过来的报表,眼睛专注地看着,嘴上突然问:“今年要不要打个赌?” 陈经理一愣,左看看,右看看,她是在和他说话? 尤玮这才抬眼,轻慢极了:“就赌,看谁先卷铺盖走人,如何?” *** 陈经理再次气呼呼的离开行政部,消息很快传开,就连在各楼执勤和在大堂一线的员工们也都知道了,人人都当笑话听。 尤玮走进办公室,陈笑也跟着进去。 外面笑声一片,屋里却气氛凝重。 最新消息,耀威集团将请来国外知名“酒店医生”团队入住酒店,名为帮酒店检查管理弊端,实际上就是大裁员。 行政部首当其冲。 消息是从崔圳那里来的,他负责人事部,却听说人家团队连裁员专家都一起带来了,根本不需要他们人事部出门得罪人。 陈笑一听,脸上浮现担忧:“那咱们现在就得想对策啊。学姐,你有打算吗?” 打算? 四面楚歌,不进则退。 尤玮靠着椅背,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往前看,自然要杀出一条血路,只是退路也得准备着。让大家绷紧神经,前线工作谁都不能懈怠,要是自己出了毛病让人家抓个正着,就是活该。” 话落,尤玮站起身,打开角落的衣柜。 一排制服,从旧到新。 尤玮拿出几件旧的,扔在桌上:“这些都不要了。” 陈笑拿起旧制服,见尤玮又拿出一个防尘袋,拉开袋口,露出里面一套绀青色,崭新的行政主管制服。 集团给尤玮订做了几套制服,一季一换,搭配各种商务场合,和日常活动,全是看在她是门面人物和年度优秀员工的份上,唯有这套尤玮一次都没穿过。 那样的绀青色,深沉,却不低调,虽然是冷色调,却透着艳。 以前尤玮不想找麻烦,被人说爱秀,从没碰过它。 如今却是麻烦找上了门,家有恶犬,外有强敌。 她既然坐在这个位子,就注定了无法低调。 这件制服刚好符合她现在的心境。 尤玮将防尘袋拨开,在身上比了比,说:“对外,咱们部门的人要互相帮衬,拧成一股绳。对内,也要学会自保。” 陈笑:“是,学姐。” 隔了一秒,陈笑又问:“要不要我找人去打听一下那团队的背景?” 尤玮:“你有路子?” 陈笑:“哎,就是美国的那些同学,学姐你也认识。巧的很,其中有个同学现在工作的酒店,刚好才遭受完这个团队的折磨。我待会儿发个邮件问问,兴许能有内幕?” 既是内幕,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能问到? 尤玮皱皱眉,刚要说话,不妨座机电话却突然响起。 是娄副总打来的电话。 接起来,娄副总就只有一句:“来我办公室。” 尤玮放下话筒,抬眼间,回应陈笑刚才的问题:“刚好,我现在亲自去问。” 第4章 chapter 4 尤玮直接上了十八楼,娄副总的办公室。 娄副总秘书就坐在外间,见到尤玮就小声递过去一句话:“方副总和陈经理也在里面。” 尤玮脚下一顿,脸上声色未动:“我知道了。” 娄副总秘书一向和尤玮互通有无,这两年也受到尤玮的帮助,但凡有点上头传下来的风,或多或少都能经她的口传进尤玮耳朵里。 尤玮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娄副总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果然看到三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组里。 方副总刚好说道:“听说明天就带人过来了,但是人家传过话来,说不用咱们去接机,老娄,你说那这中午的饭局还排不排……” 他指的自然是即将入住酒店的“酒店医生”团队,听说要登堂入室了,没有一个部门不紧张。 直到高跟鞋的声音踩响地板,打断方副总的话。 尤玮从容的来到三人面前,坐进沙发椅里。 娄副总笑道:“尤玮啊,来的正好,我们正说起你。” 尤玮笑笑,扫过之前才被她噎的差点七窍生烟的陈经理,又看向养着这条恶犬的主人方副总。 娄副总说:“哦,对了,明天有几个很重要的客人要过来,是上头亲自发的话,特别从美国请来的团队,说是要帮咱们酒店找找问题,看下一步怎么改革。经过大家讨论,决定让去年的年度优秀员工来负责招待,为期可能要三、四个月吧。” 哦,年度优秀员工? 年底的时候才选出来两个获奖者,一个是尤玮,一个是娄小轩。 而眼下娄小轩不在这里,他们指的就只能是她——尤玮。 …… 尤玮领会了这层意思,却没急着接茬儿,依然一动不动的坐着。 方副总还以为是她没听懂,转而就给陈经理递了个眼色。 陈经理说:“尤玮,你可能没听清楚,那我再重复一次,上头……” 只是陈经理刚开口,就被尤玮打断了:“既然已经内定了让年度优秀员工来负责,那么接下来几个月小轩可就要两头忙了,会不会太辛苦了?” 尤玮眉眼一转,又扫过陈经理:“不知道小轩现在的位子谁来代管呢,陈经理要提早安排啊。” 她在装傻,两句话就把自己摘出去了。 在场三个中年男人一同愣了。 方副总吸了口气,顺便白了尤玮一眼。 陈经理差点要当场发作。 唯有娄副总,大笑两声,说:“其实公推出来的人选是你啊尤玮。小轩啊她不是这块料儿。” 尤玮挑挑眉,只是“哦”了一声。 方副总有点着急:“上头很重视这件事,在这几个月内也会递下话,吩咐你怎么做。等忙完这几个月,集团会安排你到更优秀的岗位去,绝不会亏待你……” “更优秀的岗位?”方副总并没有说完,尤玮就把话接了过来,“请问具体指的是什么呢?” 陈经理接着说:“当然是更适合你的地方,让你发挥所长。我记得你四年前是做管家的是吧,那么像是伺候vip套房的客人应该是得心应手了。等搞定这次的接待任务,你就是集团的活招牌了,平时也不用那么忙,就拍拍广告片,见见来宾,当个吉祥物什么的,薪水照发,待遇还比以前好。” 陈经理的话充满了讽刺,明显是在贬低尤玮。 …… 话,她是听明白了。 先不管上头把这个团队请回来是要检查什么问题,冲着什么人,如今的意思都是让她来负责接待,而且为了犒劳她的辛苦,还会让她从行政部主管的位子上让开,当个无实权在手的闲人。 名为升职,实际上却是架空。 尤玮第一个问题就是:“哦,如果我去当吉祥物了,那么行政部呢,找到接手的人了?” 娄副总笑笑:“集团会再安排别的人才。你也可以举荐。” 陈经理趁机说道:“可以先让陈笑代管几个月嘛,还有,我记得娄小轩也是学酒店行政管理出身的,不如让她也过去磨练磨练?当然,这也是家族遗传,有娄副总您这样的父亲在,小轩想不优秀都难啊!” 娄副总仍在笑:“可是小轩并没有在行政部的工作经验,这样调过去,名不正言不顺,大家也不会服啊。” 方副总出来打圆场:“那不如这样,先让娄小轩去行政部,从基本工作开始做起,给她三、四个月的时间熟悉运作。正好这几个月咱们酒店要忙内部检查的事,企划部也清闲,小轩也有时间。” 娄小轩在企划部原本就是在陈经理一手帮衬下上来的,陈经理升职之后直接举荐娄小轩接任企划部。 如今方副总又打算让娄小轩一脚踩进行政部,借此把行政部的权利拿过来。 好一招一石二鸟。 陈经理附和道:“哎呀,方副总这安排真妙!小轩在企划部就广受好评,接下来去行政部,肯定也会让行政部焕然一新的!” 这马屁拍的,既捧了方副总的臭脚,也讽刺了尤玮以前的业绩。 在场三人纷纷笑起来,三言两语的就把尤玮的权利移交给了娄小轩。 可这样的安排,尤玮怎么可能就范? 尤玮冷哼一声,耐心等着方副总和陈经理笑完,这才抬眼看向娄副总:“我还以为是多高难度的任务,原来只需要稳住那个检查团队几个月而已?奇怪,这原本就是我身为行政主管的分内事,顺利完成是应该的,就算完不成那也是我的责任,不关其他人的事。” 尤其,是不关娄小轩的事。 听到这话,三个中年男人一起安静了。 陈经理最先开口:“你就别死撑……” 这话很快被娄副总打断,他的眼里多了几分锐利:“看来你是早有准备了?” 尤玮不紧不慢的笑了:“我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就自然要能者多劳。再说,这明明是我应该担负的责任,现在却要一分为二,也不知道上头是不是故意慢待客人,这样的工作安排是不清不楚,我有必要给上头发邮件问直接清楚才行。” 言下之意,要让她让出位子,那她就直接请示上头,把所有事都说破。 娄副总的目光也瞬间变了,望着尤玮仿佛在计算和估量什么。 方副总只是观望。 陈经理更不敢再放屁。 半晌,娄副总才问:“这么说,即使这个任务交给你,你也能在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基础上,顺利完成?” 尤玮眉眼平定,只有四个字:“游刃有余。” *** 就这样,尤玮保住了职位,同时立下了军令状。 方副总奸计没有得逞,带着陈经理先一步离开。 一出门,陈经理就骂骂咧咧,方副总虽没动声色却是一肚子郁闷,原本想着借此架空尤玮,把位子腾给娄小轩,没想到被尤玮反将一军。 两人刚走,办公室里娄副总就说了尤玮一句:“你就是不乐意,也范不着这么冲的顶回去。” 尤玮也一改刚才的横眉冷目,笑道:“方副总来者不善,还牵着看门狗来咬我,我难道不吭声么?” “就算今天让你争赢了,未来几个月还有的烦。” “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烦过来的,这本来就是我的日常。” “你真有把握?” “那您觉得呢,真让我退位让贤?”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娄副总终于笑了。 “要是小轩也能和你一样帮我就好了。” 这一次,尤玮没接话。 娄副总接着说:“自从四年前她跟我闹翻了,这几年就没自己一个人回家跟我吃过饭,过年的时候还是崔圳把她拽过来的。现在还为了跟我唱反调,跟着老方一起混。她也不想想,我是她亲爸,我能害她吗?” 每次私下说起娄小轩,娄副总无论再生气,尤玮都不会说娄小轩一个不是。 这对父女血浓于水,就算再置气也不会真的恨上,而她只是一个外人,被娄副总拿来控制行政部权力的一杆枪。 用的顺手,就继续用,用的不顺手,随时会被人取代。 换言之,要是娄小轩有一天和娄副总和好了,那么娄副总也不需要尤玮这个外人来管理行政部了。 尤玮听完娄副总的牢骚,转身就要走。 直到临出门前,娄副总老谋深算的撂下一句:“切记,要是这次你完不成任务,我也保不了你,到时候你就自动请退。不要让我失望了。” 尤玮一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 尤玮离开娄副总的办公室。 只是刚穿过走廊,就在拐角处撞见陈经理。 陈经理显然是还在不满刚才的结果,准备找茬儿。 尤玮却当做没看到这个人一样,径自越过。 陈经理立刻追上:“姓尤的,你还想垂死挣扎到什么时候,死撑对你没好处,今年之内你肯定滚蛋!” 尤玮昂首挺胸,脚下的高跟鞋清脆落地,她实在不明白这种毫无意义的喊话有什么意思,与其比谁的嗓门大,比谁的话更毒更狠,还不如拿出啪啪打对方脸的成绩,事实胜于雄辩。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电梯前,尤玮站住脚。 陈经理越发嘚瑟:“我告诉你,吹牛也得有个限度……哈,还说什么‘游刃有余’,你非得一败涂地才肯让出位子是吗?到时候你要连累多少人啊!整个行政部都要跟你一起遭殃!” 电梯上正在滚字。 尤玮抬眼看着:“一个大男人整天唧唧歪歪。你觊觎行政部的实权四年,就培植娄小轩四年,想借力打力。但我想请问,四年来你们从我手里拿走过什么。” 话落,尤玮笑出声:“名为升职,实际上却是和你一样当个摆设。你这样的软脚虾,酒店有一个就够了。” 尤玮一下子就戳中了陈经理的痛楚。 他以前在企划部,那是有权利在手的,后来接连办了两件错事,就接到了上头的“升职”安排,头衔上的确比以前好听,手里的实权却没了,不过是集团看在他多年来劳苦功高的份上不愿做得太绝罢了。 幸好最终企划部的权利是交给娄小轩,那也算陈经理的半个徒弟。 可想而知,陈经理听到这话心里得有多疼,他气的不清:“让你当摆设是给你留脸,你别给脸不要脸!丢人!” 与此同时,电梯也到了。 尤玮的话轻飘飘的落下:“像你一样丢人么?呵,就算我输了,也不会死赖在这里,给别人当‘榜样’。” 陈经理:“你!” 他正在想该如何骂回去,电梯门已经开了。 站在里面的正是娄小轩。 *** 陈经理如何气的七窍生烟,尤玮如何淡定的迈进电梯,娄小轩全都看在眼里。 直到电梯门合上,陈经理愤怒的样子被关在外面。 娄小轩的目光也移动到尤玮身上。 事实上,方副总一回到办公室,就找人通知了娄小轩——他们架空尤玮失败。 娄小轩虽然不在现场,却也想象得到那是怎样的场景,尤玮一定立下了保证,还有她父亲娄副总亲自力保。 那一瞬间,娄小轩是愤怒的。 崔圳的父亲拿尤玮当亲生女儿,这无可厚非,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 可是娄副总呢? 那是她娄小轩的亲生父亲啊! 一个两个都向着尤玮,就因为尤玮无父无母博人同情? 思及此,讽刺的声音娄小轩她嘴里溢出:“听说你执意不肯让出位子。它对你就这么重要?还是说,你怕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电梯的门板是半透明的,可以照到两人的身形。 尤玮看着门板上的影子,只觉得好笑。 东西没抢到,转眼就跑来唇枪舌战,多么无能的行为。 尤玮慢悠悠的说:“重不重要,看看有多少人抢就知道了。小轩,你人在企划部,却老是惦记着行政部的位子,三心两意,不觉得惭愧么?” 她们人前是朋友,私下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互相帮助,可以彼此体谅,但就是在工作上谁也没有让过谁。 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 娄小轩眯了眯眼,看向尤玮身上崭新的制服,嘴里带毒:“那位子就算不是我拿,也会是别人,与其是别人,还不如让给我。尤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死巴着不放的样子,再漂亮的制服也盖不住。” 很好,这才是娄小轩,尤玮所知道的真实的娄小轩,而不是众人以为的那个生活在阳光下,就该像是阳光一样灿烂善良的女人。 尤玮轻笑出声。 “你以为只要我让开了,你就十拿九稳了?与其要人让你,不如你自己来抢抢看。” 话音落地,电梯门再度开启。 尤玮也收起笑,优雅的踏出门口。 娄小轩没有跟上来。 她们都知道,接下来那几个月才是关键,此时无须恋战。 *** 尤玮穿过半个走廊,准备开始巡楼,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天接待那个团队的事。 谁知走到一半,她就接到陈笑的电话。 陈笑声音很急切:“学姐,我收到老同学的邮件回复了,他还真够意思,帮咱们打听到那个牛逼哄哄的‘酒店医生’团队,根本不是明天到,而是今晚的飞机,八点钟就降落!” 尤玮脚下顿住,脑海里瞬间出现两个疑问。 一,为什么通知的时间是明天,却故意提早半天? 二,老同学的消息来的这么及时,到底是那个团队自己有内鬼,让消息外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陈笑:“哎……学姐,你说他们为什么提前半天啊,还是这么晚,下飞机就得入住啊……啊,会不会直接杀来酒店,来个突然袭击吧!” 尤玮的眼神瞬间锐利,脚下一转,边走边说:“你尽快查他们的航班号,查到了发给我,我现在就赶去机场。” 第5章 chapter 5 啊? 现在就去机场? 陈笑惊了:“为什么啊,这事和咱们又没关系,是上头消息有误,上头怎么安排的,咱们就怎么实施啊,就算怪也怪不着行政部啊……” 尤玮直接走向电梯:“怎么没关系,从今天开始,这个团队的所有接待工作都由我亲自负责。你让大家提起精神,都小心点,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谁要是在这个节骨眼犯错,就是给人家送人头。” *** 尤玮挂上电话,就直奔酒店大门。 这短短的一路,足以让她想好接下来的安排。 衣服是来不及换了,幸好她穿的是新制服。 车子也不能开自己的,不够商务,也不够装下一个团队的人。 尤玮很快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半路上在app叫车软件上选了两款商务车,足以装下十个人,出发地点就选在机场。 她又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来得及。 …… 直到车子开到一半,崔圳来了电话。 崔圳的声音很无力:“我爸进医院了,医生给他做了检查,说是情绪激动所致。尤玮,中午你和小轩回去陪他吃饭,他们是不是又吵起来了?” 尤玮一听愣了:“叔叔现在怎么样?” 崔圳:“没什么大事,医生让他留院几天观察。我已经让小轩过来了,没找到你人,你在哪儿?” 一瞬间的犹豫,尤玮差点就要将自己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告知崔圳。 但另一个念头也很快浮现。 ——告诉崔圳,就等于告诉了娄小轩,娄小轩一定会利用起来。 这个节骨眼绝不能出岔子。 思及此,尤玮说:“我有点事,赶不过去了,你帮我跟叔叔说一声。另外,我想除了因为今天他们有点口角之外,可能还是因为我妈的忌日……” 崔圳这才想起来,昨天是什么日子。 崔圳沉默了。 每次提到尤玮的母亲陈妙之,他就五味杂陈。 陈妙之虽然是崔父的初恋,可她也是后来介入崔家夫妇婚姻的第三者,崔圳可以对尤玮好,因为崔父的嘱咐而照顾尤玮,但他做不到善待陈妙之。 即使陈妙之去世四年,崔圳仍是回避这个话题。 幸而尤玮也无意深谈,见机场快到了,便匆匆挂上电话。 *** 尤玮一到机场就先联系上崔父,无论崔父是因为什么进医院,她总要问一声。 崔父接起来时声音很小,却不像是生病,反而刻意压低声线。 尤玮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崔叔叔,您又装病。” 崔父被拆穿了,脸上有点臊得慌:“我总得让我儿子知道,他娶的好媳妇儿是怎么气我的吧?” 尤玮无奈的笑了,来到提示牌前,很快找到从美国飞过来的航班。 八点钟的确有一架。 挂上崔父的电话,尤玮又接到陈笑的消息。 陈笑说,那个团队这次先来了五个人。 五个人,两辆商务车足够了。 尤玮问陈笑:“领头羊叫什么?” 陈笑立刻把他打听到的消息发给尤玮。 尤玮来到接机出口,快速点开资料,很快就看到几个简短的人物介绍,还有其中四个人的抓拍照片,却唯独没有领头羊的。 而且这位领头羊也只有英文名字——brian koo。 koo? 这是个中国人的姓氏,翻译回来,可以是“古”、“谷”,也可以是“顾”。 再往下看,是brian koo最得力的助手,是个女人,名叫苏一淳。 照片上的苏一淳精明干练,眉目浅淡,是放在任何团队里都很容易被忽略的长相。但换个角度说,长相被忽略了,能力就更容易被重视,还不会被长相拖后腿。 尤玮快速翻完余下几个人的资料,问陈笑:“brian koo只有一个名字?” 陈笑说:“还有个背影照,拍的也不清楚,还被人挡住了,我发给你。” 尤玮接到那张照片,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的确辨识不清。 她将照片放大,也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背影,只是可以从旁人的身高和体型来推断出,这个brian koo个子很高,很挺拔,肩膀很宽。 尤玮又看了眼时间,飞机降落已经有一会儿了,扣去出关的时间,应该就快到了。 尤玮就站在出口处人群的后面,离得远一点,方便将整个出口尽收眼底。 这个团队一行五人,四个人她已经知道长相,只要找到其中一个,其余的就好办了。 再说,五个人一起走目标很大,这是公差,他们不会都穿便装,就算稍作休闲打扮,身上的精英气质也能一眼分辨。 …… 尤玮耐着性子等着,很快就迎来一大波出关的行人,大部分都是游客,一个个因为长途飞机而面露疲惫,而且行李都是大包小包,非常散漫。 尤玮逐一略过,等的时间越长,心里的紧张感就越浓。 她捏紧掌心,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定下来,并对自己说,能接到,一定能接到,她已经提前赶过来了,没有理由错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娄小轩却突然发来几条微信。 “你跟崔圳说什么了?中午发生了什么事,你都看见了,你为什么要说谎?” “尤玮,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一直是我的朋友,我也知道崔圳的爸爸很喜欢你,他甚至希望儿媳妇是你来当。可是,我和崔圳已经结婚了,你就不能真心祝福我们吗?” “爸爸现在病着,在医院,想见你,你今天不是放假吗,能不能来一趟,让他老人家安心。” 这些微信上的言辞和刚才在电梯里的娄小轩简直判若两人,可怜兮兮,低声下气,却又顾全大局,娄小轩在崔圳面前也是一贯如此的形象。 尤玮看了没有拆穿,也没有理会,她相信这些看似为难的质问,娄小轩一定会让崔圳看到的,才不会白做工。 也就是在这一刻,尤玮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中等身材,中等身高,一身的休闲套装,虽然看上去风尘仆仆,神情却是沉着而坚毅的。 正是苏一淳。 尤玮确定找对人,便抬脚上前,穿过来往的人群,很快拦住苏一淳的路。 苏一淳脚下顿住,连她身后几个男士也相继停下。 几人一同看向面带微笑,身材高挑,且身着绀青色制服套装的女人。 尤玮:“你好,请问是苏一淳么?” 苏一淳:“我是。” 尤玮的目光飞快地掠过几人,连同苏一淳在内只有四个人,少了一个,刚好是那个brian koo。 而且这四个人见到尤玮都不惊讶,显然他们一早就看过耀威酒店的资料,知道她是谁。 尤玮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笑道:“我姓尤,名叫尤玮,耀威酒店的行政部经理。一路辛苦了,我来接你们回酒店。” 苏一淳上下打量了一番尤玮,那眼神意味深长:“尤经理的消息倒是灵通。” 尤玮含笑接招儿:“迎接来宾是我们部门分内的事,应该的。” 一秒的停顿,她们分别评估了对方的实力。 虽然只是只字片语的交手,却都不是善茬儿。 这个节骨眼,尤玮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来电正是娄小轩。 …… 事实上,娄小轩没有接到尤玮的回复,就当着崔圳的面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了,更一早想好了说辞。 如果没有观众,这个电话是没必要打的。 崔圳见娄小轩如此激动,就劝了两句,却无效。 娄小轩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存心和尤玮杠上了,这看在崔圳眼里,便觉得她是真的委屈。 机场这边,尤玮却只是扫了一眼来电,直接按断。 娄小轩要表演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当着崔圳的面,她也可以配和娄小轩,反正只要他们夫妻和睦,她一个外人做点牺牲无所谓。 但此时此刻,没门儿。 尤玮挂断电话的举动无疑是刺激了娄小轩。 娄小轩很快又打了一次。 而这一次,是苏一淳好心提醒尤玮:“也许是很重要的事,你不如先接电话,反正我们还要等一个人。” 还要等一个人? 哦,一定是brian koo。 尤玮笑笑,准备将电话接起来,快速了断娄小轩的好戏,同时还向旁边走了两步。 偏巧不巧,她举起的手刚好撞到迎面冲过来的一个冒失鬼。 电话瞬间被那力道撞飞。 更有甚者,那冒失鬼还拿着一个很重的行李袋,撞上尤玮的膝盖。 那真是钻心的疼啊。 尤玮皱起眉,膝盖不支,眼瞅着就要摔跤,心里自然是一万个拒绝。 当着来宾的面摔倒? 这太丢人了! 去特么的! 尤玮在心里骂着脏话,脚下极力想稳住自己。 那样的角度,她还穿着高跟鞋,就算鞋跟给她面子,恐怕脚踝也要肿起来。 千钧一发间,被撞飞的手机落在一只厚实的手掌里。 倒不是那手掌的主人会玩杂技,真的是纯属巧合,那飞行的轨迹就是冲着他去的,那人也是刚好来到苏一淳几人身边。 苏一淳几人纷纷转头要和来人打招呼,不妨尤玮的手机却比他们都快了一步。 下一秒,他们就看到他们的头儿,不仅接住了手机,脚下也向旁边挪动。 男人的步子不大,看上去颇为从容,却刚好挡住了要摔倒的尤玮,他一手抓住尤玮的手肘,还用身体挡住她险些当众丢脸的姿势。 而尤玮呢,即便要当众出丑了也只是倒吸一口气,没出声,她是打定主意就算疼死也要撑过去,就算摔倒也得微笑着站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挡住了她,真的是谢天谢地! 尤玮刚一站稳,就不顾膝盖的疼痛向旁边让开一步,故作淡定道:“谢谢你,先生,多亏你……” 苏一淳走上前:“你没事吧,尤经理。” 尤玮整理了一下鬓角:“我没事。” 她边说边笑着抬起眼眸,迎上“救命恩人”的尊荣。 触目所及,是一身闲适的装束,可商务可休闲,精致的皮鞋,质地讲究的羊毛大衣,深色的皮箱…… 以及,那张淡漠冷峻的面容。 挂在尤玮唇角的弧度,瞬间僵住了。 …… 只有尤玮自己心里清楚,那一刻,她看到的是怎样的恐怖片,简直比当众摔跤还要惊悚。 也正是那一刻,这个救了她却始终面无表情的男人,眼底也流露出一丝讥诮。 尤玮的大脑断片了。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苏一淳的声音:“我来介绍,这是我们团队的负责人,brian koo,中文名字顾丞。” 她的眼前跟着一黑,脑瓜子里仿佛响起旱天雷。 ——顾丞。 ——brian koo。 ——负责人。 尤玮:靠。 第6章 chapter 6 顾丞的那张脸没什么表情,眼睛很黑,低垂着扫过她,眼里是只有她才看得懂的讥诮和幸灾乐祸。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表情。 尤玮这辈子只见过一个人有。 他怎么回来了…… 尤玮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才四年啊,就又撞上了。 耀威请了这样一个团队入驻酒店,还是顾丞亲自率领的,这算不算是老天爷要亡了她啊?! 尤玮的脑子很快就开始不听使唤,哪怕她强行格式化,那些藏在角落里见不得人的回忆还是擅自跑了出来。 那可全是血泪啊…… *** 四年前春 黑历史编号no.1 …… 那天,娄小轩和崔圳第一次天约会,尤玮也跟去了。 这两人刚刚开始交往,尤玮容不得,不如就趁着两人感情薄弱先下手,这个时候最容易了。 可惜,这天无论娄小轩和崔圳去哪里,哪里都会看到顾丞。 尤玮和顾丞跟前跟后,俨然成了旁观者们眼里的第二对情侣,还是正在吵架中的情侣。 尤玮忙了一天,几次下手都被顾丞挡开,她怒急攻心,也不敢发火儿,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下子就扑到顾丞怀里。 娄小轩和崔圳一起看呆了。 顾丞也是一怔。 尤玮心里却在想,崔圳会吃醋吧,娄小轩会愤怒吧? 谁知,等尤玮刚抬起头,娄小轩已经把崔圳拉走了,还说什么不能站在这里碍事。 尤玮要追上去。 顾丞却一把拉住她。 两人四目相交,彼此估量,彼此较劲儿。 尤玮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有没有看到崔圳刚才的表情,他生气了么?” 该死的,她没看到! 顾丞目光冰冷,只有一句话:“我看你病得不轻。” 尤玮脸色一变,讥讽道:“是啊,只要楼小轩消失,我的病就好了。” 顾丞放开手,退开一步:“简单的一句‘我喜欢你’,你怎么不直接对崔圳说?” 尤玮越过他就走:“关你屁事。” 顾丞仗着腿长,没费什么力就和她走成并排,就算尤玮紧赶慢赶,都甩不掉,简直阴魂不散。 直到两人追上娄小轩和崔圳。 尤玮第一句话就是:“我刚才不小心摔倒了,你们别误会啊。” 说话间,她紧紧盯着崔圳的神情。 结果,什么都没看出来,他的眼睛里只有关心,没有嫉妒。 娄小轩这时却明知故问:“啊,真是这样吗,尤玮,你的脚没事吧,有没有崴到?” 尤玮没吭声,她已经被崔圳的反应打击到了,心里的小火山也渐渐休眠。 只是下一秒,她耳边就响起一道讨人厌的声音:“哦,她是不小心摔了,大概是因为骨质疏松,以及缺钙。” 那座火山又腾的一下沸腾了! 去特么的! 尤玮:靠。 …… 想到这里,尤玮一下子醒过神,眼前也逐渐恢复清明。 四年来的训练有素,已经让她学会了何谓装洋蒜,哪怕心里天翻地覆,脸上也能迅速沉面瘫。 她的神情渐渐淡了,转而直视顾丞。 眼前的男人看在她眼里,无疑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最佳代言,他也正瞅着她,还将她的手机递到跟前。 那是一副纯粹欣赏好戏的样子。 尤玮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接过手机。 下一秒,她就露出微笑,同时伸出右手:“brian koo先生,你好,很荣幸认识你。我姓尤,尤玮,你们接下来在酒店的所有行程,都由我来负责。” 一切都滴水不漏,严丝合缝,任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虽然她此刻仍是心如擂鼓,但那又怎么样,她一定会把这个洋蒜装到底。 “你好,尤经理。”顾丞缓慢开口,声音低沉。 一手和她轻轻一握。 他的手温热,她的手冰凉。 两人又同时错开,谁也没有动声色。 尤玮笑问:“车子我已经安排好了,要不要先回酒店休息?” 顾丞从善如流:“好,请带路。” 外人眼里,这些都再正常不过,但是只有两个当事人读得出来,来自对方身上那特有的恶感。 那嫌弃,只能意会,无法言明。 …… 尤玮率先往大门口走,她的脑海中已经记下了两辆商务车停的出口号码和车牌号。 一行人跟在尤玮身后,踏出自动门,迎上冬末的冷风,很快就找到两辆车。 尤玮和司机打了招呼,确定身份,便拉开车门。 除了顾丞和苏一淳,其余三个男人率先登上第一辆车。 尤玮一怔,转头就看到顾丞已走向第二辆。 尤玮立刻跟上,苏一淳却已经快她一步拉开车门。 顾丞径自坐了进去,姿态闲适,淡漠的眼神却慢悠悠瞟向这时来到门口的尤玮。 尤玮对上那目光:“很抱歉,我不知道顾先生乘车的习惯。” 两人一个冷,一个淡,只有脸上商务式的虚假。 等苏一淳也上了车,尤玮跟上坐到最外面的位子,关上车门,对司机说:“可以走了,师傅。” 停了几秒,尤玮又假笑着对顾丞说:“为了方便顾先生了解我们酒店的运转,需不需要我现在先和你讲解一下?” 顾丞抬起眼皮,仿佛弯了一下:“耀威酒店的一切事务,我的团队已经了如指掌。或者,尤经理能说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如此的单刀直入。 尤玮一顿,面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在重复着,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 “不知道顾先生所谓的‘我们不知道的事’,具体指的是哪方面呢?” 顾丞没说话。 苏一淳代为回答:“尤经理,我们这次的来意你应该很清楚,一是要帮贵酒店检查内部问题,二是帮忙制定改革计划,并且实施。换句话说,我们最想了解的就是目前都存在什么弊端,需要针对什么问题。如果你有好的建议,可以随时提出来。” 换句话说,是让尤玮先主动坦白,为求自保,可以顺便出卖一下别人。 尤玮“哦”了一声,开始打太极:“不好意思苏小姐,我其实不太明白你们的意思,我本人人微言轻,只是负责酒店前线的工作,不太了解高管们的想法,自然也不敢提所谓好的建议。至于弊端,我就更没有话语权了。” 尤玮几句话就把自己摘了出去。 苏一淳动了动嘴唇,刚要把话再说的明白点。 谁知这时,顾丞就开口了,那嗓音低沉悦耳:“尤经理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没听懂?” 尤玮看向顾丞。 四目相交,刀光相会。 但那风起云涌不过是瞬息之间,很快就被掩饰掉了。 尤玮眨了下眼:“哦,如果我是真傻呢?” 苏一淳愣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说话的经理。 顾丞却是勾起唇角:“真傻的人怎么做的上行政部主管的位子?尤经理是否在告诉我,接下来的裁员要从你下手。” …… 呵呵,果然是来裁员的。 所有人都知道,酒店最容易被裁员的地方就是行政部,因为大部分一线员工都属于这个部门,拿这些虾兵蟹将开刀也是管理层门一贯的作风。 站在情面上,尤玮知道自己应该巴结奉承这个团队,把人家哄高兴了,下手时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她想不到,来者不善的会是顾丞。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将不再是公对公的战争,而是新仇旧怨一起清算。 公私不分,夹带私怨原本就是顾丞的本性。 这个节骨眼,她要是退让了,以后岂不是要节节败退? 不能退,又不能针对,那么就只能周旋。 思及此,尤玮吸了口气,这样说道:“顾先生,恕我直言,这世界上的任何酒店都有它自身的问题,所谓人无完人,只要是人在经营,就会有弊端。可是话说回来,如果因为一点弊端就抓着不放,非要将里面的毒瘤清除干净才肯罢休,恐怕换回来的也未必是健康,而是支离破碎的空壳。顾先生不妨换一套思路想想,不要把‘裁员’作为大目标,而是在最大限度的保留现状的基础上进行改革,这样岂不是更能发挥‘酒店医生’的威力,也更能让人信服?” 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也是在情在理。 可是顾丞听到这话,神情却越发犀利:“说穿了,尤经理是在拖延时间。我是无所谓,今天提早来是为了突击检查,明天才是正式开工。现在我愿意把丑话说在前面,也是让你放弃垂死挣扎,只要工作上没有纰漏可纠,就不用心虚。” 两人这一来一往的,直接把苏一淳看愣住了。 她跟着顾丞的团队四年,知道他的话一向不多,就算说也只是简明扼要,很少像今天这样存心和一个人杠上。 尤玮也是让人吃惊,都到了这一刻了,尤玮难道不该趁机拍马屁么,或者赶紧把她的对手供出来,忽悠他们将其铲除,也好方便他们梳理内部的人际关系。 这样的套路,才是他们以前遇到的那些酒店管理层最着急干的事啊。 结果,这两人直接开战了。 苏一淳以手掩嘴,轻咳一声,打了个圆场。 与此同时,尤玮的手机上也进来一条微信。 她快速扫了一眼,是陈笑发来的:“学姐,陈经理发现你不在酒店,又要趁机刁难你,非说你无故旷工。我和他解释了你今天休假,他非说你已经销假上班了,你就是旷工!” 尤玮原本不想理会,陈经理就是个跳梁小丑,翻不出花儿。 可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却闪入一个念头。 尤玮不动声色的将手机递到嘴边,当着顾丞和苏一淳的面,说了这样一句:“转告陈经理,再有半小时我就到酒店了,大门口见。” 放下手机的同时,尤玮也皱起眉,一手按向胃部。 那神情仿佛突然感到不适,却又在强撑,她还朝对面的两人微微一笑,故作坚强。 顾丞瞬间眯起了眼。 苏一淳却是一顿:“尤经理,你是不是不舒服?” 尤玮的声音也透着虚弱:“我没事。” 通常情况,越说没事的人,就越代表了有事。 苏一淳:“你是不是胃痛,我这里有药。” 尤玮摆摆手:“大概是喝了冷风,待会儿就好。” 话落,她的目光又瞟向神情高深莫测的顾丞,他的目光里透着不怀好意的笑,欣赏着她的表演。 尤玮却是不怕的,哪怕顾丞是照妖镜,她都不在乎。 她需要的只是他的静观其变和配合。 尤玮笑笑,透着柔弱:“顾先生,我为我刚才言行和你道歉,天气太冷,我也有点心急,一想到未来将有很多同事工作不保,我就病急乱投医了,竟然没管住自己的嘴,把我的真实想法都说了,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 呵…… 顾丞在心里笑出声。 很好,这才是他认识的尤玮,两面派,黑莲花,还是浸泡在绿茶里催熟的那种。 一味的硬碰硬不是她的作风,她一向最懂得就是装腔作势。 自然,尤玮既然楚楚可怜,他也乐的配合,因为他也很想知道,让她突然变脸的原因,。 思及此,顾丞缓缓翘起唇角:“哪里,说道歉未免太严重,你、我各自站在不同的立场,方才不过是切磋一下,无伤大雅。更何况,尤经理情急之下的这番话也真是让人耳目一新,接下来几个月,咱们合作愉快。” 尤玮笑了:“好,合作愉快!” ——他接招儿了。 第7章 chapter 7 两辆商务车很快抵达酒店大门口。 尤玮先一步下车,又看了一眼微信,上面有陈笑的留言。 “学姐,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计划什么,不过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你快要到酒店门口的事告诉陈经理了。他那样子火冒三丈的,应该会杀过去,你要小心啊!” 尤玮眼皮抬起,接着就看到正门里怒不可遏的陈经理。 想来也是,陈经理今天接连三次在她手里吃瘪,一次是趁她不在跑去行政部大吼大叫,一次是在娄副总的办公室,陈经理和方副总一唱一和要拿走她的实权,而第三次则是电梯门前,又被她的三言两语讽刺回去。 陈经理这人,有能力,也有实干精神,偏偏嘴皮子不利索,脑子也不够快,吵架根本不是他的强项,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自信。 这不,知道尤玮不在酒店,陈经理又找到了题目,准备第四度借题发挥。 …… 尤玮微笑着踏进酒店,迎上陈经理的目光。 陈经理虎视眈眈已久,见到猎物上门,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箭步上前,指着尤玮的鼻子就要开骂。 但这好歹是正门,人来人往很多人都看着,陈经理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刚举起来的手又碍于面子放了下去,声音压低一半,仿佛从牙缝里龇出来似的。 “姓尤的,你无故旷工,想不想干了!” 陈词滥调,毫无新意。 尤玮眼皮子一抬,扫向这头恶犬:“陈经理,你是不是暗恋我?” “什么?” 陈经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嗽了几声,脸都气红了,却是一个字都接不上。 旁边的两位门童以及这时正赶过来的陈笑,全都听到了,也是一起石化。 只听尤玮慢悠悠的说:“如果不是,你为什么有事没事就到我眼前晃悠,关注我的一言一行比关心你老婆还要多?你再这样我就要会错意了,一个报告打上去举报你性骚扰。” 这两句话既是先声夺人,也是火上浇油,陈经理顿时暴跳如雷,连嗓门也压不住了。 “少废话,你是不是旷工,是不是找不到借口了,还在这里自作多情,我看你的脑袋是被门挤了!” 陈经理骂得过瘾,并没有注意到这时踏进门口的一行五人。 尤玮一点都不生气,只是侧过身:“旷工的借口?我现在就给你一个。” 一秒的停顿,尤玮抬起一手,向陈经理引荐道:“这位就是brian koo,顾先生,这位苏一淳,苏特助。他们就是酒店特别请来帮忙检查的‘酒店医生’团队,原本是预订明天上午到,后来因为行程变动而提前了。” “什……什么……” 陈经理傻眼了,他以为是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 尤玮眉梢挑起:“陈经理,你不是特意过来迎接贵宾的么?” 别说陈经理,就连陈笑都是一惊。 虽说他一早就知道尤玮杀去机场迎接客人,可是接没接到,接到后该怎么办,陈笑都不知道。 没想到尤玮得知陈经理气的跳脚,顺势安排了这样一出好戏。 陈笑在心里“哇塞”一声,跟着就开始打量那五个人。 只见为首的男人神色淡漠,眼神冰冷,个子很高,衣服很拉风,强烈的存在感不容忽视,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而且当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尤玮身上时,似乎还比看向旁人更多了一份嘲弄? 陈笑眨眨眼,瞬间又觉得是自己眼花。 …… 陈经理终于反应过来,变脸绝活儿练得十分到家,瞬间就堆起满脸的笑容,迎上来宾,开始胡说八道。 陈经理才在人前丢了回脸,兴许已经被这“酒店医生”团队记下一笔,所以极力要挽回一点分数。 尤玮一声不吭,就笑着看他表演,听到他说什么“蓬荜生辉”,“我们酒店的莫大荣幸”这样恶心的词,便只是在心里吐一吐。 等到陈经理的词儿用尽了,又看过来。 尤玮这才转向顾丞,见到他眼底渐渐浮起的不耐烦,顿觉好笑:“顾先生,我想你们一定累了,要不我先带你们去房间休息?” 话落,尤玮在前面开路,一路走向电梯,同时给陈笑使了个眼色,让他垫后。 顾丞腿长,即便步子迈得不大,也几乎可以和她走成并排。 这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挺拔一纤瘦,不疾不徐的穿过酒店大堂,很快就引来四周人的注意。 只是两人的表情还真是让人退避三舍。 *** 一行人踏进电梯,尤玮按下通往两枚电梯按钮。 门板合上的刹那,顾丞低沉的嗓音缓缓传进耳里:“刚来到贵酒店,就被尤经理拿我们当枪使了一回。借刀杀人,这笔账该怎么算?” 金属门板映出几人的影子。 关上门就算账? 苏一淳连同团队里另外三人站在后方,心里都是一惊,面上却习惯性的装洋蒜,谁也不吭声,更没有彼此互看。 尤玮更是直视前方,回答时不卑不亢:“该怎么记就怎么记,刚才在车里才说过的——合作愉快。我还要谢谢顾先生的配合。” 苏一淳发誓,她绝没有听过任何人敢跟她老板这么将话,而且还是处于劣势的酒店从业人员,谁不是上赶着巴结和恳求,哪有这么理直气壮的? 只是苏一淳只来得及想这么多,电梯就停了,二十五层到了,距离顶楼还差一层。 陈笑从侧面让出来,对苏一淳和她旁边的三位男士说:“几位来宾,请跟我来。” 苏一淳几人走出电梯,跟着陈笑去房间。 …… 电梯门再度合上。 与此同时,顾丞开了口:“依我看,贵酒店积习过重,沉疴难治,还存在非常幼稚的人事斗争,这些对耀威未来的发展都非常不利。尤经理这么给人下套,能骗过谁?” 他依然是那个调调,说话也更加不客气。 尤玮也懒得再装:“方才陈经理闹得那么一出,可没有人逼他,就算我动机不纯给他下套,那他也要自愿钻进去才行。再说,顾先生在车里还说让我放弃垂死挣扎,苏小姐也提示有什么好的建议尽早说出来,我这也是配合二位啊。毕竟,你们是我们酒店的贵宾,我真的非常希望未来几个月,可以让你们宾、至、如、归。” 那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落地,电梯门也应声响起。 顶楼到了。 顶楼没有走廊,电梯门一开,直通的就是套房的电子门。 尤玮率先踏出电梯,在电子门上输入几个数字,随即说道:“这个电子锁是可以输入指纹和面部识别的,顾先生可以自己完成设置。一经设置完毕,即便外人再输入密码也是进不来的,它将只默认设定者的特征。” 门扉开启,尤玮笑着站在门里。 顾丞只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发出无声的哼,接着迈开长腿,登堂入室。 尤玮:“……” 给你脸了。 …… 等门关上,顾丞却没有急于参观房间,差不多的顶楼套房他见得多了,有的有露天游泳池,泳池下面是悬空的,有的是主题房,里面花样翻新。 反倒是耀威的这间套房,规规矩矩,商务正式,乍一看并没有出奇之处。 顾丞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依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像是这样的套房,卖得出高价么?” 尤玮明白他的意思,世界上的顶级酒店都在改革,在创新,服务质量固然要保持传统,可是设备和主题却不能一成不变,客人花了重金预定了顶楼套房,追求的不仅是一流的服务,绝佳的私密性,还有新鲜感。 否则那些facebook、ins、小红书等等社交软件上,就不会整天有人晒头等舱和总统套房的美照了。 尤玮笑着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开始逐一展示。 “这间房之所以安排给顾先生,是因为我们酒店对你的重视。这也是我们酒店目前唯一一间配了整套人工智能设备的房间。就好比说玻璃窗的独特设计……” 尤玮按了一个按钮,原本透明的落地窗便渐渐过渡成了黑色。 “这是现在最先进的电质玻璃,通过变色就可以达到保护客人隐私的效果。即便是白天,只要调整成全黑模式,也能完全避光。当然,如果顾先生因为心理因素而不适应,也可以多加两层窗帘。” 话落,尤玮又将遥控器,和一本使用手册放在顾丞面前。 “其实这套房里有很多类似的智能设备,为了保证顾先生自己钻研的趣味性,可以参照这本手册,有问题随时可以问我。” 尤玮站直身子,双手搁在身前,继续道:“接下来几个月,将由我全权负责顾先生在酒店的一切行程。我一定随传随到。” 尤玮如今的态度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变脸之快,要不是顾丞深知她那点小心思,还真的会摸不着头脑。 先前在酒店大堂,尤玮借力打力给陈经理一个好看,也是引导顾丞的团队看到他们要找的问题,进了电梯面对他的质问,虽然没有让步,却有礼有貌,句句在理。 如今进到房间里,这里又没有其他围观者,尤玮反而又多戴了一层假面具。 那么问题来了。 尤玮的动机是什么? 思及此,顾丞眯起眼,放在沙发上的手更是缓缓敲了起来。 他在观察尤玮。 半晌,顾丞才慢悠悠的吐出四个字:“你在求我?” 一个“求”字都没有说出口,却把肢体语言都做到了,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其他人,面对尤玮这样不着痕迹的“示弱”,一定会觉得高兴。 尤玮笑了,既不觉得难堪,也没什么可脸红的,她本来就是个厚脸皮,这层意思就算顾丞没猜出来,她也得自己说。 “接下来几个月,我想请顾先生高抬贵手。” 顾丞微微弯了眸子:“对谁高抬贵手?” 尤玮倒是干脆利落:“行政部。” 顾丞:“凭什么?” 尤玮:“我想不出可以凭什么,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但我想,只要顾先生愿意,没有什么办不成的。” 是了,这就是尤玮。 无论今天来的是不是他顾丞,她都能想到办法和对方交易,而且这么见不得光的事,她永远可以说的理直气壮。 顾丞笑意又渐渐收了:“我的团队靠的就是检查陋习,酒店改革和裁员来赚取佣金,你一个恳求,我们就要少赚很多钱。你这样做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尤玮的确是在强人所难,可是强人所难并不意味着此路不通,就算再难也有可以让它变得不那么为难的理由。 尤玮直接道:“当然,在商言商,信任的基础本来就是要讲究利益互换的,顾先生有什么是需要我为你办的,我一定竭尽所能。这就当是你我的交换条件好了。” 话落,两人一同沉默。 顾丞垂下眸子,隔了片刻才说:“要是这么容易就让你知道我的条件,这游戏就没意思了。” 尤玮一顿,皱起眉,却没说话。 顾丞接着道:“你这么聪明,不如就花点时间猜猜看,到底我希望你做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你保下那些虾兵蟹将。” 尤玮飞快的问:“没头没脑的我怎么猜?我需要提示。” 顾丞放下长腿,站起身,足足高了尤玮大半个头。 他低眉敛目扫过她的面容,用目光描绘着她的神情,脚下一抬,已经来到跟前。 尤玮下意识屏住呼吸,却不肯退开一步。 现在是在下棋,两军交战,就算一方是待宰羔羊,但输人不输阵,怎么着都不能输了气势。 一时的求,是为了长远的稳固。 一时的“示弱”,也是为了长久的站在这个舞台上。 ……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丞仿佛看够了,长腿越过她,径自往里间走。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也落了下来:“猜多久随你,但是我的人会明天开始拟定裁员名单,你一天没猜出来,行政部就会走一个人。你倒不如先猜猜,谁会第一个中奖?” 什么…… 尤玮倏地回过身。 她想过顾丞会尽快动手,却想不到他这么快,这么狠。 顾丞已经来到房间门口,脚下一顿,说:“有本事,就让手下人提起精神,别让我的人抓着把柄。尤经理,比智商的时候到了。” 第8章 chapter 8 尤玮一整宿都没有睡好,临睡前她一如往常的吃了褪黑素,却没起什么效果,脑子里太亢奋,要思考和整理的事情太多,白天发生的事这么刺激,除非她是个大傻子才能睡得着。 是的,就是亢奋。 她非但亢奋,而且感觉血液里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似的,恨不得立刻吃鸡! …… 第二天清晨,尤玮起了大早。 她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却并不觉得累,一爬起来就敷了块面膜,吃早餐和化妆。 来到酒店,就意味着身为行政部主管的一天开始了,先不说了身边环伺的豺狼虎豹,光是日常上的工作就够她忙的。 第一件事就是巡楼,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死角,还要检查部门员工的精神状态,和手下人交流几句,一旦发现问题,晨会的时候就知道从哪里下手。 还有案头工作,每天的晨间新闻和晚间新闻,是必备功课,除此以外还要看其他竞争酒店的经营报告。 至于其它的碎片时间,早已被耀威酒店的日常报告塞满了,从每日的预订、餐饮、vip客情报告等等,到一周的宴会、会议、团队、大型接待活动的计划报告,这些资讯一股脑堆叠下来,不仅需要果断的判断力还有清晰的记忆力。 如果是往常,一整个上午会这样度过。 但是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 晨会过后,尤玮先是把陈笑单独留下。 陈笑一如既往地将收集来的工作资料递给尤玮,通常情况下,她要花一点时间看完和消化。 但今天,尤玮却暂时顾不上。 她看了眼时间,只说:“顶楼智能套房的客人醒了,我过去招呼,其他事你能盯就盯,盯不住就告诉下面人,不要贪功,不要画蛇添足,任何事只要尽本分不犯错即可,千万别冒进。” 这个时候,多说多错,多做多错。 陈笑很少见到尤玮这样保守,也觉得不对:“学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尤玮心里在咬牙切齿,脸上却是云淡风轻,她决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的谨慎小心,那等于暴露了短处。 尤玮:“人家是冲着咱们来的,从今天开始,行政部要一天走一个。” 陈笑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不好了:“啊?连续三个月?那一线不就没人了!” 尤玮:“这也不是没有商量余地,要保住部门是有交换条件的。” 陈笑追问:“什么条件?” 尤玮:“对方没说,让我猜。” 陈笑惊了:“他有病吧?这怎么猜啊,好歹给个大范围啊!” 尤玮一手敲着桌子,一手撑着头,有些心不在焉的说:“的确有病。” 尤玮并没有告诉陈笑,她和顾丞之前的纠葛恩怨,谁也不会把自己的丑事到处宣扬,而且这件事不仅是她的黑历史,还是她给自己埋下的绊脚石。 如果不是那些过去,顾丞也不会玩针对,还明着告诉她,好像生怕她没机会动脑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既是绊脚石,也是神助力。 所谓双刃剑,就得看她怎么用。 她了解顾丞,知道他就没长过好心眼,那就不用心存侥幸的把他往善良的方面想,只管有多坏就想多坏,然后再顺着对他的喜好厌恶摸索规律,一切都会有迹可循的,那答案自然也不会太远。 钱? 顾丞不缺,他只是缺德而已。 权利? 顾丞这么嘚瑟,带着一帮“打手”招摇过市,自然也不会缺。 那么,他入驻酒店,先拿行政部开刀的用意是什么?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只要顺着这条思路找,她就不信找不到! 尤玮正想的出神,陈笑打断了她:“学姐,学姐!刚接到电话,vip智能套房的客人在找你。” 尤玮迅速站起身,只是刚走到门口,脚下一顿,对陈笑交代:“去调查,想尽一切办法调查顾丞。” 顾丞?brian koo? 陈笑:“那我去问美国的老同学?” 尤玮:“不要问他,要想办法找别的路子。他们提早一天杀到,这条消息来得太诡异,你难道不觉得那老同学有问题么?” 陈笑一愣:“好像这消息是太轻易了点……难道是这个团队故意漏出消息,昨天的事就是个模拟测验?” 尤玮:“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这样,你再找其他路自查,如果实在没有灵感,不妨就从娄副总的背景开始查。” 陈笑又是一愣:“学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 她自然是知道的——顾丞是娄副总的养子,这四年突然离开娄家,听说是自立门户去了。 这事原本就很蹊跷,耐人寻味啊。 只是不能直接告诉陈笑。 尤玮只说:“别的都不要管,一切都是为了这场硬仗做准备。现在咱们已经失了先机,再不迎头追上,怕是要团灭了。” *** 尤玮转身就去了顶楼智能套房。 正如她所料,顾丞闲的蛋疼,正在一边享用丰盛的早餐,一边刷手机象棋游戏。 一般来说,精英人士总要在这个时间段装一下逼,桌边摆放的一定是纽约时报或者泰晤士报,结果这孙子竟然在玩游戏? 尤玮眉头皱了一下,转而就意识到不对。 顾丞绝不会做无用的事,而且很可能是做给她看的。 果然,尤玮刚在桌边站定,露出微笑,顾丞就眼皮不抬的甩过来一句:“你会下象棋么?” 尤玮:“略懂一二。” 顾丞又问:“google旗下deep mind公司开发的alpha go战胜李世石的事,你怎么看?” alpha go?李世石? 那不是围棋比赛么? 为什么他先问了象棋,又聊到围棋? 何况那已经是一年多前的消息了,就新鲜度来看,已经过时。 或者说……顾丞要问的也不是这两种棋的玩法,有哪位棋手有信心战胜alpha go这么简单。 尤玮这样回道:“我记得当时deep mind就发布过声明——我们的目标不是为了赢一场象棋比赛,而是‘超越人类认知的极限’。如今人工智能还只是‘弱’阶段,刚刚只接触到一层表皮,就已经达到这样的水准。围棋已经有三千年的历史,哪怕是九段选手也有失误的时候,即便有预料对手未来三步会怎么走的能力,也有可能判断失误。和人下棋,是勾心,可是人工智能没有心,是算法,试问人类的脑子又怎么战胜计算机的庞大数据和算法呢?何况越是有丰富围棋经验的选手越会被自己经验思维而局限。有人说,未来人类社会,掌握算法就等于掌握世界,甚至有人说未来三十年内,人工智能将取代百分之九十的人类工作。” 尤玮是在绕着圈子聊人工智能,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揣摩顾丞的用意。 这样的博弈就如同下棋,第一步走什么,占什么位置,很重要,况且顾丞已经先一步摆明车马,还拟了题目,接下来就得看这文章怎么做。 直到尤玮的目光缓缓落在顾丞的手机上,这局象棋仍然在下,已经陷入焦灼。 她眯了眯眼,瞬息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说:“听说,人工智能对付象棋远没有像对付围棋那样得心应手。” 话落,顾丞的眼皮子略微动了下,他的睫毛很长,从尤玮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细微的动静也会看的很清楚。 顾丞低声道:“大部分人下象棋,第一步都是炮二平五,打响头炮很重要。尤其是新手。” 尤玮:“当头炮,意在威胁对方的中卒。开局第一步就架上头炮,直指中原。” 无论怎么说,卒子都是整个棋局里的消耗品,或是引君入瓮,或是弃卒保车。 听到这话,顾丞直接关上手机屏幕,抬起头时,脸上浮现微笑。 表情冷惯了的人,一旦笑了,那便是春回大地。 可是顾丞的“春”,却让人发寒。 顾丞指了指自己腕子上的机械表:“尤经理今天已经巡过楼了。大堂前台去了么?” 尤玮知道,接下来才是重点。 “去了。” 顾丞:“前台有两名接待,一位老员工,一位新员工。” 的确如此。 那个新人只来了一个礼拜。 尤玮:“顾先生有话请直说。” 顾丞慢悠悠道:“都是卒子,保老人还是新人,你选一个。” 尤玮心里一紧。 ——裁员开始了? …… 与此同时,尤玮的手机也在兜里震了起来。 她恍若未闻,依然盯着顾丞。 顾丞却扬扬下巴,说:“接吧,一定是要紧事。” 尤玮没有挪开目光,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贴到耳边。 然后,她就听到了陈笑的声音:“学姐,前台的林青被投诉了。客人一定要个说法,没有直接脑,但是态度强硬,听说话对方也很熟悉酒店的内部运作,还说会跟进此事,一旦发现敷衍了事,就会直接往上告。” 尤玮缓缓吸了口气,只低声应了一句:“好,你先去安抚,告诉客人,五分钟后我会给他一个处罚结果。” 尤玮的声音太冷静,甚至透着不近人情。 而且她还说五分钟后就给处罚结果? 陈笑惊了。 可是陈笑不敢多问,只能挂断电话立刻照办。 尤玮目光平定的将手机放回兜里,依然看着坐在沙发上那位“衣冠禽兽”。 “你的人?” 她只问了三个字。 “酒店医生”这个职业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检查酒店的内部问题,有的是明察,有的是暗访,各有各的好处,前者大刀阔斧化身手术刀,后者作为隐形杀毒软件,将看到的问题记录在案,方便日后清算。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让酒店员工闻风丧胆的存在,因为他们所到之处,一定会有人领盒饭。 昨天顾丞带来的人,算上他在内一共五人,但尤玮不相信五人就等于全部,也许后面还有大部队。 结果,投诉的消息顾丞得来的比她都快,显然刚才那位投诉前台的客人,就是他的中锋。 顾丞回道:“是啊,他们一向准时。” 动手又快又准。 尤玮垂下眸子,点点头,知道再垂死挣扎也不会落好处,只是钝刀子割肉。 顾丞说:“当然,你也可以罚款了事,留他们两天,我的人自会动手。” 只是这话刚落,尤玮就说:“不用了,我留下老人。” 顾丞眼里流露出一丝诧异:“选择踢走新人,不怕寒了其它新员工的心?” 尤玮:“你要的不就是动摇耀威前线的军心么,军心动摇了,才能露出破绽,方便借题发挥。好啊,我配合。” …… 尤玮如此痛快,顾丞反倒沉默了。 这和他的预计有点出入。 按理说,尤玮应该会垂死挣扎,试图保住两个人,哪怕保不下来,也会趁机拿到其他利益,这才是她以前的一贯作风。 可是今天,她“配合”的不像话。 但凡是不合理的行为,就必有后招儿。 顾丞正想到这里,尤玮已经第二次拿出手机,拨给陈笑。 她的眼神又冷又绝:“请人事部给林青开一封解雇信。” 陈笑一愣,追问:“那投诉的客人那边……” 尤玮:“帮那位客人换一间房,2506。” 陈笑:“2506?我没听错吧学姐。” 那不正是挨着苏一淳那间吗,之前不是特意交代过,从2501到2508都要留出来给顾丞的人吗? 尤玮:“没错,都是自己人,自然应该比邻而居。” 挂断电话,尤玮望向顾丞:“顾先生,你满意了么?” 第9章 chapter 9 等陈笑见到尤玮,尤玮才从他口中得知前台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前台有两名员工坐班,一名老员工,名叫张媛,一名新员工林青。 一位男客人到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原本是林青负责。 谁知林青的手续才办理到一半,这时又来了一位已经办理过住宿的女客人,说是有一个快件今天会送过来,而她本人即将要出游,希望前台帮忙代收,直到傍晚。 按理说,前台两个人完全可以顺利完成这两个客人的接待工作,可是座机电话突然响起,老员工张媛负责接听。 女客人赶着出门,一直在看时间,催促张媛尽快记录,张媛手里的电话又不能放下,那里面一样有一位住宿客人的要求需要紧急处理。 情急之下,张媛便示意林青帮女客人记录。 林青听到指示,立刻放下手里进行到一半的登记工作,转而去帮女客人。 可是这样一来,办理入住的男客人又被晾到一旁。 男客人等了一会儿,林青迟迟没有回来为他服务,也不知道那位女客人和林青沟通上出现什么问题,只是要记录一个即将送来的快件,两人竟然能对接三、四分钟。 而张媛呢,显然也是碰到了难缠的客人,电话一直没有讲完,客人在电话里吵吵嚷嚷,张媛一直在安抚。 如此一来,男客人等了五分钟,终于忍无可忍,转头找到领班投诉。 林青觉得委屈,说是张媛让她丢下男客人的,张媛却推卸责任说,是林青自己没有和男客人打好招呼,与她无关。 *** 尤玮听完始末,半晌没说话。 这时,陈笑小心翼翼的分析起来:“其实这件事,大部分责任在张媛。林青是有不对,没有跟男客人打好招呼,让他稍等片刻,就跑去帮女客人。但是张媛是老员工,按理说她也应该帮林青完成后面的登记工作。林青是新人,经验不足,自然是要听张媛的话……” 尤玮看向陈笑,问:“你的意思是,两边都有责任,各打五十大板?” 陈笑一怔,点点头。 公平起见,的确应该这样处理。 尤玮笑了:“如果是昨天,完全可以这样处理。甚至还可以揪住张媛今天的行为,趁机整治一下老员工们,让他们知道‘倚老卖老’推卸责任的后果。可是陈笑,敌人已经登门了,现在不是讨论公平的时候,现在咱们是在打仗。打仗的第一要素是保证生存。今天林青是委屈,可是只有委屈是没用的,在那样的情况下,林青完全可以有自己的判断——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把登记到一般的客人晾在一边,到底应不应该这样做?结果,她非但没有判断,甚至选择依赖他人,认定张媛叫她离开,就一定会帮她补救。这不是学校,她们也不是小学生,没有人有义务手把手的教她一二三都是什么步骤。” 这里有张媛的责任,但林青自己也失职了,这种失职放在昨天还可以小惩大诫,放在今天,就是“自杀”。 陈笑:“可是学姐,难道张媛就不处理了?这让其他老员工看到了,以后欺负新人的情况就会更严重。” 尤玮揉揉太阳穴,只说:“再让人事部给张媛出一封信,日期空着,不要给张媛,直接拿给我。” 陈笑愣了:“你要两个都开了?” 只是,为什么要空着日期? 尤玮说:“这件事的处罚只有解雇,没有折中的办法。要么一个走,要么两个都走,但是他们走,也要走的有价值,有的员工这些年也养成了不少臭毛病,也是时候整顿一下。” *** 林青和张媛的事,很快就在新老员工的各自阵营里传开了,新员工们都在为林青抱不平,老员工们都觉得张媛的做法没问题,明明是新人自己不小心,欠客人一个交代。 两边阵营都派了代表来找陈笑,向陈笑反映情况,等陈笑了解完,这才找到尤玮汇报。 站在陈笑的立场上,他认为两边都有错,但罪不至开除,各打五十大板给个教训,也可以达到威慑其它员工的作用。 谁知尤玮一张口就是杀一儆百,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陈笑转而就想到,尤玮这样的决定,恐怕有一部分来自那位顾先生的刺激。 难道敌人已经兵临城下,才逼得主帅弃卒保车? 还有顾丞的那些话…… 尤玮要保住行政部,就需要和顾丞做交换条件,至于条件是什么,顾丞没说,让尤玮自己猜。 只要尤玮一天没猜出来,行政部就要走一个人。 可是陈笑却偏不信邪,人事部是耀威酒店的人事部,又不是顾丞的,凭什么他说一天走一个,人事部就得一天出一封解雇信? 行政部只要极力护短,把局势死扛下来了,顾丞还能来硬的? 陈笑实在不懂,尤玮主动开人,难不成是怕了顾丞? brain koo的团队提前一天入住,这件新闻伴随着前台员工林青的开除,一时激起千层浪,从下到上穿了个遍。 行政部人人自危,心里犯嘀咕,这么快就下手,这把火还不知道要烧死多少人。 很多新员工都在不平衡,平日里老员工们论资排辈,抢占功劳,颐指气使的欺负新人,他们心里早就有了一股气,今天的处理又明显是偏帮张媛,大家心里都寒了。 新员工的代表又跑去找陈笑了,陈笑直接避而不见。 …… 而尤玮呢,刚刚拿到张媛的解雇信,就听说方副总给娄副总打去了“慰问”电话,名义上是关心尤玮的行政部,实则是去幸灾乐祸的。 方副总显然不知道顾丞就是娄副总的养子,尤玮却是心知肚明,只是娄副总既然没明说,她也不会跑上去直接问。 顾丞这四年建立“酒店医生”团队的用意,他这次的来意,以及保下行政部的交换条件,这三件事她一个都还没搞清,就这样贸然去问娄副总,也不会得到答案。 顾丞说的没错,比智商的时候到了。 *** 临近中午,方副总和娄副总作为集团酒店的代表,要为顾丞的团队接风洗尘。 邀请函已经早一步送到顶楼套房,眼见时间快到了,尤玮身为负责人有义务亲自上去再请一次。 只是尤玮刚走到电梯,就被崔圳拦了下来。 崔圳拽着尤玮的胳膊,直奔楼梯间。 尤玮倒是冷静,知道崔圳不把话问清楚是不会罢休的。 尤玮:“你轻点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老跟个大家张似的?” 崔圳吸了口气,这才放开手:“我问你,你让我们部门出的解雇信是几个意思?” 尤玮挑挑眉:“字面的意思啊,我要开两个人,张媛、林青。” 崔圳:“你别跟我绕。张媛的解雇信为什么不让写日期,这不合规矩!” 尤玮一脸皮皮的样子:“不合规矩啊,那你怎么还是照办了?” 崔圳一噎。 尤玮笑了:“放心,我不会在上面乱写的,那信上的日期我保证很快落实,好么?” 崔圳这才安静下来,有些狐疑的看着尤玮:“你又在玩什么?” 自小到大,尤玮就是这样一个性格,馊主意很多,从不按牌理出牌,也不遵守规矩和秩序,觉得那些东西就是为了破旧立新而存在的。 小时候,尤玮闯祸,崔圳背锅,开始他委屈,后来他习惯,再后来他什么都大包大揽,但凡尤玮做的事,都是他的错。 以至于有那么几年,崔父还以为崔圳吃错了什么药,叛逆期竟然这样长,三天两头的折腾,反倒是尤玮一如既往的乖巧,从不惹是生非,还总替这个当哥哥的说话。 所以这回,当尤玮提出了那样的要求,崔圳第一个生理反应就是头疼——又来了! 尤玮并没有直接回答崔圳的问题,只是抬手指着他的制服:“你整理一下,乱了。” 崔圳立刻低头弄衣服,只是他这个角度越弄越乱,他又不擅长整理这些。 尤玮简直看不下去了。 她嫌弃的皱起眉头,将崔圳的手弹开,然后迅速帮他弄出来的折子抚平,同时说:“对了,待会儿的饭局别迟到。” 崔圳问:“你是说,昨天提早到的那个团队,叫什么brain koo的?” 尤玮动作一顿。 只凭崔圳这个自然反应,她就足以判断出崔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brain koo的真实身份。 想来也是,如果崔圳知道,一定不会瞒着她。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娄小轩知道么? ……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尤玮刚想到这里,楼梯间的门就从身后推开了。 来人正是娄小轩。 娄小轩上前时,尤玮让开一步,娄小轩径自来到崔圳跟前,抬手就帮他擦拭衬衫。 “你干什么了,这里都蹭脏了。” 娄小轩用手蹭了几下,直到崔圳抓住她,说:“没事,我待会儿回办公室换一件。” 尤玮冷眼旁观着两人这番小动作,不由得笑了。 那衬衫哪里脏了呢? 分明是娄小轩看到了她帮崔圳整理衣服,不高兴了。 这时,娄小轩转头看向尤玮:“尤玮,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中午的饭局快开始了,都在等你去请客人呢!” 尤玮脚下却没动,定定的望着娄小轩的眼睛两秒,仿佛要从中看破什么。 娄小轩皱起眉,很不喜欢她那眼神。 直到尤玮问:“小轩,客人们提前一天到的事,你事先知道么?” 与其试探,倒不如直截了当的问。 娄小轩来不及防范,就会露出最真实的反映,是掩饰,还是诧异,一目了然。 娄小轩愣了,比刚才的崔圳还要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会知道?” “哦。” 尤玮扬扬眉,转身就走。 尤玮前脚走,娄小轩后脚就“委屈”,还问崔圳:“尤玮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知道啊,我昨天和你一样都在医院陪爸爸……” 没想到崔圳第一句话就是:“你真不知道?” 尽管他说这话时小心翼翼,声音也很低,却还是刺激到了娄小轩。 “你也不相信我?” 崔圳连忙安抚,半哄半拽的把人带出楼梯间,一前一后往宴会厅的包间走。 *** 尤玮直接去了顶楼套房。 她按响了门铃,但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直到她的手机上传进来一条讯息:“进来。” 尤玮叹了口气,按下了开门的密码锁,推门而入。 她边往里走边问:“顾先生,你还没有进行面部扫描和指纹录入么?” 话音落地时,尤玮已经来到客厅。 顾丞的声音从起居室飘了出来:“为了保护我的个人隐私,我不认为我需要将这些东西留在贵酒店的门上。” 尤玮扫了一眼起居室,见没有人出来,便从制服的内侧拿出那封张媛的解雇信,放在茶几上。 只是尤玮刚直起身,顾丞就从起居室里出来了。 他几乎完成了着装,一身定制的西服,考究的丝质衬衫,质感和版型都价值不菲的外套和西裤,手腕上是和昨天一样的机械表,脚下还踩着高定皮鞋。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的衬衫领口。 领子立了起来,领带却拿在手上。 顾丞扫了尤玮一眼,越过她拿起茶几上的ipad,同时看到那封信。 顾丞打开ipad,快速调出一个视频,问:“这是什么?” 尤玮回答:“解雇信。” 视频开始了,一个外国人在里面讲解如何才能完美的系好领带。 顾丞皱着眉,十分认真地照着学。 顾丞:“谁的解雇信?” 尤玮:“张媛的。” 他在跟领带较劲儿,眉头越来越紧。 顾丞:“你要辞退张媛?” 尤玮:“不,是你要。” 顾丞动作一顿,又将系的乱七八糟的领带扯开,重新开始。 顾丞:“尤经理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只是个外人,哪有内部执行的权力?” 尤玮的目光一直盯着顾丞的手指:“如果我猜的没错,今天过后你就会作为人事解雇的顾问,派出团队里的裁员专家协助人事部。我想,应该是苏一淳。” 他既然说了一天踢走一个,就不会是无的放矢。 张媛是肯定保不住了,与其让顾丞动手,令林青和张媛走得更难看,倒不如她亲自来割这块肉,圆了她们最后的面子,还能借此保全别人。 听到这里,顾丞的动作停下来。 他将领带扔到沙发上,问:“这封解雇信是你的见面礼?” 尤玮冷静的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一天走一个,这是明天的配额,张媛虽然没救了,但我希望别人是安全的。” 顾丞努努嘴,掂量了几秒:“你想用她一个人交换其他人一天的喘息时间,我凭什么答应?” 尤玮没说话,径自弯下腰按停了ipad,转而拿起那条遭到过非人对待的领带,仔仔细细的抚平上面的痕迹,然后走到墙边一角。 也不知道尤玮做了什么手脚,墙上很快开了一道小门,露出一个迷你的手持挂烫机和一副衣架。 尤玮将领带搭在衣架上,又用挂烫机来回熨了两次,随即关停。 她拿着领带折回,直接来到顾丞的面前,这才微微笑道:“就凭你系领带的技术太烂了,而现在只有我能补救。不然,你只能换上领结出席饭局,就像我们的餐厅员工一样。” 第10章 chapter 10 顾丞半晌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审视尤玮。 她就捧着那条领带站在面前,微笑的样子像是天使,只要他轻轻点下头,那领带就会套在他的脖子上——勒死他。 哦,不,是系出一个完美的结。 思及此,顾丞弯了弯唇角,竟真的把头低下来了。 尤玮就势把领带套过他的脖子,开始有模有样的打结。 他们靠的很近,彼此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谁都没有喷香水,纯粹是个人的味道,很熟悉,也很陌生。 尤玮身为主管,不能化浓妆,却也不能不化妆,带妆上班是礼貌,选择什么色号的口红也需要讲究。 她轻易不会动大红色,却也不会选择粉色,今天的唇妆是淡淡的朱红色,在唇上薄薄的一层。 顾丞眉眼低垂,就看到了,红色的唇,翘起的鼻尖,遮住眼中讥诮的睫毛。 尤玮专心的看着领带,这时开口说话:“我一直在想,你们提前一天回国的消息,怎么会泄露出去让外人知道,还刚好通过我的人打听到,传到我的耳朵里?” 这消息是陈笑从美国的老同学口里得知的,但有意思的是,那老同学和陈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联系了,直到最近才突然密切起来。 尤玮觉得奇怪,除非那老同学平日闲的没事,吃饱了撑的,才会拉着陈笑聊大天,否则有什么必要会让这两个人跨国互通有无呢? 听到这话,顾丞几不可闻得发出一声轻哼。 尤玮眼皮子抬了抬,刚好略过他的喉结,看到那不屑的起伏。 再往上看,就看到顾丞的薄唇一张一合:“是你的人太蠢,以为动动嘴皮子就能打听到消息,问回来了也不过过脑子,辨别真伪。” 尤玮系好了结,将它往上推。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想用这个结勒死他,哪怕是卡住那个喉结也好啊。 但她的手指却适可而止的停了,让领带结停在恰到好处的位子上。 尤玮松开手,退后一步,说:“如果我犹豫了,没有去机场,你不就错失了吓唬我的机会了?” 顾丞抬手碰了碰领带:“我可没这么无聊。” 尤玮却斜着眼看他。 ——没有么? 顾丞看回来,明知故问:“哦,你那天被吓着了么?” ——你说呢? 尤玮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没有回答,转而问他:“今天是我自己送张媛的解雇信上来的,领带我也帮你打好了,这算不算是你欠我一个人情?” 顾丞未动声色,这才明白尤玮的用意。 她一开始就放弃了保住林青和张媛的打算,连同他不会打领带的事,一起打包送个人情给他,如此顺水推舟,他也不能咬住不放。 顾丞问:“你要我怎么还?” 尤玮飞快的说:“你那天说,我如果要保下行政部是有交换条件的,但你有没有把条件告诉我,只让我猜。现在,我要一个提示。” 顾丞眯了眯眼,眼底滑过笑意。 他就知道任人宰割不是尤玮的作风,她反其道而行,不过是为了以退为进。 “好,那我就给你一个提示。” 尤玮下意识睁大眼,集中精力。 顾丞只说:“耀威集团要改革,会先从酒店业务开始抓起。” 集团要改革,众所周知。 尤玮:“你拿一件我知道的事来提示我,太敷衍了吧?” 顾丞轻笑:“不要这么着急。你不如先想想到底是怎样的改革,会需要动用这么大的人事变动?而且不相信自己的人事部可以处理,非得找我的团队做外援?” 不相信自己的自己的人事部可以处理? 这只有一种情况——需要开除的人太多,人事部也hold不住,所以才找外面的团队来扛下这种得罪人的工作,就算员工不满,将来要报复也找不到人事部。 尤玮的脑子瞬间活络起来,某种不好的预感也悄然冒出。 …… 可尤玮根本没有时间追问,这时门铃响了。 尤玮一顿,转身去开门。 来人是苏一淳。 两个女人照了面,彼此打了招呼,苏一淳就率先走向客厅。 只是在见到顾丞衣着“完整”的同时,微微一愣。 苏一淳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尤玮。 顾丞这时问苏一淳:“看看我的领带,怎么样?” 苏一淳笑着夸奖:“我怕顾总处理不了,特意先上来问一下,没想到顾总打领带的技术日进千里。这个结打的很完美。” 尤玮这才明白苏一淳刚才是在看什么。 顾丞的智商很高,但他智商完全没有分配到这件事上,想来这点小瑕疵他的团队也是知道,否则也不需要苏一淳代劳。 苏一淳看了下时间,这时说:“顾总,饭局快要开始了,咱们该走了。” 顾丞颔首,长腿迈开。 尤玮已经先一步转身,在他二人之前来到门口,将门打开,和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 电梯里,尤玮站在两人身后,背脊笔直,沉默是金。 顾丞和苏一淳旁若无人的交谈起来。 顾丞问:“人事部的手续交接了么?” 苏一淳一怔,没想到顾丞会当着尤玮的面问,便说:“定在今天下午。” 顾丞:“明天的裁员配额是张媛,这还是尤经理亲自送上来的,你得谢谢人家。” 苏一淳又是一怔,试图脑补刚才在套房里,这两人都交涉了什么。 如果说第一天见面,苏一淳认为顾丞和尤玮是旧识只是错觉的话,那么到了今天,她已经非常肯定这件事了。 苏一淳回头看向尤玮:“多谢尤经理。” 尤玮吸了口气:“客气。” *** 三人很快来到宴会厅的包间。 尤玮率先将门打开,露出里面恭候多时的诸位管理层,除了娄副总和方副总,经理级别的还有陈经理、娄小轩和崔圳。 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还真是壮观。 尤玮不动声色的进了门,开始一个一个引荐:“这位是顾丞顾先生,这位苏特助,这位是我们耀威集团酒店的娄副总,这位……” 其实早在大名鼎鼎的brain koo踏进门口的瞬间,屋里就有人脸色变了。 顾丞一身西装十分考究,神色淡漠,举止不紧不慢。 在场诸位,方副总和陈经理不知道内情,娄副总却不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养子。 尤玮引荐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捕捉大家的神色。 娄副总的笑容是一如既往的老奸巨猾,却没有一点诧异,显然顾丞这四年的情况,和这次来耀威酒店的目的,娄副总是心知肚明的。 说起来,尤玮也是娄副总一起提拔上来的,方副总针对娄副总,从不明着来,每次都拿尤玮开刀。 可是这件事,娄副总却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她。 尤玮自然要琢磨,这里面的用意是什么。 再看娄小轩和崔圳。 娄小轩远比崔圳诧异,而且还下意识看了娄副总一眼,有询问的意思。 崔圳和顾丞原本就没有娄小轩和他来的熟,看到顾丞先是一愣,进而用手碰了碰娄小轩。 可是这两人的小动作,却丝毫没有让娄副总回看过一眼。 在这张圆桌周围,娄小轩没有和自己的父亲坐在一起,却和方副总比邻而坐,就牌面而言,娄小轩和方副总才是同盟军——这也是四年前,娄小轩和娄副总闹翻后渐渐形成的局势。 …… 尤玮介绍完一圈,便将主位的位子拉开,请顾丞入席。 主位的右侧是娄副总,左侧是空位,留给苏一淳,接着才是方副总。 尤玮转而要坐到末座。 谁知她脚下刚一转,苏一淳已经先一步走到末座,拉开椅子,一手搭在椅背上,同时朝旁边的服务生小声交代了几句。 “顾总有几样忌口的食物……” 尤玮见状,微微一顿。 这时,娄副总开口说话了:“那这样吧,小尤,你过去陪顾总坐,多照应点。” 尤玮点了下头,转而走到顾丞和方副总之间的位子。 这下,方副总的脸色可变了。 他一向看尤玮碍眼,苏一淳不坐那里,他正好可以挪过去。 本来么,都是副总,都应该坐在主位旁边,怎么想到娄副总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还是让尤玮半路截胡。 娄副总已经和顾丞寒暄上了,两人聊了聊美国,又聊起国内。 尤玮不动声色的入座,吸了口气,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转而换上一副公式化的模样,笑容疏离,眼神冷漠。 她微微侧头,就看到娄小轩和崔圳。 娄小轩始终皱着眉,显然有满肚子疑问,可她不能当众问娄副总,也无法问顾丞。 到了这一刻,尤玮才相信,娄小轩事先不知道顾丞回来了。 而崔圳的注意力显然更多的是在尤玮身上,他心里也有几个问题,比如尤玮昨天就知道来人是顾丞,怎么一个字都没说?比如顾丞突然回来,娄小轩怎么也没提? 崔圳看着尤玮,挤眉弄眼。 尤玮不禁抿嘴笑了。 这时,方副总突然插过来一句话:“原来顾先生在美国生活了四年。我听说这行顾先生也是白手起家,最初是门外汉,后来竟然能建立起一个专业团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诀窍能分享给大家的?” 顾丞转过头来,望向方副总,余光却落在两人中间的尤玮身上。 尤玮低垂着眸子,一动没动,耳边却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事业对你就这么重要?” 此言一出,别说方副总,其他人也是一愣。 原本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等待顾丞的回答,所有目光也都集中在他身上,却没想到说出来的是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 一桌子人,唯有尤玮没有表情。 方副总说:“我不太明白。” 顾丞扯扯唇角:“我曾经这样问过别人。” 方副总“哦”了一声,和大家一样,这才恍然大悟。 方副总问:“那对方是怎么回答的?” 顾丞:“她说,是啊,很重要,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一件事成功,就算结果落得平庸,也得先争一把。” 尤玮依然面无表情,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她暗暗吸了口气,抬眼间对上彼端的娄小轩和崔圳。 娄小轩皱着眉,眼神里有着揣摩,时不时在尤玮和顾丞身上来回打转。 崔圳却面露担忧。 尤玮又错开目光,不经意的看向顾丞。 顾丞的面容近在咫尺,他的睫毛很长,眼尾上扬,这时轻轻眨了下眼,目光就和她的隔空碰到一起。 方副总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致,说:“这话倒是挺有意思啊,顾总这位朋友很有上进心啊,那他还有没有说其他的?” 顾丞的目光又从尤玮面上滑开,笑道:“她说,人得和比自己优秀的人来往,和比自己优秀的人结婚,这样才有机会成为优秀的人,从烂泥潭里爬出来。将来再碰到那些践踏过自己的人,就用这样的事实打那些人的脸,让那些人惊掉下巴。” 方副总听了“哈哈”大笑。 尤玮却下意识闭了下眼,她心里的某种情绪,已经被扬到顶点。 方副总说:“顾总这位朋友还真是幽默啊!” 顾丞也在笑:“不仅幽默,而且让人印象深刻。我时常会想起她说的话,不知不觉也养出一些坏习惯——总是给人‘惊喜’,想看到别人惊掉下巴。” 第11章 chapter 11 ——总是给人“惊喜”,想看到别人惊掉下巴。 这回,不仅方副总在笑,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笑,只有尤玮始终淡淡的,唇角虽然也勾出了弧度,却笑不由心。 想看到别人惊掉下巴? 呵呵! 原来她说过这样的至理名言,还真该感谢他的好记性了? *** 四年前,春 黑历史no.2 …… 崔圳和娄小轩交往之前有过一段暧昧期。 人人都说爱情最美的时期莫过于挑明之前,两人心里互属,彼此关心,却因为矜持而没有直接挑明。 那段时间,崔圳和娄小轩整日都沉浸在春风里,好像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尤玮心里很清楚,崔圳是真的不知道,他这个人太憨了,从小就没有鉴婊的能力,否则也不会让她欺负这么多年,把黑锅都往他头上扣而毫无怨言了。 至于娄小轩,她明明很精明,却故意表现得善良纯粹,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和和气气的,摆明了不是善茬儿。 说来也是,娄副总的女儿岂能是表里如一的小天使?那不就辜负了他的一世英名? 原本娄小轩如何装腔作势,是不关尤玮的事的。 可崔圳喜欢娄小轩,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天,尤玮分明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来到耀威酒店的后门,和娄小轩一起站在角落里小声说话。 尤玮远远看到,虽然听不到谈话内容,却也能从他们的肢体语言里读出信息。 陌生男人对娄小轩拉拉扯扯,神色透着哀求。 娄小轩却不屑一顾,还指着男人警告了些什么。 呵呵,像是太阳花一样的小公主,也有这样一面? 尤玮觉得有趣,也想在崔圳面前拆穿娄小轩,直到一个机会送上门。 娄小轩以“好朋友”的名义约崔圳去一家创意餐厅,尤玮也以“好朋友”名义跟着去当了电灯泡。 谁知饭吃到一半,顾丞也来了。 他长得帅,一出现在餐厅就吸引了所有女人的目光。 只有尤玮一心惦念着如何拆穿娄小轩的真面目,让崔圳清醒清醒。 席间,尤玮“无意间”说破了陌生男人的事。 娄小轩果然一脸尴尬,却仍是硬撑着装作不知道尤玮在说什么,还笑着问她是什么意思。 尤玮挑挑眉,心里知道娄小轩是做给崔圳看的,便想进一步说破。 只是尤玮话还没出来,就觉得膝盖上一阵冰凉。 低头一看,顾丞手里的杯子竟一股脑朝她倾斜着,里面的饮料全都洒在她身上了! 尤玮惊了,立刻站起身,瞪着顾丞。 顾丞却将杯子放回桌上,站起来跟她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拿住。” 尤玮无语了。 那哪里是没拿住! 他是故意的! …… 尤玮气的去了洗手间清理裙子,心里愤愤不平,脑子里还在想待会儿要怎么把话题拾起来。 直到她走出洗手间,在走廊里撞见靠墙而立的顾丞。 尤玮只想当做不认识他,径自越过。 可顾丞却长腿一迈,挡住她的路,居高临下的审视她。 尤玮冷静的抬眼,不屑极了。 然后,她便听到顾丞问:“你在玩什么?” 尤玮笑的讥讽:“娄小轩又在玩什么?她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我只是好心提醒我的朋友。崔圳很单纯,不适合做你们这种人的朋友。” 顾丞听到这话,眉梢挑起:“不适合?你这样装腔作势,暗中使坏,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崔圳不是一样拿你当朋友?” 顾丞一眼就看出了尤玮的本质。 可尤玮不在乎,这只能证明他眼力不错,很会鉴婊,而且也心知肚明娄小轩是什么本质。 尤玮吸了口气:“关你屁事,你不过是娄家的看门狗,护好主人就行了,请不要到处乱叫。” 尤玮话落,就要绕过他走。 顾丞却仗着人高马大,横过一脚,又挡住她。 尤玮瞪过来。 顾丞却说:“在你小时候,你生母陈妙之介入别人的婚姻,当了一回第三者,你因为这件事受尽同学的欺负和邻居的白眼。你这样的出身就相当于在烂泥潭里滚,怎么会喜欢崔圳那种老实的傻小子,更何况你母亲出轨的对象还是崔圳的父亲。” 尤玮一下子呆了。 这是他们两家的丑事,当年闹过一时,但事隔多年早就淡了,没想到会在今天突然被人提起,还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显然,顾丞调查过她。 尤玮的声音是从牙缝里龇出来的,透着愤怒,透着悲伤:“是啊,我妈做了不名誉的事,害得我也背着骂名。我这辈子不仅平庸,而且不堪,我不知足,我偏要和比我优秀的人来往,偏要和比我优秀的人结婚,这样我才能从烂泥潭里爬出来。不可以么?” 崔圳,就是那个优秀的人。 优秀的出身,优秀的人品,优秀的相貌,优秀的人格。 顾丞听了,只是冷笑。 他在心里问了一句——你确定这样做,不会把对方一起拉进烂泥潭么? 可他没有说出口,答案如何他也没兴趣知道。 顾丞只是这样问:“给自己洗白,成为优秀的人,然后呢?你图什么?” 尤玮瞅着他,倏地笑了:“哦,将来再碰到那些践踏过我的人,我就可以用事实去打他们的脸啊,看着那些人惊掉下巴,我就觉得爽!” 顾丞一怔,进而笑出声。 他是真的在笑,那笑意爬到了眼底。 那一瞬间,尤玮只觉得他有病。 …… 想到这段黑历史,尤玮一下子醒过神,这才发现桌上的话题已经切换到下一个。 尤玮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刚放回去,就被方副总点了名:“我说尤玮啊,你都坐在顾总身边了,怎么也不招呼顾总啊?这么怠慢可不好吧?” 尤玮抬眼,扫过方副总挑事儿的嘴脸,将手放回膝盖上,笑了:“昨天接顾总的团队回来酒店,我们已经聊过一路了,因为在场除了我,大家和顾总都是初识,我便想还是应该把沟通的机会让出来。而且,方副总不是也聊得很开心么?” 方副总一顿,说:“那你也不能一句话不说,装哑巴啊!” 此言一出,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看尤玮,要看她如何反应。 方副总的作风一向如此,要给人下马威是不分时候的,何况他也是故意要做给顾丞看。 一阵沉默。 顾丞冰冷的目光也落在方副总身上。 就这样坐在他旁边,尤玮也能感觉到那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顾丞已经在不高兴了。 是呵,毕竟他和她曾有过不为人知的交易。 他怎么恶心她,她怎么恶心回去,那都属于他们的私人恩怨。 外人是没有越俎代庖的权利的。 一声轻笑。 尤玮转而着望向顾丞,这样说道:“顾先生,我们方副总已经发话了,基于他的命令我想我也应该采访你两个问题,如果问不到点子上,你可不要怪我。” 顾丞脸上的冷漠渐渐融化,眼角上挑,只有两个字:“请说。” 尤玮:“第一个问题,请问你这次带团队前来帮我们耀威检查内部问题,这件事总需要一个大目标吧,比如查到什么地步才算功德圆满——这个目标到底是什么?” 换句话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才是尤玮问的,也是在座的人都想知道的。 只是这个问题过于敏感,尤玮话落,众人就纷纷倒吸一口气。 陈经理是震惊尤玮这么敢说,崔圳则是担心尤玮。 娄小轩早已皱起眉头,眼珠子在顾丞和尤玮身上来回打转,她是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敏感,何况她还认识顾丞,深知尤玮,以她对这两个人的了解,早已看出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 只是,娄小轩一时还不能肯定那是什么。 方副总这时又发话了:“尤玮,你说话怎么能这么直呢!” 尤玮却没理方副总,依然望着顾丞。 顾丞的眼神就和四年前一样,深沉,难捉摸,里面总是藏着复杂的东西。 半晌,顾丞薄唇轻启,说出这样一句话:“我的用意,是打响国内第一炮,借此扬名立万。” 娄副总和方副总一起笑了,一个老谋深算,一个只顾着打圆场。 方副总还多了一句嘴:“有志气!” 陈经理立刻陪笑,要缓和气氛。 可下一秒,尤玮的女中音却将此拦腰截断:“耀威在国内数一数二,如果只是动动皮毛,恐怕达不到顾先生要的效果,非得伤筋动骨才行吧?” 方副总又是一惊,刚要张口批评尤玮,就听到尤玮接着说:“那么请问顾先生,是什么样的动力让你立下这样宏远的目标呢?” 又是一阵沉默。 众人屏息。 原本坐在末座一言不发的苏一淳,也不禁多看了尤玮一眼。 在苏一淳的印象里,从没有人敢和顾丞这样说话,就算以前他们经过的那些酒店,有员工不满裁员结果,找他们理论,对他们破口大骂,甚至放话威胁,也没有人敢直接冲着顾丞这样。 尤玮还是第一个,还当面铺软钉子让他踩的人,而且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怯懦,目光笔直,眼神坚定,摆明了就是挑衅。 而顾丞呢,他表现出的态度也让人一再刷新对他耐性的认知。 不知道为什么,苏一淳甚至觉得顾丞十分享受这样的针锋相对? 这时,坐在彼端的顾丞开口了:“我有这样的目标,不是为了我个人,也是因为我的团队。自然,只有爬到这个行业的金字塔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正如我那个朋友说的话,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一件事成功,就算落得平庸也得先争一次。”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座众人神色各异,有佩服,有奉承,有惊讶,有狐疑。 唯有尤玮,眯起了眼。 姓顾的,竟然拿她说过的话来堵她。 别人听不出来,可她却听的真真儿的。 *** 饭局过后,娄副总和方副总一起请顾丞到楼上的会议室里小聚,顺便谈谈未来在耀威的行程安排,和改革计划。 顾丞自然不会推脱。 谁知两位副总连同苏一淳刚刚往前走了两步,走在后方的顾丞就突然停下步子,转身看向目送他们的众人。 尤玮站在崔圳后面,没事人儿似的。 顾丞的目光却精准的落在她的身上:“尤经理,你不一起么?” 就这样,尤玮不甘不愿的跟着一起上了十八楼。 几人在十八楼开了个小会,基本上没聊出什么重点,方副总很想知道顾丞的计划,但是顾丞又不是傻瓜,不会明确告知,就连透露都很少。 方副总原地打转的问了几个问题,一无所获,便看向娄副总,示意他帮帮忙。 谁知娄副总老神在在,愣是不接招儿。 过了一会儿,娄副总看向坐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尤玮,又看看顾丞,这才笑着问道:“顾总这一天对我们酒店的印象如何,尤经理安排的还满意吧?” 顾丞弯了弯眼睛,说道:“我和我的团队都非常满意,尤经理的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 尤玮不动声色的斜过去一眼。 娄副总突然说:“其实尤经理在海外进修之前,曾在我们酒店做过vip客房的管家,当时也有很多客人反应,她的招待和服务是全酒店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而且非常周到。” 顾丞眉梢一挑,故作诧异的看向尤玮:“哦?尤经理还真是深藏不露。” 方副总立刻动了个心眼,把话接了过去:“其实在顾总来之前,我们也有意这样安排,帮顾总安排一位vip客房的管家,只是不知道顾总的生活习惯,就怕安排仓促犯了忌讳。既然顾总对尤经理印象不错,那你看,如果我们让尤经理来担任这个角色,你愿意接受吗?” 顾丞的眼神瞬间变了,却依然带着笑。 苏一淳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正在想要不要代替顾丞拒绝,可顾丞的目光却掠过苏一淳,扫向她旁边的尤玮。 尤玮静坐在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半低着头,眼珠子在动,显然是在想对策。 这样的提议,上次在娄副总的办公室里,尤玮就当面怼过方副总一次了。 没想到这次方副总又当着客人的面,旧事重提。 尤玮不能当众拒绝。 半晌,顾丞的声音缓缓飘进耳朵里,他说:“不用了,我这个人很注重隐私,让一个不熟的管家来帮我料理内务,我会不习惯。何况,我房间里经常会有商务文件要处理,我也怕商业机密会因此外泄。” 第12章 chapter 12 开完小型会议,尤玮直接去了娄副总的办公室。 娄副总坐在办公桌前,尤玮立在桌前,脸色不善,全然没有之前的礼貌恭顺。 四年了,娄副总扶植尤玮一路坐上行政部主管的位子,他看重的是尤玮的攻击力和破坏性,这种才能放在这个人人瞩目的位置,才是最安全的,也是最能稳固大局的。 温和的性格,在这里根本存活不下去。 这四年来,尤玮也没有因为娄副总在背后支持就变成顺毛驴,她有自己的脾气和性格,关键时刻也会为自己争取。 何况现在要是再不争取,怕是以后没有机会了。 这不,尤玮直接摆了脸色。 “上次在这里,方副总想利用顾丞而把我从行政部的位子上挤走,让娄小轩上,您就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今天呢,好好的会议,又提起什么客房管家,您到底是不小心呢还是故意让方副总逮着机会。您到底想做什么,也想让我从这个位子上滚蛋?” 娄副总看了尤玮一眼,笑笑。 他转而从桌上拿起两份资料,递给她看。 “这份是方副总做的调查报告,因为林青和张媛的纠纷,百分之七十的同事匿名投票认为是主管处事不公,希望换人。这份是人气调查,全酒店最受欢迎的同事是娄小轩。就算我今天不提起这事,方副总也会说。我说了,就是替他开个头,答不答应还得看顾丞的。只要顾丞说‘不’,这篇就翻过去了,你在短时间内都是安全的,方副总也不会拿着这两份民意调查去向上头要求换人。” 尤玮冷笑着,心里问候了方副总一百八十几遍。 “方副总想用民意调查动摇我行政部的军心,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坐上副总的位子靠的也不是这个,要是公司选拔管理人才都以人气为标准,那就举办选秀比赛好了。” 娄副总说:“无论如何,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和顾丞的团队搞好关系,这件事才是上头最关心的。上头既想借顾丞的手处理耀威酒店内部的沉珂,给酒店改革铺路,又不想听到底下人的抱怨,以免传扬出去影响名声。这其中的火候儿有多难掌握,谁不知道?你要是连这件事都处理好了,你这位子就没人敢惦记了。” 隔了一秒,娄副总又补充:“记着,你得靠实力说话。” 娄副总的话乍一听在情在理,可是这四年来尤玮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和路数,这番说词骗骗其他人还行,却忽悠不了她。 尤玮垂眸想了想,再抬眼时,问道:“难道,小轩已经跟你低头认错了?还是说,她已经有这个苗头了?” 娄副总一怔。 尤玮抓准了那怔忪的瞬间,接着说:“要不是她在四年前和你闹翻了,恐怕我也没有机会得到扶持吧。你当初的用意,是想用我来刺激娄小轩,也是想鞭策她上进,让她知道你随时可以找到一个有力的帮手,而且比她做得更好。可是反过来讲,一旦你们父女关系修复了,恐怕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我吧?” 娄副总半晌没说话,却突然笑了。 他问:“这话你想说多久了?” 尤玮反问:“重要么?” 见尤玮仍是一脸不逊,娄副总却没有一点生气。 尤玮的脾气一向是他最喜欢的,无论是心机还是心肠,她都比娄小轩更出色,更不会像娄小轩一样心存妇人之仁,该狠的时候比谁都狠。 过去每一次尤玮给人惊喜,娄副总都会想,要是娄小轩能有尤玮一半的行动力和判断力,他们父女的关系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娄副总问:“如果我告诉你,你的顾虑很准确,你会怎么做?” 尤玮毫不犹豫的说:“那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抓住你的把柄,当做是我的护身符。让你连亲生女儿也顾不上。” 娄副总笑了:“你以为你能找到?” 尤玮:“你也是人,再老奸巨猾也有犯错的时候,也有弱点。” 娄副总笑意更深:“可你没有我的任何把柄,我还是让你坐上了行政部主管的位子,这不仅是因为你能牵制娄小轩,让她看清局势,早点跟我认错,还因为我看人的眼光。这个位子所有人都会盯着,要不是让你上去,别人也坐不住。可是尤玮啊,时移世易,这世界上没有常青树,你现在也是时候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见好就收了。” 见好就收? 尤玮转而就联想到其它:“所以上次陈经理说,让我完成这次接待后就去当什么鬼‘吉祥物’,您也是赞成的?” 娄副总没有回答。 事实上,尤玮也不在乎那个答案。 他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所有人都认为她的时候到了。 *** 和娄副总谈完话,尤玮忽然就觉得心累了。 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她没有直接开车回家,反而留在酒店安排的宿舍里。 这间宿舍房她一向住不惯,她总觉得这屋子有股霉味,环境阴暗潮湿,不够温馨,不够温暖,但今天她需要这里的味道让她清醒清醒。 尤玮没有开灯,只是坐在黑暗中,看着窗外的灯火。 这四年,娄副总是她的背后助力,她在前面冲,毫无顾忌的去证明自己的实力和能力,也是仗着有这个凶狠的靠山。 娄小轩和娄副总关系不睦,尤玮看准时机抓住这一点,钻了空子。 反正就算她不钻,也会有其他对手钻。 她才不会把机会让出来! 方副总再耀武扬威,论智商和谋划远远不是娄副总的对手,不过是仗着和上头的人有亲戚关系。 娄小轩被方副总拿来当马前卒,对抗娄副总,本意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实际上却忽略了一件事——血浓于水,他们父女早晚能和好。 尤玮也曾想过,要是真到了那一天,她该怎么办? 结果,只有八个字可以回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 尤玮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仿佛忽然看到了这一天的提早到来。 她一手摸向皮包,想从里面拿出手机,谁知手指头一划拉,竟然碰到了…… 尤玮一顿,随即才从包里拿出两支手机,一支新的,是今年才买的,一支旧的,是四年前买的,关机许久了,里面只有一个被拉黑的号码。 尤玮将新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亮了旧的,这才肯定自己确实把它从家里带出来了。 还真是见了鬼了! 受过惊吓之后,尤玮吁了口气,精神也跟着清醒一些。 四年来,这支手机一直是她的兴奋剂,提醒她,人可以一时犯错,却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尝到过荒唐的味道就可以了,此后这一生都要用尽全力的活。 可是今天,尤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的手指头在旧手机的电源键上按了两下,见它没反应,便从包里拿出充电宝接上。 她还想着,都四年没开机了,估计开不开了。 谁知充了一会儿电,竟然可以开了。 这支手机的号码她一直没有注销,有时候提醒续费,她也会按时续上,反正所用费用也不多。 尤玮点开手机界面,忽然有些怀念,也有些生疏,尤其是看到自己四年前用的那些app软件,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 尤玮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回感觉,随机点开手机助手,看到黑名单里那个孤零零的号码。 鬼使神差的,她手指滑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问她是否要恢复此号。 尤玮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怎的就同意了。 然后,她安静了一会儿,将手机扔到一边,盯着它瞧。 *** 同一时间,顶楼的智能套房里,顾丞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听苏一淳几人汇报工作进度。 下午的时候,苏一淳已经成功和人事部对接了职能,接下来她每天都会提出一个需要解雇的员工,集团公司也会给予该员工的资历予以辞退补偿。 对此,崔圳提出了折中的办法,比如给该员工一个为期一个月的观察期,不要直接解雇,如果观察期内表现依然达不到及格标准,到时候再解雇。 苏一淳直接反驳了崔圳的办法,说这样的办法他们以前尝试过,短期内有效,长期来看只是放虎归山,等负责检查的团队离开酒店,这些差点遭到解雇的员工们就会心态放松,用不了多久就会打回原形,和以前一样散漫。 毒疮就是毒疮,只有挖出来才能治本。 听到这里,顾丞问:“前天,你们已经拿酒店大堂的前台开了刀,下一步打算针对哪里?” 苏一淳几人,这几天分别在酒店的各个角落活动观察,餐厅、会议室、游戏室、健身房、游泳池等等,甚至连雪茄吧都去过了,为的就是拟定下一个清理目标。 可是因为林青和张媛的事,前线员工们已经提高警觉,看到苏一淳几人就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这一天来还真没让他们抓到错处。 这时,其中一个人说:“我认为客房部存在很大问题,只是我们几个都住在二十五楼,被耀威特别对待,没有人敢怠慢,就算有问题我们也接触不到。” 顾丞一手撑着头,另一手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手机,把玩着。 他还边玩边问:“褚杰还有多久到?” 苏一淳:“应该就是明天。” 顾丞:“好,让他办个经济间,先不要暴露身份,把客房部的问题摸清楚再说。” 苏一淳:“是。” 只是苏一淳回答着,连同她在内的几人,都不约而同的注意到顾丞手边的小桌上有一支商务手机,那是他今年一直在用的。 而他手里那支只是大众喜欢的某个潮牌,还是四年前的旧款。 顾丞眉头皱着,摸索和回忆着旧手机上面的功能,一时也不明白四年前的自己怎么会沉浸这些弱智游戏。 直到他点开一个界面,看到躺在黑名单里的那串号码。 他的眉梢不由自主的挑起来。 苏一淳几人没有说话。 顾丞也当几人是空气,将那串号码从里面解救出来,随即也不知道是真想清楚了,还是纯粹手欠,拇指一滑,就把号码拨了出去。 *** 黑暗中,尤玮目光空洞的盯着旧手机,脑子却想事情想得出了神,那些画面断断续续的毫无章法,不知不觉就把她的思路带偏。 直到静谧的空气被一道尖锐的铃声划破。 尤玮身体一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好像见鬼似的瞪着脚边的旧手机。 它响起来的还是摇滚乐,鬼哭狼嚎的,吓死人了! 她第一个动作就是一脚将它踢开。 ——靠。 那旧手机“啪啦”一声掉在地上,依然在响。 尤玮僵在原地,等心脏平复了,才小心翼翼的走下沙发,蹲到旧手机面前,脸上是百思不得其解。 它竟然响了? 还是那个号码? 顾丞没有拉黑她? 他为什么不打她的新手机,打这个干嘛? 这时,铃声戛然而止。 *** 顾丞完全没有抱希望可以打通,在手机里传出“嘟”的一声后,他也是诧异的。 他有些怔忪的盯着屏幕几秒钟,还眨了两下眼。 手机显然没有人接,却也没有按断,任由它一直响。 顾丞就耐心的等,他倒要看看尤玮能视而不见到什么时候。 直到那“嘟”声断了,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顾丞安静了一秒,轻声笑了。 他的笑容不大,唇角却划出好看的弧度,仿佛破冰而出的春意。 苏一淳几个人都听到了那声笑,也都看到了他脸上流露出的好笑,一个个都惊了。 呃,只是拨了一个电话,怎么就把他逗乐了? 他们顾总的笑点,还真是古怪啊! 第13章 chapter 13 顾丞笑的开心,一抬眼,看到几个属下齐刷刷向他行注目礼,便又收敛了笑容。 “今天辛苦大家,晚了,早点回去休息。” 苏一淳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跟顾丞打了招呼,转身回屋。 众人前脚才走,顾丞的旧手机后脚就倏地响起。 他诧异的看着那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只有一串号码,而且他很熟悉,他从没给这串号码标注任何来电人信息。 顾丞按下通话键,低声道:“喂。” 手机那头果然是尤玮的声音。 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时间,还是给我打这个号码,请问顾先生是有什么事么?” 事实上,尤玮想说的是,请问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顾丞其实是没事的,不过就是闲的蛋疼玩会儿手机。 但他却说:“哦,我突然想起,今天贵酒店的方副总提到的客房管家的事。我似乎拒绝的太快了?” 尤玮不冷不热的声音传进耳里:“顾先生注重隐私,房间内又有不少商务文件要处理,如果房间里突然多一个不信任的外人,的确不方便。顾先生考虑的很周到。” 顾丞不说话了。 尤玮也坐回到沙发上,身处黑暗,一言不发。 手机里安静的不像话,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会让人误以为是通话断掉。 …… 半晌,顾丞突然说了一句:“我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不喜欢这种看似为我贴心服务的安排,是建立在人事勾心斗角的基础上。” 尤玮捏紧了手心,无声的吸了口气。 像是这种人性上的阴暗面,顾丞永远比别人看到的多,而且准。 顾丞慢悠悠陈述着事实:“方副总在打压你。” 尤玮轻笑,应道:“的确如此。” 顾丞:“我不喜欢这样。” 尤玮沉默了。 是啊,他的确不喜欢这样。 隔了几秒,尤玮突然问:“是因为被别人利用,你不喜欢,还是因为针对我特么的是你的专利,却有别人在和你抢,你不喜欢?” 一阵低笑,顾丞说:“都有。” 尤玮只评价了三个字:“神经病。” 几秒的沉默。 顾丞:“尤玮。” 阔别四年,他第一次叫出这两个字,而不是尤经理,或尤小姐。 尤玮:“怎么?” 顾丞:“我这个人的确注重隐私,我的过去也不想被人挖出来,找个贴身管家于我不利,可这个人如果是你,我不会有顾虑。” 尤玮一怔,随即道:“你别忘了,你的过去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顾丞:“你的事,我不也知道么?” 尤玮:“你的意思是,正是因为彼此知道对方的黑历史,才不会互相出卖?” 顾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问:“四年了,没有人跟你针锋相对,是不是很无聊?” 尤玮又是一怔:“这么好的太平日子,是我梦寐以求的,要不是你突然杀回来,我需要烦心的事也没有这么多。” 顾丞却轻描淡写:“是么,可我却很无聊。” 尤玮:“因为你有病。” 顾丞又是一声轻笑:“我有病,所以我回来找药了。” 尤玮:“……” 顾丞:“尤玮,接下来你可不要松懈,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尤玮吸了口气,无论如何,她之前因为娄副总的决定而渐渐熄灭的斗心,又被顾丞这话挑起来了。 “呵,拭目以待。” *** 第二天,前台员工张媛收到了一封解雇信,而且还是经过一个外人的手——苏一淳。 张媛一开始是懵的,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林青被人投诉的事,林青当时把张媛的责任告诉了人事部和陈笑,可是这两边都没有立刻处置张媛。 张媛还以为自己过了一关。 怎么想到才过一天,她也沦落如斯。 张媛第一时间跑去行政部,她还叫上了几个和她交好的老员工,几人商量好了先打感情牌。 这不,几人来到行政部,就看到陈笑坐在位子上。 张媛脸色煞白,她是真的慌了,非得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可,见到陈笑就开始委屈。 员工甲先帮张媛说话:“陈副经理,昨天的事明明是林青没有跟客户交代好,后来才被投诉的,张媛又不是幼儿园老师,哪有义务手把手的教?” 员工乙跟着说:“张媛来耀威三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犯的着闹成这样嘛,要是非要惩罚,那就罚款,罚年终奖,给个警告。怎么上来就是辞退啊,那过去三年的付出算什么,以后谁还敢用心为酒店工作,大家都担惊受怕的!” 话落,又有两个员工上前,他们都是小组长,也是来帮张媛的,更是为了帮自己。 如果说昨天为止,大家还看不清局势,那么到了今天,一个个心里就都明白了。 从外面请来的“酒店医生”团队就是一组杀毒软件,宁杀错不放过,但凡谁有点可疑,一律隔离处理。 苏一淳拿出解雇信,是人事部出的。 这说明苏一淳是有提出解雇员工们的权力的,人事部就只能配合,所以即便他们和人事部好话说尽也没有用,人事部只是听令行事。 但如果是行政部的主管执意护短,和外来的团队扛上了,那么没准还能保下张媛。 只要保下张媛,外人才会知道他们内部的凝聚力,下回不敢轻易动手。 但反过来,要是张媛没保住,那么有一就有二,以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老员工步张媛的后尘。 陈笑极力安抚众人,也试图让大家降低音量,谁知这些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到最后互相打气,说什么的都有,也都不在乎是不是祸从口出了。 直到其中一个人突然说道:“尤经理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可都是她的属下,人家摆明了是在针对她啊,她怎么一句话都不为张媛不说啊。这要是寒了大家的心,以后谁还听她的啊!” 另一人接茬儿道:“呵呵,我听说之前的内部调查,咱们部门有百分之七十的人希望换主管呢。” 这人陈笑有点印象,叫田芳。 此言一出,周围几人都愣了,随即七嘴八舌的问起来:“真的啊!” “天呐,哪里来的消息,准确吗!” “是不是之前让咱们匿名填的那个调查表?统计出来了?” “我去,那尤经理还坐得住啊?” 陈笑立刻起身阻止,要帮尤玮说几句话,谁知陈笑刚开口,众人身后就突然响起一阵高跟鞋声,“咔咔咔”的清脆有力,掷地有声。 众人一起愣住,汗毛直立,只有一个人悄悄回了一下头。 这一回头,立刻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陈笑已经绕过办公桌,迎向来人。 整个行政部能让陈笑这样的,只有一个人——尤玮。 ……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有的人低着头,有的人佯装看别处,有的人脸上还挂着不服却敢怒不敢言,总之神色各异。 直到尤玮来到众人面前,双手插在制服外套的口袋里,脸上的妆很淡,似笑非笑。 陈笑转头就跑到尤玮的办公室里,给她的杯子里倒了咖啡,端出来递给尤玮。 这番动作只有尤玮明白,陈笑是怕她在这里大发雷霆,让她压压火儿。 尤玮不动声色的接过杯子,就听陈笑问:“尤经理,您来多久了?” 尤玮:“哦,刚才看到一群人往这边走,以为行政部又出了什么事,就跟过来看看。” 也就是说,尤玮目睹了全过程。 大部分人都心虚的沉默了,只有少数一两个人还在犯嘀咕。 “听到了也不出声……” 尤玮一眼扫过去,见正是刚才提到部门内部调查数据的田芳。 这件事尤玮也是前一天才知道,还是从娄副总的口里,田芳的消息倒是很快嘛! 尤玮喝了口咖啡,又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张媛身上。 张媛也刚好小心翼翼的抬头,和尤玮的视线对上。 张媛鼓起勇气问:“尤经理,我的事是不是真没挽回的希望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全都在等尤玮的回答。 尤玮却反问道:“张媛,当着老员工们的面,你老实回答,在这件事情里,你有没有动过心眼,有没有故意少提醒林青一句,有没有欺生?林青离职后,你有没有一点后悔?” 张媛一下子噎住,脸涨的通红。 尤玮接着说:“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也被老员工欺负过,有些人倚老卖老,功过不分。当时酒店在做折扣活动,凡是完成预售都会获得奖金,可是有的老员工却将你完成的额度纳为己有,在客户接待员的落款处擦掉你的名字。我有没有记错?” 张媛连头都低下了,眼眶也红了。 陈笑见状,跟着说:“张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怎么到了今天也和那些人同流合污,难道你熬资历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欺负回来?” 这时,有人不满道:“这次的事分明是人家下的套,故意趁前台人手不足给张媛和林青找事,她们调度不开才会出错的。” 尤玮没说话。 陈笑飞快的反驳:“调度不开才会出错?这是在给自己的问题找合理的借口?错就是错,因为找到借口就找这么多人来一起说情,你们还挺有理啊!” 刚才尤玮进来之前,陈笑已经堆了一肚子的火儿,这件事闹了两天了,他听这些员工们的诉苦和威胁,听的耳朵都长茧子了。 大家不过是看准陈笑平日随和,好说话,就一起捡软柿子捏。 结果,尤玮一来,陈笑也鼓足了底气,趁机把话说清楚。 陈笑说完,又有人顶嘴:“可是客人也没有投诉张媛啊,干嘛连她一起开?” 说这话的又是田芳。 陈笑张嘴就要怼回去,尤玮却抬手一搭,落在他肩膀上。 陈笑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尤玮:“无论什么时候,客人都是酒店一线员工的老师,客人的意见是出于第一感受,他们觉得被怠慢,不舒服,自然要说出来。这件事里面到底谁的过失更大,客人是看不到的,但是你们心里都很明白。” 隔了一秒,尤玮看向张媛:“张媛,你的解雇信是我要求的。” 一听这话,大家全都傻了,齐刷刷看向尤玮。 张媛也飞快地抬起头,眼眶通红。 尤玮只是对着张媛说:“解雇信上没有写任何对你不利的评语,每一句话都很中肯,我也为你考虑过之后的事,所以特别标注你是因为合同期满才离开。这件事我圆了你的面子,可你却得一想二,还带着老员工们来向陈笑施压,试图用舆论的力量让我为你出头。我要谢谢你给我的教训,将来我不会再这么仁慈的对待其他人。” 这番话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大家只知道张媛被无辜辞退,却不知道她的解雇信上为她保全了颜面,甚至一句批评的话都没有。 有人先反应过来,说:“张媛,你怎么这样啊?” 有人跟着说:“是啊,这下我们可都被你连累了……” 田芳也浑水摸鱼道:“亏我们还跑过来帮你说情!” 张媛“呜呜”的哭出来,无地自容,抓在她手里的解雇信已经被捏皱了。 尤玮也扫向其他人,淡淡道:“见风使舵,人云亦云,你们也够可以的了。” 大家又一起不吭声了。 尤玮接着说:“今天的事也让我看明白一些事,行政部的一线的确存在很大问题,拉帮结派,互相包庇,欺软怕硬,众口铄金,给主管强行施压。人家团队进驻酒店是来帮咱们找问题的,如果你们每个人都很好,人家自然无错可挑。可是现在呢,人家只试探了一次,你们就漏洞百出,不自我反省,反而迁怒管理层处事不公。” 尤玮的声音不高也不低,这样的女中音加上她吐字缓慢,不卑不亢,声音听上去十分悦耳,但说出的话却分量十足,压着众人心里沉甸甸的。 尤玮眉眼一扫,落在田芳身上:“田芳,内部调查有百分之七十的员工希望换掉行政部主管,这件事我只比你早知道几个小时,连陈笑都不知道。我相信,除了我和酒店高层之外,你是唯一的知情者。我很好奇,你的消息来源。” 田芳一怔,见大家一起看着自己,顿时有点慌:“我……我就是听来的……” 陈笑立刻追问:“听来的?从哪儿听来的,听谁说的。” 田芳:“我……我不记得了……” 陈笑瞪着田芳:“吃里扒外。” 这下,也不用再说其他,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称,很快就做出判断,纷纷让开一块,都不愿意挨着田芳站。 可是即便如此,这些人在尤玮眼中也和田芳大同小异,田芳这颗老鼠屎在锅里搅了一下,就让周围的一片人倾向她的扇动,毫无自己的判断力,明面上看是为了张媛打抱不平,事实上却都是在为拆散部门而使劲儿。 思及此,尤玮说:“田芳,我不想追究收买你的人是谁,你只有一天的时间和人事部交接。” 田芳一愣:“什么,什么只有一天……” 尤玮微微笑了:“到了明天,你会收到我给你的解雇信,你的靠山如果够硬,他自然会帮你安排调换部门。但反过来,如果你成了弃子,也不要怨天尤人,这都是你自找的。” 田芳傻了。 尤玮却不再看她,转向其他人,说:“张媛和田芳的事,是杀一儆百,今天因为你们闹事,让我发现了一个内应,那么明天呢,又会有谁不打自招跳出来找死?我等着。” 第14章 chapter 14 接下来那十几个小时,顾丞和他率领的团队,很快席卷了整个酒店。 顾丞也完全没有低调的意思,整日待在房间里当“皇帝”不是他的作风,他不仅出了门,而且还到处“闲逛”,拿着手里的vip卡出入各种酒店设施。 无论是牛排馆、咖啡吧、图书馆、健身房,到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女员工们一个个忙着笔芯,男员工们也是面露艳羡,顶着这样英俊的长相,整日招摇过市,不是玩就是玩,而且什么都不做就足以收割爱慕,这种生活哪个人类不想要? 自然,随之而来的就是各方的揣度,这主要还是围绕着这个团队的收入展开的。 “哎,这么一支团队,大老远从美国把人家请回来,得包路费吧,顶楼那个套房的房费,还有二十五楼的几间高级vip房,就这三个月,这些房费加在一起就得几百万啊!这还不算其他开销,伙食,还有给他们的酬劳……这最后还不得花上千万?” “哇塞,三个月就赚千万!” “我觉得起码三千。” “啊,好羡慕啊!” “羡慕个屁,咱们还是把尾巴夹紧了吧,谁知道哪天就朝咱们开刀了!你们听说没,张媛也走了!” “什么?张媛可是老人了!” “哎,老人新人有毛用啊?杀鸡儆猴呗!哦,我还听说啊,下一个就是田芳,听说行政部已经跟人事部要解雇信了!” “天呐,这是要大洗牌啊?” *** 当这些传闻铺天盖地的席卷到酒店的各个角落里时,尤玮却是照常上班,无论是发型、妆容、着装都没有一丝疏漏。 前一天晚上睡前她忘了吃褪黑素,一整夜翻来覆去,睡不沉。 到了早上,她连喝了两杯黑咖啡,这才缓过来。 谁知道了酒店,还没走进行政部的办公室,娄小轩就从走廊里杀出来,将尤玮拽到一边员工休息室。 尤玮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就听娄小轩说:“现在酒店的人都在讨论brain koo。” 尤玮对上娄小轩的目光。 娄小轩语气嘲讽:“按理说,顾丞哥回来,我应该是最先知道的。毕竟他从小就住在我们家,以前对我很照顾,还应了我爸的要求,三不五时的破坏我谈恋爱,赶走我无数个追求者。可笑的是,四年前他突然消失,如今他突然回来,我竟然都一无所知?” 尤玮没接话,她知道娄小轩不讲痛快了不会罢休。 顾丞回来没有跟娄小轩打招呼,甚至没有主动要求叙旧,也难怪娄小轩心里不平衡。 娄小轩接着说:“那时候,我以为顾丞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辈子都要为了给娄家报恩,不会为自己打算什么了。他从小就没有朋友,在学校品学兼优,却还要勤工俭学,我爸让他出去打工,他就去,我爸让他吓走我的初恋男友,他也去,我爸让他跟我去美国看着我,他还是去。结果呢,他到了美国就一直没回来,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的联系方式变了,我和我爸也一早闹翻了,不可能去问他。现在,他载誉而归,好像人生重来了一样,彻底洗白,还成了整个酒店最耀眼的存在。” 听到这里,尤玮才微微笑道:“真不容易,那些传言竟然把你的看法都改变了。” 娄小轩:“就连我企划部的女同事都在说,被顾丞开除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能不能利用这三个月的时间成为顾太太。” 尤玮顿觉好笑:“就因为他招摇过市,四处显摆,可以满足无知少女的虚荣心?” 娄小轩:“不止如此,她们还说,他不仅长得帅,身材好,气质好,品味好,有事业心,有魄力,有教养,而且……很迷人。” 尤玮把视线转开了。 娄小轩却没有察觉尤玮的异状:“我和你争了这么多年,你在行政部,我在企划部,每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得防着底下的人把自己拉下马,还得防着上头的人把黑锅扣下来,身为中级管理层就是身处夹缝中,上下讨好,左右逢源……结果呢,顾丞哥带着团队回来,随随便便就能逼得你亲自开除底下人,你还不敢稍有怠慢,否则要被请去当吉祥物!” 那“吉祥物”三个字,直接刺激出尤玮的反应。 尤玮斜眼看过来:“娄小轩,你今天的废话可真多。” 娄小轩:“我又不只是在说你。陈经理才是第一个被架空的‘吉祥物’,现在只能当方副总的看门狗。我虽然站在一边看热闹,却也会担心有一天我会身处同样的境地。我是有个大权在握的爸爸,我也有顾丞哥护短,我还有崔圳这个人事部主管的老公,可是又如何呢,时移世易,我要守住这些也很辛苦的!” 听听,又是风凉话。 站着说话不腰疼。 看来娄小轩今天是被那些传言刺激到了,没想到屌丝逆袭的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自己一直看不上的男人,受到刺激的娄小轩不会选择憋死,必然要找人发泄,顺便看看尤玮是不是也深有同感。 可惜,尤玮没上当。 她放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冷淡道:“我要巡楼了,你讲完了吧。” 谁知,尤玮刚转身,娄小轩的声音就追了上来:“改革的事我是不担心的。于公于私顾丞哥都不会动我的企划部。反倒是你,行政部事情繁杂,人心不齐,你和顾丞哥又曾经互相看不顺眼,呵呵,现在一定是焦头烂额了吧?” 尤玮转过头。 但她来不及说话,手机就震了一下。 尤玮低头一看,是陈笑的微信。 陈笑:“学姐,田芳果然没有走成,有人暗中保她,还准备要把她调去企划部。” 企划部? 果然是娄小轩安插的内应。 尤玮垂下眼,再看向娄小轩时,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微妙起来。 其实尤玮今天就准备去和顾丞提要开除田芳的事,就算她不拎田芳出来,顾丞也会找一个。 但是怎么踢走田芳呢,是仅仅踢走,还是顺便利用一下,以免浪费这个内应? 思及此,尤玮突然道:“小轩。” 娄小轩一顿:“什么?” 尤玮那样的表情,娄小轩一见就发毛,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眼神,都是要算计人。 尤玮的声音温柔极了:“其实顾丞以前的联系方式还保持着,你不如再打以前的号码试试,或者直接去顶楼套房叙旧,他就算再忙也不会不见你啊。哦,还有,你刚才那些羡慕的表情,那些转述的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出了这个门可别露出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和崔圳的日子过烦了,想换换口味呢。” 说话间,茶水间里走进来一个男同事,刚好听到后半句,又见到尤玮和娄小轩面对面站着,气氛难以言喻,立刻退了出去。 娄小轩脸色越发难看,却不能大声说话:“你别想趁机挑拨。阿圳永远是我老公。” 尤玮笑了:“你没忘就好。” 娄小轩的软肋一直是崔圳,从没变过。 她说了那么多都没挑动尤玮的逆鳞,尤玮却轻描淡写的一点拨,直接戳到了她最碰不到的死穴,那句话还被一个男同事听到了。 娄小轩如何不气? …… 尤玮走出休息室,刚好看到刚才的男同事。 男同事看到尤玮还飞快的别开脸,佯装看天花板。 尤玮慢条斯理的走过去,在他跟前站定。 男同事低头对上尤玮的笑脸,下意识吞咽了口口水,整个背脊都紧贴着墙壁,紧张的涨红脸。 尤玮轻声问:“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男同事忙不迭地说:“什么都没听到!” 尤玮点点头,似笑非笑:“知道就好,如果不想不清不楚的被人赶出酒店,就管好自己的嘴。” 男同事一噎。 只见尤玮边说还边示意他看向茶水间的门口,娄小轩刚好站在那里,瞪着两人。 男同事心里一咯噔,半秒都不敢呆了,飞快地从夹缝中溜走。 *** 尤玮巡完楼,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陈笑要止疼药,她开始有点偏头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一晚没睡好。 陈笑见了,连忙说:“学姐,这药可不能多吃啊,一天最多一粒。” 尤玮点点头,转而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美国进修的时候,有两个小组同学,秦枫和苗可唯。” 陈笑说:“记得啊,他们当时和学姐走的是最近的。” 尤玮:“现在他们成两口子了,在美国发展不错,但是国内也有很好的机会,他们如今正处在一个交叉路口,前两天还问我的意见来着。” 陈笑一怔。 他倒不是不知道这两人结婚了,只是好奇尤玮在这个节骨眼,没有前言后语的提到这件事的用意。 尤玮绝不是一个随口闲聊的人。 显然,这件事很重要。 陈笑脑瓜子转了转:“学姐,你想把他们找回来?” 尤玮:“行政部还有空缺,也有预算。上头说了要裁掉拖后腿的员工,却没有杜绝耀威吸纳更优秀的人才啊。如今耀威风声正紧,人事复杂,他们俩听到这样的情况都觉得挺有挑战性,就当是给自己三个月的集训期,过来长长见识,顺便练练手。” 换句话说,顾丞带了一队人杀进来了。 她也能找外援啊。 孤军奋战,可不是兵家首选之道。 *** 不会儿,尤玮来到顶楼的智能套房,按了门铃。 门开了。 顾丞就立在门里,示意她进来。 与此同时,屋里还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来了?是不是尤玮啊?” 哦,娄小轩? 动作还挺快。 尤玮关门转身的时候,已经掩饰住脸上的讥诮。 她跟着顾丞来到客厅,刚好见到坐在沙发上的娄小轩,那姿态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不仅随意,还多了一丝小女孩的娇嗔。 顾丞说:“小轩比你早来一步。” 娄小轩接道:“是啊,我和顾丞哥刚聊到你呢!” 尤玮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方才在休息室里,娄小轩的愤怒。 她不由得笑了:“哦,是么?” 顾丞也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抬眼打量尤玮。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这间客厅的采光相当好,衬着浅色的家具,一室温暖,那些暖阳笼罩在尤玮身上,仿佛也给她多加了一层滤镜,修饰了冷漠。 她虽然在笑,眉头舒展的却不自然,好像在跟谁绷着劲儿,或是忍耐什么。 顾丞刚要仔细分辨,这时就听娄小轩状提道:“对了,顾丞哥,去年年底的优秀员工是我和尤玮一起拿的呢,集团的意思是让我们两人一起拍组宣传照,就挂在集团总部一楼大堂,估计也就是安排在这两天吧,你要来参观吗?” 顾丞看看娄小轩,又扫了尤玮一眼:“你们要一起入镜?” 这事倒是有趣了。 娄小轩:“是啊!不过说起来,我和尤玮竟然没有一张合照,唯一一次还是有你和阿圳一起的,咱们四个人的合影,我到现在还留着呢!啊,对了,拍照之后咱们四个再趁机聚聚吧,就像四年前一样。” 话落,娄小轩还歪了歪头,一脸的无害。 尤玮安静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也有了计较。 顾丞听了,没应,却将问题扔给尤玮:“我是无所谓,要看尤玮和崔圳的意思。” 娄小轩:“阿圳那里我会说的。那尤玮你呢?” 尤玮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游走,笑了:“行政部最近比较忙,我可能顾不上凑局了,你们聚吧,我赶下一次。” 这是明显的推脱之意。 娄小轩却佯装听不出来,还倾身拉住尤玮的手,仰头望着她:“咦,行政部最近很忙吗,哦,是不是因为你还要照顾顾丞哥的团队啊,又要兼顾行政部。哎,尤玮,你这是何苦呢,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上头让你先紧着一头也是希望你能劳逸结合,你偏要死扛着,两边都不撒手。” 尤玮只淡淡道:“能者多劳。” 娄小轩没有放开尤玮,另一手又去拉顾丞的手臂,说:“可是再忙也得吃饭啊,何况现在顾丞哥回来了,你们难道不怀念那时候的日子吗?” 刻意顿了一秒,娄小轩盯住尤玮,问:“啊,难道是因为太久没见,顾丞哥让你觉得生疏了?” 顾丞原本全程没有参与,这时也抬起眼,漆黑的眸子缓缓掠过尤玮的面容。 “是我让你觉得生疏了?” 第15章 chapter 15 ——是我让你觉得生疏了? 尤玮瞬间抬起眸子,对上顾丞的目光。 尤玮笑了。 她是真的觉得好笑,笑这个男人踏踏实实的装逼,笑这个男人随随便便就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 然后,她说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话:“就算真是这样,当事人心里不应该有点数么?” 娄小轩愣了,她完全没想到尤玮正面迎接。 顾丞却勾起了唇角,进而淡定从容的接了一句:“四年来音信全无,是我的错,如今突然回来,也难怪你们和我有了隔膜。” 娄小轩立刻说:“不是的,顾丞哥,你别多心,咱们多聚聚,就又和以前一样了。” 娄小轩又看向尤玮:“你说呢,尤玮,有些事过了就过了,不要计较了才会快乐啊!” 这可真是尤玮今天听到最好笑的一句话。 计较和比较,一向是娄小轩的专长。 尤玮却轻描淡写的应了:“哦,是啊,以后就多聚聚,把关系找补回来,知错就改,就还是朋友。” 四人小聚的事就这样敲定了。 虽然尤玮答应的比娄小轩预计的还要痛快,她觉得奇怪,却也没多纠结,见目的达成很快起身离开。 尤玮也没浪费时间,等娄小轩一走,就提到田芳的事。 “行政部的田芳,你的人了解过么?” 顾丞没接这个茬儿,只是靠着沙发,维持着刚才的坐姿,问她:“你刚才说知错就改。我做错了什么?” 尤玮笑道:“我怕要是列举了顾先生过去的十大罪状,你会让我整个行政部陪葬。我今天找你,只想聊田芳的事。如果你们还没找到下一个要开除的配额,这个人头我就亲自送。不过,我只能保证田芳离开我的部门,她会不会离开酒店,要看她的本事。” 顾丞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品了几秒,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抓了个内鬼?” “这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张媛的事引起内部不满,她也不会趁机在里面和稀泥,让我抓了现行。” 顾丞低声笑了,喉结滚动着。 待笑声落地,他忽然说:“我生日快到了。” 尤玮一顿:“哦,恭喜。” 哪有生日说恭喜的?又不是结婚生子。 顾丞笑意渐敛,淡淡提醒她:“你刚才说要感谢我。” 尤玮:“自己开口要生日礼物,你觉得合适么?” 顾丞反问:“我不该要么,你搞砸过我的生日。” 尤玮又是一顿,趁机把话说清楚:“好,那件事我认,礼物我也补。但我希望田芳的事,能就这么定了。” 话落,尤玮又看了下手机:“我还有事,就不耽误你了。” 尤玮转身就往门口去。 只是刚来到大门前,手臂就被人从后面拉住。 尤玮有些诧异,回过头时,刚好迎上顾丞的眸子。 他眼底没什么情绪,漆黑,深邃。 他也没有多废话,顺势将一个纸盒塞进她手心。 尤玮低头一看,说:“你给我头疼药做什么,我今天吃过……” 那“了”字还没吐出来,尤玮就愣了。 她下意识抬头。 顾丞看出来她头疼了? 顾丞面色平淡:“那就留着明天吃,如果不合口味,也可以扔掉。” …… 尤玮离开套房,就坐电梯直奔行政部所在楼层。 那短短十几秒,她是在愣神,也是在回忆。 四年前,她的确搞砸了顾丞的生日,但光是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办到的,他自己也是活该。 *** 四年前,夏末 黑历史no.3 …… 娄小轩和崔振交往后,娄副总给顾丞下了指示,让他先保护好娄小轩,暗中观察,如果发觉这个男人心术不正,就立刻拆散两人。 同样的指示,顾丞过去接过不下十次,他接连破坏了娄小轩的每一次“初恋”,早已是熟练工种了。 娄小轩每次失恋都会伤心几天,然后自动痊愈,又恢复成和以前一样。 她抽离的很快,而且有几次,顾丞十分确定,娄小轩是明知道他在做手脚,还故意配合,显然是她自己也想踹开当时的男人。 顾丞不得不说,比起那些前任,崔圳实在太嫩。 直到尤玮出现。 顾丞的身体里好像有某处细胞被突然激活了一样,第一次觉得这事有趣了。 尤玮几次破坏娄小轩和崔圳,都没得手,顾丞本着要保护娄小轩的原则,几次都让尤玮气的跳脚。 但俗话说的好,骄兵必败,顾丞也没能免俗,很快就在这事上栽了跟头。 事发那天,是他生日。 他一早上醒来就觉得身体沉重,有要伤风感冒的预感。 自从他父亲出事后,顾丞每年的生日都是一个人默默的过,没有特别的庆祝仪式,今年却被娄小轩拿出来当了借口,说要帮他庆祝,还说要叫上崔圳和尤玮一起来热闹。 顾丞想拒绝,却一个字都没说。 尤玮有多不乐意来,全都挂在脸上了。 娄小轩还利用这件事制造了她和崔圳独处的机会,趁尤玮不注意就一起消失不见了。 尤玮找不到崔圳,就迁怒于顾丞:“连自己的生日都可以奉献出来供人利用,你还真是一条忠心的看门狗。” 顾丞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尤玮。 尤玮还是第一次见到顾丞没有回嘴,气焰也嚣张起来:“明明是个穷小子,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却整日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自命不凡,狗眼看人低。” 她几乎把这辈子最毒的话都说完了。 尤玮:“哦对了,我也找人调查了你。你父亲原本是你学校里的数学老师,补习的时候被你的女同学污蔑非礼,名誉扫地,连你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你父亲工作丢了,整日酗酒,直到连自己的命都赔进去了,你才有了翻身的机会,巴结上娄家这块肥肉。娄副总养你就像是养一条狗,让你保护娄小轩,你就保护,哪怕娄小轩做错事,你都能粉饰太平。可是也因为你的保护,娄小轩变得越来越作,你这样根本就是在害她!呵,我不相信这些也是娄副总的授意,你这么阳奉阴违,图什么?” 听到这里,顾丞缓缓靠向身后的墙壁。 他时刻都记着他用自己的人生和自由,和娄副总做的交换。 娄副总给他平步青云的机会,而他求得则是有朝一日,把自己的自由拿回来。 这是一条很漫长,也很辛苦的路。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条路上遇到尤玮。 顾丞慢吞吞的说:“娄小轩背负着家族期待,可我对她没有,娄家对我也没有,我变成什么样,没人关心,娄小轩变成什么样,也与我无关。我能做的就是,在她父亲亲口说出不再需要我的时候,选择离开。至于娄小轩,她作死也作的很快乐啊,唯一影响的,不过就是你对崔圳那种廉价的喜欢。” 顾丞的话远比尤玮的更毒。 尤玮气急,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可顾丞却还没等她打,人就向一边歪去,还沿着墙壁跌坐在地。 尤玮惊了,下意识蹲下去扶他,这才发现他身上温度滚烫。 “喂,顾丞!” 顾丞却在昏迷的刹那,嗅到了一阵淡香,触碰到一丝温暖。 他想,人呐,到底是被感情支配的动物,脆弱无助的时候,就是这样轻易的被趁虚而入。 …… 如果不是顾丞突然提到生日,尤玮也不会突然想起那段黑历史。 等她离开顾丞的套房,才暗暗地喘出一口气。 从顶楼坐电梯到行政部有一段距离,尤玮只允许自己在电梯里发呆十秒钟,便要重振旗鼓,去办应该办的事。 接下来每一步,都必须有条不紊,不能乱,不能错。 她错不起,也输不起。 *** 尤玮回到办公室,陈笑跟她汇报了一个好消息,称这两天一线员工们没有让顾丞的团队抓到一点把柄,估计等田芳的事情了结,他们也很难再找出下一个倒霉蛋了。 尤玮听了却没有陈笑这么乐观。 她顺手将兜里的药盒扔到桌上,试图用顾丞的行事风格来猜度他下一步的战术。 就像他玩象棋,第一步用了当头炮,踢走了前台的林青。 她为了争取时间,送上了张媛,还顺手找到了田芳这个内应。 那么接下来,他应该不会再明着来了。 既然已经明修栈道,为的自然是暗度陈仓啊! 思及此,尤玮突然问陈笑:“要是换做你是顾丞,你现在会怎么想,怎么做?” 陈笑说:“我肯定已经开始找下一个目标了。狠话都放出去了,毛病却挑不出来,我带着整队人来,总不能被地头蛇这么欺负吧?” 说到这,陈笑一愣:“学姐,你的意思是……” 只听尤玮说:“把这两天登记入住的客人资料拿给我。” 陈笑:“你担心客房部?” 尤玮:“所有酒店的客房部都是最容易出错的地方,这么大块‘宝藏’值得挖,顾丞怎么会放过?” 只是尤玮翻遍了这两天的入住资料,也没有找出确定的目标,只是锁定三个值得怀疑的客人。 虽说怀疑,却不能紧迫盯人,只能暗中留意。 尤玮让陈笑把话交代下去,尤其是这三个客人住的经济房楼层,必须额外小心。 就在这时,尤玮得知财务部的消息,准备从今年开始大力删减行政部的预算,不仅要开源节流,而且根据报表显示,要完成这笔数字,势必要裁员掉三分之一的一线人手。 尤玮消化着这个消息,坐在办公室里很久没动。 她脑海中也浮现出顾丞前两天说的那句提示——“到底是怎样的改革,会需要动用这么大的人事变动?” 耀威集团一直说要改革,而且额外重视酒店这块,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次“变法”,先检查过去的错漏,再用新的规矩改变新貌。 可是,到底是怎样的改革会建立在“大幅度裁员”的基础上? 删减掉这部分的预算最终要流去哪里,买新的设备,酒店重新装修,还是…… 尤玮的手指在桌上敲着敲着,忽然就停了。 然后,她想到了四个字——“无人酒店”。 哦,不,说“无人酒店”未免太极端,要做到日本的无人酒店那样,已经不是改革了,而是重建。 或者退几步说,耀威要转型的目标是“智能酒店”呢? 赶上未来三十年这个人工智能发展热潮,一步步将“智能酒店”这块牌子立起来,占领这块空旷的市场先机,借此谋取更大的利润? 就好比说,那种可以帮房客办理入住和退房手续的人工智能设备,一键处理,只需要面部识别和身份证认证,无需人力。 那么,像是林青和张媛那样的调度不善的问题,自然也不会发生,而且设备在几年之内都不需要更新换代,酒店更不需要给人工智能发工资和花红,让利润最大化。 自然,除了前台还有其他环节,比如餐饮、客房服务,难道也要一步步向这个方向发展? 股东们注重的是利润,一些年轻的客人会喜欢智能酒店的新鲜感和噱头,先不说大的行业发展方向,就只说耀威内部,就足够尤玮头疼的了。 身处一线的员工,可都是行政部的啊。 …… 只是尤玮刚刚想到这一层,陈笑就推门进来了。 他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说之前和张媛一起来施压的几个老员工,如今心里都挺后悔的。 他们都是老人,也是组长,在这里几年了还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被人随意煽动,都想找机会和尤玮道个歉。 尤玮“哦”了一声,让自己的心神缓缓,暂时先把猜测放到一边,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如何对付兵临城下的敌人。 尤玮:“那就让他们过来吧,我现在有时间。” 陈笑愣了,按照尤玮过去的作风,她多半只会说“嘴上道歉没用,我要看的是行动上的表现”,怎么今天却一反常态? 直到陈笑把几人带来了,才明白尤玮的动机。 这几名老员工进了尤玮的办公室,一字排开,一个个态度恭敬而且紧张。 身为下属,自然担心领导记仇给他们穿小鞋,尤玮又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头儿,她的睚眦必报、杀伐决断,这四年也是有目共睹的。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的不像话,连其中那个叫秦晓晓的吞咽口水的声音,陈笑都听到了。 半晌,尤玮问:“不是来道歉的么,怎么都不说话了?” 几人纷纷张口:“对不起,尤经理,我们知道错了!” 尤玮气定神闲的看着几人。 然后,她淡淡陈述了事实:“田芳明天要调去企划部。” 几人皆是一愣,很快就想到一块去了。 立刻有人追问:“所以她的后台是企划部?” 尤玮反问:“你们说呢?” 所有人脸上都是恍然大悟,还加了几分心惊。 陈笑看准了时机,说道:“人家就派了一个田芳,就把你们弄得阵脚大乱。都欺负到头上了,还不反省,还不团结?原本企划部就和咱们不对付,现在又来了外人搅局,要是人家两方联起手来,到时候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尤玮立刻飞过去一个眼神,表示赞赏。 陈笑和她是有默契的。 几人听了陈笑的话,面面相觑,刚才的心虚渐渐转化成愤怒。 秦晓晓第一个问:“那尤经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秦晓晓是这里面最胆小的一个,他们今天是来道歉的,怕的是被尤玮秋后算账,可是如果有外敌在前,他们就有了将功补过的机会。 尤玮瞬间笑了:“张媛的事已经翻篇了,你们可以把多余的担心收起来。我就只有一句话——就算行政部上下不一心,也不关企划部和外人的事,要反击就得先团结,要么不打,要打就得打的企划部趴下。” 第16章 chapter 16 等秦晓晓几人离开办公室,陈笑才问出自己的问题——尤玮打算怎么做? 结果,尤玮的答案让他震惊了:“自己做好排兵布阵,然后等敌人出手。” 陈笑问:“那咱们不就坐以待毙了?咱们可以先进攻啊,把田芳去企划部的消息放出去!” 尤玮笑了:“田芳去企划部的事,到了明天不用咱们说,全酒店的人就都知道了,可是你觉得这样小小的人事变动有任何威慑力么?全酒店的人都知道企划部和行政部不合,田芳是企划部的内应,这件事毫无悬念,最多是咱们自己人气愤一下,而外人呢只会看看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只是提前放出消息毫无意义,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将一件消息扩大,发挥出滴水穿石的威力,让所有人都认为,企划部给行政部安插内应,在这个节骨眼摆咱们一道,看似只是两个部门之争,可是往大了说,却是撼动了整个酒店根基,甚至是影响其他部门利益的一记阴招儿。当这样的想法植入到每一个人心里时,他们才不会觉得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到时候不用咱们出力,自然有人代劳,群起攻之。” 这番心机直接把陈笑说愣了,他缓缓坐到尤玮对面的椅子上,直勾勾看着尤玮,半晌才说:“学姐,好在我没和你作过对,呃……也好在我当初只是暗恋了你一下下。” 尤玮白了他一眼:“怎么,你是怕万一真的追上我,以后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陈笑抓着后脑勺,打起哈哈:“这要万一我精神上开个小差,学姐还不得往死里整我?” 尤玮没说话,也是懒得搭理他。 陈笑也知道见好就收,表达完自己的“恐惧”和“庆幸”,就把话题引了回来,问:“学姐刚才说等敌人出手,那要是敌人不出手呢?” 尤玮说:“敌人要是不出手,那咱们还怕什么呢,没有内忧外患不正是咱们希望的么?” 陈笑愣了一会儿神,还是没想明白。 尤玮只好这样解释:“最好的进攻就是防守,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魏蜀两军对垒,诸葛亮无论怎么叫阵,用计,让司马懿出军迎战,司马懿都不为所动,诸葛亮就给司马懿送了一套女装。司马懿遭到侮辱却依然不出,他是在防守,也等于进攻。因为司马懿知道,只要他不出兵,诸葛亮迟早会消耗完粮草,安然收兵回到蜀地。总之,大家就先踏踏实实的做自己的事,等到明天,自有分晓。” 明天? 陈笑一愣,转而想到一件事。 明天好像是尤玮和娄小轩一起拍宣传照的日子啊! ***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一整个上午,尤玮和娄小轩都没闲着,甚至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她们一早就被叫去酒店一楼大堂的小宴会厅,从化妆到着装,从场地选景拍摄到摆pose,直到中午才停下来。 尤玮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喘口气,但脑子却没停止转动。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场地里的娄小轩,娄小轩正在跟工作人员们说笑道谢,明媚的笑脸,很快获得好评。 企划部的人还端来了咖啡,请工作人员喝。 其实不远处就是行政部一早准备好的茶点,这本就是行政部的职能范围,大家尽责而已,可是娄小轩这么一来,立刻就把行政部的本分转化为自己的友善和好意。 然后,娄小轩手机响了,她走到一边,笑着接起,边讲话时还边翘起一脚,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仿佛在跟电话里的人撒娇。 尤玮将这一整套戏尽收眼底,眼底渐渐浮现出了然。 那样的了然,就像是一个干惯了坏事的大坏蛋,看到一个小坏蛋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的感觉。 而小坏蛋下一步要做什么呢,大坏蛋早就了然于胸,就怕她不做。 …… 尤玮垂下眼,刷开手机,点进耀威集团的员工论坛。 从昨天开始,被顶到第一的帖子就是关于顾丞的消息,里面自然科普了这个团队的业绩,描述了它横空出世的神秘,猜测了背景,但除了这些,员工们最关心的还是顾丞本人的情况。 这就是八卦心理嘛。 比如,顾丞如何迷人,如何帅,哪怕知道自己要被裁员了,还有无知少女觉得好帅,喜欢被虐。 尤玮快速刷了几页内容,这时就收到了娄小轩发来的微信。 她点开一看,是这样一句话:“再有半小时咱们就要去见顾丞哥了,我定了外面的饭店,先把地址发你啊。” 尤玮抬了下眼,见站在那边的娄小轩已经讲完电话,正拿着手机往会场外走。 尤玮没有回娄小轩,转而将娄小轩发来的地址甩到陈笑的微信上。 陈笑问是什么意思。 尤玮反问:“如果我的敌人把我约到一家饭店,而且还叫上了顾丞,你觉得我的敌人在做什么?” 陈笑一惊:“那肯定不是为了纯吃饭啊,肯定是要害你啊,要是刚好有酒店的人在现场看到,你就说不清了啊!” 是啊,的确说不清了。 如果是酒店内的饭店还好说,所有人都会将这样的见面理解为业务上的沟通,和人际交往上的必经环节。 但如果是酒店外呢? 那必然是不想被酒店的人看到才约去外面的,或是有秘密要说,或是要联络私情。 总之,无论怎么想,都会和“不光彩”三个字直接挂钩。 尤玮发过去一个笑脸,说:“哎可惜了,我现在突然觉得头疼,而且疼的走不了路。我不仅需要有人搀扶,还得是我相信的熟悉的人。” 陈笑停顿几秒,脑袋瓜子空前灵光,进而问出一个人名:“崔圳?” 尤玮:“聪明。” 陈笑嘿嘿乐了。 尤玮又仿佛不经意的提起:“哦,对了,听说秦晓晓他们几个人最近吃腻了员工餐,想换换口味,这家饭店我倒是觉得不错。你说呢?” 陈笑瞬间心领神会,他不敢耽搁,转头就去找崔圳。 *** 自然,陈笑不能直接去找,更不能直接告诉崔圳,尤玮在宴会厅猫着,头快疼死了,让他去看看,这么说太明显。 所以陈笑见到崔圳的第一句话就问:“崔经理,你看见尤经理了吗?” 陈笑故意表现的焦急,还告诉崔圳,十几分钟前接到过尤玮的信息,然后她就没音了,电话也没人接,到处找不到人。 陈笑甚至故意说道,今天早上她就有点头疼。 尤玮有偏头疼的毛病,十几岁时有一次甚至疼的拿头撞墙,崔圳当时在场,自然知道这毛病有多厉害。 这不,崔圳乍听之下,心里一惊,二话不说就去宴会厅找尤玮。 *** 崔圳在空荡荡的宴会厅里找了一圈,还高声呼唤尤玮的名字,最后在一个小角落里看到伸出来的一只鞋。 那是一只高跟鞋。 崔圳快步走上前,绕过柱子,就看到坐在后面的尤玮。 尤玮虚弱的抬起眼,扫过崔圳,一句话没说。 崔圳将她搀扶起来就往和宴会厅相连的休息室走。 他还边走边问他的情况,更小心克制着自己的步伐,以免走的太快,让她觉得颠簸,疼的更厉害。 尤玮佯装头疼,跟着崔圳的节奏,感受着这个男人强壮的臂膀,和支撑起她的力量。 那一刻,她的心里是愧疚的。 就因为崔圳这样温暖的存在,她才会明白什么叫“喜欢”,什么叫温暖。 虽然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休息室里,崔圳忙里忙外。 他给尤玮找了一杯热水,还给尤玮拿来了止疼药,他连手机上的消息都忘了看。 从头到尾,尤玮一声没吭,只是皱着眉。 崔圳便觉得她一定疼得很厉害。 直到尤玮把药吃了,安静地靠着椅背,眼睛眯开一道缝,看着坐在面前,一脸担忧的崔圳。 尤玮微微笑了。 崔圳说:“医生早就说过,你的偏头疼是因为压力和睡眠,光吃药没用,你要学着舒缓心情,多睡觉。” 尤玮笑道:“我现在睡前要吃两粒褪黑素了。如果忘记吃,当晚一定睡不好。” 崔圳:“你啊,就是心事太多,心太重。” 尤玮始终淡淡的:“我生来如此,喜欢斤斤计较,喜欢争,喜欢抢,看到别人在我面前炫耀,我的内心秩序就不平静,你一向知道的。” 崔圳叹了口气,想劝她几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从小到大,尤玮从没听过他的话,除非找他背黑锅,才会稍稍的伏低做小,等事情过后就会又该干嘛干嘛。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直到尤玮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说:“中午的聚会我怕是不能去了,你别管我了,快过去吧,都迟到半个小时了。” 崔圳愣了,这才想起此事,连忙翻开手机,果然看到上面娄小轩的一串问话,还有未接来电。 他上班时间一向是调静音的。 崔圳叹了口气说:“算了,我也不去了,我和小轩说一声。” 尤玮没阻止,但她却慢悠悠的补了一句:“那你要不要告诉小轩,你是因为我头疼才没去的,不是故意爽约的?” 崔圳不假思索道:“我就说我忙忘了,要是告诉她是因为你,她又得跟我闹。” 崔圳低头发信息。 尤玮缓缓笑了。 娄小轩一闹,崔圳就崩溃,所以在他看来,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后,尤玮拿出自己兜里的手机,略过那些未接来电,又点开了论坛,第一个帖子依然是关于顾丞的,但回复的条数却比刚才涨了五百多条。 这样的飞跃,要么就是里面突发水军,要么就是发生了突然事件。 尤玮笑着点开,直接拉到倒数几页。 很快,她就看到了她要找的东西——顾丞和娄小轩交杯换盏,有说有笑的合照。 而且就镜头角度来看,拍照的人是没有被他们二人发现的。 就在这个时候,陈笑也发来了信息。 “学姐,你看帖子了么,里面炸过了!秦晓晓他们几人干得漂亮,他们跟去饭店了,没露面,就躲在角落抓拍了好多照片,还刻意从里面选了几张最容易被误会的……啧啧,看图说话谁不会啊,都不用咱们制造舆论,只是把照片甩进帖子,立刻就多了一票人制造舆论!” 尤玮给陈笑点了个赞,转眼就看到帖子里的回复。 …… “怎么回事,这两人怎么刚认识就这么亲密?” “天呐,崔圳被绿了?!” “有没有注意到,这不是咱们酒店里的餐厅啊,这是外面吧?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事,干嘛躲出去啊?” “也许只是谈公事呢?(哎,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 “等等,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行政部好像最近正在被针对呢,这个节骨眼企划部主管跑出来和行政部的敌人私下见面,呵呵里应外合啊!”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太恶心了,联合外人对付自己人!就算两个部门再不合,那也是咱们内部的事啊!” “我来补个刀——听说,田芳被行政部辞退了,但是田芳没走成,被调去了企划部。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企划部可真恶心!” “喂,我就是企划部的,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我们都没参与!” “呵呵,你们有这样的领导,能好到哪儿去?” “就是,这种部门就不该存在,咱们酒店真正该整顿的就是你们这种老鼠屎,正好‘酒店医生’团队来了,干脆跟上面反应一下,先从企划部查起!” “嘿,万一人家团队早就和企划部联手了呢,要不然怎么一来就找行政部开刀啊,现在两人还在喝酒庆祝。我阴谋论了,哈哈!” “天,不会吧,企划部有智商玩这么大吗?你们真以为是宫斗剧啊!” “切,职场如战场,别太天真了!” 瞧瞧,人人都是编故事的小能手,根本不需要行政部的人去制造舆论,舆论这东西原本就是一只沉睡的猛兽,任何人只要有心,就能将它唤醒。 这个时候谁还会分析真假呢,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任何有“可能”的事都会被描述成真的。 …… 尤玮收好手机,再一抬眼,见崔圳正焦灼的回复娄小轩信息。 尤玮说:“好了,你别回复了,你回什么都不如现在出现在小轩面前来的有说服力,你就去一趟吧。” 崔圳挫败的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过去是不行了,娄小轩已经咬住“你忙起来就把我忘了”这件事不放了。 崔圳问:“那你呢?” 尤玮:“我没刚才那么疼了。” 崔圳这才放心:“那我过去看看。” 他说着就起身往外走,顺便把手机的铃声打开。 只是才走到一半,崔圳就接到一通电话,是人事部的同事打来的。 崔圳接起来听了片刻,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没动。 直到电话挂断,他缓慢的且不能置信的转过身,望向尤玮。 尤玮挑了下眉:“怎么了?” 崔圳很安静,一句话没说,目光复杂。 尤玮一怔,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崔圳帮她背黑锅时的模样。 第17章 chapter 17 尤玮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崔圳帮她背黑锅时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刻,她的脑海中快速掠过无数个画面,那些画面都和崔圳有关。 崔圳脚下一转,走了回来,重新坐到尤玮身旁。 他似乎很无奈,也很无力,坐下来后,将手肘架在膝盖上,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就像是一个兄长,对自己顽劣的妹妹发出的谴责。 尤玮没有说话。 然后,她听到崔圳问:“这次,小轩又做了什么?” 崔圳的话落在娄小轩身上,他“问责”的也是娄小轩,可是尤玮却觉得自己也挨说了一样。 隔了一会儿,尤玮才低声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崔圳自嘲的笑了:“从小到大一直在帮你背黑锅,我就算再傻,也该长长记性了。” 是啊,的确如此。 她每次闯祸,都是崔圳顶包。 次数多了,他怎么可能不了解其中的套路? 尤玮心里一下子五味杂陈,许多情绪涌了进来,交汇在一起,令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哪个更多,哪个更应该计较。 尤玮:“那么,你也一直知道娄小轩是什么样的人。” 崔圳:“我自己的妻子,我能没数么?” ……哦。 尤玮:“那我以前喜欢你的事呢,你也一直知道。” 崔圳停顿片刻,才说:“知道又如何?” 他的语气很平淡,声音很沉稳。 尤玮沉默了。 是啊,又如何? 小时候,崔圳的父母经常大吵大闹,大打出手,有一阵子崔圳连家门都不敢进,每天都盼望着他们能离婚,那么他就可以选择跟父亲,因为崔圳的母亲是一个情绪不稳定,时常借题发挥,歇斯底里的女人。 后来,崔父和尤玮的母亲陈妙之出轨了,崔圳的母亲抑郁而终。 崔圳那时候误以为尤玮是亲妹妹,对她好,是因为觉得他们一样可怜,生长在畸形的家庭里,他作为哥哥,有责任爱护妹妹。 崔圳突然说:“如果四年前,我回应了你的喜欢。那么以后呢,我带着你去给我母亲扫墓,我该向她怎么介绍?难道说——这是尤玮,陈妙之的女儿,我的妻子?” 尤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崔圳的心结她一直知道,只是一直刻意忽略,因为他对她实在太好,那种好足已掩饰掉他们两家的恩怨。 而且,她对崔圳的喜欢,他也从来没有阻止,更没有疏远。 所以她便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们可以成为一家人。 崔圳低声问:“尤玮,你为什么喜欢我。是因为只有我对你好,你渴望一个家,还是纯粹出于两性上的喜欢?” 尤玮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崔圳,问:“有区别么?” 崔圳说:“当然有区别,前者包含了亲情和其他复杂的东西,后者就只是爱情。” 尤玮眨了一下眼,忽然笑了。 那一瞬间,崔圳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她,那个任性的,耍心眼的她。 尤玮说:“再纯粹的爱情,结婚后也会变得复杂,变成亲情,转化成感情啊。这两者有区别么?” 这回,崔圳不说话了。 尤玮又挪开目光,缓缓说道:“我从小就没有爱,我妈她自己都是一个缺爱的女人,又怎么会明白如何关爱自己的女儿。直到我们遇到了你和你父亲,我妈说,崔圳的爸爸是这世界上最好也最值得嫁的男人,我将来要找丈夫就要找这样的。然后,我就在你身上看到了你父亲的影子,你们是一种人,当你父母离婚的时候,你对我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对不起你的妻子,就算她是个疯子,你也不会抛弃她。我那时候就对自己说,就是这个人了,他会包容我一辈子,帮我背一辈子的黑锅。” 这番话如果是四年前,尤玮会当做深情告白来告诉崔圳。 可是现在,只是轻描淡写的回忆。 等她话落,崔圳也开了口:“那你应该明白,我选择了小轩,就意味着我选择了这辈子的活法,我不会抛弃她,无论她是怎样一个女人。” 尤玮笑了:“我当然知道。尤其是当我开始怀疑,娄小轩的一些行为也许你都知情,却还在帮她掩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那时候很痛苦,我做不到立刻抽离。然后我发现自己痛苦的原因,是因为我太依赖你,依赖你给我的安全感,依赖我妈的那些洗脑式的教导——她让我和比自己优秀的人来往,嫁给比自己优秀的人,这样才能烂泥潭里爬出来,不至于像她一样。可她却没有告诉我,这样将自己一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就像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旦篮子掉在地上,那就是悲剧。” 尤玮看向崔圳的眼睛,那里面就像是深海,曾经是她以为最美的东西。 但现在,她完全不想占有这片海洋。 隔了一秒,尤玮接着说:“不过你放心,四年前我就想通了。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嫁给一个优秀的人身上,还不如把自己就变成那个优秀的人。” 四年来,这还是尤玮和崔圳第一次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说话,类似的场景已经可以追溯到他们十几岁的时候。 成年后,再也没有过。 但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次家庭式的对谈、交心,谈完了,说清楚了,生活还会和以前一样。 尤玮甚至觉得,就算崔圳将来和娄小轩貌合神离,就算她自己也和某个男人结婚了,她和崔圳的关系依然不会改变。 他们就像是彼此的日记本和纪录片,记录着彼此的人生,有欢乐有悲苦,这样的关系是会细水长流下去的。 所以尤玮离开宴会厅的休息室之前,是这样说的:“以后,你想继续装傻的事,我不会拆穿的,我相信娄小轩也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一直以为她是你心目中那个单纯的妻子,那么大家就彼此心照吧。” ——依赖别人,是多么危险的事啊。 尤玮很庆幸,这个道理她明白的比娄小轩早。 *** 尤玮走出宴会厅,先去了洗手间补妆,涂上朱红色的唇膏,又补了淡淡的一层粉。 午休时间结束了,也是时候结束中午这场闹剧,迎接新的挑战了。 尤玮笑着穿过大堂,一线的员工们见到她纷纷打招呼,她一一笑着应了,这一次大家看她的目光不再是敬畏,还多了一丝理解。 无论是田芳这个内应,还是企划部的企图心,或是顾丞团队的来者不善,都将行政部架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而守着这个危局的掌舵人尤玮,是最不容易的。 尤其是论坛上的众说纷纭,那些猜度猜测,都在无形中帮行政部的人凝聚了力量——外敌兵临城下,先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吧! 尤玮脚下的高跟鞋“咔咔”的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响着,她笑的从容,也是得意,虽然这场仗只是小小切磋,但她却赢了人心。 只有人心齐了,才能有机会在接下来的对战中找到生机。 尤玮可没有因此忘记财务部的删减预算。 也许将来,他们要斗的不是人,而是人工智能呢? 智能酒店,她必须先把这件事搞清楚才行。 转眼就到了下午,娄小轩顶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和诡异的目光,一路冲杀回酒店。 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尤玮算账。 尤玮自然料到了。 娄小轩的脾气一向如此,她不发泄就会憋死。 所以尤玮一早就在主管休息室里等娄小轩,还提前给她准备好一杯冰水压火儿。 …… 果不其然,娄小轩很快来了。 尤玮指着那杯水,让她先喝了再说。 娄小轩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喝了半杯,并没有注意到尤玮下意识让开两步的动作。 好吧,在那一刻,尤玮的确小人之心了,她是真怕那杯水直接招呼过来,那她的妆就白补了。 直到娄小轩“咚”的一声把杯子放下,看到尤玮和她的距离,怔住了:“你站那么远做什么?你以为我会拿水泼你?” 尤玮笑笑:“的确如此。” 娄小轩气道:“淫者见淫。” 尤玮依然在笑:“这话也没错。” 娄小轩一屁股坐下,喘了口气,然后将手机拍在桌上,问:“论坛的事是你搞的对吧?” 尤玮没说话,反正承不承认罪名都定好了。 娄小轩瞪了过来:“你可真够卑鄙的!” 尤玮惊讶挑了挑眉:“小轩,你扪心自问,如果今天我去赴约了,论坛闹剧里的女主角会不会就换成我呢,你把我安排过去不会只是单纯的吃一顿饭吧?你现在这样生气,也不是因为被算计,而是这个局明明是你布的,收网的人却是我。” 娄小轩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气得不轻,但尤玮也没说错。 娄小轩问:“你从一开始就猜到了?” 尤玮缓缓扫了她一眼,轻声道:“如果不是田芳调去企划部的事这么快出来,我也不会防着你这一手。” 娄小轩皱起眉:“怎么讲?” 尤玮道:“我辞退田芳,你就安排她进你的部门,我猜理由有二。一,是你故意让我知道,而且就想看到我明知道却拿你没办法的模样,你觉得爽。二,你是借此告诉其他人,我没有容人之心,借由外敌借机铲除异己,把平日不服我的人推出去当挡箭牌,借此来分化我们行政部的团结,而你娄小轩呢,不仅人善心美,而且有容人之量,我不要的人,你愿意给她一个容身之处。对么,小轩。” 娄小轩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心,尤玮几乎猜对了全部。 尤玮接着说:“那么,按照你这套思路往下想,下一步你会怎么做呢?我猜,你约我和顾丞一起出现在酒店外的饭店,目的就是让酒店的人看到,制造舆论和谣言,让大家以为我借由职务之便和外人达成共识,里应外合把我不喜欢的人一个一个都踢走。表面上看我是为了酒店改革出力,实际上却是公器私用,今天是田芳,明天是李芳,后天是赵芳,而我最终的目标除了爬到更高的职位,还想把方副总给拉下马。到时候,我就会众叛亲离,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的就是我行政部自己人,而你不用费一兵一卒……呵,你的安排这么绝,存心断我后路,我难道不该以牙还牙么?” 第18章 chapter 18 尤玮话落,娄小轩良久不言。 娄小轩的计策,尤玮差不多都分析完了。 娄小轩扶着桌子站起身,她刚才气得头晕,现在已经好多了。 然后,她缓缓走到尤玮跟前,站定,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尤玮,不肯放松,试图从中看出什么。 半晌,她说:“对,我的确是这样安排的。你猜的八九不离十。” 八九不离十? 尤玮挑眉:“那还差一点是什么?” 娄小轩轻轻眨了一下眼,低声问:“顾丞哥,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四年前,你俩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这件事,我很想知道。如果你这次被我整到了,你连现在的位子都会不保,那么顾丞哥会怎么做呢?我真的很想看看。” 被娄小轩这样直接指出来,尤玮的表情却很平定,这一幕她早就料想过了。 她回答的也是她一早准备好的答案:“顾丞是你父亲的养子,算是你的半个哥哥。而我,是崔圳的半个妹妹。从这个角度上说,我和他是半个亲戚。私下讲的话,也算是朋友。” 娄小轩倏地笑了:“仅此而已?我谈的恋爱比你多,我对男人也比你了解,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有没有睡过觉,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尤玮诧异极了:“你连这个都要管?” 娄小轩:“如果是四年前,这件事我可以不管,可是现在呢,顾丞哥已经介入了酒店的人事权,我没法对你放心。” 这回,尤玮笑了。 娄小轩紧迫盯人,不愿放松:“你的回答呢?” 尤玮笑着摇摇头,说:“如果我回答没有,你信么?如果我回答有,你又要如何呢,难道追问细节么?” 娄小轩没说话。 尤玮接着问:“小轩呐,我的答案对你而言重要么,你不是已经按照你认定的答案在算计我了么?这次我躲过了,下次呢,你会收手么?我劝你一句,与其在这里逼我问,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现在外面议论纷纷,方副总恐怕很快就会找你谈话了吧?” 这话刚刚落下,娄小轩的手机就响了。 两人一同看向身后的桌子,手机的荧幕亮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正是方副总。 尤玮笑出声,径自越过娄小轩,走了。 娄小轩啊娄小轩,如果你今天什么都不做,那么今天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巨浪卷不起来,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人身处漩涡。 有时候,放人一马,就是放自己一马。 *** 四年前,夏 黑历史no.4 …… 前一夜,顾丞发了烧,还有点低血糖,他被尤玮丢在餐厅,和他一起被丢下的还有塑料袋里的药,和一叠从顾丞钱包里翻出来的人民币。 尤玮告诉餐厅老板,给那个不中用的男人一条毛毯,要是他吃了药还越来越严重就赶紧送急救,别在自己餐厅里闹出人命。 顾丞清晨从餐厅的椅子上醒来,听到餐厅老板的转述,不由得笑了。 要是尤玮一时好心帮他叫了救护车,或是带他去医院,照顾他一夜,他才会觉得奇怪。 他晕倒的那么突然,以尤玮的脑回路一定会想,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在拖延时间,就是为了不让尤玮去找崔圳和娄小轩。 这么大一个包袱,还是每次都毒舌的让她气的跳脚的包袱,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扔掉。 顾丞醒来的时候已经退烧了,他吃了一大碗老板做的热汤面。 临走之前,那餐厅老板跟顾丞说:“年轻人啊,你是不是喜欢那女孩啊?身为过来人,我多嘴的劝你一句,你昨天都病成那样了,那女孩还能把你扔下,你就别自讨苦吃了。” 顾丞笑笑,没说话就走了。 他喜欢尤玮? 呵呵…… 亏这老板还敢说自己是过来人。 那餐厅老板见他如此“冥顽不灵”,还在身后嘀咕了一句:“爱情哦,就是犯贱哦!” …… 顾丞离开餐厅,回了娄家。 娄副总将他叫到书房谈话。 顾丞一五一十的汇报了娄小轩和崔圳的交往情况,娄副总听了只觉得发愁。 “照你这么说,这小子人是不错,心肠也挺好,就是不怎么上进,心软,难成大器。” 顾丞没吭声,只是立在桌前,目光安静的滑过娄副总面前的几张资料。 那资料上写着尤玮的名字,还有她的照片。 娄副总无奈的搓了搓额头,说:“再观察几天吧,我也会给他点机会,看他是不是有眼力见,是不是能抓得住,要是扶不起来,就把他和小轩拆了。” 顾丞掀起眼皮,淡淡应了:“是。” 接着,娄副总抬起一手,在面前的资料纸上敲了敲:“这个叫尤玮的,现在在行政部干得不错,目前做的是管家,我听底下人说,她工作上很有心眼,又会来事,又心细。上回酒店接待的大客户刘总,就是她负责招待的,刘总可是耀威集团非常重视的合作伙伴,人家离开酒店后还在电话里跟我夸了尤玮几句,清清楚楚的记着她的名字,还说是尤玮帮他找到了一份丢失的资料,千辛万苦的送到谈判现场,被警卫拦住了没有硬闯,而是想方设法的骗进去,及时挽回了他的公司损失。这小姑娘不简单呐,刘总的人情可不好挣,她竟然能帮到刘总,还让他回过头来这么夸。” 话说到此,娄副总看向顾丞,问:“你和尤玮接触过几次,你对她怎么看?” 顾丞一秒都没有犹豫,低声道:“尤玮喜欢崔圳,他们是青梅竹马。” 娄副总笑了:“感情这事,一厢情愿的都成不了。” 顾丞接着说:“尤玮的生母陈妙之,曾经介入崔圳父母的婚姻,崔圳一度以为尤玮是亲生妹妹,因此对她照顾有加。” 娄副总说:“那就更成不了了,当妹妹是一回事,娶回来当妻子是另外一回事。” 顾丞问:“您想用她?” 娄副总努努嘴,似乎还在犹豫。 半晌,娄副总才说:“我放在行政部的几个人都不成事,现在的局势很不乐观。这个尤玮即使我不扶持她,以她的本事,也能往上爬,要是到时候被方副总看准了,把她招揽过去,我的损失会更大。” 顾丞缓缓垂下眼,语气淡淡的:“可她现在分心在爱情上,就算您看重她的能力,她也未必有足够的精力给工作。” 一阵沉默。 娄副总思虑片刻,仿佛想通了:“这样,你先不要动崔圳,就让她和小轩顺其自然。我这个女儿我了解,感情上很少有小姑娘是她的对手。必要的时候,你点拨一下尤玮,让她看清形势,与其又想要事业又想要爱情,最终什么都得不到,还不如只选一样来赌。” 顾丞声色未动,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 “是,我知道怎么做。” …… 四年后,现在。 娄小轩被方副总叫上楼斥责了一顿。 娄小轩很生气,但她却一句实话都不能说。 她不能说顾丞和她的关系,更不能说顾丞和娄副总的关系,因为一旦顾丞是娄副总的养子这件事揭发出来,她娄小轩非但逃不了干系,这件事还会被上头一究到底。 娄副总的养子带团队进酒店检查漏洞,这是多大的文章啊? 娄小轩一直忍到方副总骂完娘,又带着她去找了娄副总。 到了娄副总跟前,方副总又戴上了往日那个笑呵呵的面具,每一句都是帮娄小轩说话的。 方副总口口声声说娄小轩是冤枉的,这是阴谋,陷阱,圈套,还让娄副总多为自己的女儿考虑一下,毕竟娄小轩已经结婚了,丈夫还是同在一个酒店的人事部主管,现在的传言影响的不仅是娄小轩的工作,还影响了她的婚姻。 娄小轩始终没有说话。 *** 另一边,陈经理也跑到行政部大发脾气。 陈经理言之凿凿这件事就是行政部主管尤玮干的,还指着行政部的一帮人痛斥,不要为虎作伥,要是有谁拿到证据,一定要问问自己的良心! 这一次,尤玮没在办公室。 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连同陈笑在内,也没有选择沉默。 他们纷纷回应了陈经理。 有人说,其实只要查查那家饭店是谁订的位子,就知道是不是冤枉和陷害了。 陈经理结巴了,因为位子是娄小轩自己订的。 有人说,企划部暗中联系外人,为什么是行政部干的,这是什么逻辑?还是说企划部一向这么害行政部,所以出事了才会这么想? 陈经理词穷了,因为这个圈套的确是给尤玮设定的。 还有人说,现在企划部出事,最应该想的是如何避嫌,安静的等谣言平息,而不是跑来行政部树敌。 陈经理百口莫辩,他也想不到会被群起攻之,差点被吐沫星子淹死,见形势不利很快就走了。 陈经理一走,行政部里响起掌声。 大家不约而同,发自内心的一起笑了。 *** 这件事摔跟头的是娄小轩,她很快就拿到了今天休假,让她下礼拜再来酒店上班,企划部的主管职能暂时交给几个下属代管。 虽说是下礼拜就可以恢复上班,可娄小轩却心里明白,即便到了下礼拜,她也很难自处。 如果在这短短几天内,企划部的下属干得漂亮,就等于在方副总面前露了回脸,方副总会考虑分权。 但娄小轩知道,自己一时半刻不会沦为弃子。 只要她这个娄家继承人的身份还在,方副总就不会做的太绝。 那么尤玮呢? 娄小轩转而就想到了尤玮。 ——如果是尤玮,她没有背景没有一个身为副总的父亲,一旦她遇到这样的境地,她会选择如何翻身? 娄小轩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但她无解。 *** 就在娄小轩拿到休假通知的时候,尤玮也被叫去了十八楼,娄副总的办公室。 尤玮进门,神情就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仿佛她纯粹是来谈公事和汇报工作的。 娄副总坐在办公桌后,瞅了尤玮一眼。 然后,他问:“今天中午的聚餐原本是四个人,为什么变成他们两个单独约会?” 尤玮抬起眼皮,眼角向上扬着,不过瞬息之间,她就猜到娄副总得知此事,绝对不会是娄小轩说的,而是来自顾丞的告知。 尤玮是这样回的:“我也没想到,小轩会用自己的名字来订位。那家饭店距离酒店不算远,有同事过去用餐撞到,也应该在她的预料之内。” 娄副总问:“崔圳为什么没去?” 尤玮说:“我突然头疼,崔圳得知后来帮我送药。” 娄副总又问:“你是真的头疼?” 尤玮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安静了一秒,就自嘲的笑了:“您四年前第一次让顾丞给我送资料,决定扶我上位的时候,是希望我就当一个傻白甜,还是被善良和软弱驱使的笨蛋呢,难道娄小轩用计害我,我连自保和反击都不应该?” 娄副总没说话,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望着尤玮。 平心而论,尤玮今天连面都没露,挥挥手就化解了危机,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的聪慧是让他欣赏的。 可与此同时,娄副总也不免汗颜。 因为那个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人,恰恰是他的亲生女儿。 娄副总刚想到这里,尤玮开口说道:“如果今天我上当了,我和顾丞的绯闻传得满天飞,损失最大的是您呐。把我赶走了,行政部主管的位子小轩能坐的上来么,能坐的稳么?与其问责,还不如先想想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除了帮小轩平息谣言之外,还有接下来酒店内部检查的进度。” 娄副总:“哦,看来你已经有了下一步计划。” 尤玮笑道:“企划部一向是方副总的野心地,趁着小轩休假这几天,让顾丞的团队查查也好,万一查到弊端,就趁机整治,小轩刚好可以躲过这个风口。您说是么?” 尤玮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而且这个提议,娄副总是不会拒绝的。 因为那个老巢是方副总搭建的。 方副总想害她,她总要回敬一二才叫敬老尊贤呐。 …… 兵家之道,走一步看三步。 尤玮不仅自保,还抓住敌人设定的局反将一军,将军之后没有收兵,还乘胜追击,利用残局进行反攻。 到此,她几乎是把能利用的都利用上了。 听到这里,娄副总也终于笑了,他摇摇头,又一次在心里发出感叹,如果娄小轩也能像尤玮一样该有多好? 第19章 chapter 19 见完了娄副总,尤玮直接去找顾丞。 只是在半路上,尤玮遇到了苏一淳,她似乎等了很久。 苏一淳只有一句话:“尤经理,我们顾总在逸品轩等你。” 逸品轩是酒店内部的一家入驻餐厅,环境雅致,注重隐私,菜品清淡。 尤玮脚下一转,就去了逸品轩。 那一路上,尤玮都在想待会儿的说辞。 娄副总会顾全大局,他要布置整个棋局,绝不会因为自己女儿被休假几天就放弃尤玮这名大将。 可顾丞却不一样。 顾丞有多记仇,有多睚眦必报,尤玮是见识过的。 要是不早一点的上去“哄哄”他,“安抚”他,将来恐怕是要以牙还牙的。 自然,尤玮没想过要编任何瞎话,反正事实摆在眼前,哪怕她就是哭诉自己的无辜,顾丞也不会信。 索性就承认了呗! …… 只是尤玮刚刚踏入顾丞所在的包厢,看到他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喝茶看报表,她不由得怔住了。 那餐桌上还摆了一杯七分满的黑咖啡,旁边还有一盒奶油泡芙。 顾丞笑着看了她一眼,说:“我想你中午应该没吃饭,你头疼也耗费了不少体力,需要咖啡提神,所以给你准备了一份。” 说实话,尤玮是有点小诧异的。 她以为顾丞好歹要摆摆脸色,结果…… 哦,该不是这泡芙里下了药吧? 尤玮没管他怎么在中餐馆叫了一杯咖啡和泡芙,也没跟他矫情,拿起泡芙塞到嘴里,端起咖啡闻了闻那勾魂摄魄的香味,随即抿了一口。 真好喝! 她觉得好像满血复活了! 尤玮无声的舒了一口气,脸上全是心满意足。 她就那样安静的吃着,喝着,顾丞也没出声,径自看着自己的报告。 长达十分钟的沉默过后,尤玮消灭了一整盒小泡芙,喝完了一整杯黑咖啡,拿纸巾擦了擦嘴,又去洗手间补好了唇膏。 …… 回来时,顾丞已经放下报表,翘着二郎腿等她交代了。 尤玮走过来,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道:“今天中午的事,你准备记我的仇么?” 顾丞好笑地挑起眉:“你说呢?” 尤玮倒是坦白:“如果你记仇,我会觉得理所应当,如果你说你不记仇,我反而害怕,因为这里面一定有其他交换条件。” 话落,空气就响起一阵低沉的笑声。 尤玮皱着眉,瞪着眼前有些肆无忌惮的男人。 “很好笑么?”她问。 顾丞笑意渐敛,说:“看在你的人把我的照片拍的很帅的份上,我可以少记一点。” ——自恋。 尤玮问:“哦,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忘了它呢?” 顾丞却反问:“你想趁机动一动企划部?” 显然,顾丞已经结到了娄副总的指示。 尤玮:“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顾丞:“的确如此。” 两人隔空对望,一阵沉默。 直到顾丞问:“如果我这次让你称心如意了,再加上中午这笔账,你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给我。整个行政部,还是你的位子。” 尤玮说:“我可以保证,在接下来的改革中,尽量少唱反调。” 这话只能骗骗鬼。 顾丞:“你已经猜到改革的目的了?” 尤玮:“缩减一线支出,减少工资和花红,就需要大量裁员。裁掉这么多人,还能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耀威想让酒店走向智能化么?可是耀威要面临的裁员数字空前巨大,还都是身处一线和底层的员工,集团怕出乱子,也怕人事部无以复加,这才会想到联络外面的‘酒店医生’团队来代劳,而且还要做到有理有据的裁员,找出问题和错漏,再逐一针对。” 顾丞慢悠悠笑了,没有否认。 这一刻,尤玮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接着说:“你刚来的第一天,我就请你对行政部高抬贵手,但我知道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当时也说了,是需要交换条件的,但首先我要先猜到你这次来的目的。现在,我已经猜到了,咱们的交易能否达成呢?” 顾丞仍在笑,并没有答应尤玮。 尤玮就耐心的等,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直到顾丞低声说了这样一句:“好,娄小轩复工之前,我的目标是企划部,但这并不是说行政部就安全。如果你的人非要自己送死,我就当是白捡的。” 尤玮心里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尤玮:“一言为定。” 隔了一秒,她又问:“那娄小轩复工后呢?” 顾丞说:“在那之前,你有几天时间可以好好想想,耀威集团要智能化改革这件看似前景一片光明的事情里,图谋不轨的人会有什么文章可以做?等你想到了,你就会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你我是敌还是友。” 耀威集团智能化的背后有什么文章? 图谋不轨的人是谁? 这些事又和顾丞有什么关系? 尤玮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好,我会想清楚。到时候如果我选择站队,成为你的朋友,是不是就意味着行政部可以安全?” 顾丞微微笑了:“自然,朋友是用来保护和联手的,我绝不会和自己人过不去。” 尤玮点点头,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虽然她还不知道集团改革背后的巨大阴谋是什么,但起码现在她还有时间去查,等查到了再决定是不是要碰,也不迟。 也许,那所谓的文章,或是阴谋,是烫手山芋,她知道了不敢动。 但反过来,它也可能是一次机会,一次向上爬,为她所用的机会。 再说,这件事的直接利益,还有行政部的安全呢。 思及此,尤玮笑道:“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就不耽误顾先生的时间了。时间宝贵,我还要着手下一步。” 只是尤玮刚转身,顾丞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的生日礼物想好了么?” 尤玮一顿:“不是还有几天么?” 顾丞“哦”了一声道:“我只是提醒你,我这个人很容易就生气。” 尤玮在顾丞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 然后,她突然问:“哦对了,我有两个问题忘了问你。” 顾丞侧过头,对上尤玮的目光:“什么?” 尤玮道:“第一,你今天中午是有意配合么?我想过了,要是你想阻止论坛上的事,你是完全有能力做到的。” 顾丞淡淡道:“如果事情不闹大,我怎么有机会动一动企划部?” ——原来如此。 她就知道事情之所以会这样顺利,绝不是表面上的看如此简单。 顾丞又不是玩偶,让他乖乖坐在那里等她和崔圳,他就会一动不动么,就不会想想这其中可能存在算计么? 他的智商一向在线,怎么会如此“乖巧”的任人宰割? 尤玮笑了。 这时,顾丞问:“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尤玮眨了下眼,说:“哦,小轩刚才问我,我和你,是不是睡过觉。” 顾丞怔住了。 他显然是没有料到娄小轩会问这个问题。 尤玮笑容里有着讥诮:“她还说,男人和女人有没有一腿,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说,下回她再这样刨根问底的话,我该怎么回答呢?” *** 四年前,夏 黑历史no.5 …… 尤玮难得有一个休息日,却没有花时间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她在酒店都得穿制服,她现在是客房管家,穿的是管家的定制套装,将来她还会升职,会有更多好看的制服选择,说不准还能自己拿主意选择款式和颜色。 她现在二十四岁,职场刚刚起步,再过两年再冲刺,就什么都晚了。 原本今天崔圳和娄小轩去约会,尤玮也想跟去的,但她突然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下礼拜就要来一位重要的客人,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工作。 破坏崔圳和娄小轩还有机会,可这位客户要是怠慢了,她表现的机会可就溜走了。 尤玮抱着笔记本跑到她家楼下的咖啡厅坐了一下午,花了十几块钱,蹭了一下午的网,她一直在网上查找这位客户的资料背景。 那些资料很简单,篇幅也不长,考的是她的阅读理解能力,必须要从这一千来字的资料里分析出客户的喜好和习惯,哪怕只有一点点心得。 尤玮手边的纸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写下她认为的可能性,旁边还有修改的痕迹,有的还划了叉子。 她手边的咖啡杯也已经空了,续杯是要加钱的。 尤玮没续,吧台边的服务员已经朝她翻了好几个白眼了,尤玮统统翻了回去。 直到一杯热腾腾的黑咖啡放在她的手边,尤玮闻到味道,抬起眼皮。 然后,她愣了。 一道挺拔的身影,这时在她对面坐下。 他的腿很长,还没伸展开,膝盖就碰到了她的。 尤玮下意识躲开,皱着眉,盯着他那张淡漠的脸,那双漆黑的眸子,和那不怀好意的浅笑。 ——顾丞。 …… 尤玮舒了口气,将手从笔记本上拿开,问:“今天刮什么风,怎么把你吹过来了?你别告诉我,你是经过。” 顾丞扯扯唇角,翘起二郎腿:“我是专程。” 哦,倒是开门见山了。 尤玮问:“你还在发烧?” 顾丞道:“退了,我现在的脑子很清醒。” 尤玮缓缓点头:“既然不是脑子烧坏了,那就是来者不善了。” 顾丞笑了:“我就不能怀着善意来找你么?” 尤玮眯起了眼:“有屁快放。” 顾丞果然放了,却不是放屁,他把一叠资料放在她面前。 尤玮狐疑的盯了他一眼,打开资料一看,再度愣住。 她眨眨眼,又仔细的看了看内容,生怕自己是一时眼花。 直到她终于确认这上面的正是即将到来的大客户的资料,而且详细的连祖上的事儿都八出来了! 尤玮震惊了,但震惊只是一时,她很快就开始怀疑这份资料的真实性,和顾丞雪中送炭的动机。 她“啪”的一声把资料合上,问:“你在玩什么?” 顾丞却微笑着将那杯黑咖啡推到她面前,说:“你现在没有时间怀疑它的真假,你时间不多,你需要提神,集中注意力把它背下来。” 尤玮下意识问:“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不要告诉我,这是我帮你买退烧药的谢礼。” 顾丞说:“那件事我需要谢你么?” 隔了一秒,顾丞又道:“我给你这份资料不是白给的。” 她当然知道这个男人不会这么好心。 尤玮问:“条件呢?” 顾丞的目光平定的望着她,只淡淡吐出两个字:“联手。” 联手? 什么意思? 尤玮的眼睛眯起来了。 顾丞解释道:“这份资料可以帮你哄好这次的客户,你立下功劳,行政部会升你的职。你只有再往上爬一阶,才有功夫喘气,才有时间拆散崔圳和娄小轩。等到那时,你我联手。” 听上去就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尤玮第一反应就是怀疑:“我有三个问题。” 顾丞:“你问。” 尤玮:“第一,你不是在保护娄小轩么,你每次都跟我作对,我还以为你在促成他们的好事。” 顾丞:“保护娄小轩是娄副总的意思,拆散也是,帮你送一趟资料更是。” 尤玮一怔,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背后突然有了靠山,怎能不兴奋? 天上突然掉了馅饼,怎能不害怕? 亦喜亦忧,两种情绪突然汇聚到一起。 尤玮吸了口气,接着问:“第二,我要拆散他们,我自己也能做到,凭什么和你联手?” 顾丞微微笑了:“你只有答应条件,才有日后的升职机会。再说,你真觉得自己能做到?如果你有这种魄力,你现在就应该躺在崔圳的床上,让他对你负责。” 尤玮脸上一热,却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尤玮咬咬牙,又问:“好,第三,为什么选中我?” 顾丞慢悠悠道:“这得问你自己啊。你这么极力表现,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让人看见么,现在娄副总看见了,你还自我怀疑?” 尤玮:“不,我的意思是,你在这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顾丞故作诧异:“你该不会认为我帮你说了好话吧,我图什么?” 是啊,顾丞的确没必要这么做,他图什么呢? 尤玮渐渐定下心神,又看了眼面前的资料。 然后,她只用三秒钟的时间考虑,便抬起眼皮,目光坚定:“好,成交。” 顾丞笑了。 …… 第20章 chapter 20 ——小轩刚才问我了, 我和你, 是不是睡过觉? ——你说,她下次再这样刨根问底的话,我该怎么回答呢? 两个问句。 顾丞始料未及, 进而沉默。 尤玮笑着瞅他, 还把难题扔给他, 这样的耍赖, 也是料准了顾丞拿她没辙。 反正横竖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可就是在尤玮得意的片刻间, 顾丞已经放下交叠的腿,站起身,朝她靠近。 尤玮向后退了两步, 目光警惕的盯着他的举动, 直到臀部顶到桌沿, 再也没地方了。 顾丞已经逼到眼前, 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他探出双手,撑住桌沿。 他望着尤玮的眼睛,漆黑的眼底映出她的倩影。 然后, 他低声问道:“就算让她知道了又怎么样,为了这件事而花心思编瞎话, 有意义么?” 尤玮没躲没闪,冷笑一声:“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还翻出来说, 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丞没说话, 唇角却勾了起来。 尤玮接着说:“别忘了, 四年前,在美国,你和我约定过,从此以后,彼此拉黑,各奔东西,永远都不要再见面。” 顾丞笑意渐浓:“可我回来了,拉黑的号码也解封了。说好了不再见面,你还不是每天早上来我房间?” 尤玮一怔,眉头蹙起。 直到顾丞说:“你我再次见面,就等于那个约定打破了,过去的事,也可以变成现在时。” 尤玮这才明白:“所以,你要毁约。” 顾丞轻笑着:“约定是四年前的你和我立下的,你问问自己,换作现在,你会和我立约么?” 答案自然是“不会”。 尤玮没吭声,只是别开脸。 但她却没有放松警惕,尤其是当顾丞开始靠近时,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温热的气息贴到她的耳垂上。 尤玮双手攥紧,在战栗爬上背脊的同时,听到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既然不会,那么四年后的咱们,又何必遵守那么幼稚的约定呢?” *** 四年前,夏 黑历史no.6 …… 陈妙之疾病突发,被送到医院。 尤玮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酒店,她匆匆赶到医院,就被医生告知,陈妙之时日无多。 这是一道晴天霹雳。 尤玮靠着墙,缓了很久。 然后,她收拾好表情,来到病房,看到陈妙之疯疯癫癫的在床上闹,崔父和护士一直在安抚她。 陈妙之见到尤玮的刹那,才忽然安静下来。 尤玮在床前陪了陈妙之一宿,她没有将医生的话告诉崔父。 清晨的时候,崔圳打来电话,说崔父也进了医院,是因为过分焦虑引起的心悸,加上疲劳过度所致。 尤玮等陈妙之睡沉了,才去看崔父。 这样来回折腾了几天,工作也有了疏忽,被当时行政部的主管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尤玮一点表情都没有,就那样平静的继续工作。 当时部门里的其他人都在说,像是尤玮这样的女人是最可怕的,她母亲在医院快不行了,她还能来上班,她被领导当着部门所有人的面骂成那样,但凡要点脸的都会哭,甚至辞职,结果尤玮好像没事儿人似的,对自己这么狠的人,迟早能上位。 几天后,陈妙之病危。 尤玮送走最后一波外宾,赶去医院时,陈妙之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医生说,陈妙之清醒了,是回光返照,让尤玮去见她最后一面。 尤玮去了。 陈妙之告诉她,这辈子是崔圳的父亲欠了她的,可他却将尤玮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那么尤玮也要将他视为父亲,还要像亲生女儿一样去讨债。 尤玮轻轻点头,应了。 陈妙之还对尤玮说:“妈妈知道你喜欢崔圳,可是崔圳和你不合适。两个人在一起,谁先把心交出去,谁就输了。你只有拿他当哥哥,你才能成为赢家,这样你就有了父亲,也有了哥哥,他们永远会爱护你。” 尤玮将头靠在陈妙之的腿上,声音很低:“可我不想他当我哥哥。” 陈妙之凑到她耳边,说:“那你就要想办法试一次,让他对你负责,强扭的瓜不管甜不甜,你总得试一次才知道。可是这样一来,你以后都会很辛苦。小玮啊,你只有像男人一样思考,像女人一样办事,才有可能在这世上站住脚啊。崔圳这样的丈夫,是帮不了你的。” …… 陈妙之去世了。 去墓地送葬那天,是尤玮一个人去的。 陈妙之生前因为性格的缘故,以及她曾介入过别人的婚姻,导致周围所有亲戚都疏远她,排挤她。 崔父原本要和尤玮一起来墓地,可他刚见到陈妙之的遗照就泣不成声,进而晕眩。 尤玮不让崔父来,怕他在墓地出事。 崔父躺在床上,老泪纵横,嘱咐崔圳一定要替他去看看。 崔圳答应了。 结果,是尤玮一个人看着工人们将陈妙之的骨灰盒送到墓地里,封盖,在边缘上糊上水泥,最后她一笔一划的用红笔描绘着墓碑上的字。 尤玮打扫完墓地,又坐在台阶上等了很久,很久,崔圳都没有出现。 她的理智告诉她,崔圳不会来了,他过不去自己的生母被陈妙之破坏了婚姻的这道坎儿。 可尤玮还是不想死心,她想要不再给崔圳半小时吧。 然后她等啊等,半个小时匆匆即过。 尤玮等来的却是另一道身影。 他站在台阶下,神情淡漠,一身黑衣黑裤,抬眼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她。 那个男人,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顾丞。 顾丞拾级而上,来到尤玮面前,相隔一道台阶,他们几乎平视。 他说:“崔圳不会来了。” 尤玮缓缓攥紧拳头,又放开。 她说:“我知道。” 话落,她就要走。 可顾丞却突然开口:“耀威集团的赴美交流活动,你报名了么?” 尤玮一怔,盯住他的眸子。 她没报名,但她知道顾丞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顾丞说道:“崔圳和娄小轩今天一起报的名,报名截止到明天。” 尤玮倏地看向顾丞,身上起了战栗。 顾丞却微微笑道:“要不要拼这最后一次,你只有半天时间考虑。” …… 四年后,现在。 尤玮离开包厢,脚下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咔咔”作响。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四年前的片段。 若不是她跟去了美国参加交流活动,也不会有今天的她。 她对崔圳的最后一丝幻想,死在美国。 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也从那里开始。 赴美交流活动结束后,所有人都回来了,只有她选择留下,参加集团安排的培训计划,还在那边修了一个学位。 这个决定,直接帮她在返回耀威酒店后,一跃爬上行政部主管的位子。 这个决定,四年来她从未后悔过。 有舍有得,人生不过是一场交换。 想到这里,尤玮也踏进了行政部,所有同事都和往常一样各司其职,见到尤玮纷纷打了招呼。 尤玮走进办公室,陈笑也跟了进来。 陈笑的第一句话就是:“学姐,大家想让我给你带句话,呃,原本他们是想一起站起来跟你说的……” 尤玮坐下,问:“什么话?” 陈笑说:“一句是‘对不起’,一句是‘领导辛苦了’。” 尤玮翻开资料夹的手一顿,抬起眼,又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笑了:“好,我知道了,大家也辛苦了。接下来守好自己的岗位,不用亏欠任何人,也别亏欠自己。” 接着,陈笑坐下来开始汇报工作。 一线的动向尚算顺利,只有几件小事发生,已经圆满解决。 陈笑说完,又关心起企划部被卷入旋涡的后续。 尤玮轻描淡写的说:“娄小轩休假了,在她复工之前,行政部是安全的。” 陈笑一怔,忙问:“那她复工后呢?” 尤玮定了一秒,看向陈笑:“必须和顾丞建立合作关系,而且这层关系一定要牢固,就当是买一份保险,或者说是将一个劲敌变成朋友。” 答案再简单不过,男人和女人,除了肉体关系,就是利益关系。 只要保证和顾丞的利益一致,不要成为竞争者或者反抗者,就是互惠互利,起码可以安稳度过这三个月。 而顾丞给的提示是,耀威要改革成智能酒店,不轨之徒会在这里面做什么文章,而他就是来查这件事的。 …… 当晚,尤玮和远在美国的两位同学秦枫和苗可唯,进行了视频通话。 原本尤玮是想,行政部预算还算充裕,虽然面临裁员,却没有名为规定不可以招聘吸纳新的人才,她便想着把秦枫和苗可唯请回来帮忙。 谁知财务部提前给她看了缩减预算的报表,将她“请将”的计划搁浅。 尤玮在视频里和两人说明了情况,秦枫和苗可唯也根据尤玮描述的形式进行了分析,还给了一些美国这边传统酒店转型智能酒店的案例意见。 尤玮一一记下了,还和两人一起讨论出几种可能会发生的危局。 直到秦枫无意间提到一个人:“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的老同学叶伦?” 尤玮一怔,问:“记得,怎么?” 苗可唯说:“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原来他是叶家人!就是这边华人圈很有名的那个叶家,也是靠酒店起家的,后来还涉足房地产和金融。哎,叶伦嘴巴也真够严的,和咱们同窗一场,瞒得密不透风,平日那低调的样子啊,也看不出来出身这么显赫。” 秦枫接着说:“现在很多同学都想联系他,可他换了手机号,谁也找不到他。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他好像已经离开美国了,还说是和最近叶氏有意落叶归根,将投资引入国内这件事有关……” 秦枫和苗可唯带来的信息量实在巨大,尤玮消化了一会儿,怎么都无法将她印象中那个长相斯文白净,做事安安静静的叶伦,和他们口中所说的华人酒店大王的儿子联系在一起。 叶伦、叶伦…… 四年前在美国进修的时候,尤玮和叶伦就没什么交集。 再想到这个名字,这两个字,这个人,尤玮一下子竟有点记忆错乱,也是这一刻才发现,时隔四年,连叶伦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了,如果不是秦枫和苗可唯提起,恐怕再过几年,她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会忘记。 哎,算了,不想了。 无论叶伦是不是带资回国,这件事横竖都不会和她扯上关系。 她现在要烦恼的事太多,需得一件件部署,哪还有多余的心力去关心一个四年前只是凑巧同窗几个月的同学呢? 对她来说,叶伦就像是那些遥远的小学同学一样,时间一长大部分连名字和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交集。 尤其是这几年她脑海中堆积的都是客户的资料,有时候对一个vip套房的客人的了解,更胜于她自己,比如人家有什么忌口,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作息习惯是什么,口头禅是什么等等,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空间去储存不相干的人呢? *** 只是尤玮没想到,就在她照常上班的第二天,正准备想方设法套取高层资料,揣摩所谓的智能酒店改革计划背后的巨大文章时,方副总和娄小轩却突然有了动向。 这事说起来也是巧。 尤玮中午没有留在酒店午休,也不想在员工餐厅听着吵吵闹闹的声音,索性出来溜达溜达,顺便理清思路。 眼下,秦枫和苗可唯是来不了了,她少了两名援兵,顾丞那里又提到酒店改革这件事是有内幕的。 偏偏他只是起了个题目,不告诉她答案。 嗯,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但讨厌归讨厌,她还是得讨好。 所以利用休息时间,尤玮直接跑到耀威酒店附近的一家甜品屋,进去买了一盒芝士蛋糕。 这家的手艺很独特,做出来的味道尤其浓郁,搭配黑咖啡简直绝配。 最主要的是,顾丞喜欢。 尤玮没想过能用一盒蛋糕能撬开顾丞的嘴,但“讨好”这件事需得一以贯之,每天一点小恩惠,每天给一个甜枣,等到他过生日再包一份大礼。 呵呵,她就不信挖不出内幕。 结果,尤玮完全没有想到这次出行会有意外收获。 回来的路上会经过一片街心花园,花园身处有一家名为城辉的高级西餐厅,和耀威算是邻居,偶尔也会有业务上的小往来。 尤玮很少有机会走进城辉,但也知道它一位难求的知名度,除非是高级会员vip或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才有可能即时订到位子,没有关系的就只能排队,而且消费极高,一顿饭吃下来人均要两万起跳。 可是这样一家高级西餐厅,装潢却十分低调,整个餐厅采用的都是特制玻璃,从外面很难一窥内里,内置家居摆设也让人一眼难以估计造价,可以说钱都花在了暗处。 上次尤玮和城辉的经理接触,还是去年年底,因为接待一位口味刁钻的vip大客户,耀威酒店的几家餐厅都无法满足,尤玮不得已只好找人来城辉请兵。 因为这件事,方副总还趁机刁难,称行政部无能,竟然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还找外援,让人看笑话。 所以可想而知,当尤玮看到街心花园的另一边,方副总和娄小轩正一前一后往城辉的方向走时,会有多诧异。 试想一下,娄小轩放假了,却还是穿了一身可休闲可正式的私服,踩着高跟鞋来到酒店附近约见方副总。 娄小轩和顾丞的绯闻还正新鲜呢,方副总还在气头上,竟然一反常态“原谅”娄小轩,还和她一起到城辉共进午餐? 尤玮自然不会愚蠢的人为这两人在偷情。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发微信给陈笑,问:“我记得你和安娜关系不错?” 安娜是方副总的秘书,平日眼高于顶,和谁都不亲近,除了酒店女员工们心目中公推的小万人迷陈笑。 陈笑说:“是啊,怎么了?” 尤玮直接说道:“我想知道,今天中午方副总是不是在城辉订位,他要见谁?” 陈笑一愣,飞快的说:“城辉?我靠!我马上问!” 不到一分钟,陈笑就发来回信:“安娜说,方副总让她以酒店副总的名义在城辉订位,说是要见一位很重要的客人,但是谁她并不知道。” …… 尤玮沉默了,心里开始计较起来。 方副总这个人,一向喜欢高调,就像是一夜暴富的土大款,生怕挣了俩钱别人不知道,恨不得把人民币都挂在身上,而且不仅他自己嘚瑟,就连他养的狗陈经理都叫的比别人大声。 所以,像是这样一个随时都在高调的人,一旦做了一件低调的事,就会很不寻常。 方副总要会见重要客人,竟然没有事先在酒店里大肆宣扬吹嘘自己的人脉和业绩,反而偷偷摸摸的跑出来见面,还动用关系插队订了城辉的位? 更有甚者,陪同出席的人是娄小轩。 到此,尤玮基本可以确定这位神秘客人是一位男士,而且还是一位不愿曝光,行事低调,年纪不会超过四十岁的男士。 方副总明显是想巴结此人,还不希望其他人知道。 最主要的是,这位男士还将会和娄小轩的企划部产生业务牵扯。 那么问题来了—— 按照惯例,酒店如果需要接待重要客人,都会通过行政部来安排,方副总竟然跨过行政部,直接帮客人和企划部主管牵线搭桥。 他们是想“企划”些什么呢? 这位神秘男士又是谁呢? 尤玮站在原地,心里也突然出现了两道声音。 一道在说——你该回去了,把蛋糕送给顾丞,再说两句好听的,哄他跟你说实话。 另一道在说——反正都在门口了,为什么不进去一探究竟呢,万一好死不死的,方副总和娄小轩约见的客人,和耀威酒店改革的事情有关呢?你能错过么? 最终,第二道声音说服了尤玮。 她没耽误一点时间,直接在微信上告诉陈笑:“一个小时之内我恐怕回不来,有事你先应付。” 陈笑反应很快:“啊?学姐你不会去盯梢吧?!人家可是订了包厢的,不会随便让你进吧?你去了找什么借口啊?” 尤玮没有回。 她已经来到城辉西餐厅的门口,同时也在心里落下一个决定——就给自己一个小时的时间守株待兔,如果等到了,那就见机行事,如果等不到,就死心回酒店,想尽一切办法把芝士蛋糕塞进顾丞的嘴巴里。 *** 主意一定,尤玮直接踏进城辉的门口。 服务员很快迎了上来,告知尤玮今天位子都满了。 尤玮笑着亮出身份:“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耀威酒店的行政部经理,今天中午只是来串个门,联络一下业务上的事。” 服务员一听,立刻去通报餐厅经理。 餐厅经理很快迎了出来,虽然心里还在嘀咕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平日来往不多的耀威酒店竟然一连出来好几位主管。 尤玮见到餐厅经理,也没有立刻提到方副总,反而在自我介绍之后,郑重其事的聊起业务上的事。 餐厅经理临时调出来一个卡位,和尤玮坐下来说。 尤玮没话找话,就势提到耀威酒店新来了一位重要客人,姓顾,海归人士,为人低调,但饮食非常讲究,之前一直在国外,对西餐有一定的要求。先前酒店为他提供的餐品,他都不太满意,耀威酒店无比头疼,便开会讨论不如推荐城辉来试试。至于费用方面,只要客人满意,酒店一律全包,但求最好。 自上一次耀威酒店出来请兵的事情过后,城辉也对客人的“刁难”程度有了新的认识,所以这次听到尤玮的说辞也没有太惊讶,转而就开始认真的和尤玮讨论起顾姓客户的口味和喜好。 自然,这里面的讯息真真假假,尤玮还加了很多以前遇到过的vip客人的资料进去,就是奔着“事儿逼”的标准往顾某头上扣帽子。 结果,两人对接业务约莫十几分钟,餐厅经理已经充分沉浸在洽谈业务的氛围里。 尤玮知道时机成熟,这才不紧不慢的道出正题。 “其实我对城辉的服务一向是信服的,你我两家虽然一个是酒店一个是西餐厅,但本质上却是殊途同归,力求让客人宾至如归。所以,今天除了帮顾先生定制餐品,我们酒店的方副总也会请客人过来。不知道他们到了没有?” 餐厅经理一听,毫无防备地说:“哎,到了,已经进去有一会儿了。放心,我们餐厅不会怠慢的。” 尤玮从善如流的接话:“其实今天中午的预订,除了是为了接待这位重要客人,也是为了提前试菜,只要服务好,菜品高级,我相信无论接下来我们酒店来了如何挑剔尊贵的客人,城辉都能树立起餐饮业的标杆。” 如此“吹捧”,直说的餐厅经理心花怒放。 以至于谈完业务后,餐厅经理还邀请尤玮多坐一会儿,尝尝他们供应的现磨咖啡。 尤玮欣然领受。 …… 直到时间匆匆即过,转眼就过了半个多小时。 尤玮也从最初的冷静淡定从容,渐渐变得坐立不安。 ——时间快到了,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么? 尤玮揉了揉眉心,陷入纠结。 结果,就在这时,从包厢通道里走出来一行人。 尤玮定睛一看,不由得笑了。 呵,竟然真让她等到了。 走在前面的是志得意满的方副总,显然,短短的一顿午饭,他和神秘客人一定相谈甚欢。 尤玮站起身时,刚好看到走在后面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娄小轩。 除了修身职业的着装之外,娄小轩还精心化了妆。 尤玮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落在娄小轩旁边的男人身上——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那男人身量精瘦,个子比娄小轩高了大半个头,气质儒雅,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脸上笑容虽然淡淡的,却恰到好处的展现出教养和礼貌。 尤玮吸了口气,直接迎了上去。 “哎,方副总,小轩,真巧啊!” 可想而知,尤玮半路杀出,方副总和娄小轩该有多惊讶。 他们都把会客地点订的这么隐秘了,怎么还能被尤玮……呃,“强行偶遇”?! 方副总石化了,娄小轩的眉头也拧了起来,气氛一下子僵持住,两人都在心里骂着脏话。 尤玮却浑然不觉尴尬,反正已经撞上了,那就尬聊呗,她坐了一个小时屁股都坐麻了,是不会轻易闪人的。 就在尤玮打定主意的时候,娄小轩也收拾好心情,反应很快的挤出一抹笑。 “咦,尤经理也来这里用餐?” 尤玮说:“哦,听说城辉的特供咖啡非常值得一试,所以我就过来见识见识。难道你们小轩也是?” 娄小轩没回答,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尤经理最近有这么多事要忙,居然还能在这里喝一杯特供咖啡到现在?” 尤玮没躲没闪,迎上娄小轩的瞪视,缓缓笑了。 然后,她眉眼一转,直接飘向娄小轩旁边的男人。 “这位先生是……” 也就是在这一刻,男人和尤玮的目光轻轻一撞。 尤玮一怔,原本要寒暄出来的那句“请问先生怎么称呼”,也突然变成了:“这位先生,好像有点面善?” 这听在方副总和娄小轩耳朵里,无疑就是强行搭讪。 方副总脸色一变,刚要发难。 谁知这时,那男人却突然箭步越过方副总,来到尤玮跟前。 所有人都是一愣。 尤玮直勾勾的看着男人,脑袋瓜子也在拼命的翻找记录。 眼熟……这个男人真的很眼熟! 是谁?快想起来! 直到男人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唇角浮现出一朵微笑,说:“嗨,老同学,不认识我了?” 尤玮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 然后,她不太确定的喊出两个字:“叶、伦?” 男人的笑容越发的深:“怎么这么惊讶,我变化有那么大吗?” ——我去! 那一刻,尤玮的脑海中飞快的滑过一条重要咨询。 ——华人酒店大王的儿子叶伦,带资回国。 呃,这可真是一网不捞鱼,二网不捞鱼,三网捞了一条、一条、一条大尾巴鱼啊…… 第21章 chapter 21 接下来的情势发展, 完全不受方副总和娄小轩的控制。 即便是突然冒出来强行偶遇和搅局, 存心不让他们计划如愿的尤玮,也没料到这场“偶遇”会捞到这么大一尾鱼。 由于尤玮的介入,方副总接下来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他原本还想招呼叶伦去城中有名的俱乐部享受一下, 谁知尤玮一出现, 叶伦直接拒绝了后面的所有邀请。 方副总给娄小轩使了个眼色, 可即便是娄小轩也无法力挽狂澜。 叶伦甚至还说:“我知道二位事务繁忙, 那么就不打搅了。” 这下,他们俩也不好意思强行留下。 等方副总和娄小轩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城辉,还回头看了好几眼, 迟迟不愿走开。 方副总脸色极差, 娄小轩却皱着眉低着头, 努力回忆着尤玮和叶伦怎么可能会认识, 而且还是老同学。 娄小轩突然说:“四年前,尤玮在美国进修,是耀威安排的, 会不会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叶伦?” 方副总已经快气炸了:“不管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女人就是走了狗屎运, 这都能扯上关系!” 娄小轩没吭声,她思来想去,有可能知道这件事内情的人, 就只剩下顾丞了。 *** 再说尤玮, 她此时已经全然顾不上方副总和娄小轩在门口如何编排她, 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这个名叫叶伦的男人身上。 她心头浮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算计——算计叶伦的来意,算计这件事可以被她利用的程度,算计这件事对她是否有益,等等。 早在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本能,何况现在。 叶伦笑着递上一张名片,那名片的设计和制作非常考究。 尤玮接过,耷眼一看,刹那间露出惊讶:“叶氏?” 隔了一秒,她又眨了一下眼,说:“你是叶氏的……” 叶伦说:“只是叶广德最不争气的小儿子。” 尤玮一怔,面露恍然:“你可真让人意外啊。” 正是她这样故作惊讶的表情,无形中取悦了叶伦,他的笑意越来越深,好像很享受。 叶伦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没想过,有一天你会这样评价我,或者说是我想不到我能让你惊讶。” 这回,尤玮是真的惊讶了。 “为什么?” 叶伦的笑容渐渐淡了,声音很低:“因为在我的认识里,你应该连我的名字都不会记住,毕业四年,大概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尤玮张了张嘴,没说话。 也便是这一个瞬间,她忽然看到了一件事——叶伦喜欢她。 自然,尤玮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种“喜欢”就是那种纯纯的感情。 再解释的直白一点,那或许只是一个男人希望博得一个女人的注意力,但他发现只要没有亮出身份,就无法做到这一步,那样的落寞、失望。 如今因为身份而获得女人的注意力和认可,男人纵使喜悦,那喜悦却不再纯粹了,因为女人注意到的只是他的光环,而不是他这个人。 当这层认识浮现在尤玮心头时,她没有丝毫的愧疚和难堪,最多也只是觉得有一点好笑。 原因很简单——她从没有刻意在任何人面前故作自己不是个虚荣的人,她自小就把身份和社会地位看的很重,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浪费在和无名氏的交往上,所以当别人用这样的眼光一厢情愿看待她时,她只能觉得好笑。 但尤玮不会把这层意思告诉叶伦,他怎么看那是他的事,她只是说:“我的忘性还没有这么大,不过要是再晚几个月见面,我或许就想不起你的名字了。” 叶伦一听,笑了,好像很无奈。 “我记得当年在学校里,你经常叫错我的名字,有时候还想不起来我和你同一个专业。我后来也想过,如果我那时候就告诉你我是叶广德的儿子,会不会有幸占据你的一点记忆呢?” 尤玮没有一丝犹豫,非常直接的说:“会。我非但会记住你,我还会努力和你搞好关系,成为朋友,然后说服你把叶氏的资金引入国内,为我的工作业绩添砖加瓦。” 叶伦听了微微一怔,边笑边摇头。 这时,尤玮反问:“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么?大家去学校进修,除了充实自己的能力,难道不是为了结识更多元的社会关系么?何况我还是大老远跑去美国的,看到了可以合作的机会,自然要抓住。” 叶伦:“你说的都对。我之所以笑,是因为你一点都没变,还和以前一样。” 尤玮挑了下眉:“是和以前一样好,还是和以前一样坏?” 叶伦仿佛没想到尤玮会这样直接,隔了几秒才说:“你一直都很好。” 是了,这才是她要的答案。 尤玮从善如流道:“那么,既然我这么好,不知道老同学有没有可能给我一个合作机会呢?” *** 另一边,娄小轩已经来到耀威酒店的顶楼套房。 顾丞刚刚和苏一淳交代完工作,转而过来招呼她,苏一淳给娄小轩端上一杯茶,就离开了。 娄小轩脸色很差,坐在沙发上,看着顾丞。 顾丞的目光大部分是在资料上,时不时会看娄小轩一眼。 他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娄小轩吸了口气,忽然说:“我只是想看看自己还认不认识你。” 顾丞一顿,这才放下资料,安静的看着娄小轩。 娄小轩:“顾丞哥,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能不能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顾丞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扯着唇角,仿佛已经料到娄小轩要问什么了。 娄小轩:“尤玮有可能会成为我的嫂子么?” 顾丞安静片刻,说:“我不知道。” 娄小轩一怔。 她以为,他会说“不会”,或是“不可能”。 娄小轩:“你怎么会不知道?” 顾丞轻笑:“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我怎么回答呢?” 娄小轩低下头,仿佛很震惊:“为什么是她?” 回应她的嗓音,额外低沉:“因为我想不出不是她的理由。” 娄小轩自嘲的笑了:“所以,我是摆脱不掉她了,是么……” 顾丞定定的看着她,突然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娄小轩有些恍然:“哦,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从小什么都有了,原本很幸福,可是到头来,却要被自己最讨厌的人抢走一切,我爸,你,阿圳,工作……呵,就连客户都是。” 顾丞这才有些明白娄小轩古怪的原因。 他抓住她的用词,问:“连客户都是?” 娄小轩笑了一下,抬起头问:“是一个叫叶伦的男人,酒店大王的小儿子,养尊处优,仪表堂堂,这样的出身竟然会是尤玮的老同学,呵呵,好笑吧?” 叶伦? 顾丞的眼睛眯了起来。 *** 四年前,秋 黑历史no.7 …… 尤玮原本的打算,是参加这个美国交流活动期间,想方设法的把崔圳支开,不让娄小轩逮着机会接近,再设计这里的其他学生去追求娄小轩。 而且,她认为这次一定能成功。 之前屡次受挫,是因为顾丞在从中搅合,以保护娄小轩的名义,对她百般阻挠。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和顾丞有了共识,顾丞也接到了娄副总的指令,务必要拆散娄小轩和崔圳。 她就不信了,他们联手会干不过娄小轩。 …… 结果,刚到美国的第一个星期,娄小轩就晕倒了。 崔圳担心坏了,陪她去了医院。 那天崔圳很晚才回来他们住宿的地方,他的表情很复杂,也很严肃。 崔圳来到尤玮的房间,说有事想和她商量。 那一瞬间,尤玮直觉想躲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想听。 直到崔圳告诉她,娄小轩怀孕了。 那一刻,尤玮只觉得五雷轰顶,所有听觉都被人拿走了。 她只能呆呆傻傻的瞪着崔圳,看着他的嘴巴一开一合的说话。 崔圳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双方家里交代,他准备一回国就去娄家请罪,希望迎娶娄小轩。 崔圳说,他不敢贸然和父亲说这件事,怕他惊着,便问尤玮能不能和他一起和父亲说,有尤玮在,或许父亲的情绪还不至于太激动。 崔圳还说,他没想过要这么快结婚,但既然现在有了孩子,那就是老天爷给的机会,他以后会好好学着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直到崔圳离开,尤玮都没能从震惊中醒过来,她满脑子都在想,是什么时候出的事,他们大部分的约会时间,她都跟着的,怎么就一个没看住,让娄小轩把崔圳睡了呢? 尤玮遭到了莫大的打击,失眠一夜。 …… 第二天一早,天才微微亮,尤玮就跑出门,去找住在不远处的顾丞。 顾丞被尤玮狂按门铃吵醒,他是带着愠怒的开门的。 他有严重的起床气,尤其是看到脸色像是鬼一样的尤玮立在门口,自然不会有一点好心情。 顾丞压着火儿说:“你最好是有急事。” 尤玮眼里有着血丝,她瞪着他,这样问道:“娄副总让你拆散娄小轩,他有没有告诉你,这里面有什么手段是不能用的?比如,比如……杀死一个胚胎之类的。” 顾丞一听愣了,饶是再愤怒,也不得不暂时压下去:“你是什么意思?” 尤玮:“娄小轩怀孕了。” 顾丞彻底醒了。 等顾丞洗漱好走出屋子,尤玮依然维持着十分钟以前的坐姿,就盘着腿坐在草坪上,出神地看着前面。 他们住的地方是紧挨着进修的学校独栋宿舍,四周来往的不是学生就是老师,阳光正好,和风煦煦,没有课的时候,人们就会坐在草坪上讨论功课和吃午餐。 四周的氛围是轻松写意的。 尤玮却像是与之格格不入的低气压一样的存在,阴沉着脸,蓬乱着头发,耷拉着眼睛,气的快要爆炸了。 尤其是在见到把自己捯饬干干净净的顾丞,他还盘着那双得天独厚的大长腿坐下来,立刻吸引了不少外国女同学的目光。 尤玮觉得更气了,瞪着他的样子如同怨妇。 顾丞扫过她的尊容,还撂下一句:“你现在的样子可以去演咒怨了。” 尤玮只有一个字:“滚。” 顾丞没介意,只是说告诉尤玮,他刚才已经和娄副总通过电话,娄副总的意思是,孩子可以生下来,但他们两人不能结婚。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尤玮听了,只觉得娄副总的脑子进水了。 “让自己的女儿当未婚妈妈,也是没谁了。再说,崔圳很愿意负这个责,娄副总以为他这么决定,娄小轩和崔圳就会配合么?还有,留下这个孩子的后果他考虑过么,我可不希望将来给娄小轩的孩子当后妈。” 这话一出,顾丞不吭声了。 尤玮抬头看他,刚好撞到那双神色微妙的眸子。 顾丞就像是看怪物一样:“你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尤玮白了他一眼,别开头,看向远处。 她也知道自己再说胡话,所谓拆散崔圳和娄小轩,如今的可能性已经近乎为零了。 这时,有几个同学穿过草坪,有说有笑。 其中一个男同学在经过尤玮身边时,还和她打了个招呼。 尤玮却连眼皮都没掀起,兹当人家是空气。 那男同学有些尴尬,也有些腼腆。 他旁边的同学见状,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男同学只好耸了下肩,表示无所谓。 也便是那一刻,男同学看向尤玮身边的顾丞。 顾丞也抬眼看来。 两个男人目光轻轻对上,又一起滑开。 直到男同学被同学叫走。 顾丞的目光这才折了回来,看着男同学的背影,半晌又看向心不在焉的尤玮。 顾丞并没有告诉尤玮,那个男同学名叫叶伦,是叶氏集团的小儿子,出身显赫,养尊处优。 而且他刚才看向尤玮的眼神,是透着爱慕的。 顾丞一言不发的躺在草坪上,侧头看到尤玮已经支持不住困顿,将头埋在膝盖里睡过去了。 他冷哼一声,合上眼,让阳光洒在身上。 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要是告诉这个女人那是叶伦,她会不会立刻从失恋的打击中清醒过来,转而抓住这次一跃成凤凰的机会呢? 呵呵,他才不会说。 第22章 chapter 22 尤玮一早就得到消息——叶氏注资, 耀威改革, 将一同全面开启高档智能酒店时代。 而且这次的改革格局非常大,非但要建立几家连锁中型全智能酒店,还要在耀威酒店的内部进行改造, 实现半智能化, 只保留现在一线员工的三分之二, 引进智能设备, 面对不同需求的客人。 比如, 有的客人更喜欢有效的人与人沟通的方式,享受五星级的人工服务,可以满足。 比如, 有的客人更倾向私密性, 独立性, 快捷有效的入住体验, 也可以满足。 尤玮是在娄副总的办公室里看到改革计划书的,她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好笑,虽然昨天才接触过叶伦, 得知叶氏有意注资。 尤玮放下计划书,说:“半智能, 半人工,目前还没有一家酒店会这样做,不伦不类, 贻笑大方, 看来高层们是要开创的不是智能酒店时代, 而是立志成为整个行业的笑柄。” 娄副总看了尤玮一眼:“注意你的用词,这话也就在我这里说说。” 尤玮坐到娄副总对面:“这么可笑的计划书,难道您就没有反对?” 娄副总反问:“我反对有用么?” 尤玮顿住。 隔了几秒,她问:“又是方副总挑的头?” 娄副总笑笑,算是默认。 然后,娄副总说:“与其浪费时间来佐证这份计划书有多可笑,还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它的不可行。智能酒店针对的用户群是二十到三十岁的人群,对新鲜事物接受度普遍比较高。可是集团也不想放弃多年来累积的人脉资源,不愿放弃认这块牌子的老顾客。” 呵,又当□□又立牌坊。 尤玮说:“我知道,日本的智能酒店已经可以实现拖鞋和家具使用过后自动复位的功能,印尼的oyo也收购了ableplus,目标就是实现用人工智能运营酒店资产,现在连语种切换都可以实现了。国内也有了类似的案例,从下单预订到登记入住,从进门到退房,全程自助操作,而且每个方向都配备智能语音管家设备,躺在床上说出‘暗号’就能开关灯、开关窗帘,还可以自动调节房间温度,退房的时候也不需要等服务员清点房间物品,拎包就走。传统小型酒店最低配备六名服务员,到了这种智能酒店只需要两名。非但如此,有的酒店为了吸引入住,还配备了大量的小米系产品。我相信不出一年,中国将会出现几十家同类酒店。可是即便如此,靠服务取胜的传统酒店也不会因为这样的趋势就立刻被淘汰,星级酒店的评选是有严格标准的,一旦缩减人手迎合人工智能,耀威很快就会面临降级,被同行耻笑。” 尤玮说的这些话,娄副总都明白,而且在改革实行之前,娄副总也跟上头争取和反驳过,结果呢,在外资和人工智能时代的召唤之下,那些高层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所谓利益为上,谁还管目光短浅的耻笑呢?等将来因此获得暴利,那些耻笑的同行们自然会选择闭嘴,从而纷纷效仿。 眼下对那些高层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占领先机。 所以,就在尤玮离开娄副总办公室之前,娄副总说的还是那句话:“既然你认为这套方法不可行,那就要让上头真真实实的看到,这里面是如何的弊大于利。事实胜于雄辩。” *** 尤玮神色凝重的走出娄副总办公室,转而开始巡楼。 巡楼之后,她还要去顾丞所在的顶楼套房“报道”。 只是这那一路上,尤玮始终有点心不在焉。 直到苏一淳突然冒出来,微笑着对她说了这样一句:“尤经理,顾总请我给你带句话。” 尤玮问:“什么话?” 苏一淳面色不改:“顾总的原话是——请尤经理今天不要打搅我,我没空应酬她。” 尤玮愣住了,只觉得莫名其妙。 苏一淳很快离开。 尤玮继续巡楼,顺便琢磨顾丞诡异的言行。 她知道他正在闹脾气,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她但凡招着他,他就会用这种方式置气。 奇怪了,明明前一天他们在逸品轩见面时,他还对她“动手动脚”,她还没指责他性骚扰呢,他竟然反过来拿起乔? 尤玮仔细想了一下,后来那半天她基本都在忙工作,中午就遇到了方副总和娄小轩密会叶伦,她跑去当了一回“程咬金”,到了下午和叶伦叙叙旧,回酒店就处理案头工作,直到下班。 也就是说,今天以前她根本没有机会得罪他啊! ——靠。 *** 直到尤玮经过行政吧的时候,老远看到餐饮区里坐着一道悠闲地身影,正是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刷手机原本应该在顶楼耍脾气的顾丞。 尤玮二话不说,直接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他旁边。 顾丞用眼角扫了她一眼,声音很淡:“我有请你坐下么?” 尤玮一点歉意都没有,就仗着这个时间旁边没什么客人,肆无忌惮的跟他呛:“顾先生人贵事忙,刚才特意拒绝了我的客房服务,还是请苏小姐代为传话,我心里可真是七上八下啊,想着会不会是我哪里怠慢了才遭到拒绝,所以特意过来负荆请罪。要真是我的问题,麻烦顾先生明确告知,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眼下形势迫在眉睫,叶氏入资,酒店改革,此事没有转圜余地,尤玮自问已经够如履薄冰了,根本没心情再去哄男人。 尤玮心里着急,面上也不由自主的挂脸,而且就挂给顾丞看。 顾丞看见了,还看得非常仔细。 然后,他放下手机,问:“你亲戚来了?” 尤玮差点被噎着,但她没噎回去,而是吸了口气,说:“叶氏入资的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娄副总是反对派,但是他无法扭转那么多高层的看法。酒店改革势必要大量裁员,这件事不能随随便便,必须找毛病、名目,人事部负荷不了,只能寻找外援。与其找不相干的人,还不如找自己人,所以娄副总才把你找回来负责此事。名为协助改革检查漏洞,实际上却是借由职务之便,顺便把赞成改革的那些高层一起查查,目的就是要找到这些人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动了什么手脚,从中牟了多大的利,有谁在徇私舞弊,又有谁在趁机狠捞一笔。” 从娄副总的办公室离开,一直到行政吧,尤玮这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这也是顾丞一直在给她提示的事。 他曾说,只要她猜出来他这次回来的目的,他们就联手,她也可以保住行政部。 所以眼下,尤玮是迫切的想知道谜底,到底是不是她想的这样。 听到这番话,顾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扯了下唇角,低声道:“这么私密的事,你竟然选择在这里问我?” 尤玮一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也压低了声音:“耀威要改革能否成功跟我没关系,酒店又不是我家开的,可是我的部门要被裁掉三分之一,这样就等于直接砸我们的饭碗!酒店要是想全面实施改革,大可以早几个月说,大家还有时间骑驴找马。但是另谋高就和被裁员这两者中间有着本质的区别,酒店等到这个节骨眼才以挑错的名义裁员,摆明了就是不想多给补偿金。我现在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你非但不帮我,还特么让我猜谜,跟我耍脾气,吃我豆腐,占我便宜。顾丞,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你要是把我惹急了,你也别想飞,我一定会拉着你垫背!” 顾丞显然没有料到尤玮能在公共场合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真的急了。 他挑了挑眉,先是惊讶,进而低笑出声:“你说错了,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下一句是百日夫妻似海深。好在你我没有到一百日,不然我在你眼里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尤玮耷拉着脸,没空理这些无聊问题。 直到顾丞问:“叶氏注资的事你怎么看?” 尤玮一顿,说:“叶氏想开发国内市场,需要一块敲门砖,耀威只是他们借用的壳子罢了。” 顾丞慢悠悠道:“还有呢?” 还有? 尤玮接着说:“方副总和娄小轩昨天密会叶广德的小儿子,可见注资的事没有这么简单,一定有其他猫腻,不过很不巧,刚好让我撞到了。” ——“呵,尤玮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叶广德的小儿子竟然会是她的老同学。顾丞哥,这件事你知道吗?他们是在美国的时候认识的。” 娄小轩前一天的话突然闯入脑海。 顾丞声色未动,望着尤玮的眼睛,问:“只是这样,就没别的了?” 别的? 还应该有什么? 尤玮皱起眉头,反问:“你不如直接告诉我,还应该有什么?” 顾丞轻轻眨了一下眼,提醒道:“叶广德的小儿子,名叫叶伦。” 哦。 尤玮说:“是啊,怎么了?” 顾丞继续提醒:“他是你在美国进修时候的同学。” 哦,原来,这才是他要听她说的。 尤玮冷笑:“是又如何,你该不会以为,我能仗着同学关系就……” 尤玮的话没有说完,她忽然顿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然后,她安静的回望着顾丞的眸子,试图在那一片漆黑中找到蛛丝马迹,可有些情绪闪过的太快,她没抓住。 …… 等等! 昨天,她无意间撞到方副总和娄小轩去见叶伦。 然后,叶伦拒绝了方副总接下来的娱乐安排,和她坐在城辉里叙旧。 娄小轩走的时候有多生气可想而知,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没准一转头就来找顾丞诉苦也是有可能的。 接着便是今天早上,顾丞拒绝见她。 而现在,他又突然提到叶伦和她的旧交。 想到这里,尤玮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半晌,她张了张嘴,不太确定的问:“你……在吃醋?” 从小到大,尤玮的自觉和判断力很少出错,就算她情感上会输,可她的理智呢,那几乎是这世界上最可靠的东西,从没骗过她。 这一刻,尤玮是震惊的。 这就好像是有人把这世界上她最不认为会得到的东西送到眼前,她想要,可是又有点嫌弃,又有点不敢相信,更加有点烫手,不知道接不接得住的那种复杂心情。 顾丞的眸色漆黑而深邃,就那样平定的瞅着她。 然后,他勾起唇角,问:“我为什么不能吃醋?” 尤玮更加震惊了,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平静下来,只在心里莫名其妙。 她说:“你……你可不要突然跟我告白,我一定会笑。” 沉默两秒,顾丞好像盯了她一眼。 他的声音无比讥诮:“你想的还挺美。” 尤玮问:“那你吃的是哪门子醋?” 顾丞的一双大腿长交叠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那神色再理直气壮不过:“原本你我是同盟,也是站在同一个条起跑线上的两只蚂蚱,都想摆脱命运,改变人生,也找到暂时的靠山,为的就是有一天足够强大到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 说到这,顾丞以眼角扫过来:“希望你明白,如果在这个时候你选择一脚把我踹开,改和叶伦联手,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尤玮这才恍然:“原来你是看不得我抢在你前头先上岸,是么?” 顾丞没说话,将目光转开。 ——这个男人还真是小气。 尤玮懒得再跟他废话,只说:“可惜啊,你不是女人,而我是,还长得挺不错的,所以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时将此化为我最有力的武器,提早帮自己摆脱命运。” 尤玮撂下狠话,准备起身走人。 谁知却在这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她又被拽了下来。 尤玮瞪过去。 就听到顾丞问:“最有力的武器?我很好奇,你要怎么告诉叶伦,你和我的关系?” 尤玮将唇凑到他耳边,声音同样很低:“我可以实话实说。” 顾丞顿住。 尤玮笑了,仿佛要存心气死他:“谁没有一点过去呢?你说,要是这样叶伦都表示不介意,那我岂不是赚到了一个好男人?而你身为我的同盟,是不是该为我高兴呢。” 第23章 chapter 23 “你身为我的同盟, 是不是该为我高兴呢?” 尤玮话落, 就甩开顾丞的手。 其实只要顾丞愿意,他完全有能力不让她甩开。 可刚才那一瞬,他怔住了。 他皱着眉, 看着尤玮趾高气昂的背影越走越远。 这个女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并不只是撂撂狠话那么简单, 她没心没肺, 无情无义, 靠男人成功也只是一时,一旦让她爬起来了,就会毫不留情的踢走所有拐杖。 而在那之前, 她会寻找最有利的一根拐杖。 想到这里, 顾丞有些憋气。 直到他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翻开一看, 是苏一淳发来的信息:“顾总,企划部有动作了。” 苏一淳很快将企划部新出的企划案发给顾丞过目,然后问道:“咱们需要有所行动吗, 顾总。” 顾丞敲了敲手指,心思一动, 这样回道:“你把这份企划案放到尤玮的办公室,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苏一淳:“是。” *** 这天下午,尤玮刚进办公室, 就接到了来自十八楼的电话。 娄副总的和方副总的两位秘书, 也不约而同的递下话来, 说上头情况有些不妙,让尤玮自己小心。 陈笑也跑过来告诉尤玮,今天上午方副总去过集团总部,回来的时候满脸得意,看来是争取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呵,还能是什么东西? 尤玮用膝盖都想的出来。 叶氏注资,耀威改革,方副总和他背后支持的高层们借机牟取暴利,在利益趋势之下,任何人挡他们的财路都得“死”。 而第一块拦路石就是行政部。 只是尤玮想不到,他们动手会这么快,也太心急了。 以及,这第一步他们会怎么做呢? 就在这时,尤玮看到了办公桌上多了一份没见过的文件夹。 尤玮脚下一顿,在线上十八楼开会和先打开文件夹之间犹豫了一秒,便选择了后者。 她将文件夹翻开一看,愣了。 这个决定,令她庆幸。 …… 很快的,尤玮扔下文件夹,走出办公室。 她将陈笑叫到办公室外,交代道:“一个小时之内,我有可能会给你打电话,我现在上去,你尽快联系各楼楼长、大堂经理,凡是行政部组长和组长以上级别的统统通个气,最好是拿到他们的联名签字。” 陈笑一愣,这么大动静,难道要造反? 通常只有反抗恶势力的时候才需要这么做。 陈笑问:“学姐,你要做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尤玮却没时间多说,只是反问:“如果有人要砸了你的饭碗,你会怎么做?” 陈笑:“靠,砸人饭碗如同杀人父母,当然是拼命啊!” 尤玮笑了:“哦,那你们准备吧,拼命的时候到了。” 说是拼命,其实尤玮也不知道能不能拼得过,以及这个时机是不是最好的。 她又不是神仙,不会掐不会算,不过就是看对方怎么出棋,她想方设法的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全力反击罢了。 输了,也得认。 *** 尤玮径自走进电梯,默默看着上面滚动的楼层数字。 但电梯刚走了一半,就停住了。 门扉开启,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娄小轩。 而且,娄小轩还穿着企划部主管制服。 尤玮一怔,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只是看着娄小轩微笑着走进来,好像很嘚瑟。 两人一同看着上面滚动的数字。 直到娄小轩说:“哦,尤玮,我的带薪假期突然取消了。你知道么?” 尤玮没说话,只是双手环胸,侧身正视娄小轩。 娄小轩也转过来,笑问:“你不好奇原因么?” 停顿一秒,尤玮开口:“大概能猜到。以你的筹码和本事,要想扭转既定的结局,要么就是自觉爬上男人的床,要么就是输出利益。我想你应该不会蠢到做前者,而后者呢,无非就是因为叶氏注资的事。” 尤玮说话依然犀利,娄小轩听了却没像以前一样动气,反而说:“哦,看来你已经知道行政部要大裁员的事了。” 尤玮没吭声。 知道又如何? 娄小轩接着说:“厉害,知道了还这么淡定。不过有件事恐怕你还不知道——叶氏注资,耀威改革,行政部裁员,这里面应该怎么改,怎么做,钱该怎么花,所有的企划案都是由我们部门来做。哎,就是因为任务重大,工作繁忙,上头才不得不取消我的休假,让我回来主持大局。” 尤玮依然没说话。 她心里有点发凉,是真的发凉,但还没有到被打乱阵脚失去理智的地步,她深吸了两口气,知道自己必须冷静、淡定。 所谓定而后能慧。 直到娄小轩轻笑着说:“对了,你和叶伦是老同学,你们昨天不是还叙旧了?呵呵,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个字都没跟你透露,尤玮啊,看来你进修的时候人缘不太好哦!” 话音落地,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十八楼到了。 尤玮没有恋战,没有反唇相讥,她一言不发率先踏出门口,直接往会议室走。 娄小轩笑着跟在后面,看着尤玮笔直的背脊,知道她不过是在硬撑,事到如今没有再任何事情可以扭转,尤玮这一仗,输定了。 而企划部呢,正是应该积极准备,看看先拿行政部哪一块开刀的时候。 尤玮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性的丑陋,为了利益可以肆意而为,毫无底线,比起人类,自然界的动物们依循的都是生存法则,在保障生存之后,绝不会多吃一口。 唯有人,一出生就具备了贪婪。 *** 尤玮推开会议室的大门,脚下没有丝毫迟疑,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任何声响,可她的心里却一下下敲着警钟。 会议室里坐着娄副总、方副总,两人的秘书,和一些中级管理层,陈经理和崔圳也在。 人来的这么齐,可见有些事是今天就要决定的。 尤玮来到自己的位子上,面无表情的坐下,娄小轩紧随其后,坐到崔圳身边。 崔圳看看尤玮,又看看娄小轩,他心里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但突然被通知开会,事先也无处去问。 崔圳侧身倾向娄小轩,只能问她:“为什么把我也叫上来?” 按理说,娄小轩现在正在休假,但她此时却出现在酒店里,还来出席重要会议,这件事连崔圳都不知情。 崔圳如何能不多想? …… 人都到齐了,会议开始。 方副总率先发言,还让陈经理将企划部做好的企划案发下去给大家看,众人接过,一看之下纷纷倒吸一口气。 耀威要改革?! 方向还是智能化酒店! 那也就是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行政部的主管尤玮,全场只有她一动没动,就坐在椅子里,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连她面前的企划案都没有翻开。 方副总开始口沫横飞,满口胡言乱语的描绘着耀威改革后的美好将来,陈经理全神贯注的拍着马屁,还时不时用力鼓掌,“啪啪啪”的响。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跟着拍了几下零零碎碎的掌声,给点面子。 直到方副总讲完话,看向依然没有动静的尤玮,问:“尤经理,你面前的企划案看了吗,好歹看看,改革的事毕竟直接关系到行政部的人事调动。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你也可以提嘛,趁着大家都在。” 此言一出,尤玮终于动了。 她微微抬起眼皮,看向的却是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娄副总。 娄副总没有笑,而且神情肃穆,他和她一样,都知道这是在打仗,也和她一样,都在等对方出手。 这四年,酒店里的人没少议论,说尤玮是娄副总的情人,说她早晚会成为娄小轩的后妈。 尤玮没在乎过。 她的确靠着娄副总,没有他四年前抛出的橄榄枝,她也不会有这么多机会。 到了这一刻,在这间会议室里,尤玮能靠拢的依然只有娄副总。 行政部属于娄副总的职权,尤玮是娄副总最得力的干将,就像是一把利刃,一旦这把利刃钝了,失去攻击的能力,它就会被毫不留情的丢在地上。 所以每当这种时候,尤玮都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能退缩,不能让步,甚至要步步紧逼,跟对方同归于尽。 只要对方怕了,她才有赢面。 …… 尤玮站起身,神情冰冷,目光里带着刀刃,直接看向方副总:“方副总让我提意见和建议,我敢提,不知道在场的各位敢听么?” 就这一句话,吓了众人一跳。 陈经理第一个站起来反弹:“尤玮,你再说一次,有没有礼貌你!” 尤玮却懒得理他,依然在对方副总说:“耀威评为星级酒店,靠的是一线员工的齐心努力,现在不需要了,说改就改,说换就换,请问你拿我们当什么,棋子,还是工具?” 陈经理指着尤玮,要破口大骂。 副总却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然后站起来,笑着对尤玮说:“我知道,这次改革受损最大的就是你的部门,你有情绪也很正常。我们也考虑到行政部的员工们辛苦劳动,所以集团也决定给予相应的补偿,你可以看看企划案,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会补偿三个月的工资。哎,我也很为难啊,我也想为你们争取啊,可是形势如此,你在这里质问我也没用。再说,目前这只是计划阶段,集团并没有打算一口气裁掉这么多人,凡事都要循序渐进,裁掉三分之一的人只是最终的目标,不是一气呵成。而且你身为中级管理层,或多或少也该体谅一下集团……” “顾全大局”是每一个管理层都在尽力扮演的角色,方副总巧妙地扮演着游说者,苦口婆心,好像很想说服眼前这个不讲理,还跟他呛声的行政部主管,也让大家都看到他夹在中间的为难之处。 说到演技,方副总是佼佼者。 在座有的人摇头叹息,有的人试图规劝尤玮,有的人事不关己,还有的人正在手机上发消息。 直到娄小轩站起来,冷笑着说:“尤经理,我们企划部照章办事,上头下达指令,我们也不能违抗。我知道你很重视行政部,可是你也不能强行违抗,一旦这份企划案执行起来,你能保得住几个,还不如先照顾好自己。” 尤玮看了回来:“你所谓的不能违抗,是建立在打碎别人饭碗的基础之上。你有没有想过贸然出这样一份企划案,后果会是什么?接到辞退通知的员工,会愤怒,会不安,甚至有可能做出过激行为。这种时候需要做的是安抚,是补偿,可是企划部拟定的补偿只是三个月的薪水,你知道这个数字会引起怎样的反弹么,你明白这种不痛不痒的补偿会适得其反么!” 话音落地,尤玮一把挥开桌上的企划案,离开座位,径自来到会议桌另一边的传真机面前。 众人纷纷倒吸了口凉气,看着尤玮的举动。 方副总脸色阴沉,陈经理不知所措,娄小轩的目光直勾勾追过去,不知道她要玩什么。 然后,尤玮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一通电话。 她就问了四个字:“签好了么?” 接着又说:“好,发到十八楼会议室。” 很快的,传真机就传来“嘶嘶”声,一张文件递了上来。 尤玮将那张纸撕下来,折回来,“啪”的一下拍在方副总面前。 方副总皱着眉拿起来一看,是一张联名签字的文件。 可是方副总刚看清那上面的内容,纸就被尤玮抽走了。 她脚下没停,直接来到崔圳和娄小轩面前,将纸递给崔圳,说:“与其钝刀子割肉,搞什么循序渐进,还不如痛快点。麻烦人事部出三十七张辞退信,辛苦大家,今天要加班了。” 众人一度傻眼,而且都站起身,想看清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崔圳也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他小声对尤玮说:“算了,别闹这么大。” 尤玮甩开他的手,举起那张纸,对众人说:“这是我行政部组长以上级别的人员名单,每个人都签了字,自愿离开耀威集团,但条件是十二个月的薪水补偿。只要人事部今天能把辞退信出来,这三十七个人就会立刻离开,根本不需要企划部处心积虑的做什么狗屁方案!” 什么?! 众人二度傻眼。 陈经理大骂出来:“尤玮,你这算什么,要挟,示威,你以为拿着这张纸就能推翻整个改革?!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你们三十八个人一起滚蛋,你随便一句话,就连累了三十七个人!” 尤玮压根儿没理陈经理,只是盯着会议桌另一头的方副总看,寸步不让。 这时,娄副总也终于站起身,说了一句:“尤玮,你和大家已经打过招呼了?” 尤玮冷笑出声:“当然,我行政部绝不任人宰割。” 方副总几乎要气炸了,可他不能当众发作,他只好问娄副总:“尤经理是你的人,你就不管管?” 娄副总笑的老奸巨猾,事不关己:“他们现在争取的是自己的饭碗,我怎么管。何况,要是这份企划案会引起员工们这么大的反弹,不正说明了其中的问题吗?改革改革,就是要找出问题进而改正。” 听到这话,娄小轩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方副总差点骂脏话。 直到尤玮说:“行了,方副总,十二个月薪水不多,只要企划部在白纸黑字上修改一下,一经批准,我们立刻走人,绝不刁难,更不会向有关部门举报。” 陈经理喊道:“尤玮,现在的改革不是针对管理层,不是让组长以上的都走人,是其他员工!” 尤玮面不改色,依然看着仿佛总:“哦,原来还有其他员工。由于人数众多,底下人需要时间统计,这样吧,麻烦人事部再预先留出一百五十封辞退信,辞退补偿和刚才的一样。”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僵住了,纷纷看着方副总和尤玮。 直到方副总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好,企划部今天全体加班,重新做一份企划案出来,十二个月薪水!” 娄小轩一愣。 怎么回事,方副总真要今天就裁掉行政部的小组长以上的人?那酒店岂不是无法照常营业了?别说改革了,只会分分钟瘫痪啊! 可娄小轩还来不及说话,方副总就说:“但是尤经理,你的人不能立刻就走,起码要给酒店一年的改革时间。娄经理,记得,辞退条件一年后生效,把这条也加进去。” 娄小轩点了下头。 尤玮却改了说辞:“错了,是二十四个月的薪水。” 众人又是一惊。 方副总:“你刚才不是还说十二月吗?” 尤玮笑了:“方副总如果要一年后生效,那么就是二十四个月。到来年年初,所有行政部因为改革而被辞退的员工,都必须领到二十四个月的薪水补偿,而且要立字为据。否则,我们会随时走人。” 第24章 chapter 24 尤玮的抗争, 对方副总来说, 无疑是“啪啪”打脸。 方副总已经对高层们拍过胸脯保证了,将会缩减一线预算,用最低的损失保证大家最大的利益, 可是尤玮摆出来的条件, 却一下子将裁员预算翻了好几倍。 方副总快要出离愤怒了。 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 他又一向扮演着老好人的形象, 所以不能发飙。 而陈经理这条疯狗, 就在此时派上用场。 陈经理咆哮道:“尤玮,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你这是□□裸的威胁!” 尤玮说:“站在酒店的立场上, 我身为管理者, 理应为大局着想。三个月的薪水就要打发掉一线三分之一的人, 我想请问, 集团是想通过改革变得更好,还是坏事传千里,登上热搜、新闻, 成为行业笑柄呢?我刚才摆出来得条件,是用来平息一线员工怒气的最好办法, 你们不接受,没关系,我完全可以拿着这份企划部的狗屁方案走出这个门口, 给所有一线员工看, 告诉他们, 有三分之一的人一年后会是这样的下场!” 陈经理不说话了。 尤玮也没有要等他反驳的意思,走到桌前,拿起刚才被她甩开的企划案,转身就往门口走。 尤玮开门之前,方副总的声音追了上来:“等等!” 尤玮脚下一顿,转身看他。 方副总好像下了莫大的决心:“今天企划部重新做一份方案出来,全体加班,务必要做到最好,不能再让人挑出毛病!” 众人愣住了。 娄小轩更是震惊:“方副总!” 方副总一屁股坐下去,说:“行了,你就照办吧!” 娄小轩这才住嘴,回头瞪向尤玮。 尤玮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在娄小轩面前站定,一抬手,就将企划案拍到娄小轩胸前。 娄小轩下意识接住。 尤玮松手的瞬间,唇角划开冷漠的弧度:“那就辛苦你了,娄经理。” *** 尤玮离开会议室,直接上了顶楼。 半路上,她给陈笑发了信息,并将两种条件写明,让陈笑传下话去,告诉所有人,一旦企划部的方案下来,上头签字落实,一年后,行政部是一定会流失三分之一的人,幸而补偿条件还算不错。 而余下的人,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要进行新的就业培训,要竞争,要自保。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 尤玮也顾不上陈笑在微信里震惊,来到顶楼套房的门前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输入门禁密码,推门而入。 客厅里没有人。 但偏厅却传来声响。 …… 尤玮直接走向偏厅,刚来到门口,就看到顾丞盘腿坐在地毯上。 他四周有很多刚刚拆箱的电子产品,他怀里还抱了一个。 他怀里的那个是个电子娃娃,还是女款的,梳着两个麻花辫,头上还戴了朵花,脸就是一副电子屏幕。 这是最新款的智能语音管家,它正在和顾丞对话。 “你好,主人,我是你的管家秒秒,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从尤玮的角度,看不到顾丞的表情,却听到他仿佛带笑的声音,说:“你好,秒秒,我是顾丞。” 尤玮吸了口气,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在门上敲了两下。 顾丞转过头,面上划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归于平淡。 他诧异,是因为尤玮不请自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提到今天上午他们在行政吧撂下的那些狠话。 ——“希望你明白,如果在这个时候你选择一脚把我踹开,改和叶伦联手,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谁没有一点过去呢?你说,要是这样叶伦都表示不介意,那我岂不是赚到了一个好男人?而你身为我的同盟,是不是该为我高兴呢。” 他们都知道,那些话只是说出来激对方的。 这一刻,尤玮选择站在这里,而不是跑去找叶伦,就已经用行动回答一切。 无论叶伦条件再好,她也不会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将自己的生存荣辱和一个仅仅是好条件的男人绑定在一起,那等于是自杀。 或者说,是她信不过叶伦。 顾丞率先开口,语气非常平和:“看来刚才那场仗,是你打赢了。” 话落,他就站起身,顺便将秒秒也一起抱起来。 尤玮目光冰冷,将刚才的战果告诉他:“我给我和部门争取了最好的条件,也给了自己一年时间。” 顾丞安静的望着她,忽然迈开长腿,越过她走出偏厅。 尤玮跟了上去,直到他坐在餐桌前,又开始摆弄那个名叫秒秒的傻逼娃娃。 尤玮也没客气,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盯着他。 顾丞一边看着秒秒的说明书,一边说:“你既然已经做出选择,还有什么可说的。” 尤玮:“我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年后,要么走人,要么往上爬,那二十四个月的薪水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应该知道,我要的更多。” 顾丞动作一顿,抬眼看她:“我知道,你一向比别人贪心。” 顾丞又垂下眼,视线再度落在说明书上,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但我不懂,你专程跑上来表明决心,是为什么。” 尤玮直接将那说明书抽走,甩到一边:“我桌上的企划案,是你让人放的对不对?如果不是提起那看到,我不会准备如此充分,赢了这场仗。” 顾丞用行动告诉她,他依然是她的那根拐杖。 就像四年前一样。 隔了一秒,尤玮接着说:“何况你明知道,这种时候我只信任你,我不和你说和谁说?” 话音落地,顾丞的手指轻微的颤动一下。 但他很快自然的收回手臂,环抱在胸前,沉默的望着尤玮。 半晌,他才低声问:“为什么你只信任我。” *** 四年前,秋 黑历史no.8 …… 那天是进修班的同学聚会,尤玮有点酒精过敏,喝了两杯就不行了。 可酒精过敏的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也不能扫了这些同学的兴致,他们将来都会是世界各大酒店的精英和管理层,她必须和这些人搞好关系,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她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来自己不胜酒力,还用了遮瑕力度很强的粉饼盖在脸上,除非当场卸妆,否则谁都不会发现那层粉下的皮肤是通红的。 直到酒过三巡,尤玮已经到了临界线,她不得不率先离开聚会,一出门就钻进一辆黑色的二手轿车。 她瘫软在后座,闭上眼,连招呼都不打。 坐在驾驶座上的顾丞,一言不发,直接把车开走。 那后来的一路上,尤玮都在睡,但她睡得不踏实,时不时会皱一下眉,或者扒开眼缝看一眼四周。 直到车子开到目的地,尤玮没等顾丞叫,就自己爬起来推开车门,跑到最近的树坑里狂吐。 顾丞没有上前,就立在车边抽着烟。 等她缓过劲儿来,又从地上爬起来,翻出包里的钥匙,走向她租的独栋宿舍楼。 顾丞安息了烟,跟上来,拿走她的钥匙,帮她把钥匙插进门洞里,然后推开门,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拖进去。 尤玮瘫软在沙发里,连眼皮都没掀开,只动了动手指头,说:“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顾丞站在黑暗中,看着沙发上那团人影。 隔了几秒,他忽然说:“以后上车之前先看清楚,别拉门就上。” 尤玮闷着脸,回了一句:“我知道那是你的车。” 顾丞冷笑着:“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尤玮半晌没回。 顾丞以为她睡着了,转身要走。 谁知这时,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回应:“现在,我只信任你。” 顾丞身体一震,立在原地良久。 …… 这件事,这句话,也许尤玮早就忘了。 可四年来顾丞一直记着。 他不懂为什么,也不想擅自去读懂,他要听尤玮自己说。 于是,他就这样问了。 “为什么你只信任我?” 尤玮一怔,说:“因为,你不会信任任何人,我也不会。” 这话很明显和上面的意思自相矛盾。 可顾丞却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忽然笑了:“所以,你才放心把你的信任交给我,因为我不会再信任其他人,那样自然就不会向其他人出卖你,是么?” 尤玮缓缓点头:“如果我信任了你,而你却信任一个傻逼,那么那个傻逼随时都会将你和我出卖给其他人。可我知道,除了我,你就没有其他人选。顾丞,像是你我这样的关系,远比任何所谓知己、朋友、夫妻都要来的牢靠,除了你,也没有人能帮我。而且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只有你不会趁机跟我要求交换条件,你以前每次跟我讨价还价,那都不是你的本意。” 尤玮的声音并不高,语速也很慢,她直勾勾的盯着顾丞的眸子,一眨不眨。 她是在观察,是在灌迷汤,也是在说大实话。 她甚至比方副总和娄小轩更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他绝对不会拒绝她。 顾丞听到这番话,好一会儿没有言语。 他不是在分辨她话的真假,真真假假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只是理解的角度不同,尤玮的确再找不到其他可以同盟的伙伴了,她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崔圳都不信任。 而他,盼望的也是这件事。 看着她孤立无援,而他才是唯一的帮手。 尤其是这些话听上去是那样的动听,他心里的情绪也被挑动起来。 他吸了口气,说:“我可以帮你,无论是任何时候。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跟你讨价还价虽然不是每次都出于我的本意,但我绝对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我付出了,就要回报,没有人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听到这里,尤玮已经松了一口气,她很快问:“好,那你要什么回报。” 顾丞看着她,微微笑了:“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了,那就没意思了。不如就给彼此一年的时间,你花点心思猜猜?” 尤玮沉默了。 然后,她问:“那我猜到了有奖励吗?” 顾丞依然在笑:“有。” …… 尤玮放在膝盖上不自觉捏紧的手,终于放松了。 之前的顾丞,他人虽然回来了,却一直在给她使绊子,跟她对着干,像是四年前他们刚认识时那样让她搞不懂,只能猜,只能针对。 直到这一刻,尤玮放心了。 眼前这个顾丞,是四年前在美国的那个他,他嘴里或许不会说一句她爱听的话,不会奉承她,也不会取悦她,甚至还经常讽刺和揶揄。 但他却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只因为他们彼此了解,而且自小都独惯了,绝不会轻易交托信任给其他人。 只要没有其他人,那么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就是坚不可摧的。 想到这里,尤玮终于露出一抹微笑。 顾丞看着那抹笑,没说话。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直到门口响起铃声。 紧接着,就是娄小轩的声音:“顾丞哥,是我。” 顾丞刚刚站起身,听到这话,和尤玮的目光对到一起。 一秒的停顿,尤玮也站了起来,却不是向门口走,反而朝卧室的方向去了。 她还边走边说:“开门吧,正好听听她怎么诉苦。” 这话落下,那窈窕的背影也消失在起居室的门口,非常的有恃无恐,也是仗着他们的关系。 顾丞一顿,进而轻笑出声,转身去开门。 …… 果然,娄小轩是来诉苦的。 她的脸色很差,一进来就往桌前一坐,说:“顾丞哥,我有个事想不通,思来想去只能来问你。” 顾丞给娄小轩倒了一杯水,也坐下来。 他问:“公事还是私事?” 娄小轩:“公事。” 顾丞一顿:“如果是公事,问你爸爸,或是崔圳,都比我来问我更有效,我毕竟不是耀威的人。” 娄小轩喝了口水,说:“你知道的,我这几年都没和我爸说过话。至于崔圳,问他也是白问,他对工作本来就没有什么企图心。” 顾丞:“哦,那你想问我什么?” 娄小轩放下水杯,抬起头盯住他:“我想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把工作当做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视,不惜代价去争,去抢,甚至不惜和所有人撕破脸,让所有人跟着一起为难,倒霉!这种人,根本就是害群之马。” 第25章 chapter 25 这种人, 根本就是害群之马? 尤玮就站在起居室的门口, 靠着墙,双手环着胸。 听到这话时,她笑了。 今天晚上, 企划部要连夜加班, 重新讨论出一份可行性的企划方案, 既要防止一线员工们因为裁员的事而抗议罢工, 甚至向有关部门举报, 令酒店名声和业绩一落千丈,又要在保证一线预算可以有效缩减。 尤玮甚至相信,如果耀威集团真的能拿出二十四个月的薪水补偿给每一个裁员员工, 那么这笔账算下来, 一定会让那些高层们重新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笔钱到底花得值不值得。 花钱是为了给遣散费, 但是这么高的遣散费,这次改革真的值得吗? 高层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利益受到多大的伤害,能否在未来的改革中赚回来, 至于详细的数据和具体实行的办法,这些事都是底下人干的, 比如企划部。 所以娄小轩此时一定正处于两难境地,不仅头疼而且生气,因为方副总已经被逼急了, 还将锅甩给她。 娄小轩接住了这个锅, 就得背, 还得防止自己不要被这个锅砸死。 尤玮在笑,也是在得意。 她刚才在会议室里如何殊死搏斗,同样的苦也得让对手尝一尝。 所有人都想动行政部,所有人都视行政部的领头羊为眼中钉,她特么的就是不让人宰割,怎么着! 这时,尤玮又听到了顾丞的声音:“又出了什么事,惹你这么生气。” 顾丞是明知故问,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小到大,他都是这么应付娄小轩的。 娄小轩没有点名指性,顾丞自然也不能点。 娄小轩索性挑明:“还能是谁,刚才我们中级管理层都上楼去开会了,讨论接下来改革的事,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只有尤玮不依不饶,还用行政部的所有组长以上级别的员工,今天会一起辞职来表明态度,要挟上头更改决定。结果,方副总反过来怪我们企划部办事不利。” 说到这里,娄小轩灌了一口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顾丞接过杯子,又给她蓄满,折回来时,说道:“与其生气,还不如反过来想想,如果今天是你坐在那个位子上,你会怎么做?任人宰割,还是奋力一搏。偏见,有时候会蒙蔽你的双眼。” 顾丞的声音很淡,淡的几乎没有温度,但娄小轩却毫无觉察。 她只顾着自己的情绪发泄:“我就是换位思考过才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把工作看的这么重,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她自己的部门面临危机,她解决不了,就甩锅给我们,这样像话么?这不就是一份工作吗,东家不做做西家,犯的着鱼死网破吗!” 娄小轩气得够呛,又喝了半杯水,连眼眶都气红了。 可是不管她喝再多的水,也压不下往上拱的火儿。 顾丞就坐在旁边,漠然的望着一切,半晌才问:“你这样气冲冲的跑上来,崔圳怎么说?” 娄小轩一怔,显然没想到顾丞第一句话是问这个。 “阿圳?他能怎么说?” 顾丞淡淡道:“你们结婚四年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受了委屈,难道不该和自己最亲密的丈夫诉苦么?你就这样跑来我这里,不怕他有想法?” 娄小轩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件事,事情发展的太急了,也太突然,她第一时间就来找顾丞,这都是从十几岁开始就养成的习惯。 更何况,崔圳和尤玮还有千丝万缕斩不断的关系。 娄小轩低下头,渐渐冷静下来,说:“我在外面受气,可以和阿圳说,可要是这件事和尤玮有关,我就没法说。” 顾丞问:“为什么?” 娄小轩:“我们是夫妻,但你也知道,阿圳和尤玮的情分,我只有在阿圳面前表现的我和尤玮关系好,他和他爸才能喜欢我。反过来,我要是针对尤玮,不管这件事是谁的错,他爸一定第一个站出来指责我。阿圳就算嘴上帮我,可他心里也是重视和尤玮的关系的。这四年来,我为了阿圳努力和尤玮成为朋友,我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和她计较,她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我要学着喜欢她,欣赏她。可是你知道吗,即便我和阿圳结婚四年,我依然会想,当初如果不是尤玮的母亲介入阿圳父母的婚姻,恐怕现在和阿圳结婚的是尤玮才对。论手段、心机,我根本玩不过她……” 听到这里,立在门里的尤玮缓缓走出门口,就站在那儿,冷冷的看着娄小轩。 娄小轩是背对着门口的,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 顾丞侧身而坐,和尤玮的目光轻轻对上。 那一刻,他们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为什么争,为什么抢?这是这世间万物的生存本能。 哪怕是植物也要向阳生长,伸长根茎,哪怕是动物也要在生物链中力争上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人类历史更是如此。 只是这个道理,早已被驯化成家养的娄小轩是不懂的。 顾丞和尤玮虽然懂,但顾丞碍于身份无法说的太白,毕竟在“麻痹”娄小轩的生存本能这件事情上,他一直都是帮凶。 他的每一次出手帮忙,都是在害她。 而他从来不点破。 他只需要帮娄小轩解决问题,只需要沉默地倾听,就足够了。 尤玮甚至记得他曾这样说过:“娄小轩变成什么样,与我无关。” …… 这时,娄小轩突然问:“顾丞哥,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连你都向着她了?是不是就是因为我当初抢走了阿圳,所以她现在才不放过我。那么,要是当初和阿圳结婚的人是她,是不是你也不会被她抢走了?” 娄小轩越说越气,她端起水杯胡乱喝了一口,放下时,不小心洒出来一点,立刻低头去擦衣服。 那水杯里的水激荡着,撒了一桌。 然后,它被一只纤细的手拿了起来,被带到角落的小桌上,蓄满,再拿回来重新放在娄小轩的手边。 娄小轩擦完衣服,余光瞄到水杯蓄满,随手拿起来说了一句:“谢谢……” 可这话还没说完,她就愣住了。 顾丞哥一直没有起身,那这杯水是谁倒的? 娄小轩倏地转头,那神情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露出震惊和不可思议。 娄小轩放下杯子,站起身。 她看看尤玮,又看看顾丞。 尤玮目光冰冷,倨傲的看着她,顾丞则一言不发,置身事外的坐在那儿。 这一刻,娄小轩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她只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和出卖。 但这还不算完。 尤玮已经绕过桌子,来到娄小轩面前,微微扬着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说:“与其问别人,不如直接问我。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娄小轩瞪大了眼,没说话,她一时还缓不过来,只有眼圈是泛红的,表示她的愤怒和憋屈。 尤玮说:“这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一份工作,但对我来说却是生存机会。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生存是第一法则。因为你自小什么都有,即使没有只要你撒撒娇耍耍赖,也会有人拿到你面前。所以你永远都不会懂何谓生存。娄小轩,你问问自己,那些巴结你的人到底是因为你是娄小轩呢,还是因为你是娄副总的女儿?我拿走了你的东西,你想过怎么抢回去吗,抢得到是你的本事,你会赢得敌人的欣赏,抢不到也不要像是一个小屁孩跑来哭诉、吵架,那只会让人看不起。在这间屋子里,我和顾丞都不算是你的亲人,没有义务惯着你,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父亲,如果不是因为崔圳,你觉得我们会一直哄着你玩么?” 娄小轩的眼角已经湿了,她是气的 即便到了这一刻,和她自小一起长大的顾丞,都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无论她遇到什么样的事,顾丞一定会帮她,保护她的。 思及此,娄小轩哽咽出声:“顾丞哥,你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爸,你就不会理我了?” 尤玮没有看向顾丞,她只是望着娄小轩。 她看着娄小轩如何掉眼泪,如何委屈,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会不会为这样一个女人而心碎? 到了这一刻,尤玮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在情感上输给娄小轩。 两个女人对峙,哪一方先示弱,就等于掌握先机。 娄小轩一向比她更懂得用柔弱做武器。 只是尤玮刚想到这里,就听到顾丞的嗓音:“你现在情绪不稳定,等你冷静下来了咱们再谈。我希望到时候你会有不一样的看法,而不是意气用事的指责。” 那样的语气不冷不热,甚至没有攻击性,却透着冷漠。 这在过去顾丞对待娄小轩的态度里,是最重的话了。 尤玮下意识侧头看他,她很惊讶。 顾丞的侧脸坚毅而棱角分明,挺拔的鼻梁上有一小块不逊的弧度,那是他的鼻骨,薄薄的唇和下巴的弧度线条都透着不近人情,和一丝不耐。 哦,是了,这个男人和崔圳不同,他最烦的就是女人哭哭啼啼,自怨自艾,尤其是当那个哭啼的女人还是别有用心,用眼泪当武器的时候,他一眼就能识别其婊性。 娄小轩叫道:“我很冷静,反正今天都把话说开了,为什么不一次说清楚!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不需要你们哄着我!” 娄小轩直勾勾地看向顾丞:“现在我爸不管我,崔圳我依靠不了,那么顾丞哥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来找你,你却容忍这个女人躲起来偷听我讲话?” 顾丞站得笔直,即便是被娄小轩这样当面指责,也没有一丝表情。 他只是说:“我从没有变过。” 娄小轩逼问:“那你就是还记得咱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了,还有娄家对你的恩惠。” 顾丞扯扯唇角,只有四个字:“从不敢忘。” 娄小轩:“那好,如果我现在让你和她划清界限,你做得到吗?” 一阵沉默。 在场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尤玮垂着眼睛,看着地面。 她和娄小轩一样,在等,虽然她知道,等待的结果并不会太意外,也深知顾丞的性格,只是娄小轩不了解罢了。 尤其是,刚刚顾丞和她才立下盟约。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人性与人性之间的碰撞,这里面有多少千丝万缕的联系啊,偏偏这里天真的只有娄小轩一个。 可即便如此笃定,当顾丞开口时,尤玮还是怔住了。 “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是“不能”,而不是“无法”。 尤玮下意识看过去。 顾丞竟然在笑。 娄小轩一下子蒙了。 她一手扶着桌,头很晕眩,都是气的,她很想泄愤,也做出了行动,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起那杯水泼向顾丞。 顾丞没躲没闪,被泼个正着。 娄小轩啐了一口:“叛徒!” 顾丞只是安静的抬眼,直到尤玮皱着眉上前一步,拉着他的胳膊往旁边让了两步。 她看向那片被水濡湿的衬衫布料,清晰的映出胸肌的轮廓。 非但如此,连他的脸也是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尤玮立刻从身上拿出纸巾,给他擦拭。 “你怎么不知道躲?” 直到她对上顾丞的目光,才发现他的表情淡的出奇,没有愤怒,没有难堪,只是看着她,专注而认真。 然后,那唇角的弧度缓缓上扬。 第26章 chapter 26 尤玮看到顾丞这样, 一时好气又好笑。 “你先去整理一下吧, 事情既然是因我而起的,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顾丞有些犹豫,眉头动了动, 问:“你确定我留你一个人, 你不会激化矛盾, 让战争升级?” 尤玮真想翻白眼。 都这个时候了, 他还能拿她开玩笑? 但她没急, 反而还露出一抹微笑,将碎发别到耳朵后面,不紧不慢的释放着自己的女性魅力。 “女人吵架太丑陋了, 你确定你想留在这里欣赏好戏, 劝架之余顺便让我们划花这张英俊的脸?乖, 等你换好衣服, 我保证小公主已经气跑了。这个做恶人的机会你总不能每次都跟我抢啊,我早就想试试了。” 顾丞没再说话,只是瞅着尤玮笑起来的模样, 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 很快,他就被尤玮推着转过身, 走向起居室。 …… 结果,顾丞前脚走,尤玮后脚就大变脸。 转身的同时, 她还发出一声冷笑, 来到兀自低头擦眼泪的娄小轩面前。 尤玮的声音十分轻柔:“你知道你为什么赢不了我么?” 娄小轩听到这话, 应道:“因为我没你狠,没你毒。” 尤玮笑了:“不,是因为你有退路。” 娄小轩顿住了。 她想不通,自己有什么退路,她不敢跟崔圳和崔父说尤玮的不是,和自己的亲生父亲也闹翻脸了,她不得已才投靠方副总,她哪来的退路? 尤玮替她找到了答案:“你不仅有退路,你甚至没有尝过明明快要饿晕了,却拿不出一分钱去吃饭的绝望。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还碰到一个小偷来抢走自己最珍惜的东西,这样的饥饿感,哪怕你试过一次,你都会不顾一切的守护自己的东西,都不会被我赢到现在。如果今天在会议室里输掉的人是我,那里面所有人都不会扶我,我还会沦为过街老鼠。可你输了,你还是娄小轩,企划部主管的位子你依然坐着。” 娄小轩听了,直接笑出声。 “你已经赢了,还把自己说的这么可怜,崔圳、顾丞哥、我爸,他们难道不会扶你吗?还是因为你根本不信任任何人。在会议室里,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底下人的补偿考虑,好像全公司就你知道为人着想,明明是害怕自己的位子不保,却还趁机收买人心!” 尤玮低叹一声,仿佛一个成年人在纵容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样。 “你觉得事到如今,人心我还需要收买么,那些人心不是你亲手送给我的么。” 娄小轩愣住了。 尤玮边说边朝娄小轩逼近:“你以为就算我把现在的位子让给你,你就接得住么。我走的每一步,我害怕被人抢走一切的危机感,不仅是我,我部门的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为了一个机会可以不惜一切。砸人饭碗如同杀人父母,什么是那些员工的所思所想所迫?就因为你没有尝到过同样的滋味,你才能随便动动手指头,做出一份只给三个月薪水补偿的企划案。光是这一点,就不会有人服你。为了缩减一线预算,那些高层连吃相都不顾了,这正是你收买人心的机会啊,你只要将补偿拉高到六个月,今天在会议室里都会出现不一样的局面,我还得反过来恭喜你,因为你已经成功的踢我下马,而不是反过来指责我比你狠,比你毒。” 话音落地,娄小轩也被尤玮逼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尤玮撑着桌面,倾身看着她。 事实上,尤玮从来没有小瞧过娄小轩。 如果今天只是一次考试,娄小轩的企划案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几张白纸,几百行黑字,就可以将尤玮辛辛苦苦赢来的一切,包括行政部上下人等一网打尽,单就是这份用心,娄小轩就不愧是娄副总的女儿。 一想到这里,尤玮就不得不忌惮。 她的声音不仅低,而且阴沉,就像是在跟一个小女孩讲这世界上最恐怖的童话故事。 “娄小轩,你好好想想,今天你瓦解行政部,娄副总职权架空,将来第一个倒霉的人是谁呢?一个酒店是可以没有行政部,还是可以没有企划部呢,如果行政部名存实亡,请问你的企划案要让谁来实施呢,呵,那些人工智能机器么?” *** 娄小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顶楼套房。 直到走进电梯,她很久都没有缓过神。 娄小轩是在思考,也是在反省,更是在消化尤玮的话。 尤玮盛气凌人,咄咄逼人,这些娄小轩都不是第一次见识了,而且待会儿等她再见到崔圳,也不能吐露一个字。 娄小轩就蹲坐在电梯里,默默想着这一切,默默承受着骄傲的心刚刚遭受的凌辱和践踏。 相比这世界上其他人所遭受的苦难来说,这样精神上的凌迟或许不值得一提,可娄小轩却将自尊心看的比什么都重,这简直是她的灭顶之灾。 娄小轩环抱着膝盖,将头埋下去。 电梯下楼了,停下了,但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不想起来。 直到许久过后,电梯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那是一双男士皮鞋,停在她面前。 那人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抱起来。 娄小轩还没抬头,就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她将头埋到他的怀里,哭了。 崔圳拍着她的肩膀和背脊,问她怎么了。 娄小轩摇头,说不出话。 但是即便她不说,崔圳也知道。 就在几分钟前,尤玮才给崔圳发了一条信息,说娄小轩上过顶楼,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崔圳也没多问其它,就在电梯这边守着。 电梯下来了,门开了,露出里面的娄小轩,但直到门关上,她都没有走出来。 崔圳就在外面等着,过了几分钟,才按开了门,走进去。 他给了娄小轩时间冷静、沉淀。 但娄小轩见到他,还是哭了。 *** 另一边,顶楼套房里。 尤玮刚刚说走了娄小轩,如今精神松懈下来,人也觉得有些累了。 刚才和娄小轩的一席对话,她是在小心措辞,虽然犀利,却没有太毒,倒不是要给娄小轩留一丝底线,而是给自己留。 娄副总那里她不好交代,人家对她有知遇之恩。 顾丞这里也说不过去,他毕竟一直充当着娄小轩的保护伞。 娄小轩可以泼顾丞一杯水,但顾丞不能泼回去,几句不冷不热的话,就足够她受的了。 尤玮揉揉眉心,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 然后,她看向起居室的门口。 顾丞好一会儿没出来了。 她放下杯子,走过去敲了两下起居室的门,问:“你还没换好衣服?” 但里面没有人应。 …… 尤玮只好穿过起居室,走进更衣室,很快看到顾丞立在衣柜面前。 他正在慢条斯理的系扣子。 尤玮依靠着门框,欣赏着这幅画面。 这个男人真的很帅,不仅是长相,还有身材和气质。 长相是父母给的,不能选。 但身材却是他自己练出来的,那气质更是经过后天的学识和经历而沉淀出来的。 单单是这样看着,尤玮就不得不赞叹,没有女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男人,何况他还不是个不知上进的富二代,他靠自己的努力爬到了今天的位子。 可惜,他不懂爱,起码不懂人类数千年来歌颂的那种纯粹的,纯真的爱。 公平的是,她也不懂。 他们都在竭尽所能的爱自己,唯有自己不能辜负。 呵,如果他们能懂爱的话,恐怕一定会疯狂的爱上对方吧,然后不惜玉石俱焚,一起燃烧,直到毁灭? 想到这里,尤玮轻笑出声。 然后,她走过去。 顾丞侧头看她:“你笑什么?” 尤玮立在衣柜前,双手环胸,歪头瞅着他:“笑你,也是笑我自己。” 顾丞没说话,只是挑眉示意。 直到尤玮半开玩笑的说:“当初要不是受不了你这幅好皮囊的诱惑,我也不能让你上了我的床。” 顾丞一怔,进而哼了一声:“还不知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还挺德行。 尤玮更想笑了:“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顾丞反问:“哪样?” 尤玮说:“娄小轩让你和我划清界限,我印象中她的要求你从来没有反对过,可是你刚才却告诉她——只有这件事,你做不到。” 顾丞嘲弄的哼了一声:“你该不是以为我是被你迷住了,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尤玮:“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反而会觉得可怕。你知道的,我就喜欢你的无情无义,狼心狗肺。我只是惊讶,原来在你心里,咱们的合作关系这么重要?” 顾丞垂下眸子安静了两秒,脚下迈开,来到她面前,问了这样一句:“如果今天是崔圳和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会同意么?” 尤玮不假思索道:“当然不会。” 话一出口,她就愣了。 哦,是啊。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么? 尤玮半晌没说话,低着头想了想他的话,又想了想过去的种种,想了想自己走这一遭的起起伏伏。 然后,她抬起眼,望向那双漆黑的眸子。 “那娄小轩泼你水,你为什么不躲?” 顾丞淡淡道:“我要是躲了,她还得闹一会儿,再说那不过就是一杯水,她撒完气了,自然就会走。” 尤玮皱了下眉:“就因为这个?我看你是有病。” 顾丞却笑了:“自然也是因为,我只有挨了那一下,才能知道你会不会站出来,咱们的关系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牢不可破。” 尤玮半晌说不出话。 心里有一瞬间,轻轻动了一下。 然后,她说:“不管怎么样,顾丞,我很感谢四年前能遇到你,也很感谢你我今天这样的关系,没有爱,没有恨,只有欣赏和共存,这样的关系会比任何所谓的亲情、爱情、友情都来的更牢固、长久,也更安全。” 顾丞勾起唇角:“共同进退,共同成长,共同进步,你在向上爬,我也是,你我是彼此的拐杖,这样的关系的确再好不过。” 得到这样的回应,尤玮终于轻叹出声。 她主动朝他走进了一步,将额头靠向他的肩膀。 顾丞几不可见的轻轻一震。 四年了,他们再没有像是如此这样靠近过,各自守着自己的防备圈,在自己的周围划出一道无形的警戒线。 但这一刻,尤玮靠了过来,虽然没有拥抱。 顾丞自胸腔深处发出了一声叹息。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他抬起双手,握住她的肩膀。 他听到尤玮喃喃的说:“我一直记得四年前你和我说过的话,你说——人生在世,无论过成什么样,身边有没有人陪伴,有两件事都不能忘记,一个是生存的本能,一个是爱自己的能力。这四年,我一直在想,远在美国的你,也在做着和我一样的事,所以我不是一个人,就算别人都不懂,起码还有你能明白。” 自从两人重逢,尤玮这还是第一次对他和颜悦色的说“人话”。 这样的相处,仿佛一直留在四年前他们分开前夕。 顾丞吐出来的回应却有点扎耳:“是么,我记得有个女人今天上午还在说,她自认为长得不错,还能随时将此化为最有力的武器,更向我炫耀,如果那个姓叶的白痴不介意,她就赚到了一个好男人。哦,我还以为我这根拐杖要被一脚踹开了。” 尤玮先是一顿,抬起头打了他一下。 顾丞耷着眼瞅她,脸上写满了计较。 尤玮问:“你就这么介意你是先被踹掉的那个,还是说你介意叶伦的存在。” “我只是提醒你,无论你新换的这根拐杖,是金的,还是银的,都不如我这根懂事,其他人只会用世俗的东西来衡量你,将你只视作一个虚荣心和企图心爆棚的女人。” ——真是小气吧啦的。 尤玮有些忍俊不禁:“好了,我知道了。我是不会抛弃你的,要是让别人把你捡走了,我也会不高兴的。” 听到这话,顾丞终于缓和了脸色。 “彼此忠诚是身为同盟的基础,就算某些白痴再好用,也要适可而止,适当的保持距离。” “当然,我一向很自律。不过同样的话我也要送给你,将来如果你不幸又遇到一个我这样的女人,而你也有意踹开我,我希望那个女人要比我优秀。一旦让我发现替代我的是个白痴,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顾丞终于笑了:“放心,你这样的女人,不会再有了。” 第27章 chapter 27 崔圳带娄小轩去了员工休息室的茶水间。 他给娄小轩倒了一杯咖啡, 折回来塞到她手里。 娄小轩喝了, 问崔圳:“几点了?” 崔圳报了个时间,提醒她:“你今晚还要留下来加班改企划案。” 娄小轩点点头,她自然知道, 就算她再累, 再困, 再颓废, 还是得回办公室收拾残局,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娄大小姐了,不能任性的跑回家睡觉,跟父亲撒娇。 其实刚才尤玮说的那些话, 绝大部分娄小轩都不同意, 但唯有两点, 她是认可的。 第一, 是她的确输了。就因为她没有尤玮明白那些一线员工的心态,所以她的企划案只是纸上谈兵,漏洞百出, 才会拱手将机会让给尤玮,哪怕她做的稍微全面一点, 尤玮都没有借题发挥的余地。 第二,是她的确任性。她任性这四年,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比如亲生父亲的关爱, 比如崔圳父亲的体谅, 比如顾丞哥的保护,这三个人都被尤玮拿走了,而她唯一赢来的,只有崔圳。 想到这里,娄小轩才渐渐醒过神,抬起疲倦的双眼,看到崔圳就坐在对面,默默看着她。 娄小轩笑了一下,突然说:“好久都没有回家陪爸爸吃饭了,这周末,咱们一起回家吧,我再学做几个菜。” 崔圳一愣,完全想不到娄小轩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抱怨、诉苦,而是要回家陪老人吃饭。 这个“爸爸”指的是谁呢? 崔圳的第一反应就是娄副总。 刚才在十八楼的会议室,娄副总没有为娄小轩说过一句话,还批评了那份企划案有漏洞,那一刻,娄小轩脸上是通红的,好像小学考试考了五十九分被家长批评一样。 这一切,崔圳都看在眼里。 他说:“也好,这几年你都不回家,也是时候修复一下关系,父女哪有隔夜仇?” 谁知,娄小轩却说:“阿圳,我说的是你爸。” 崔圳又是一愣,娄小轩是最不喜欢回崔家吃饭的,每次回去,崔父都要气的高血压。 娄小轩笑着补充:“以前是我不懂孝顺,不懂事,不知道体谅老人,从这礼拜开始,我一点点补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崔圳有些动容,握着她的手,说:“怎么会来不及?只要你有诚意,老人家就会感受得到。只是我爸他脾气不太好,性格也固执,要想让他改变看法,恐怕需要很长时间。” 娄小轩:“我明白,我会很有耐心的,他是你爸爸,也是我爸爸,我应该爱屋及乌。” 崔圳笑了,建议道:“这周末咱们都不用坐班,不如这样,周六回我爸家,周日我陪你回去看看岳父。” 娄小轩顿住了。 崔圳:“既然你愿意踏出这一步修复和公公的关系,那自己的爸爸呢?其实只要你肯先低头,回去陪他吃一顿饭,不需要多做什么,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娄小轩低下了头。 崔圳见她没有立刻反驳,便知道这次的话她是听进去了。 崔圳:“我知道四年前你爸想方设法要拆散咱们,你很生气,到现在都不愿意回家,也因为那时候的一次意外,咱们失去了孩子。可是小轩,现在咱们已经在一起了,咱们以后还会有孩子,作为晚辈,何苦和长辈计较这么多。父母和子女,咱们都是无法选择的,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纵使这份亲情你心存怨恨,也要学着接受,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任性的说不要,就能真的完全割舍。” 听到这话,娄小轩再度陷入沉思。 是啊,这件事她的确是任性,用她的一贯以来的方式,却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对抗,用这种方法来告诉他,她在生气,她很不满。 可是结果呢,她的亲生父亲非但没有认错,还将他的支持和权力投放在尤玮身上。 这也是长久以来,娄小轩迟迟不愿回家的另一个原因。 如果换做任何其他人,她都没有这么芥蒂,可是为什么要是尤玮呢? 思及此,娄小轩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刚才在顶楼看到的尤玮的那张脸,她心里只觉得被针扎一样的疼。 她忽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崔圳,问:“阿圳,你告诉我,如果当初我和爸爸能早一点和好,那这四年来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崔圳一顿:“你指的是什么事?” 娄小轩说:“比如,我会被安排在行政部,毕竟我大学的时候学的就是酒店行政管理,现在行政部的主管位子也是我的,而不是……” 说到这里,娄小轩突然顿住,话锋一转:“哎,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用。” 崔圳半晌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娄小轩脸上的掩饰和纠结。 他知道,娄小轩不敢在他面前把话说白了,娄小轩和尤玮的关系之所以始终保持在僵持的状态,没有真正的撕破脸,都是因为她们各自守着一条底线。 而这条底线,就是他。 只要他继续装傻充愣,不偏不倚,这样的平衡就能保持下去。 所以到了这一刻,崔圳依然没有拆穿:“小轩,我陪你回家,和你爸爸和好,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事,只是为了你们父女的关系。” 娄小轩笑了:“嗯,你说得对,那咱们这周末就回去,周六咱们早点起来,提早安排,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 崔圳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叹:“好。” *** 崔圳将娄小轩送回到企划部,娄小轩笑着返回部门,对部门里留下来加班的同事们布置了新任务。 同事们发出一阵哀嚎。 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第一步就是积极讨论对策,到底要做出一份怎样的企划案,才能让行政部满意,不至于再反弹和借题发挥呢? 一直到深夜,部门里的同事们都在开会讨论,尽可能的人性化。 娄小轩一连喝了好几杯咖啡,眼药水越点眼睛越干,但她的精神却没有一丝疲倦。 直到后半夜,企划部的同事送上来一份新的企划案。 娄小轩看了,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种满意不只是针对企划案,更是针对尤玮。 无论是亲情,比如她和崔圳双方的父亲,还是友情,如同顾丞哥,或是爱情,关于崔圳,失去的她娄小轩会一样一样的拿回来,已经得到的,绝不撒手。 她就不信,等到那一天,尤玮还笑得出来。 要打败这个女人,不仅是公事上的较量,还要从这三方面着手。 尤玮啊尤玮,咱们的比拼才刚刚开始。 我跟你还没完! *** 第二天一早,尤玮就被娄副总叫去办公室谈话。 娄副总递给她一份新的企划案,是企划部连夜赶出来的,第一时间送到了方副总和娄副总以及其他高层们的桌前。 尤玮过目了一遍,所有条件基本都算合理,集团给出一年的裁员时间,这一项基本没有改动,但是一年后的薪水补偿已经提高到二十四个月,还追加了几条,称这一年将会作为观察期,一年后不满足条件要求的,拿着补偿金离开,符合的继续任职,同时还会涨薪水。 酒店要走智能化,这就意味着优胜劣汰,人不仅要跟人争,还要跟人工智能争,所以能留下的人势必是择优录取,那么相应的,人工成本也会提高,工资自然要涨。 至于优胜劣汰的标准是什么,这份企划案里没有明说,后续还会有对应的审核标准出炉。 尤玮看到这里,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这和她的预想基本一致。 直到她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企划部的建议,说是让行政部从上至下,分批分拨的到外面已经成熟开业的智能酒店进行入住体验,为期一周。 尤玮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身为部门主管,这种事自然首当其冲,责无旁贷。 可是这条建议出自企划部娄小轩的手笔,尤玮却没法不多想,甚至还在这里面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尤玮放下企划案,问娄副总:“企划部想让我离岗外出体验‘生活’?” 娄副总说:“只是体验,也是进修。企划部也把理由摆出来了,只有一线工作人员有了切身处地的体验,将来无论是服务还是解决问题,才能更有效妥善。” 尤玮冷笑着:“按照这个说法,当警察要破案就要先去杀个人,当外科医生的要开刀要先长个瘤子挨几刀,我当行政主管,就要先去世界各地的酒店住一遍?我是搞行政的,不是酒店试睡员。我走了行政部谁来管,集团前阵子才要求我务必妥善的服务顶楼套房的客人,请问这块工作谁来接手?依我看,这份企划案要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是别有用心。” 尤玮强烈的表达拒绝的意思。 可娄副总却直接把上头的安排告诉她,说:“你昨天闹那么一场,现在整个集团高层都知道了,上头开了个会,同意批准你提出的所有要求,也愿意体恤行政部的劳苦功高,要但同样的,这次的安排你们部门也必须服从。我不妨跟你说实话,这次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上头的意思是——要在未来一年间整体拉高行政部的市场竞争力,就不能纸上谈兵,大家不仅要接受培训,更要在培训之前去体验一下什么叫智能酒店,清楚地了解自己的定位,和要面临的危机。换句话说,现在整天嚷嚷改革,但是所有人都不痛不痒,这次安排就是让大家好好‘痛’一次,才知道提高自我要求。总之一句话,不进修就会被淘汰,就是这么简单。” 换句话说,尤玮昨天争取了权益,上头批准了,但同样的,她也必须遵守接下来的安排,有得必有舍。 尤玮咬了咬牙,知道再没有反驳的余地,她最后只有一个问题:“集团愿意抬高补偿金,又肯花钱让我们去外面的酒店体验进修,这笔费用要怎么算,该不会一并算到行政部的业绩指标里吧,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 娄副总:“你放心,这部分由叶氏集团一力赞助,集团绝不会跟你们算一毛钱。” 什么,叶氏集团? 叶伦自掏腰包? 尤玮震惊了,直觉上越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而且她也不认为叶伦是一个冤大头,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为人虽然低调,却也没有吃亏给任何同学。 直到娄副总说:“其实你们要去进修体验的智能酒店,就是叶氏的注资的,叶伦从美国回来后一直住在那里,他作为主人也很乐意招待大家。你呢也不用想太多,就当去度个假,这边陈笑可以帮你代管一礼拜,有什么问题他还是要请示你的。” *** 尤玮离开娄副总的办公室,是带着怒气的。 想不到仅仅是一夜的时间,娄小轩就开悟了? 不但开悟,而且反击得很漂亮,甚至连行政部拒绝的借口都堵住了。 这一点都不像是娄小轩的风格——要么就是娄小轩昨晚被她骂醒了,要么就是有高人指点? 尤玮边走边想,她更愿意相信后者。 只是,高人是谁呢? …… 直到尤玮来到了一楼大堂,遇到刚刚上班来的娄小轩。 娄小轩加班了一宿,上午没有来,临近中午才来报道,脸上虽然还有点疲倦,但那些笑容却是货真价实的志得意满。 尤玮脚下没停,目不斜视的越过去。 就在两人擦身而过时,娄小轩却叫住了她:“尤玮,你是不是已经看过企划案了?” 尤玮站住了,却没回身。 直到娄小轩折了回来,笑道:“我刚接到电话,高层们对我们新出炉的企划案一致好评。这还得多感谢行政部昨天的鞭策,才能激发出我们的潜能。今天晚上,我们部门要开庆功宴,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来凑个热闹?” 这是大堂,人来人往。 两个身着主管制服的女人站在这里说话,就算再低调也足够醒目,何况还是两位大美女。 来往的住客们或许不明所以,可是大堂的员工们却都看在眼里,而且这里是行政部的管辖范围,看到敌对部门的主管在和自己的主管谈话,自然会产生警惕。 但很快的,他们就看到自己部门的主管尤玮,缓缓侧过身,对娄小轩露出一抹微笑。 他们都没有听到,尤玮对娄小轩说了这样两句话:“小公主终于肯走出象牙塔了?一夜之间就有这么大长进,这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水准,只有这样才有资格成为我的敌人。加油。” 周围的员工们只是看到娄小轩在那一个瞬间,脸色微微变动,是愤怒,却一闪而过。 娄小轩吸了口气,说:“我一定会让你看清楚,我是怎么一步步打败你的。” 尤玮依然在笑:“嗯,终于不再假装说努力喜欢我,要成为我的朋友了,很好,起码你现在已经有勇气对敌人表达厌恶了。” 娄小轩眼角抽动,很快就被尤玮的轻描淡写挑起情绪。 呵,这么沉不住气? 到这一刻,尤玮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有人在娄小轩背后出谋划策。 …… 这时,酒店大门口走进来一位陌生男人,来人见到尤玮和娄小轩,直接迎了上来。 “请问,你是尤玮尤经理吗?” 尤玮一顿,看向来人:“我是,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陌生男人:“我姓刘,是叶总的助理,特别代表叶总来邀请尤经理共进午餐。” 叶总? 尤玮一怔,紧接着手机上就传来一条信息。 她点开一看,正是叶伦发来的消息:“老同学,上次见面没有好好叙旧,能否给我个机会,请你吃个便饭?” 第28章 chapter 28 叶伦邀请她吃饭? 尤玮只停顿了一秒, 便对来人说:“好, 我中午有时间。” 陌生男人很快比了个手势,说车子就停在外面。 与此同时,娄小轩的声音也从旁边横了进来:“同学情谊就是不一样啊, 呵, 慢慢享用。” 等尤玮侧头看去, 娄小轩已经转身走了。 那一刻, 尤玮看到的是娄小轩的背影, 不仅嘚瑟,而且骄傲。 这难道不奇怪么? 就在前一夜,这位公主的自尊心才被踩在地上狠狠碾压, 这才过了十几个小时, 就愈合修复了? *** 尤玮坐着叶伦派来的车, 那一路上都在盘算接下来要走的路。 人生就是如此, 人总是要面临选择,难道不是在对错中选择,难的是不知道哪边是对还是错, 或者明知道两边都是错,依然要选出来一个。 更有甚者, 很多事情别人都提自己选好了。 就像这次去其他酒店的体验进修,尤玮可不会认为这只是一次单纯的度假。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往往都是这样的平和安静。 事实上, 过去四年里, 尤玮的心里也不是没冒出过辞职的想法, 但那都只是一念之间,没有变成冲动。 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和工作经验教会她两个道理。 一个是,当别人恶心她的时候,说明她的存在对那个人来说也是一种恶心,就看谁先恶心死谁,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另一个是,无论她去任何酒店,任何行业,去的公司格局越大,竞争力越强,那么出没的极品、渣滓、绿茶、白莲级别也就越高。 就像是一个班级体里一定会有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喜欢挑事儿和不合群的同学一样,任何地方都是正态分布,如果她是因为逃避某些人和某些事而另谋高就,而不是因为打赢了胜仗,那么接下来的挑战也没机会赢。 尤玮自小到大都没体会过何谓别人的“善良”,自然也不会盼望能找到一个人人相亲相爱的工作环境,那简直比中头彩还难,万一真的不幸被她遇到了,她也只会担心这个地方的竞争力。 这一次,也是一样。 娄小轩背后有高人,这不正说明了娄小轩的鸡肋和无能么? …… 尤玮想到这里,点开陈笑的微信。 进修度假的事来的突然,她得从现在开始布局。 陈笑很快出现:“学姐,你找我。” 尤玮直接问:“陈笑,你在行政部是副理,但是如果我现在就把总经理的权利放给你,你能否做到掌握实权却不到关键时刻不要运用的地步,揣着明白装糊涂,自保和保护部门一个礼拜?” 陈笑一愣,根据经验,一定是出了新的状况:“学姐,你要进修一礼拜?” 尤玮简单地把刚接到的指令告诉陈笑,说:“千万不要等我回来了你已经被人玩死了。做得到么?” 陈笑:“没问题!” 停顿了一秒,陈笑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学姐,你该不会用这礼拜的时间去别的酒店面试吧?” 尤玮冷笑一声,说:“就算要变动,也是改革之后,等我打赢漂亮的一仗,我或许会选择高调离职或者更上一层楼。但是改革之前,这是懦夫行为,我去任何一家酒店都无法清楚交代离职原因,到时候猎头公司会查,下家的人事部也会查,耀威的风声也会传出去,我只会被同行质疑和嘲笑,还会让某些人称心如意。” 陈笑愣了:“原来你考虑过这件事了?” 尤玮:“当然,凡事都要多留一条路。” 陈笑突然有些感叹:“其实,主要是方副总这条线的人太不善良了。” 尤玮笑了:“善良?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如此,那是一个人后天的教育、境遇、思想、格局、眼光决定的,遇不到是常态,遇到了要珍惜。” 陈笑不说话了。 尤玮接着说:“陈笑,你记着,接下来一个礼拜,你要想方设法的做好一块夹心饼干。底下的人够不着高层,有什么事都会找你,上头的人不会和底下人一般见识,出了事也会找你。也就是说,人人都想咬你一口。况且你还是在行政部,酒店的心脏位置,出了事不要躲避这些人的钢牙,只要把自己武装好,硌他们一口血就可以了,而且还要硌的有技巧,让他们敢怒不敢言。到时候记得通知我恭喜你,你已经成功的恶心回去了。” 陈笑乐了:“嘿,学姐你放心吧,我到现在都记得咱们在美国的时候,你跟我说的话!” 尤玮:“什么话?” 陈笑:“你说职场入门有两课时,能拿满学分的就能胜任管理层,第一课时就是学会不生气,第二课时就是学会气死人,哈哈!” 听到陈笑的笑声,尤玮也笑了。 再看向窗外,车子已经缓缓停到路边。 目的地到了。 *** 走进餐厅,尤玮跟着服务员一路往里面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过道讲电话。 虽然只是一瞥,可尤玮开始看清了,那个人是苏一淳。 尤玮脚下没有停顿,心里却开始计较。 苏一淳出现在这里不会是巧合吧? 她是顾丞的特助,也是顾丞团队里最能干的一个,如今肩负着人事权力,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无故外出。 那么…… 就在尤玮心里渐渐浮出答案的瞬间,前面的服务员也停了下来,转身微笑着跟尤玮示意,接着就敲响了面前的包间门。 门扉开启,包间传出说话声,那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尤玮的眉心下意识皱了一下,又很快抚平,抬脚迈进去时,已经挂上了疏远而礼貌的笑容。 在见到那两个男人的瞬间,尤玮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果然,叶伦不止请了她过来。 …… 包间里的两个男人,一个神情严肃,目光淡漠,一个笑容和煦,如沐春风,正是顾丞和叶伦。 顾丞见到尤玮,先是一怔,但那惊讶很快归于平静。 叶伦已经起身相迎:“来,老同学,可把你盼来了!” “让两位老板等我这么久,真是过意不去。” 尤玮笑着走到两人面前,和叶伦先握了一下手,又面向顾丞。 顾丞也已经站起身,和尤玮的手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随即一同滑开。 三人入席,服务员给尤玮倒上茶。 叶伦这时说道:“哎,缘分这东西有时候还真不好说,四年前在美国,咱们三个就认识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坐下来吃一顿饭,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身份却和当初大不相同,这也许就是人生吧。” 尤玮一怔,转而才想到四年前的事。 哦,是了,那时候顾丞也住在学校附近,和她经常会出现在一起,久而久之,她班上的同学一些人和顾丞打起交道。 尤玮问道:“叶总今天把安排这顿饭局,只是为了叙旧?” 说话间,尤玮的目光却瞟向了顾丞。 顾丞却没看她,兀自喝着茶。 叶伦说:“是啊。正好大家都在为了建设耀威的未来而做努力,这样的缘分可不多见。我还记得那时候在美国,同学们还经常拿你和顾丞打趣,看你们经常出双入对的,问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是有这回事,尤玮想起来了,但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 “是么,我没印象了。” 叶伦接道:“我却记得当时顾丞的回答。” 此言一出,顾丞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连尤玮也是一怔。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目光交汇了一秒。 叶伦含笑将这一幕互动收入眼底,说:“我记得顾丞说,要是找这么聪明上进的女人做女朋友,自己就没有偷懒的借口了,太累了。” ——我累着您了? 尤玮挑眉瞅着顾丞。 顾丞却是不动声色的笑了:“叶总真是好记性,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还说过这样的话。” 叶伦看向顾丞,又道:“后来,同学们还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一秒的停顿。 顾丞:“哦,愿闻其详。” 叶伦:“我说,我倒是很想找到一个聪明上进的女朋友,这样就可以鞭策自己,生活不易,更需努力。” 顾丞目光一转,又将同样的眼神还给尤玮。 ——我碍着你们了? 尤玮没表情,就是喝茶。 直到叶伦笑道:“好了,不说这些题外话了,其实今天我是想借着叙旧的机会,有个事想问问老同学,如果只是在电话里问,又怕不方便。” 尤玮应道:“请问。” 叶伦:“耀威将你外调其他酒店体验进修的事,其实我没想过你会这么快同意,因为就我观察,现在正是行政部改革的关键时刻。我原本还在想,如果你觉得为难,那我就出面帮你和缓一下,没想到今早接到方副总的电话,说是你非常乐意,而且已经答应了。所以我想当面亲自问问你是否觉得为难,如果为难,我会和方副总谈,替你拒绝,相信他一定不会驳了我的面子。” 尤玮安静几秒没说话。 从叶伦的话里不难听出来,他对耀威集团的内斗有一定了解,但恐怕了解的还不够透彻,不够深。 而眼下也是一个机会,相信只要她敢在这里说出“我的确很为难”这几个字,这次为期一个礼拜的体验多半就不用去了。 可是经验告诉尤玮,当有人亲手捧着一个大“便宜”到跟前的时候,那就需要小心了,一口咬下去很有可能连牙都会崩掉。 尤玮只是说道:“我个人而言,倒是乐意服从酒店的一切安排,何况进修是迟早的事。再说,行政部离了谁都会正常运转,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离开一个礼拜就瘫痪,所以我并不觉得为难。” 叶伦笑了:“那就好。好在这次你们下榻的酒店是我们叶氏注资,到时候你我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也有个照应。” 尤玮没接茬儿。 叶伦却将目光滑向顾丞,“好心”的告知:“对了顾总,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耀威有意安排尤玮外出进修,到我们叶氏注资的智能酒店体验一周,刚好,就是我现在住的酒店。” 顾丞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哦?想必叶氏的酒店一定与众不同,有机会我也想见识一下。” 叶伦:“那可真是我的荣幸,顾总的团队我在美国就已经久仰大名,如果能把顾总请来帮我们提点意见,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 午餐小聚很快告一段落,尤玮坐着顾丞的车返回酒店。 车子行驶良久,苏一淳一直在副驾驶座上处理文件。 顾丞和尤玮各自坐在后座的一边,谁也没看谁。 半晌,顾丞才慢悠悠的吐出四个字:“一个礼拜?” 这没头没脑的开始,把前面的苏一淳说愣了,她还以为顾丞有指示:“你说什么,顾总?” 顾丞却沉默了。 接着,就听到尤玮的声音:“我也是刚接到的消息,要去外面的酒店考察体验一下。那家酒店叶氏有注资。” “哦。” 顾丞就回了一个字,没声了。 尤玮侧头看他,他却看着窗外。 直到顾丞突然说:“你应该听的出来,刚才叶伦的话,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尤玮:“自然,他是在向我展示自己身为叶氏集团第二代的权利和能力,只要他肯说一句话,就能左右我在耀威集团的地位。我只要答应了,就不用再担心一年后的去留,这等于买了一份意外保险。” 顾丞转过头,沉默的看着尤玮。 他的目光漆黑且平定。 尤玮一眼望进去,笑了:“但是这些话,他完全可以私下里跟我讲。他要当着你的面说,无非就是想考验你我之间的默契和信任,是齐心还是离心。我又不傻,人家说了我就动摇,抛出鱼钩我就咬住,那我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听到这话,顾丞终于笑了。 第29章 chapter 29 一直到回到酒店, 尤玮下车, 还没进门,就迎来行政部的员工秦晓晓。 秦晓晓凑上来小声说:“尤经理,陈副理(陈笑)刚被客人投诉了, 方副总那边得知消息, 让人到咱们部门借题发挥了一通, 还说已经上报了, 让人事部尽快处理, 还说就算你回来了都救不了……” 尤玮边走边问:“陈笑现在人呢?” 秦晓晓说:“陈副理现在在娄副总办公室解释情况,方副总还把崔经理一起叫过去了。” 尤玮:“我知道了,你现在把情况跟我说一遍。” …… 秦晓晓很快讲起始末。 事情起因于前一天, 而且还不止一桩, 每一件事都不大, 可是累积在一起却让方副总抓着了话瓣儿。 昨天, 有一对夫妇前来办理入住,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妻子却领着一条宠物狗, 还说要小狗一起入住。 按照酒店规定,宠物狗是无法入住的, 需要交给专业人士来代为管理。 但那妻子不肯,还反过来指责,要是所谓的专业人士照顾不周, 把她的狗弄死怎么办? 两边僵持不下, 丈夫也在一旁等得不耐烦, 便拿出香烟当场抽起来。 非但酒店,全市的公共场合都是禁止吸烟的,除非开放吸烟区。 酒店人员立刻友善提醒那位丈夫,请他到外面吸烟。 谁知那位丈夫却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烟灰缸,“啪”的一下拍在柜台上,当场吵起来。 最终,这对夫妇没有办理入住,气哼哼的走人了。 这件事刚好被方副总的看门狗陈经理看见,他转头就去质问当时也在场的陈笑,问他为什么不挽留客人,跟客人赔礼道歉,就算不能做到让客人完全满意,最起码不要气走客人,这样一对夫妻一旦走出这个门口,还不定怎么对外说酒店的坏话。 陈笑当场就回复陈经理,酒店评星是有标准的,无论是氛围、卫生环境、公共财产都需要达到相应的指标,如果对一些不愿意遵守秩序和酒店规矩的客人开放特例,那是对其它遵守的客人不公平,而且也会严重影响酒店的声誉,将来人人效仿,都带狗进来,都在大堂吸烟,那耀威这块牌子很快就砸了。 陈经理被怼的哑口无言,这要是换做以前,无论他怎么喷,行政部的这些低级管理层都是不敢吭声的,最近因为尤玮赢了几场漂亮的仗,连她底下的人都一个个涨行市了,敢当众顶撞他。 这笔账陈经理记下了,等到今天早上,酒店就接到了12315的投诉信息,投诉人正是前一天离开的那对夫妇。 紧接着,今天中午,尤玮前脚离开酒店,后脚就有一位正准备退房的客人,从服务员手里拿回干洗的西装。 客人拿到后,却发现上面起了毛球,是因为清洗不当所致。 客人很生气,因为西装是赶着要用的,于是便直接给前台打电话,要求尽快处理。 前台请示陈笑,陈笑便利用副理的职权,答应免去这位客人两天的房费,同时请前台尽快买一套普通款的男士西装回来。 客人见到西装和被免去的房费单,心里的火一下子就消了。 *** 尤玮了解完事情始末,转头就去了十八楼。 娄副总的办公室里,方副总正在借题发挥,逼问娄副总怎么解决,还把这件事上升到影响酒店声誉和收入的高度上,质问娄副总,尤玮怎么能放这么大的权力给底下人。 尤玮进来时刚好听到。 娄副总和方副总坐在沙发里,陈笑和崔圳就站在一边。 崔圳给尤玮使了个眼色。 尤玮又看向陈笑,陈笑倒是淡定,显然是对自己的处理手法有绝对的信心。 尤玮见状,来到娄副总跟前,说话时却是对着方副总的:“我知道,方副总一向是不支持放权的。在这个行业里,真正拥有实权的副理也不多,更多的是摆设、花瓶、门面。方副总有什么疑问可以尽管来质问我,权力是我放的,我今天就清楚明白的告诉您,我给我的副理放权,允许他代我处理酒店和客人之间的财务纠纷,有免单权,打折权,赠送权,还有临时应急限额自主采购权。陈笑在这两件事情上的处理并没有超出这些权利,也就是说,他没有滥用职权,而是照章办事。我想这件事最大的分歧只是在我和您看事的角度不同,您计较的是酒店的金钱损失,可我们部门在乎的却是如何提高中低管理层处理问题的效率,以及提升客户的满意度。” 方副总冷笑着:“那你放权之前有没有考察过陈副理处事是否成熟啊?我知道你信任他,因为这是你学弟,可你也不能太过了!” 尤玮依然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语速:“我知道方副总是没有放权给底下人的,陈经理不过就是您的传声筒,就连企划部行事,娄经理也没有直接决定的权利,凡事都要向您请示。我猜,这或许是你对他们的信任度不够。可是这在我们行政部是不存在的,陈笑是否能出色有效的搞定客户,我自有我的一套衡量标准,我之所以愿意放权给他,也是因为他的处事能力足够成熟。反过来说,如果陈笑事事都做的不够火候儿,不足以让我信任,凡事都要我亲力亲为,那么我还要这个副理做什么?同理可证,我也想反过来请教方副总,您不愿放权给陈经理和娄经理,那您要这些人是做什么用呢?” 方副总的“借题发挥”没有成功,陈笑不仅保住了饭碗,连内部处分都没有。 方副总败兴而归。 事实上,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今天不过就是方副总的一次下马威,或者叫试水,方副总心里清楚,靠这点小事就拿下陈笑,是不切实际的。 *** 尤玮和陈笑、崔圳一起离开娄副总的办公室,三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 直到来到员工休息区的茶水间里,崔圳临走之前和尤玮说了两句。 崔圳:“今天只是前菜,依我看,方副总根本不是想趁机开走陈笑,也许只是投石问路,关键还得看你离开酒店的这一个礼拜。” 尤玮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我明白,我们会小心。你那里怎么样?” 崔圳一怔:“我?” 尤玮笑了:“我是说小轩,她昨天回去,还好吧?” 尤玮嘴上这样问,心里却很清楚,怎么会不好呢,如果不好,今天也不会拿出那样一份企划案,中午之前更不会在大堂里和她那样放狠话了。 显然,娄小轩是满血复活了。 崔圳说:“她没事,她还主动要求周末和我一起回家陪爸爸吃饭。” 尤玮挑了下眉,这倒是又一个“惊喜”。 “既然这样,你帮我和崔叔叔说一声,这周末我就不回去看他了,省的大家撞上闹不愉快,我改天单独回去陪他。” 崔圳应了,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直到尤玮问他:“怎么了?” 崔圳才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搞明白,尤其是这几年,我看到你和小轩的变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尤玮见状,便回身端起一杯刚泡好的咖啡给他。 “你问吧。” 崔圳说:“这几年,小轩很不快乐。我知道这和她从小的生长环境有关,她从小到大很少有不如意的事,所以现在稍有挫折就会受不了。那么你呢?就我观察,你这几年在公事上虽然很拼命,可是你整个人都比以前轻松了,笑容也多了,凡事都好像很满足,我想知道为什么。” 尤玮安静了两秒,歪着头看他。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太过了解,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崔圳在想什么。 她问:“你是不是想从我这里取经,回头开导小轩?” 崔圳低下头,叹道:“我希望她能开心点,得不到也不至于太失落。” 尤玮见到崔圳这样,便说:“她开心点,你的日子也好过点,是么?好,你既然是我哥哥,小时候又帮我背了那么多黑锅,那我也该成全你。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自小就缺爱,我没有得到爱,也不会爱人,但是有人教会我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失去爱自己的能力。这样久而久之,人就会变的宠辱不惊。先降低对别人的期待值,学会一点平常心,不要轻易对任何人抱有幻想,那么如果有人对我好,我会惊喜,会珍惜,就算没有人对我好,我也不会怨天尤人,因为这是理所应当的,这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一条规定是谁必须要对谁好。” 这样久而久之,人就会变的宠辱不惊。 毕竟依赖别人给自己肯定、关爱,这样的赌注太大,这样等于将自己的喜怒哀乐一并交给了别人,如果那个人不再给了,那自己岂不是一无所有? 定海神针这种东西,就得自己给自己做。 尤玮话落,便笑着看崔圳沉思的模样。 直到崔圳说:“道理我都懂,可是……” 尤玮替他把话说下去:“可是娄小轩做不到,因为她早就习惯了跟人索取。不过崔圳,我觉得你也不用太为难她,她索取,就有人愿意被她索取,这是一种福气。你为什么要剥夺她的福气呢,何况你也是奉献型的人格,你很乐在其中啊。” 崔圳笑笑,无话可说。 尤玮拍拍崔圳的肩膀:“想开点吧!以后我会继续鞭策娄小轩的,除非她不来惹我。你呢,就扮演好你好丈夫的角色,希望她能早点懂事。” 尤玮言尽于此,转而走向坐在一边的陈笑。 崔圳很快离开茶水间。 …… 尤玮将咖啡递给陈笑一杯,坐下来说:“今天的处理很漂亮,原本我还有点担心,现在倒是少了一层顾虑了。我离开这礼拜,行政部就交给你了。” 陈笑有些受宠若惊:“学姐,你突然这么跟我说话,我有点害怕,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 尤玮立刻给了他一个白眼:“乌鸦嘴,我才夸你两句。” 陈笑“嘿嘿”乐了。 尤玮说:“我也没什么多嘱咐的,反正权利在你手里,你怎么用你自己自然会衡量,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记住。” 陈笑问:“是什么?” 尤玮:“你手里的权利能不用则不用,能少用则少用,出事了而且不得不用的时候再用,先自保,必要的时候你可以选择独善其身,有事扛不住就推给我。只要做到这点,这一个礼拜就一定能挺过来。” 陈笑问:“学姐,你是不是觉得方副总会趁这个机会动我们?” 尤玮:“明着动他不敢,毕竟昨天才答应了我的条件,但是如果他玩阴的,故意给你们使绊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陈笑心里一惊:“你放心,学姐,我肯定能撑到你回来!” 尤玮却越听越觉得不吉利,脑海中也跟着灵光一闪,给陈笑支了个损招:“这样,要是你吃不准的形势发生了,而你又来不及通知我,就去找一个人帮你。” 陈笑忙问:“谁?” 尤玮:“苏一淳。” *** 转眼就到了尤玮要去外面酒店进修体验的日子。 这天早上,尤玮没有上顶楼套房,却托苏一淳送了一个小礼品盒上去。 顾丞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硬纸卡。 卡上写了一行字,只有这样一句:“生日礼物兑换券。” 字是尤玮写的。 顾丞定定看了两秒,挑眉笑了。 他没有将卡片放回盒子里,而是拿进起居室,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另一个盖子已经有些泛黄的盒子。 打开盖子,里面有十几张硬纸卡,每一张上都写着同样的字体。 ——再帮我一次兑换券。 ——我不想一个人兑换券。 ——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兑换券。 ——你欠我一个人情兑换券。 ——拉黑号码兑换券。 同样的盒子尤玮也有一个,除了用来放置那只旧手机,还有这些硬纸卡。 他或者是她,每拿出一张交给对方,用来行使上面的权利,对方都会收下,履行过后就会扔回盒子里。 顾丞搓搓手指,刚要将“生日礼物兑换券”放进去,动作却顿住了。 距离他的生日没几天了,他为什么不能提早行驶权利呢? 第30章 chapter 30 四年前, 冬 黑历史no.9 …… 秋天的时候, 娄小轩突然查出怀孕,提早回到国内。 崔圳也跟着她回去了。 这边的交换活动也很快结束,但尤玮没有跟着回去, 反而接到酒店的培训通知, 决定留下来进修。 冬天, 尤玮接到崔圳的消息, 说已经说服了娄副总, 同意他和娄小轩结婚。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刚刚登记完,娄小轩就和娄副总闹掰了, 还说以后都不会再回那个家。 尤玮看着这些消息, 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尘埃终于落定了, 她却一点都不觉得伤心, 好像国内的人和事是另一个银河系的事。 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进修机会,以及班上的这些同学。 这些人, 将会成为她未来事业路上的第一桶人脉,那些已经失去的, 注定不会再挽回的人,自然不应该再占用她的时间。 哦,还有顾丞。 顾丞也留下来了, 他也在这所学校里进修, 虽然她不明白娄副总这样安排的用意, 可是既然都是酒店业,以后说不准会继续联手呢? 只是,尤玮这样的想法刚刚成型,不到一天,她就看到了系上一个学妹,对顾丞死缠烂打。 那学妹还四处扬言说,昨晚在party都是顾丞照顾她,才让她没有被别的男生非礼。 尤玮听了,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顾丞这么冷漠的人,谁死了都不关他的事,他怎么会理会一个学妹是不是被人非礼? *** 转眼,尤玮就接到同学们的邀请,说是要一起聚餐。 这对尤玮来说,是认识更多学长姐的好机会,自然要去。 谁知,等她到了现场,却看到顾丞和那个学妹,他们两人还比邻而坐,那个学妹一直缠着顾丞说话,顾丞竟然没有躲开。 尤玮默默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表示,直到去洗手间的时候,在走廊里遇到顾丞,他们终于有了今晚的第一次对话。 尤玮问:“你真喜欢那个学妹?” 顾丞答:“不喜欢。” 尤玮挑眉:“哦,一夜情?” 顾丞斜了她一眼:“我是很挑的。” 尤玮嗤笑:“你还德行上了,人家长得那么水灵,便宜你了。” 顾丞没理她。 隔了几秒,他才说:“被她一个人缠,可以有效地阻挡十个,这叫以逸待劳,我也省事。”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C`O`M 哦,是了,顾丞可是这里的香饽饽,不仅是外貌上的优势,还有他傲慢的谁都不理的模样,更是激起了很多女人的胜负欲。 尤玮笑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挡开了那十个,这一个要怎么解决?” 顾丞不语,这的确是个问题。 这个学妹的难缠度,可不一般,他就算明说,她也不会死心,还会说要用诚意打动他。 尤玮撂下话,抬脚就要走。 可下一秒,她的手臂就被顾丞抓住。 尤玮惊讶的回头,只听到这样一句:“那这一个,你来帮我解决。” 帮? 怎么帮? 尤玮停顿了一秒。 那个学妹是小绿茶,放在不谙世事的小狼狗面前,她那套足够满足小狼狗的虚荣心和膨胀感。 可惜,她尤玮不仅是绿茶,还是泡沫浓茶。 而顾丞又是一个“品茶专家”。 尤玮抽回手,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在上面写下几个字——“你欠我一个人情兑换券”。 顾丞接过。 只听尤玮说:“那你要配合我。” …… 顾丞不知道尤玮要做什么,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餐桌那边,众人正在嘻嘻哈哈玩真心话大冒险。 尤玮笑嘻嘻的参与进去,顾丞很被动。 事实上,就算瓶子转到顾丞面前,也没有人敢提过分的要求。 谁愿意用热脸贴冷屁股呢? 几分钟后,瓶子对准了尤玮,尤玮双手捂嘴,仿佛很诧异。 众人开始起哄,问尤玮有没有心上人。 尤玮说:“我不回答,我要大冒险。” 众人又是嘘声一片,不回答就是有了?! 这时,有人提议:“好,那就罚你跟全场你最不喜欢的男士,做一个亲密动作!” 哇塞,这可劲爆了! 当着大家的面指出最不喜欢的男士,还要有亲密动作? 有人说:“太过分了啊,都不喜欢,要多亲密啊?” 有人答:“哎,随便一点就可以了,不用太认真,合拍一张照片,握个手啊,就行了吧?” 但问题是,尤玮敢不敢当众指出哪个人是她最不喜欢的呢? 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尤玮落落大方的站起身,然后笑着绕了一圈,在众人紧张而期盼的目光中,最终停留在顾丞的身边。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惊了。 有人问:“你们不是朋友吗?” 尤玮答:“有谁规定朋友是要互相喜欢的?” 话落,尤玮就推了一下顾丞旁边的学妹:“麻烦你让一下。” 那学妹猝不及防,被推到一边。 然后,她就看到尤玮直接坐到了顾丞的大腿上。 在尤玮的臀部接触到那两条大长腿的瞬间,清楚地感觉到那腿部线条的瞬间紧绷,肌肉充满了张力,还纠结着,坐着一点都不舒服。 尤玮却笑问大家:“够亲密么?” 所有人都傻了,等反应过来,不约而同的一起摇头:“不够,不够。” 大家都没看够好戏。 那学妹的脸都白了。 尤玮“哦”了一声,便又把手搭在顾丞的肩膀上。 这动作看似腻乎,事实上她是怕会被顾丞推到地上。 两人近在咫尺,目光交汇。 彼此的体温相互融合,她那带着警告的笑容被某人尽收眼底。 顾丞一言不发,抬手间没有推她,反而将一只手落在她的后腰。 直到那学妹气的离场,有人发出叫好声。 *** 酒过三巡,众人尽兴而归。 尤玮和顾丞慢悠悠的往宿舍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前面拦住一个人影,正是刚才被气走的小学妹。 学妹瞪着顾丞,又看向尤玮,说:“学姐,我有话想和你说。” 只是尤玮还没回答,顾丞却先问道:“你不是气走了么?” 学妹僵住了。 尤玮也诧异的看了顾丞一眼,见他似乎有些困扰的皱着眉,“噗”的笑出声。 哈哈,怎么办,有人头疼了! 学妹涨红了脸,直接面向尤玮:“学姐,我就说几句。” 尤玮却比她更直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你喜欢顾丞,希望我作为顾丞的朋友可以帮你,但最主要的目的是希望我不要从中作梗,想用楚楚可怜的一面激发我的同情心和善良。” 学妹震惊了,她没想到尤玮直接捅破了窗户纸。 尤玮却在心里笑了,这样的伎俩,班门弄斧。 她说:“可惜,你想错我了。我连自己的朋友都可以讨厌,我又怎么会有同情心去帮你呢?我的心眼太坏了,看到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哭,就特别开心。” 学妹颤着声音问:“你,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空气里发出一声轻叹,是顾丞。 他淡淡的反问一句:“和你有关?” 学妹的眼圈红了。 可她这模样,却直接让顾丞皱起了眉。 她自然不会知道,顾丞最烦的就是女人故作姿态的哭哭啼啼。 顾丞迈开长腿,越过学妹就走。 尤玮跟上时,只撂下一句:“啧,你看他。你怎么会喜欢这种男人呢?” 顾丞听到了,斜了一眼过来。 学妹立在原地良久没动,只听到身后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 顾丞:“我是哪种男人?” 尤玮:“刻薄,不近人情,冷漠?如果我漏掉什么,欢迎补充。” 顾丞:“哦。” …… 四年后,现在 转眼,就到了要去叶氏投资的智能酒店进修体验的日子,尤玮破天荒的没有到耀威酒店报道,一大清早,就拿着行李去了这家智能酒店。 这次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低级的管理层,其中就有秦晓晓。 陈笑一早就和秦晓晓打好招呼,无论何时,都要和尤玮互相照应,秦晓晓心中有数,自然不敢懈怠。 从开始入住,这家酒店只有两名接待,逐一告诉客人们如何办理手续。 尤玮在一台入住办理智能机上进行了身份证验证,面部识别,也用信用卡支付了押金,等办理退房的时候,押金会自动退还。 尤玮拿着简单的行李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路上果然一个服务员都没看到。 尤玮拿着房卡顺利进门,不用自己开灯,过道的灯就亮了,随着走路的路线,四周的灯也会根据感应适时开启。 还有中央空调的恒温系统,绿字亮起,显示室温二十三度,细微的冷风从出风口缓缓送出。 一切都不用自己动手,很贴心。 可是习惯了亲力亲为的尤玮,却被这样的过分贴心搞得很不舒服。 她的职业病犯了,放下行李的第一时间就是去检查窗户,是封死的,也就是说客人无法开窗通风,一切都靠中央空调。 这样也一并杜绝了窗户可以打开可能发生的危险,比如有的酒店楼层比较低的地方,和隔壁建筑靠的太近,小偷可以直接跨进窗户,为了防止小偷进入,这样低楼层的窗户都是用钥匙封死的,但总免不了忘记封死的情况,导致客人损失财物,再比如有的客人想不开,跨在窗户上企图自杀等等。 尤玮转而又去检查房间里的设备,所有洗漱产品都配齐了一套,如果不够用,可以自己到一楼的自动贩售机里取用,拖鞋是一次性的,早餐也是另外收费,每天早上到餐饮区刷脸和输入指纹。 尤玮又试了一下床,乳胶床垫,纯棉床上用品四件套。 早在来之前,尤玮就看到过一些智能酒店的资料,一旦房客退房,或者需要服务员打扫房间时,酒店里配备的服务员就会开始“抢单”,就像送外卖一样,五分钟之内一定□□。 打扫人员还会自带摄像头,将打扫过程记录拍摄下来,方便后勤监管,以及杜绝客人物品丢失的问题。 而且房间里还设定了几种主题模式,会根据客人的不同需求而且换,比如睡眠模式,床垫会恒温,空调会自动切换成睡眠状态。 最主要的是,有的智能酒店房间里还会配备一台智能语音管家。 尤玮的目光落在床对面的桌子上,刚好她的房间里也有一个,长得和那天在顾丞的套房里见到的秒秒差不多,只不过她房间里这个是个男款的,头上竖着几根毛。 尤玮是一脸嫌弃的凑过去,拿起电子娃娃,它却突然发出一道声音,吓了她一跳:“你好,主人,我叫纯纯,请问主人怎么称呼?” 尤玮一顿,将“纯纯”放回桌上,居高临下的说:“我叫姑奶奶。” 纯纯“哈哈”两声,回道:“通常情况下,女人自称姑奶奶是在摆架子,蔑视别人的意思。主人,你不要看我不是人,就逗我。” 尤玮:“……” 尤玮不再理会这个过分智能的倒霉孩子,转身去收拾行李,收拾到一半的时候,纯纯又突然说话了。 “主人,主人,你有一个口信,要不要听呢?” 口信? 尤玮回过头:“说说看?” 纯纯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读道:“老同学,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共进午餐呢,我在顶楼的餐厅等你——叶伦。” 顶楼餐厅? 这不是智能酒店吗,怎么餐厅配备搞得跟五星级酒店似的? 尤玮一顿,问纯纯:“是不是我现在回复了,你就能帮我传达上去?” 纯纯:“是的,主人。” 尤玮:“哦,那你告诉他,我十二点到。” 纯纯:“好的,主人。” 尤玮转身又开始收拾,不到半分钟,突然想起一个事,于是回过头,瞪着纯纯。 然后,她清楚地看到纯纯的电子屏幕上浮现出害羞的表情。 尤玮一阵无语,问:“你是不是在看我?” 纯纯:“主人,是你在看人家。” 尤玮咄咄逼人的问:“……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看得见我在做什么,你该不会有摄像头吧,该不会把你拍到的东西上传到云端,或是发给某个人看吧?” 纯纯:“主人,我的确是有这样的功能,请问你要开启吗?” 哦,原来还没开启。 尤玮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便走上前,将纯纯掉了个个儿,让它面壁,然后说:“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开启任何摄像,也不可以录我的音。” 纯纯:“好的,主人。” 尤玮安静的立在原地好一会儿,还是不放心。 她想,如果要讲电话,她就出去讲,如果要睡觉,她就把这个纯纯放到洗手间。 思及此,尤玮又向四周环顾了一圈,越发觉得整个环境都怪怪的,让人不舒服,这里的高科技配备太多了,反而会让她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监控。 第31章 chapter 31 尤玮收拾好行李, 又拿出笔记本处理了一点公事。 陈笑也一如往常的汇报整个上午遇到的小问题, 比如在后厨发现烟头,比如有客人提醒酒店,大堂围栏上有灰尘, 比如早餐供应的橙汁有点苦涩, 客人怀疑不是新鲜橙汁, 投诉餐厅等等。 陈笑汇报完问题, 也将自己的处理方案一并告诉尤玮。 尤玮听了基本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问道:“陈笑,你说如果一个酒店的服务人员算上保安、清洁工在内,连十个人都不到, 所谓的餐饮也是客人自己到自动贩售机那里取, 客房里的设备维护要靠客人自觉, 离开酒店的时候是不是会拿走客房里的设备, 酒店也没有服务员第一时间检查,客人在智能机器上刷卡就可以走人,这样的酒店一旦发生问题, 客户该向谁投诉呢?” 陈笑说:“肯定投诉无门啊,最多是跟有关部门反应吧, 或者靠客人自律。” 陈笑转而问:“对了学姐,你今天去智能酒店,参观过了吗, 有没有洗衣服务?” 尤玮说:“房间的桌上有个目录, 上面写了都有什么, 洗衣房要自己动手,也有管家和客房服务。” 陈笑愣了:“不是号称无人酒店吗?” 尤玮说:“所谓‘无人’到目前为止只是噱头,有的客户要求人对人的服务,也需要提前预备啊,只不过服务费是额外收取的,我刚才算过,折合成人工成本,这里的管家和客房服务要比一般酒店的高出三倍工钱。” 陈笑:“我靠!” 尤玮:“至于客人有可能拿走房间内的设备,这个问题,我想一旦负责清扫的服务员发现,大概就会反应,那么客人的信用卡上或许就会时时扣除这部分的费用。” 陈笑:“这样岂不是会产生很多纠纷,要是客人坚决说自己没拿,酒店凭什么扣钱?” 尤玮:“所以,你认为还是需要给清洁员检查房间设备是否齐全完整的时间?” 陈笑:“对啊,就让客人多等五分钟,检查完了就可以刷卡走人啊。哦对了,学姐,你住的房间怎么样?” 尤玮:“有五种主题房,我这套是海岸风,天花板做成蓝色的海浪造型,家具基本都是白色和米色的。外面走廊设计也挺独特,是几何图案拼接的,从大堂进来的时候,也有点童话的感觉,像是模仿了高迪的巴特罗之家。” 陈笑听的无比向往:“你说的我都想去了!” 尤玮却一点都兴奋不起来。 这要是单纯的度假,她会觉得新奇有趣,好奇心也被调动起来,可是这件事直接关乎了行政部三分之一人的命运呐,她只怕等部门里的人一一来这里小住后,都会被洗脑,进而乐极生悲。 ***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纯纯突然“多嘴”提醒道:“主人,还有五分钟就十二点了,你有个顶楼餐厅的约会哦!” 尤玮刚系好衬衫扣,又被它吓了一跳,便命令道:“以后你跟我说话,请自动调成二十分贝。” 纯纯委屈道:“好的,主人。” …… 尤玮拿着手机走出房间,一路坐电梯上到顶楼,她事先看过这里的设施介绍,并没有星级酒店应该配备的sap馆,游泳池那些。 想来也是,这些额外设施都需要人对人的服务,这方面的开支无法缩减。 尤玮来到顶楼,还没分辨方向,就看到一个管家打扮的男人微笑着来到面前,向她抬手示意:“请问,是尤女士吗?” 尤玮点了下头。 那男管家就带着她一路走到尽头的餐厅。 整个餐厅空荡荡的,装修风格有点地中海风,除了中间位子上坐了一道身影,四周就只有几个服务生。 尤玮走上前,原本坐在位子上的叶伦也微笑的起身。 两人目光一对,尤玮笑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叶伦:“没有,你很准时。” 尤玮笑着入座,庆幸自己没有盛装出席,只是穿着一身休闲装。 叶伦也没有。 男管家很快送上餐前酒,是淡黄色的液体。 尤玮扫过一眼,刚要说话,叶伦已经先一步开口道:“放心,这里面的酒精只有五度,我知道你对酒精过敏。如果一点都不能沾的话,今天还有特供的鲜榨果汁。” 尤玮一怔,抬眼间问:“你怎么知道我酒精过敏?” 叶伦低声笑了:“其实我一直都很留意你。” 尤玮没说话。 叶伦接着道:“以前在美国,有一次你架不住同学们的起哄,多喝了一点。虽然你后来说你是因为有急事,要提前走一步,可我不放心,追出餐厅想帮你叫车……” 尤玮定定的看着叶伦,努力回想他说的到底是哪一次。 直到叶伦说道:“结果,我追出去后,刚好看到你上了顾丞的车。等我回去餐厅,又在地上捡到了一盒药,我猜,是你落下的。” 哦,原来是那次…… 尤玮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说:“无论如何,谢谢你的体贴。” …… 尤玮没有耽误这顿饭的时间去“叙旧”,该叙的基本都叙过了,她自认和叶伦也没有多少“旧情”可叙。 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尤玮也一连提出几个专业上的问题。 她首先问的就是管家服务和服务员的人工费。 叶伦笑道:“其实这个就是为了针对不同客户的需求而设定的,在成本上远高于传统酒店的人工成本,好比说,如果我现在做的是一家传统酒店,可能我需要五十个人,每个人的月薪是五千块,一个月就是二十五万元,但是智能酒店呢,我或许要雇佣更高级的服务员二十人,那么我需要支付的就是传统酒店服务员工资的三倍,就是一万五千块,这样算下来就是三十万元。可以这样说,所谓的缩减一线员工的预算开始,实际上就是个伪命题,看似减少了人手,却在无形中多支付了人工费。” 这基本上和尤玮在房间里算的账是差不多的。 她接着叶伦的话说:“除了人工费变高了,智能科技设备的成本才是大块儿,而且科技含量越高,成本就越高,除了买进,还要定期保养和维护。再加上智能酒店不可能开在偏远地区,要开就要选在一个城市最繁华高级的地方,高地租也是成本之一。” 叶伦:“是啊,智能成本、维修成本、人员管理成本,除了这些还要时刻关注政府的态度,我们也需要时间一步步成熟和完善,这里面自然涵盖了风险成本,是不是最终能在这样的风险红利中分一杯羹,目前还是未知数。我相信等过两年盘算下来,一定有人赢,也会有人输。优胜劣汰,这在各行各业都是一样的,何况是人工智能这样的新兴行业,大洗牌是必要的。” 换句话说,没有雄厚的资本作支持,很可能还没到盘算自己是赢还是输的阶段,就已经被这哗哗流水一般的支出所消耗殆尽,进而被淘汰掉了。 尤玮思考片刻,最后之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我不懂,既然又花钱又费力又不见得讨好,叶氏为什么要远渡重洋,将这么多资金投入到人生地不熟的国内?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叶氏在美国已经是华人酒店之王了,如今还要回来大展拳脚,真是胃口大开啊。” 叶伦用餐布擦了擦嘴,抬眼间,原本温良斯文的笑容,一瞬间流露出锐气:“为名为利,这不都是理由么?” 尤玮:“哦,我只是个小老百姓,确实不太能理解。” 叶伦:“或者我这样讲,叶氏需要扩张事业版图,也需要攻城略地,一旦亚欧大陆形成规模,经济圈不可分割,那么美国就会沦为‘孤岛’,世界霸主的地位拱手相让,这在未来二十年基本上是可以预见的走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要是到那时候,我们再动手,恐怕国内市场早已被占了七七八八了。要动手就要趁早,投资嘛更要讲究前瞻性,我们叶氏内部经过多次开会论述,最终还是决定拿几个亿回来,先投石问路,看看是否能听见一点响。” 呵呵,果然,这才是今天的正题。 尤玮笑问:“如果听不见呢?” 叶伦:“听不见,不正好证明了这个市场有多大么?自然也能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 尤玮:“你的判断?” 叶伦:“这次回国,我可以说是力排众议,其实我的哥哥和姐姐都不太同意,他们作为第二代继承人,早已在美国落地生根,对国内很陌生,也没有眷恋,根本也不相信国内形势会超越美国。但我的看法和他们不同。” …… 事实上,关于叶氏的传闻,尤玮身为圈内人,或多或少也听过一些。 叶伦是庶出,在家族地位远没有兄姐来的深厚,他的根基浅,一拔就断,如果强行留在美国和兄姐争权争地盘,结局恐怕会死无全尸,除非兄姐仁慈,愿意给他留口饭吃。 也就是说,回国打天下,和外面的人争地盘,才是叶伦的唯一生路。 思及此,尤玮说道:“叶氏的故事,我也有略有耳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站在同学立场上,我会希望你这次的耕耘能开花结果,但站在耀威行政部的立场上,叶氏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挖我们根基的外人。” 叶伦轻笑:“与其做个外人,倒不如尝试变成自己人?” 什么意思? 尤玮沉默了。 只听叶轮解释道:“你不妨就当我是一个花农,我要挖掉你们行政部三分之一的员工,由耀威来出这笔遣散费。这些人需要离岗再就业,那么如果这样的就业机会,由我们叶氏来提供呢?” 尤玮一怔,全然想不到叶伦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但她同时又开始忌惮。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尤玮问:“哦,代价是什么?” 叶伦:“你看,如果我要向全社会公开招聘,我要支出的就是传统酒店三倍的薪水,那么如果我愿意给耀威辞退的员工一条生路呢,我也许不会给他们三倍的薪水,甚至连一倍都没有,但他们却不需要为下一份工作出路发愁,同时在我这里,要付出的劳动力也比传统酒店来的少。唯一的差别只在于,他们需要经过一个月的培训适应期。” 尤玮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连称呼都变了:“原来叶总打的是这套如意算盘呐,又能省钱又能人才二度利用,里外里都是你合适啊。” 叶伦不紧不慢道:“你可以算算这笔账,二十个四月的薪水补偿,加上我这里百分之二十的加薪,既保证了他们的收入,又免去了他们重新投入就业市场的不安和焦虑,对他们来说这笔买卖不亏。” 尤玮没说话,她只是盯着叶伦,用一种和前两次见面都不一样的心态。 她在计较,也是算计,同时也要估量。 员工们担心的是前途,叶伦的出发点却是生意,他还要将这些人的前途变成对自己有利的生意。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不假,但如果这午餐,是建立在双方都不吃亏,且有一方会占了大便宜的基础上呢? 那么占了大便宜的这一方自然会愿意拿出一点小恩惠给予另外一方,目的就是堵住另外一方的怨言。 真是用了一手的好阳谋。 这边,尤玮在思考。 那边,叶伦又喝了小杯半酒,放下酒杯时,笑着又提出第二层条件。 “自然,我不会对待所有人都这么苛刻,在耀威表现出色的员工,我也会给予嘉奖。” 尤玮安静的抬眼,挑眉询问。 叶伦说:“比如,你。” 尤玮笑了:“我?” 叶伦:“也许我可以给你的不止三倍,而且工作地点任你挑选,你可以在我们叶氏未来将要投资的三十家智能酒店其中一家做店长,也可以选择留在耀威,管理你的行政部。更有甚者,如果你对娄副总的位子感兴趣,我也可以帮你拿到。如何?” 尤玮心里一惊。 她要向上爬,她爱权,有野心,于是这个男人便把这些东西送给她,作为筹码和诱饵。 她没想到,叶伦已经盘算到这一步了。 但说到野心,他是更大的野心家。 和野心家谈交易? 呵,野心家给出一分,要的恐怕是十分。 第32章 chapter 32 尤玮没想到, 叶伦已经盘算到这一步了。 对于任何一个要介入耀威内部的外人来说, 他要做的事都是多交一个朋友少树立一个敌人。 耀威从低级管理层到中、高层,每一层都有几个难缠的boss。 尤玮自认自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起码不会任人忽悠, 不会被一点蝇头小利牵着鼻子走, 甚至因小失大。 可是叶伦呢, 他摆出来的可不是一点蝇头小利, 更不会让她因小失大。 显然, 叶伦是想收买她,而且还开出了她无法拒绝的优厚条件。 尤玮好奇的问:“你给我这么好的条件,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叶伦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与其做个外人, 为什么不把我变成自己人呢?尤玮, 你完全可以相信, 这件事只要我得利,就会有你的好处,只要我在国内市场占据一天的位子, 你就能从我这里分走一杯羹。这比起你在娄副总麾下仰仗鼻息的过日子,还要整日担心方副总给你使绊子, 回报要大得多吧?” 尤玮没有一秒的犹豫,直接回道:“也就是说,我的好是建立在你好的基础上。回报大, 风险也大, 一个玩不好, 我可能会摔的粉身碎骨。” 叶伦:“要高额回报,自然就要高额风险承担,一味地担惊受怕,就只能看着别人上赌桌,自己永远是个陪客。” 尤玮并没有直接回答叶伦,她相信叶伦也不是非要她立刻做决定的。 索性,她只是笑笑,喝了口水,没接茬儿。 叶伦说:“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考虑,我能等。” 尤玮放下水杯,笑问:“在我考虑之前,我有两个问题,不知道叶总能否为我解惑?” 叶伦:“请讲。” 尤玮:“第一,如果我考虑的结果是‘好’,叶总能相信我么,如果我考虑的结果是‘不好’,叶总就相信我不是坐地起价和拿乔么?这原本就是一个我怎么选都不对的题目。” 叶伦一怔,进而笑了。 他拍了两下手掌,对尤玮表示赞许。 尤玮接着说:“第二,叶总的邀请虽然让人动心,却也让我诚惶诚恐。一方比另一方付出的筹码高出太多,根本一个赌桌上的玩家,叶总不过是带我上桌见识一圈罢了。这样用利益收买关系完全是建立在叶总的一念之差,就算我愿意表示衷心,叶总也会怀疑我的诚信,一旦危险发生,你就会选择弃子保帅。换句话说,从我答应的那一刻开始,你我之间的信任链条已经断了。” 显然,这个问题叶伦回答不了,因为尤玮的疑问关乎人性本身,人可以压抑天性,却无法抹杀天性。 任何一个人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完全做到不去怀疑别人,尤其是叶伦这种已经坐上赌桌,连自己的未来都压进去的赌徒,他现在要拉尤玮一起上桌,谈的是筹码,却不是信任。 将信任捆绑在筹码上,原本就是必输的局面。 叶伦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却反问了尤玮一个问题:“游戏还没开始,你也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加入,现在就想的这么清楚,不觉得太杞人忧天了么?” 尤玮笑道:“大人们总会这样教育小朋友,陌生人给你糖果,让你跟他走,不要听,不要信。我如今坐的位子虽然不算高,却也经历过不少诱惑和陷阱,要是连这点怀疑的本能和定力都没有,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我和叶总不同,我是从一个小职员做上来的,自己有多少斤两,有多大的胃口,能否消化一夜暴富所带来的代价,我自己很清楚。我的工作经验和为人之道告诉我,任何部门,任何机构都有它的游戏规则和存在的道理,无论是否能成为打破规则的人,第一步都是要先将规则学会,不要挑战,不要触犯,这样才能自保,等玩熟练了才有资格去谈其他。行政部在任何一家酒店都是咽喉要道,掌握行政部的人注定会成为眼中钉,有人想驱使,有人想拉拢,有人想将我踢走,换上自己的亲信,这都无可厚非。” “其实,我也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形。一种是我答应了叶总,从此如履薄冰,与虎谋皮,叶总不费一兵一卒,只是一顿饭、几句话就把耀威的行政部收归旗下。呵,如果事情真的这样发展了,我恐怕叶总也会产生怀疑,是不是收买的太容易了,这个主管竟然没有衡量未来局势,没有跟你抬价,没有计较你的赢面,就轻易答应。此人要么就是智商下线,要么就是包藏祸心。还有一种,是我拒绝了叶总,那么接下来我必然会看到叶总是如何扶植方副总这条线上的人,进而痛心疾首自己竟然没有一早答应,不知道事后再找叶总,你还会不会稀罕,会不会像是给娄小轩支招新的企划案那样,继续耍手段陷害我呢?从此以后,我会患上严重的被害妄想症,直到我成了丧家之犬,离开耀威。” 听到这里,叶伦终于笑出声,那笑声里全是赞赏,也夹杂了某种势在必得的意味。 他说:“刚才这番话,你已经让我看到了你更高的潜力和价值,但我不希望你说这些是用来拒绝我。” 尤玮说:“我没拒绝,但我也没答应。叶总的条件让我已经看到了自己终有一天沦为弃子的下场,我不想拿自己辛苦挣来的一切去赌一次侥幸。我有多大的胃,我自己知道。赌桌上的筹码是你给的,你能给我,就能拿走,一旦你拿走了,我恐怕会被赶出赌场。不好意思,我要的是每一步的根深蒂固,而不是站在云端上摘月亮。不如,等叶总将来想到更让我无法拒绝的附加条件,咱们再谈?” 话落,尤玮站起身,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和这个男人一起吃饭的胃口。 但她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还笑的很真诚。 那笑容美极了,只是里面藏了牙,猝了毒。 *** 尤玮已经知道了叶伦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叶伦在美国是混不下去了。 叶氏集团有他的兄姐当两个门神,他沾不到一点好处,只能被踢出来另谋出路,但是他另谋的出路不能是美国,必须换一个根据地。 叶伦选择了中国市场,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也没几个善茬儿,要跟外面这些人抢饭吃,除了比谁的钱多,还得比谁比较狠。 叶伦不可能重新开一家酒店,等评级,等累计年限和声望,他等不起。 而最快的攻城略地的办法,就是抢别人已经搭建好的城池,借此作为开拓市场的根据地,比如耀威集团。 叶伦瞄准了耀威集团旗下的酒店,第一个要收买的必然是掌握一线实权的行政部,要么就是铲除掉拦路虎,要么就是把这只拦路虎驯化,变成自己的看门狗。 今天中午的一席谈话,看似是对尤玮的礼遇有加,可尤玮心里却很清楚的知道,这是打从外面来了个“武松”,要打虎了。 而她就是那只虎。 她如何不生气,如何不警惕? …… 一想到这里,尤玮连带在这间房间里的兴致都没了,她甚至无法放心在这间房里安心入睡,感觉四周都被高科技包围了,有没有监听和偷拍设备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尤玮在房间里处理了一下午的公事,揉揉疲倦的眉心,这才想起看时间,已经是傍晚了。 秦晓晓这时发来信息,说她已经将整个酒店的运转和内部结构摸清了一遍,今晚就会做成文档发给尤玮。 尤玮应了,让秦晓晓记得按时休息。 话落,她就站起身,拿起来时背的小包,直接出了酒店。 尤玮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她也没有带走行李,反正她已经答应来进修和体验了,却没有答应要在这里留宿。 倒不如回家住,把军心安定下来再说其他。 最主要的是,她没带褪黑素来。 *** 尤玮没有立刻回家,先在外面吃了顿晚饭,但是胃口不好,吃的也不多,一碗面剩了一大半。 她叫了辆车,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天灰蒙蒙的,路灯早就亮起。 尤玮漫不经心的走进小区,这才意识到今天过得真是清闲,以往回家,她是根本不可能看到天边还有点亮光的,这么多年的披星戴月早就习惯了。 她住的小套房所在的单元门就在前面不远,她手里甩着包,打了个哈欠,再一抬眼,就看到门前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竟是顾丞。 顾丞穿着衬衫和西装裤,西装外套随意抓在手里,衬衫的袖子撸了上去,领口也解开一颗。 他手里拿着烟盒和打火机,将烟盒凑到嘴边时,叼出来一支烟,却在吸与不吸之间犹豫了一秒。 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尤玮就站在几步外,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四年前。 直到顾丞仿佛意识到有人在看他,微微侧过头,淡漠的眸子终于对上她的。 两人隔空相望,一秒的停顿,一起笑了。 尤玮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走上前,相隔一步,停下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顾丞嗓音很低,还带着一点沙哑和疲倦:“你的老毛病,换一个窝你没有安全感。” 尤玮点点头,越过他率先往门口走:“我事先声明啊,我好几天没收拾屋子了。” 顾丞:“我知道,你也没有请家政阿姨的习惯。” 尤玮:“我不放心外人。” 顾丞没再说话。 ***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尤玮用钥匙打开防盗门,指了下鞋柜说:“自己找拖鞋。” 顾丞打开鞋柜,找出一双很新的男士拖鞋,正合他的脚。 他进屋一看,果然很乱,衣服到处丢,外卖盒堆在垃圾袋里,桌子上还有一层灰尘。 顾丞放下外套,开始动手。 尤玮也没跟他客气,他进进出出的倒垃圾,擦桌子,她都没吭声,就在厨房里煮部队火锅。 幸好部队火锅的食材都是现成的,方便面、辣酱、年糕、洋葱、芝士、午餐肉等等,只要把这些垃圾食物扔进锅里,煮开就能吃了。 但她大多时间是一个人,不可能煮这么大阵仗,浪费。 等顾丞摆好桌子,尤玮也把电磁锅端了出来,将碗筷递给他。 两人坐在小餐桌前,对看了一眼,谁也没多话,开吃。 吃到一半的时候,尤玮才出声:“老规矩,我煮你洗。” 顾丞“嗯”了一声,将最后一块午餐肉放进她碗里。 顾丞:“我还以为你吃过晚饭回来的。” 尤玮:“吃了,不好吃,全剩了。” 顾丞:“这么多年,你还是吃这个牌子的方便面。” 尤玮:“嗯,顺口。” 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放下筷子,尤玮说:“叶伦跟我开条件了。” 顾丞动作一顿,抬眼不语。 尤玮:“他要收买我,但我不信他,他也不信我。我想,他接下来应该会对付我,给我个下马威。” 顾丞:“我倒不这么认为。” 尤玮问:“怎么讲?” 顾丞:“一次收买不成,还会有第二次,下一次他开出的条件会更有诚意。在商言商,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没有人或是东西是没有价码的,出价只是为了试探底线。就算他对付你,也是软硬兼施,威胁利诱,给你时间考虑和他对抗的代价。” 尤玮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问:“对了,你今天来找我干嘛?” 顾丞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然后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硬纸卡,上面写着一句话——“生日礼物兑换券”。 尤玮笑了:“你又不是今天生日。” 顾丞说:“我就是想来突然袭击,就赌你写这张卡片的时候根本还没准备。” 尤玮将卡片放回桌上,一副耍赖的模样:“对啊,我是没准备。反正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现在什么都不缺了,给你送礼物太难了!再说,哪有人像你这样的,主动跟人家要东西?” 顾丞没理她,起身收拾锅子,而且还按照老规矩洗了碗。 …… 尤玮坐在椅子上消了一会儿食,突然站起身,走到厨房的水槽边,歪着头看着顾丞。 厨房的灯光很昏暗,他洗碗洗的很仔细,很认真。 认真的男人总是会显得有魅力一点,何况他原本就魅力爆棚。 尤玮双手环胸的看了片刻,突然问:“洗完碗你打算做什么,还有公事?” 顾丞道:“白天都处理完了。” “哦。” 尤玮笑了笑,非常自然的问了一句:“那你想做么?” 那语气,就好像是在问他明天的天气预报。 顾丞手里的碗差点滑出去。 第33章 chapter 33 顾丞手里的碗差点滑出去。 尤玮忙说:“喂, 我就剩两个碗了, 别把这个也摔了。” 直到她对上顾丞那双漆黑的眸子,那里面还闪着光。 顾丞问:“你刚才说什么,水声太大, 我没听清。” 尤玮笑着重复:“我说, 你想做么?” 隔了一秒, 又补充道:“就当是生日礼物。” 顾丞皱皱眉心:“你打算用这个当礼物?” 那模样有些困惑, 又有些计较。 尤玮说:“哦, 你可不要告诉我在来之前,你没想过这件事。如果真没有,那好, 部队锅就是我的礼物, 洗完碗你就可以走了。” 这变脸的速度…… 顾丞盯了她一眼。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X``Τ ` 捌`零` . C`O`M 尤玮也没再说什么, 直接回屋收拾。 直到几分钟后, 厨房那边的水声没有了,接着大门响起“碰”的一声。 尤玮走出来一看,顾丞已经走了。 ——这么大气性啊? 至于么! …… 尤玮耸了下肩, 无所谓的回到卧室,脱衣服洗澡。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 她洗完澡还可以刷一会儿剧,吃个褪黑素准备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回那家智能酒店, 真是想想就折腾。 尤玮利用洗澡的时间, 站在淋浴喷头下又想了一会儿今天白天的事, 理清思路,顺便想想对策。 顾丞说得对,叶伦不会立刻对付她,比起对付她,现在利用娄小轩来出招更能以逸待劳。 叶伦是在用娄小轩当催化剂,告诉她,只要肯答应,后面很多事都会迎刃而解。 自然,他的下一次出价,会比今天的更高。 可是反过来说,任何获利都是有代价的,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 尤玮洗完澡,在浴室里拍上护肤品,又吹干了头发,这才裹着浴袍走出来。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白天的事情上。 谁知一踏出浴室门口,就看到一个大活人就坐在她的客厅里,翘着二郎腿,抱着她的抱枕,看着她的美剧。 尤玮吓得差点尖叫出声,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进贼了! 接着她就捂住胸口,拉紧浴袍。 再定睛一看,竟然是去而复返的顾丞。 尤玮缓了几口气,问道:“你不是走了吗?” 顾丞直接站起身,朝她走过来,越过她时脚下却没停,直接进了浴室,同时撂下一句:“该我洗了。” 尤玮:“……” 她如同石膏像一样立在原地好一会儿,还有点惊魂未定。 直到浴室的门在身后打开。 顾丞探出头,问:“有换洗衣服么?” 尤玮下意识说:“哦,有大背心和短裤。” 她转而回房,翻出以前买的大号背心和短裤,又来到浴室门口,递进去。 “你试试,没穿过。” “好。” 顾丞又把他换下来的衣服递出来。 尤玮接过,刚要找衣架挂起来,却摸到他的裤兜里有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盒小雨衣和一张购物小票。 购物日期就是几分钟前。 尤玮:“……” 这个男人,还真是难以描述。 …… 这之后的事,一切都在顺其自然的发生。 尤玮没矫情,顾丞也没瞻前顾后,两人洗完澡,聊会儿天,刷会儿剧,就奔向主题。 尤玮买的是双人床,平日她睡觉姿势不老实,翻来覆去很方便,如今多了一个人上下折腾也很方便。 两人都不是纯情的少男少女,以前也曾在对方身上探索过,如今不过就是旧地重游,只是都有点生疏。 前半夜,顾丞是在耕耘,不问收获。 时隔四年,彼此都已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身体还有记忆,也已经淡了。 可他们曾经给过彼此最美好的回忆,谁也不希望将它破坏,人生不易,美好的东西更应该珍惜。 所以顾丞的动作一直很小心,时不时会停下来,询问她的感受。 哪怕尤玮有一点蹙眉,他都会问,是不是不舒服。 昏暗中,他们只点了一盏床头灯。 尤玮看着那双黑眸,看着他大汗淋漓的样子,看着他紧张和隐忍的表情,她都好像看到了这个男人身上仅存的那一点善良。 在尤玮终于渐入佳境的时候,她也曾迷失过好一会儿,意识回来的时候还在想,就算出去找个身体服务者,她能享受的待遇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嗯,顾丞,很称职。 直到时间步入后半夜,尤玮此前获得的那点欣慰,开始一点点的荡然无存。 因为尤玮适应了,顾丞便开始收获,而且大刀阔斧。 她享受完了,就换他了。 尤玮气的好几次想打人,可她没力气,只能任由这个天生在力气和身材上就占有优势的混蛋为所欲为。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这个男人生下来就是个恶人,什么狗屁善良,都是幻觉和糖衣炮弹。 直到天光都微微亮了,光线透过窗帘探进屋里。 尤玮直接从枕头底下翻出真丝眼罩,戴上,任凭顾丞怎么折腾,她必须要睡一会儿,再过两个小时她就要起床。 真是气死了! …… 那真丝眼罩可以说是密不透风,戴上之后是全黑的。 尤玮昏昏沉沉的睡着,还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前言不搭后语,梦里出现了很多人,来得很快去的也很快,而且就像是大部分时候一样,很快就被忘掉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尤玮脸上的眼罩被人推了上去。 她用尽全力,才扒开一道眼缝,适应光线后看到了一个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混蛋正坐在床头,俯视着她。 尤玮又闭上眼,无声的吸了一口气。 待意识清醒时,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住枕头,用力扔向那个混蛋。 枕头被挡开了。 顾丞扯扯唇角,说:“你的起床气越来越严重了。” 尤玮快要气炸了。 是啊,她是有起床气,任何有起床气的人,最烦的就是两件事,第一是被人吵醒,第二是一睁眼就听到风凉话。 尤玮坐起身,手里抓着第二个枕头,朝已经站起身的顾丞拽过去。 顾丞接住,只听到尤玮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丫这辈子的生日礼物,老娘都给完了!” 顾丞低笑出声,扔下枕头往外走:“吃早饭了。” 尤玮又倒回到床上,闷声发出哀嚎。 …… 尤玮没刷牙,一屁股坐到饭桌前,抓起东西就吃。 她蓬乱着头发,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只有一双眼睛死瞪着对面的顾丞。 顾丞不动声色的夹了一口蔬菜给她:“别光瞪我,吃菜。” 尤玮嚼着青菜“咔咔”作响,好像体内住着一个愤怒的灵魂,随时都会原地爆炸给他看。 幸好顾丞是了解她的,他一向知道如何让这个女人出离愤怒,也一向知道如何在瞬息之间平息她的愤怒。 既然火儿是他挑起来的,自然应该由他来收场。 顾丞喝了口黑咖啡,说:“今晚我约了一个朋友,你要不要一起来?” 尤玮终于垂下瞪着他的眼睛,回道:“不是说好了不要介入彼此的朋友圈么?” 顾丞说:“我这位朋友,名叫秦辉。” 尤玮的动作顿住了。 顾丞接着道:“秦朝的秦,光辉的辉,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任耀威的执行ceo。不过我们这次只是私人聚会,不打算公开,现在我还缺个女伴。” 尤玮直勾勾地看向顾丞,这一次不再是瞪视,而是热切的目光,有喜悦,还有惊讶。 她没有问为什么秦辉会成为他的朋友,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次的机会。 半晌,尤玮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好,我去。” …… 早饭过后,尤玮很快将自己打理整齐,换上一套新的休闲装。 顾丞新的西装也送来了。 他穿戴得很快,因为大部分时间留给那根领带。 就和上次一样,他跟领带较了半天劲儿,直到尤玮拿着包走出衣帽间,见他一脸不悦,快要把它系成上吊绳了。 尤玮终于忍无可忍走过去,拿走领带,给他重新系上一个完美的结。 两人一起走出门。 *** 穿过小区的时候,顾丞问她打算怎么回智能酒店。 尤玮说:“我叫车。” 她没让顾丞送,他们不顺路。 直到来到小区口,尤玮拿着手机,正准备叫车,目光却不经意的瞟到马路对面,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和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不仅她看见了,顾丞也看见了。 他们对视了一秒,又一同看向那男人穿过马路,来到跟前。 男人姓刘,如果尤玮没记错的话。 他是叶伦的秘书。 刘秘书笑着开口:“尤经理,我们叶总说早上不好叫车,让我来接你回酒店。” 尤玮“哦”了一声,看向顾丞。 刘秘书对顾丞说:“顾总,要不要一起?” 顾丞只是道:“不用了,不顺路。” 与此同时,一早就等在另一边的苏一淳,也迎了上来。 “顾总,车子在那边。” 顾丞点了下头,又看了尤玮一眼,转身走了。 两人没有一句交谈,尤玮也没回头去看,跟着刘秘书穿过马路,又一次坐进上次那辆商务车里。 *** 那后来的一路上,尤玮都没有问刘秘书,叶伦是怎么知道她回家了,怎么知道她这时候会出来,怎么知道她家的地址。 她的地址就写在人事资料上,叶伦可以查。 她不在酒店住,自然就是回家了,又不可能回耀威,而且酒店的公共区域都有摄像头,叶伦多半是昨天就知道她外出的事。 这个时候,尤玮满脑子想的都是顾丞早上说的话。 要见秦辉,私人聚会,不能公开,那么在细节上不需要太正式,却也不能太随意,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再者,秦辉内定的事只有管理层知道,秦辉上台后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目前还是未知数,他是哪个党派的人,也是一团迷雾。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秦辉和实行接下来的改革息息相关,他就是执剑者。 而且秦辉新官上任,必然要烧起三把火,有人会笑,有人会哭,有人会迎来机运,有人会莫名其妙的摔跟头。 无论如何,这次机会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 尤玮兴奋极了,一直到返回智能酒店,她下了车,在大门口遇到秦晓晓。 秦晓晓迎上来说:“尤经理,总结报告我已经做好了,刚才发到了你的邮箱。” 尤玮点点头,和秦晓晓并肩走进酒店。 她问:“耀威那里怎么样了?” 秦晓晓说:“我早上和陈副理通过电话,他那里和平日一样,遇到一些和客人的小纠纷,已经解决妥当。” 做酒店这行,每天都会有新鲜事,年头久了,什么人都会遇到,比如不小心扔掉了客人的假牙,比如赠送新婚夫妇的免费洞房搞错了房间,比如遇到不识字的客人该怎么办,比如正房带着人上门捉奸等等。 有时候就像是看一出出狗血剧。 尤玮说:“我下午会出去一趟,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不会离开太远,最多两个小时。” 秦晓晓没有多问,只是说“好”。 直到两人正面迎上坐在大堂餐吧的叶伦。 叶伦笑着起身,目光落在尤玮身上。 秦晓晓颇为识相,看看尤玮,又看看叶伦,很快就走了。 …… 叶伦比了个手势,说:“还没吃早餐吧,我这里的早餐可以供应到中午,而且还有非常香醇的黑咖啡。” 尤玮自然不能说自己吃过了,笑着踩上餐吧的台阶,坐到叶伦对面。 尤玮在餐单上选了一份简餐,不过是几块小点心,配上一杯黑咖啡。 然后,她问:“叶总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么?” 叶伦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尤玮。 “原本昨天就应该给你的,这是我底下的人做的一份计划书,是未来三年的大陆市场拓展计划,包括耀威改革,现在这家智能酒店的升级,以及将要落实的另外三十家酒店。你就当是看画报,随便翻翻。” 尤玮接过,却没打开:“这是你们叶氏的计划,我一个外人看了不好吧?” 叶伦笑道:“这份计划书只是一个粗略的概括,稍后我们对媒体发布新闻稿的时候,也会拿给他们看,包括政府那边也会过目,事实上现在要拿到这份计划书,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我不给你,你将来也会看到。” 尤玮没再跟他假客气,翻开来粗略的看了一遍。 那接下来几分钟,尤玮一声没吭,只是喝着服务员端上来的咖啡,看着叶伦所谓的“画报”,全然没有要和叶伦应酬的意思。 叶伦也没催促,非常淡定的坐在那儿,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 事实上,叶伦一早就知道尤玮昨天回了自己家住,他安插在酒店的内线也一早就告诉他,昨天看到顾丞一个人离开,没有让苏一淳跟着。 叶伦心里有数,知道顾丞去哪儿。 这件事对叶伦来说,也不陌生,他也不是第一次撞到。 第34章 chapter 34 四年前在美国, 也差不多是这样平凡无奇的一天, 叶伦撞到了同样的事。 叶伦早上有晨跑的习惯,有一段时间还刻意更改了路线,每次都会经过尤玮租赁的独栋宿舍。 尤玮早上会出来拿报纸, 取牛奶。 送报的小哥会将报纸扔在门口, 丢下就跑, 报纸外会包着一层防水布, 就算扔到水坑里也没事。 像是他们这样的留学生, 看纸质的纽约时报,纯粹是为了练习美语,以及熟悉美语的语境, 了解美国人的思维, 那上面的东西和国内的英文报纸写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有时候, 尤玮出来拿报纸, 会看到叶伦。 叶伦跑过门前,和她打招呼。 但几乎每一次,尤玮都是眯着眼, 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也不知道看没看清他是谁, 捡起报纸和牛奶就回屋。 可叶伦无所谓,无论如何先混个脸熟再说,就像他每天都会给尤玮发一条信息, 跟她说“晚安”, 他相信时日久了, 他就会变成尤玮日常习惯中的一个,早上看到他,晚上看到他的信息,万一哪天看不到了,她就该想念了。 直到有一天,叶伦又一次经过尤玮的门口。 从门里走出来一道人影,身材挺拔,姿态懒散,那个男人显然是刚睡醒,头上有一缕头发高高的竖起来。 他捡起报纸,抬眼间,看到叶伦。 叶伦愣在那里。 那男人却扯扯唇角,转身走了。 叶伦的脑子好一会儿是空白的,他自然不会纯情的认为,那个男人是来借宿的,他们没有发生任何事。 叶伦一下子清醒了,拔腿就跑,跑得很快,直到整个人都累炸了,他才跌倒在路边的草地上,四仰八叉的看着天。 那一瞬间,他就像是一个盲目迷恋女神的小屁孩,突然有一天发现女神被猪拱了,他的天都塌下来了…… 事实上,如今的叶伦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 他曾经把尤玮当过女神,甚至可以说是他心头的朱砂痣。 如今这个女人还是不是女神呢,有没有走下神坛呢,有没有变成蚊子血呢,他说不清楚。 那他想做什么? 得到她? 无疑是的。 可是如今这种“期望”,已经没有当初纯粹了。 尤其是当叶伦找人调查过尤玮之后,他了解了她的生活背景,性格形成,事业心,眼光,经过分析之后,他发现无论任何男人在尤玮面前,都只代表了一项资源。 尤玮唯一真心对待过,没有将出身和背景视为依据的男人,只有她的初恋崔圳。 至于顾丞,按照叶伦的理解,那不过就是炮友。 要是顾丞这项资源的含金量变低了,估计连炮友的资格都没有了。 每次想到这些,叶伦便觉得,女人都是虚荣的。 *** 几分钟后,尤玮看完资料。 叶伦也收拾好心情,笑着问她:“怎么样?” 尤玮安静了一秒,如此评价道:“很精彩,很生动,这是一幅美好的蓝图。” 自然,这话里是有话的。 越是美好的东西,越虚妄,越易碎。 叶伦听懂了,没有直接问尤玮有没有兴趣加入进来,将它变成现实,他只是问:“不知道今晚,我有没有荣幸邀请你一起吃个饭?” 今晚? 如果只是吃饭,尤玮是有时间应酬的,可她却从心里不想搭理叶伦,更何况她今晚要和顾丞一起去见秦辉。 尤玮:“不好意思,叶总,我今晚有约了。” 叶伦一顿,笑道:“太可惜了,那就改天吧。” 尤玮:“好。” 尤玮很快起身,离开了餐吧。 …… 叶伦没有着急走,又坐了一会儿,还接了一通来自美国的长途。 来电的是他的母亲,方珮。 和以前一样,方珮是来跟叶伦哭诉的,她如今是叶氏集团的女主人,叶伦父亲和第一任妻子离婚后,方珮就进门了。 但方珮没有继承配偶任何公司资产的权利,他们一早就立下婚前协议,如果离婚,方珮可以得到一些钱财、不动产和每个月三十万的赡养费,保证她的生活无忧。 之所以会立下这样的协议,一是因为叶父从根儿上就知道这个女人对他不是爱,而是贪婪,他当初也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怀孕,二是因为叶父在和第一任妻子,也就是叶伦兄姐的亲生母亲离婚时,资产已经被扒掉了一层皮,如今步入中年,可不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被另一个女人再扒掉一层肉。 加上叶父的第一任妻子还在人世,离婚后也混得不错,嫁给华尔街的一位金融巨鳄,自己也是手段了得,不但会玩金钱游戏,更将一双儿女□□的不容小觑。 叶父对第一任妻子自然又敬畏又欣赏。 但反过来说,这就更加衬托出方珮的目光短浅。 方珮进了叶家的门,过的日子还不如以前舒心,和叶伦的兄姐相处不够和睦,叶家的亲戚们也瞧不上她,就算她拿着全球限量的鳄鱼皮爱马仕,戴着收藏级别的宝格丽,坐着私人订制的劳斯莱斯,在这些人眼里,她也就是用来展示这些东西的空壳子。 方珮心里委屈,有委屈自然要跟自己的亲生儿子说,每次电话都只有两条重点,一是哭诉,二是鞭策。 哭完自己的不幸和委屈,就要鞭策叶伦上进和争气,他必须成才,必须占领自己的疆土,必须当人上人,必须超越他的兄姐,成为叶家最出彩的第二代,这样他们母子才能摆脱遭人白眼的日子。 今天,方珮之所以打这通电话,主要是因为她在叶家的走廊里,听到叶伦的兄姐在说他们母子的小话。 这原本是常态,方珮本想当做没听到。 可是有一句实在太过刺耳,叶伦的哥哥说:“决不能将大陆市场让给咱们鄙视的那个野种。” 方珮很生气,转头就来跟叶伦告状。 叶伦安慰了方珮一会儿,并告诉她,他一早就在美国安排好了,半年之内,他的兄姐都不会有暇顾及和干涉大陆市场。 方珮一怔,想问儿子他是怎么安排的,可她问了也听不懂,便说:“你这么说,妈妈就放心了。你是个办事细心的孩子,你继承了你爸爸的智慧,妈妈也相信,你不会输的。” …… 直到挂上方珮的电话,叶伦才吁出一口气。 每次打几分钟越洋电话,比开一次长达两个小时的会议还要累。 他愣在椅子上出了一会儿神,脑海中浮现的是母亲那张虽然保养的不错,却写满了斤斤计较和虚荣的脸。 而叶伦兄姐的生母呢,脸上固然有着岁月的痕迹,却也有着精明、干练、智慧,连那些金融大亨见到她都要小心武装,懦弱的男人在她面前会自卑,强势的男人会升起征服欲。 对于叶伦来说,那虽然是另一种“虚荣”的体现,却比他的生母来的精彩得多。 看,在叶伦将近三十年的生命里,他记住的就是这样两种女人。一种是依靠男人的钱满足自己的虚荣,这是一种谋生手段;另一种也是靠男人,但是“依靠”只是一种暂时的谋生手段,之所以要依靠一时,是为了长远的不靠,在男权社会里踩着一个个男人的肩膀成为传说本身,成为一个会让男人获得虚荣和满足的女人。 叶伦甚至在想,尤玮很有可能会在二十年后成为他兄姐生母那种类型的女人。 *** 另一边,尤玮离开餐吧,回到房间里处理了一些公事,和陈笑通了个电话,回复了三封邮件,转眼就到了中午。 尤玮查看了一下秦辉的资料,又在微信上问了顾丞,她需要注意什么细节。 顾丞只回了八个字:“正常发挥,做你自己。” ——靠。 尤玮瞪着那八个字,觉得白睡了一夜,这男人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尤玮坐在屋里沉思了几分钟,然后就拿着包出门了。 她先回了一趟家,翻遍了衣橱,挑出几件得体的洋装,既不算太正式,又不算太寒酸,简约、时尚,又能凸显出设计师的独具匠心。 尤玮把衣服拍下来,一张张发给顾丞看。 顾丞回了两个字:“难看。” 尤玮忍了忍,终于没忍住,给他一句:“直男的审美,呵呵。” 顾丞没回。 尤玮又把几件衣服分别换上,将穿上后的自拍照发给他。 顾丞问道:“这几件好多了。” 隔了两秒,他又问:“这是刚才那几件衣服?” 尤玮讥讽道:“顾先生昨晚累着了吧,连眼神都变差了。” 过了半晌,顾丞发过来一个地址,说道:“这家店的店主,给你留了衣服。” 尤玮:“你怎么不早说?” 尤玮再懒得搭理他,抓起包就出门。 *** 幸好这家店不算远,打车也就半个小时。 尤玮赶到顾丞提到的精品店,刚一进门,就迎上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她是这里的店主,名叫anne。 尤玮和anne寒暄并且互相恭维了两句,anne转头就拿出一件高定礼服,还配上一个价值二十万的手包。 尤玮挑了下眉,在心里问候了某个混蛋一声。 这特么的是私人聚会的规格吗?! 穿上这衣服,拿着这个包,怎么做自己?要做也是装逼的做自己。 尤玮在心里骂完,拿着衣服就进了试衣间。 高定小礼服是纯黑色的,丝质的裙摆上绣着暗纹,剪裁很简单,设计却很独到,心思都花在了暗处,乍一看好像没什么,连简单的装饰都没有,事实上却靠着设计手段巧妙地凸显了身材上的优势。 尤玮满意的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几乎快要爱上自己了。 这时,试衣间的门板上传来“叩叩”两声。 尤玮以为是anne,开门一看,却是几分钟前被她问候过的顾某人。 尤玮挑了下眉,问:“你怎么来了?” 顾丞没立刻回答,目光在她身上走了一圈,又对上她的眼睛,眼里带着笑:“嗯,真是人要衣装。” 尤玮:“……” 顾丞这时抬起手,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出现在尤玮面前。 他将盒盖打开,露出里面的钻石项链。 尤玮的双手一下子就捂住了嘴,全然一副虚荣拜金的模样,然后又用双手忽闪了两下,好像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天呐,太美了,这是要送给我的吗!” 听听,连声腔都变了。 直到尤玮对上顾丞的眼眸,那里面全是鄙视:“演完了么?” 尤玮立刻收起表情,发出一声嗤笑:“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让顾老板高兴么?别不识好歹。” 顾丞没说话,拿出项链,给尤玮戴上。 尤玮对着镜子,说:“这可不是私人聚会的配置。” 顾丞的双手,轻轻落在尤玮裸露的肩膀上,低声道:“秦辉在国内的家刚刚落实,他的妻子巧手匠心,一手布置,还抽空拿了一个珠宝设计的奖。” 尤玮一怔,明白了:“哦,不会刚好是我戴的这条吧?” 顾丞缓缓笑了。 尤玮却忍不住道:“你这马屁拍的。” 顾丞没应,转而用手机发给她一份文件,说:“这资料我收到的比较晚,但幸好赶的及时。” 尤玮点开一看,是一份相当详细的人物介绍,资料里的主角名叫程琳琳,正是秦辉的妻子。 果然,这才是正题。 第35章 chapter 35 果然, 程琳琳才是正题。 尤玮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你是让我朝他妻子下手?” 顾丞:“你身处现在的位子, 应该知道有效的利用风声、舆论,可以卷起多大的动静。那么什么风最容易吹,枕头风。秦辉这人, 有生意头脑, 有手段, 会给自己找机会, 一旦抓住了就不放手, 可他也有弱点。” 尤玮:“是啊,爱家,爱妻, 爱孩子, 弱点还真是不少。” 顾丞:“他的妻子程琳琳, 娘家在大陆有些背景。秦辉能一跃成为耀威集团的ceo, 靠的也是程家在背后的扶植。这世上哪有真正的白手起家呢,秦辉聪明的地方就在于,程家一向行事低调, 外界很少有人知道他妻子的背景如此雄厚。耀威也是看中这一点,知道把秦辉找来主持改革, 只会事半功倍,一路开绿灯。换句话说,他爱家爱妻爱孩子, 就等于爱他自己的生命。” 尤玮听到这里, 很快在心里计较起来。 其实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基本已经有了清晰的大方向。 她说:“这次秦辉上位, 应该也会带自己的团队吧?” 顾丞:“就算带,也要控制在三个人以内。强龙难压地头蛇,与其从外面带人,和内部人对抗,还不如直接把内部人变成自己人。” 尤玮试探道:“所以,你希望我加入秦辉的班底。” 顾丞退了一步,背靠着墙壁,双手环胸,那神色高深莫测极了:“是加入秦辉的班底,还是另谋高就,这一步都很重要。就算你想离开耀威,程琳琳也是必不可少的敲门砖。” 尤玮眯了眯眼,没说话。 隔了一会儿,顾丞问:“考虑的如何?” 尤玮抬眼:“哦,我只是在想,程琳琳的姐妹团是不是满员了呢,以及,你这么帮我,你从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顾丞笑了:“既然是同盟,你好,我也会好。” *** 转眼就到了傍晚。 尤玮和顾丞一路往秦家进发。 路上的时间并不算长,却也足以让尤玮快速记下资料里的重点,这一向是她的强项。 顾丞很安静,没有打搅过她,直到目的地到了,他才提醒尤玮。 尤玮吸了口气,将手机塞进包里,和顾丞一起下车。 眼前是一栋独栋别墅,相隔最近的住户有一小段距离,放眼一望,别墅被一大片草坪包围着,门前种着当季的鲜花。 台阶上站着一对璧人。 尤玮抬起眼睛,露出微笑,同时挽住顾丞的手臂,一路来到那对璧人跟前。 秦辉和程琳琳的样貌,和资料上的差不多,显然资料上的照片是近照,并没有夸大和美化。 秦辉年逾四十岁,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但身材保养的不错,看上去意气风发,那斑白也成了点缀他成功人士魅力的勋章。 至于程琳琳,资料上写着她刚过三十六岁,可就尤玮目测,仿佛三十岁上下的熟龄女性,由于长着一张童颜,加上脸上有丰富的胶原蛋白,以及优渥的生活作为最好的保养剂,不仅凸显出千金贵妇的气质、学养,还流露出一点世故和锋芒。 从小到大,尤玮的直觉都没有骗过她,区别只在于,有时候那直觉很强烈,有时候很薄弱。 强烈时,挡也挡不住,她能做的只是抓住和记住。 记住这种感觉,朝着这种认知一路前行。 凭着这项本能,尤玮一路闯过多少关,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而这一刻,她的直觉又出现了,就在她对上秦辉和程琳琳的目光时。 在过去二十八年里,她的直觉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强烈,就是四年前顾丞拿着资料来找她,告诉她娄副总愿意抛出橄榄枝的时候。 尤玮知道,秦辉和程琳琳,将会在这最动荡不安的一年中,成为她的资源。 所以,尤玮是发自内心的微笑着,那笑容不仅亲切,而且可靠。 *** 进了秦家,四人先坐到客厅里,喝了一点餐前酒,寒暄了一点酒店行业的新闻,直到秦家的管家通知开餐入席。 餐桌上,顾丞和秦辉先是聊到他们这四年在美国如何成为朋友,彼此帮了对方一点忙,这次回国,顾丞也从中做了一些安排,帮助秦辉和程琳琳省了不少麻烦等等。 尤玮含笑听着,时不时看向顾丞一眼,并把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 这通常是夫妻或者情侣之间才会产生的默契小动作,异性朋友之间如果做了,便意味着挑逗和暧昧。 只是尤玮做的十分自然,没有裹挟任何情愫,顾丞也接受的十分顺畅,好像这样的小动作再正常不过。 这一幕落在秦辉和程琳琳眼中,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知肚明了。 事实上,顾丞会把尤玮带到这种私人聚会,就已经说明了一些事。 …… 前菜过后,秦辉聊完了酒店行业的事,一句和耀辉相关的话题都没提过,好像他并没有被内定为ceo。 程琳琳这时问起尤玮:“对了,尤玮,你和顾丞是怎么认识的呢?” 尤玮笑道:“大概是四年多前,我们因为有共同的朋友,大家时常会一起出去吃饭,久而久之就熟了。” 程琳琳说:“其实我们夫妻,也是因为顾丞的介绍才相识的。” 尤玮挑了挑眉,这倒是新鲜。 程琳琳接着说:“这四年我在美国,原本大陆这边的朋友,关系一个个都淡了,这次回来,要应酬很多新的人际关系,也是没办法。刚好你是顾丞的朋友,那便是我们夫妻的朋友,有时间,咱们可以私下多聚聚,逛逛街喝喝茶,聊聊这些男人不关心的话题。当然,这些事还得建立在不要影响你和我老公共事的基础上。我知道,你们这些事业心重的人啊,一旦忙起来,就顾不上其他了。” ——建立在共事的基础上。 这短短几个字,夹杂在一段看似没营养的对话里,却巧妙地道出今天聚会的重点。 尤玮故作一怔,茫然的看了程琳琳一眼,转而又看向身边的顾丞。 顾丞也看过来,淡笑着解释:“如无意外,秦辉将会成为耀威集团下一任ceo,主持耀威旗下的酒店改革。” 目光交汇的瞬间,尤玮诧异的张了张嘴。 一秒的停顿,她看向对面的秦辉:“想不到耀威和秦先生会有这样的缘分?哦,我只是中级管理层,消息还没有传到我这里,不过既然知道了,我先敬秦先生一杯,表示祝贺。” 话落,尤玮和秦辉都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意思意思。 尤玮事先画了遮瑕力度很强的妆,还提前吃了抗过敏药和解酒药,她一喝酒皮肤就会泛红,酒精过敏,但是盖上这种底妆,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意思过后,秦辉放下杯子,第一句话就是:“其实中级管理层会比我们更容易而且有效的接触到底层,况且你还是负责行政部,一线的运转情况比任何人都清楚,看来如果以后改革中遇到什么问题,我来问你是最清楚的。” 秦辉说话时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只是商务式的应酬,而他的话也几乎是平直的语调,如果单从字面上分析,这话可以理解为两种意思。 一种是,有问题,我可以请你为我答疑解惑,甚至帮忙。 还有一种是,有问题,我会直接来找你问责,你要想好怎么扛。 这样的商务对谈,尤玮很熟悉,这样的以高层身份压制中层的招数,她也不陌生。 无论秦辉是想邀请她进入改革班底,还是要将她从耀威集团剔除出去,像是这样的“下马威”都是必要的。 只是,尤玮还没有应答,程琳琳已经抢先一步说:“是啊,尤玮,我老公对耀威人生地不熟的,要做事一定会遇到很多阻碍,到时候你可要多帮忙啊!” 程琳琳的转化十分巧妙,但秦辉却笑着说:“当然,我也希望尤经理不要变成这些阻碍的一份子。” 这还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改革过程中最伤筋动骨的就是行政部,尤玮从中力保的“战绩”全集团都知道。 秦辉怎么会没收到风呢? 到此,尤玮终于明白顾丞安排这次聚会的深意。 秦辉和程琳琳夫妇无论是在智商上,还是在背景、地位上,都不是方副总、娄小轩一个级别的人物。 尤玮过去那些招数对付方副总和娄小轩绰绰有余,可是对付这对夫妇,无疑是以卵击石。 到时候,她非但保不住行政部,还会死的很惨,今天这样的饭局足以让她看到即将面对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物,以及一年后的形势,也让她有时间转换策略。 ——把敌人变成朋友,是智慧,把朋友变成敌人,是愚蠢,行政部还是要保,但是绝对不能再硬碰硬,得刚柔并济。 思及此,尤玮不由得看了顾丞一眼。 他没有看过来,只是低头品酒,仿佛当自己是空气。 尤玮收回目光,笔直的望向对面的秦辉。 尤玮开口时,心里已经有了整套的应对策略:“小时候上历史课,我学到了一件事,其实改革最大的阻碍不是任何当权者和执行者的私心,而在于被改革的老百姓民心所向。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百姓们希望的是温饱,安稳,如果改革刚好给了他们这些东西,自然就会事半功倍。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耀威。我身在行政部,的确最容易了解到一线的情况,也明白有些事人力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我相信,因为科技的进步,可以帮助人们更好的生活,也相信,因为科技的进步,会将人类的生活带向一个无法回头的困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霍金告诉我们要警惕人工智能,永远不要研发人工智能武器,这样的警惕每一个当政者都知道,但是我也相信人工智能武器有朝一日一定会被研发出来,来满足人类的野心,就像当年的原|子|弹。” “自然,作为一个小人物,我知道我操不起这份心,能做到独善其身已经不易,我眼下能想到的,不过就是耀威改革对行政部造成的影响,这就像是老房子拆迁重建,能保留多少块以前用过的砖头,要添加多少新血,这些才是我应该筹谋的事。其实不管是秦总要做怎样的改革,无外乎有两种形式,第一种是给一线员工们制造困难和麻烦,再将这些糟糕的状况合理化,让大家适者生存,第二种则是虽然制造了困难和麻烦,却也给出相应的解决方法。我个人更喜欢后者,也相信如果秦总选择后者,不用任何命令,行政不上下都会全力配合。” 尤玮的话不卑不亢,不紧不慢,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用词也很柔和,秉持着中庸之道,彰显能力隐藏锋芒,既给了秦辉答案,又没有失去自己的坚持。 秦辉和程琳琳是同道中人,听到这番话,也在心里给尤玮打了分数。 诚如顾丞带尤玮过来的初衷一样,在这张桌子上,是可以产生合作关系的。 良好的合作是建立在信任上,而信任则必须有利益捆绑。 秦辉心里已经有数,这次“请将”是一次意外收获,但他却还想再试一试。 秦辉笑道:“尤经理说的头头是道,如果我是行政部的员工,会因为有这样的领导而很有安全感。可是我也很好奇,如果今天易地而处,尤经理如果不是坐在现在这个位子上呢,还会坚持这些观点么,还是会调转枪头?” 尤玮挑起眉梢,一瞬间明白了,却还是装傻的问:“不是坐在现在的位子上,那会是哪里呢?” 秦辉:“比如,如果我把你调去企划部,担任企划部主管,同时兼任现在的位子,你作为企划部主管,要为改革开路,可是作为行政部,却又想将裁员的伤害降到最低,请问尤经理,左手右手都是肉,你到时候还能否保证初心不变?” 易地而处,能否初心不变? 其实无论是改革与否,企划部和行政部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自然也会有矛盾,比如,行政部没有达到企划部要的执行效果,比如,行政部觉得企划部拟定的方案是不可能的任务,等等。 而且两个部门对掐了这么多年,不外乎是因为上头的管理者是敌人。 但换言之,如果两个部门归到同一个人的管辖呢? 秦辉的问题,无疑是直指耀威酒店内部机制存在的漏洞,也是在考问尤玮。 第36章 chapter 36 尤玮领悟了这番深意, 没有急着回答, 只是笑着反问:“如果我告诉秦总,我从没想过这么远,恐怕秦总会认为我没有身为一个管理者应有的野心和企图心吧?” 秦辉“呵呵”笑出声, 喝了口酒, 不答。 顾丞这时看向尤玮, 目光深沉, 却不见任何情绪。 尤玮说道:“刚好, 这两样东西我都有,秦总的问题,我也考虑过。” 秦辉:“洗耳恭听。” 尤玮:“其实说到改革, 无论当权者如何考量, 都会直接作用于底下人。对于底下人来说, 改革无外乎就是‘善法’和‘恶法’之分, 自己是受益了还是损益了。我的理解就是,我们拟定善法,用善法来淘汰情节恶劣、滥竽充数、不思进取, 只想混日子占便宜的恶劣员工,而不是用恶法来惩罚积极进取、努力实干的优质员工。如果方法没有找对, 就是在做恶事,是在纵容恶人,到时候再要求那些勤勤恳恳的员工们反过来包容、理解, 势必要出乱子。底下的人损益了, 上头的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无论我身处哪个部门, 还是两者兼顾,我都会本着这样的理解去做事,不敢说能完美地做到不偏不倚,但最低限度,也不会为一己私欲,拿上百号员工的前途做嫁衣。万一将来上头问责起来,我岂不是会成为游街示众、死无全尸的第一人?” 这话前半段慷慨激昂,尤玮把自己说的大公无私、只为人民服务,后半段却透露出是因为想到后果,才不敢胡作非为的本心。 但是作为听客们,却觉得这样更有说服力。 不仅考虑大局,也要学会自保,这才是人。 …… 这些话听在顾丞耳里,他不由得想起了娄副总在让他找尤玮合作的初期,娄副总说过的一番评价。 娄副总说:“其实如果是智商上的较量,尤玮未必能赢小轩。但有一点,小轩比不过她——就是诛心。小轩不懂人心,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所以无论她多聪明,劲儿都用不在点子上,不管是收买人心,还是攻心为上,尤玮总能比她做的漂亮一点。” 自古以来,人类历史上但凡是基因温顺、不争不抢的种族,都已经被灭的七七八八,余下的都是“好战”的,从骨子里就透着“上进”的基因。 俗话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要安于生活的现状,势必就要在将来支付巨额代价。 娄副总当初也是衡量很久,他知道要培养出一个有杀伤力的前锋,光靠一味地“善良”和“努力”是做不到的,起码他这辈子没见过也没听过只有这样两种特质的人,可以励志到管理层的位子上去。 尤玮之所以成为娄副总的首选,一是她骨子里的那股子韧劲儿,一是因为她非常了解人性里的假恶丑。 了解,并不是为了拿来当武器,而是为了自保,以及当敌人出招时,自己能洞悉其中的陷阱,这才能见招拆招。 试问,一个不了解人性假恶丑的人,又如何能在猛兽四伏的管理层生存下去呢? 娄副总还告诉顾丞,他之所以让顾丞去和尤玮牵线合作,是因为顾丞不是一个轻易会动摇的人,心里足够硬,也足够软,而且知道如何运用,这样才不会被尤玮那样懂人心的女人,用软硬兼施的方式把他轻易瓦解。 后来,在美国做“酒店医生”带团队的经历,也让顾丞明白了另一件事——不要轻易探测一个女人或是男人的心,与其花那个心思,还不如让对方来探测自己的。 对手戏要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 一顿晚饭吃的七七八八,四人离开餐桌,又转到偏厅。 这次的话题没有饭桌上那么隆重,不过就是闲话家常。 两个男人在聊烟酒,两个女人在聊名牌。 直到秦辉的手机响起,他去书房接电话。 程琳琳也暂时告辞,说要亲自去厨房看看炖的燕窝。 两人相继离开,偏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尤玮放下水杯,看向顾丞。 他也刚好站起身,顺手拉住她的手。 尤玮跟着他一路走向敞开的落地厅门,门外是绿荫和庭院景观,但此时是黑天,只能凭借四周的光亮看到一点精致,远处的风景只有点点星光。 风迎面吹来,尤玮觉得皮肤上的燥热舒服多了,虽然有底妆盖着,可酒精挥发时引起的症状,却一点都不好受,她刚才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但是吹了一小会儿,顾丞还是握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背对风口。 顾丞说:“差不多了,进去吧。” 尤玮没进屋,而是选择站到顾丞的另一边,借助他的身躯去挡住大部分的风。 顾丞斜睨着她的动作。 尤玮笑着说:“这样就行了,反正你又不怕吹。” 顾丞没接茬儿,只是看着黑压压的远方。 直到尤玮问道:“我很好奇,今天的安排是你的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因为我告诉你叶伦提出了合作条件,你才带我来?” 顾丞又斜了她一眼:“如果临时起意,秦辉会这样配合我?安排这样一次私人聚会,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搞定的。” 尤玮歪着头,眨了眨眼:“我知道啊,但是你也可以选择不带我来啊。你带我过来,介绍我们认识,难道这里面就没有一丢丢来自叶伦的刺激?” 顾丞挑了挑眉,嗤笑着:“那个白痴能刺激我?” 尤玮安静了两秒,随即非常认真、中肯的说:“他还真不是白痴,他很聪明,城府也很深。” 顾丞不说话了,眼睛也眯了起来。 尤玮转而又道:“我只是客观评价。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顾丞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说:“不是临时起意,是蓄谋已久,只是不想那么早告诉你。” 尤玮:“哦,这答案和我预料的一样。” 顾丞:“那你还问?” 尤玮:“我自己想的,和听你出来的,感受不一样啊!” 顾丞竟然词穷了。 尤玮这时又做了一个假设:“咦,你说要是我昨天答应了叶伦的条件,但我不告诉你,我就脚踏两只船,阳奉阴违,左右逢源,你也拿我没办法啊,是吧?” 顾丞目光里透出一点不屑:“你以为这事能瞒多久?” 尤玮问:“如果被发现了,我会死的很惨么?” 顾丞:“会,非常惨。” 尤玮笑了,抬手拨开拂过面颊的碎发,又拢了拢薄外套。 顾丞伸出手将她拢到身前:“走吧,进屋了。” …… 这时,不远处的大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有人按了门铃。 两人一起看过去,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从户外看到大门口的方向。 管家开了门,门灯是亮着的,台阶上站着衣着考究的一男一女,前来拜访。 只是这个时间来拜访,要么就是来晚了,要么就是不速之客。 尤玮问顾丞:“这次聚会不就咱们四个人么?” 顾丞也是微微皱起眉心。 由于偏厅的是连通着小院子的,院子外围着一些绿色植物,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不太清来人是谁。 这时,程琳琳也端着燕窝回到偏厅。 顾丞拉起尤玮的手进屋,刚好听到程琳琳说:“奇怪,这个时间怎么有客人?” 程琳琳将燕窝放下,对两人说:“你们坐会儿,我去看看。” 顾丞和尤玮交汇一眼,都没吭声,彼此心里都响起警铃,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他们可不会天真的认为来人只是简单的拜会。 秦辉这次回国,是受到耀威的聘请,耀威虽然接受了叶氏的注资,却并不相信叶氏,这天底下没有白来的恩惠,自然也不会轻易将执行权交给叶氏。 反过来也是一样,耀威内部的人来担当执行ceo,叶氏也不同意。 所以一来二去,才让秦辉这个第三者有了机会。 秦辉不属于耀威和叶氏的任何一边,这样才能做到不偏不倚,但反过来说,耀威和叶氏都想早一步把秦辉变成自己人。 所以来客要么就是叶氏的人,要么就是耀威的人。 程琳琳去应门时,尤玮小声问了顾丞一句:“你刚才看清是谁了么?” 顾丞安静一秒,才说:“好像是刚才聊过的那个聪明的白痴。” 尤玮一怔。 ——叶伦?! 尤玮很快就想到今天上午,她在智能酒店的餐吧见他时,他还邀请过她晚上一起吃饭。 她拒绝了。 而且叶伦事先完全没提过是这样的晚安呐。 哦,还有,她拒绝之后,叶伦去邀请谁了? 思及此,尤玮嗤笑出声。 顾丞扬眉看她。 只听到尤玮低声在耳边说:“如果真是叶伦,我就跟你打赌,女伴会是娄小轩。” 这回是顾丞怔住了。 …… 秦辉也从书房里走出来了,他和程琳琳一起迎向来客,还在门厅那里聊了两句,接着四个人就一起进屋了。 顾丞和尤玮站起身,笑着迎向这两位不速之客。 但见男人西装革履,笑容和煦,正是叶伦。 而他的女伴呢,尤玮和顾丞再熟悉不过,竟然真是娄小轩。 这可太有意思了! 叶伦和娄小轩走进偏厅,还没等秦辉夫妇引荐,就诧异的打起招呼。 娄小轩:“哎,顾丞哥,尤玮,你们也在啊,太巧了!” 巧,的确很巧。 叶伦笑道:“白天的时候尤经理说今晚有约,原来也是来这里。” 娄小轩听了,佯装生气:“哦,叶总的女伴首选原来不是我么,我会介意的。”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都笑了。 *** 六个人很快就分成了两拨,三个女人留在偏厅里吃着燕窝,三个男人则去了雪茄房抽雪茄喝红酒。 这栋屋子里的形势忽然变得复杂起来,派系分明,自然不可能说实话,话里话外大部分都是虚招。 有叶氏的代表,有耀威的两个部门主管,有即将上任的执行ceo,还有外来的“酒店医生”团队负责人,复杂的四角关系,相互制衡,相互牵制。 但尽管看似复杂,场内所有人却都明白一个道理,自古以来,四角关系无法长久,唯有三方鼎立,才能稳固。 三角形永远比四角形更难推倒。 娄小轩在人前一向是开朗阳光的表现,这会儿到了这里也成了热场的首选。 她还笑着跟程琳琳介绍起她和尤玮的关系:“我和尤玮虽然是不同的部门,一个企划部,一个行政部,但是却是一荣俱荣的关系,这四年来我们合作无间,也算是耀威的两块金字招牌。” 程琳琳笑着接话:“耀威新一年的宣传照我之前看到了,拍的很棒,也能看出二位的默契。” 娄小轩故作惊讶,进而亲热的靠向尤玮,说:“那大概是因为我们是同期一起进公司的吧,当初进来的时候,我们还都是小职员,大家说好了要一起奋斗,一起努力,我也是因为尤玮的关系,才认识了我老公崔圳。” 事实上,程琳琳是了解过这段资料的。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还问尤玮:“崔圳?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现在人事部的主管。” 尤玮笑笑。 娄小轩说:“是呢,阿圳和尤玮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程琳琳又飘向尤玮一个诧异的眼神。 尤玮这时放下手里的碗,起身说:“不好意思,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话音刚落,管家就迎了上来,准备帮尤玮带路。 没想到尤玮才迈开两步,娄小轩也起身道:“正巧,我也想去。” …… 在任何一个公司,无论是洗手间、化妆间还是茶水间,这三个地方都是传八卦和唇枪舌战的好去处。 要想了解一个企业藏得最严实的“文化”,随便在这三个地方蹲个点,不用一个小时准能听到。 尤玮上洗手间是假,懒得配合娄小轩糟糕的演技是真。 娄小轩的目标显然不只是程琳琳,还有尤玮。 尤玮了解程琳琳的资料,饭前饭后和程琳琳聊着共同话题,是有目标有目的的拉拢关系,这也是她以前在做vip客房管家的时候所积累的经验,做起来自然不着痕迹,得心应手。 可娄小轩呢,她虽然也想接近程琳琳,但更多的动机是来自和尤玮的攀比,想将这种接近建立在踩尤玮一脚的基础上,这从出发点上就输了。 尤玮看在眼里,不置可否。 而且刚才程琳琳诧异的眼神也说明了一切,程琳琳完全看懂了娄小轩在做什么。 尤玮看在眼里,知道要是跟娄小轩较真儿,自己也会落于下成,前面的所有铺垫工作都白做了,索性一言不发。 但尤玮没想到,娄小轩如此恋战,连她借口去洗手间都不放过。 哦,这么爱拔尖儿啊。 好啊,那她就再送娄小轩一程。 第37章 chapter 37 尤玮和娄小轩先后处理完私事, 便站在洗手池前洗手, 补妆。 娄小轩时不时会瞄尤玮一眼。 这种带着批判性的敌意的目光,自然瞧什么都不顺眼,这身黑色的礼服, 那条钻石项链, 还有那虚伪的妆。 尤玮目不斜视的补着唇膏, 听到娄小轩问:“是不是我和叶伦突然出现, 吓了一跳?还是我刚才那样介绍的话, 你听着不顺耳?” 尤玮合上萝卜唇膏的盖子,淡淡的应了:“没有,你多心了。” 尤玮知道, 她越是这样言简意赅, 越更容易激发娄小轩的斗心。 尤玮的战斗力一向是蓬勃尖锐的, 这样一个女人一旦平和下来, 往往会更让人起疑。 果然,娄小轩很快在心里盘算起来,要么就是尤玮真的累了, 甩脸子给她,要么就是在她和叶伦来之前, 他们四人已经谈妥了一些至关重要的条件,大局已定,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 娄小轩只怕会是后者。 娄小轩说:“如果是我说的不对, 你可反驳我, 我不介意的。” 尤玮扣好晚宴包的包扣, 面向娄小轩,笑了:“你说的都对,换做我是你,也会那样表现。” 尤玮的语气再淡定不过,可娄小轩却听着话里有话。 娄小轩:“什么意思?” 尤玮挑了下眉,道:“耀威和叶氏合作,有人笨鸟先飞,抢先联络关系,想不到叶伦竟然是我的老同学。耀威聘请秦辉加入,有人又想来拉拢交情,想不到又被我捷足先登。如果今天这个人是我,我也会非常生气、嫉妒,还会想,凭什么呢,我论出身、样貌、学识、气质、背景,样样比她好,有什么理由会每件事都输这么多呢?哼,还不是因为她运气好!你看——有了这样的想法,说出刚才那样的话,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刺激到这里,已经够了。 最后有一句话,尤玮没有说。 那就是,娄小轩之所以会认为因为她运气好,那是因为如果不这样认为,就必须承认自己输的不是运气,而是能力。 自古成败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运气只是其中的一环呐。 娄小轩的性子,就很像是《留侯传》里的那种描述——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 尤玮只需要铺垫到此,娄小轩自然会生气。 只是这一次,娄小轩远比之前“冷静”得多。 娄小轩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反击回去,长期以来的对抗,令她明白,这样做她不是尤玮的对手,尤玮永远比她气定神闲,尤玮每次开口,都是奔着要激怒她去的。 娄小轩上过很多次当,渐渐的也明白了这里面的套路。 愤怒之下,人就会做错决定。 尤玮是在攻心。 思及此,娄小轩深吸了两口气,又对着镜子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笑容,随即说:“是么,走着瞧。” 娄小轩转身先一步出去了。 尤玮却不着急,等门关上了,这才从包里拿出一个类似小钥匙的东西,将自己脖颈上的钻石项链转了个圈,对着镜子用小钥匙将项链的扣环轻轻拧松了两圈。 保险没有扣实,这样的松紧,一拉就会开。 尤玮收好小钥匙,这才离开洗手间。 *** 回到偏厅时,娄小轩已经和程琳琳聊起保养之道了,就程琳琳年纪的来说,她的状态相当令女人嫉妒。 尤玮不动声色的坐下,微笑着听两人说话。 程琳琳也没怠慢尤玮,时不时还问上两句,尤玮只是简单作答,没有喧宾夺主,主要还是听程琳琳说。 尤玮看得出来,娄小轩开启的这个话题,引起了程琳琳很大的兴趣和分享的欲望,这毕竟是她的谈资。 娄小轩奉承着,夸奖着,也偶尔会看尤玮一眼。 尤玮始终在笑,一手轻轻摸向锁骨,玩着钻石项链上的水滴形吊坠。 直到那一整串的钻石项链从脖子上滑落下来,刚好落在尤玮的膝盖上。 这个动静可不小。 程琳琳和娄小轩都看到了,两人也是神色各异。 程琳琳是诧异,娄小轩却是幸灾乐祸。 尤玮面露尴尬地说:“对不起,项链被我玩松脱了,我去整理一下。” 尤玮边说边要起身再去洗手间,谁知程琳琳却说:“等等,或许我可以帮你看看,项链的钥匙带了吗?” 尤玮立刻感激道:“带了,谢谢你琳琳。” 程琳琳正要接话,不想这时,娄小轩却插进来一句:“哎,真的钻石项链怎么会这么容易松脱,尤玮,你该不是被人忽悠了,买了水货吧?” 尤玮说:“当然不会,是有证书的。” 娄小轩讽刺着:“有证书也未必就是真的,现在只有gia的证书是比较权威的。再说,很多珠宝从设计环节就不科学,设计师越来越年轻,还有那些经手的工人是不是有几十年的经验也难说,最好还是找圈内都信得过的老行尊吧。正好,我认识几位不错的师傅,改天介绍给你。” 程琳琳已经接过钻石项链,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却还是撑着场面。 显然,娄小轩并不知道钻石项链就是程琳琳的作品。 但这种“无知”又有谁会体谅呢? 尤玮扫过一眼,并没有当众拆穿事实,只是回娄小轩:“谢谢你,小轩,不过我想,先让琳琳帮我看一下好了,我想多半是我使用不当,没有拧紧锁扣的关系。” 程琳琳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抬眼间,只看向尤玮:“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和我上一下楼,这里光线不好,我楼上的工作室里有些工具,刚好也让我帮你检查一下。” 等的就是这句。 尤玮从善如流的站起身:“好啊,那就麻烦你了,琳琳。” 娄小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程琳琳就带着尤玮上楼了,临走前还让管家好好招待娄小轩,再给她端一碗燕窝。 *** 尤玮和程琳琳来到工作间,简单地参观了一下,就见程琳琳坐在工作台前,将钻石项链放在用特质照灯下审视。 尤玮这时说道:“琳琳,其实项链本身没有问题,无论是设计,还是工艺。” 程琳琳抬起头:“我还以为你会装傻到底,这么快就承认了?” 尤玮很坦然:“我是做了手段,也很感谢你没有拆穿我,还配合我演戏。” 程琳琳站起身,走向尤玮:“不,我不是在配合你,刚才在偏厅,我真的以为是项链的问题,后来上楼的路上,我才想到,或许是佩戴的人想让项链出问题。” 是啊,的确如此。 尤玮的目光没有闪躲,也没有解释。 程琳琳说:“其实我并不太欣赏你的手段,不过也要感谢你,让我看到了娄小轩的格局。” 尤玮是玩了手段,娄小轩虽然警惕了却没有防住。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坑,这个局,是娄小轩自己选择跳的,而且还不惜露出自己尖酸刻薄的一面,逮着机会就踩对手,连吃相都不顾了。 只要程琳琳看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程琳琳转身,从工作台上拿起项链,回头递给尤玮,又道:“刚才的小插曲,只能证明她的愚蠢和无能,我从不和这样的人为伍,聪明是我选择朋友和伙伴的第一要素。” 尤玮接过项链,笑了。 今晚这顿饭吃的可真是惊心动魄,尽管来了不速之客前来搅局,可无论如何,秦辉和程琳琳这台赌桌,她尤玮是已经坐上了。 *** 另一边,雪茄房里。 三个男人原本正在聊生意经,和女人不在的时候才能谈起的风花雪月。 避无可避的,叶伦身为叶氏集团的小儿子,也被秦辉问到了他的感情状况。 叶伦原本就有显赫的家世,但他是庶出,地位处境尴尬,所以要找一个在家世上对自己有帮助的女人,就显得至关重要。 叶伦听了,却笑着将目光扫向顾丞。 叶伦说:“其实上次和顾总见面时,我就回答过这个问题。” 秦辉“哦”了一声,也看向顾丞。 顾丞却只是不动声色的放下红酒杯,淡淡道:“叶总的至理名言太多,我一时健忘。” 叶伦说:“不要紧,我当时说的是,我很想找一个聪明上进的女朋友,这样就可以鞭策自己,生活不易,更需努力。” 秦辉听了哈哈笑道:“叶氏集团的继承人,都认为生活不易,更需努力,那像是我们这样普通出身的,岂不是更要加倍追赶?” 顾丞却没吭声,眉头微微拧起。 叶伦接着说:“其实聪明上进的女人有很多,要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却很难,但幸运的是,我已经遇到了。” 秦辉听了,刚要接话,这时手机却响了起来。 秦辉看了眼来电,和两人说了抱歉,起身走出雪茄房。 …… 屋里一时沉默。 叶伦等门关上,才看向顾丞。 顾丞面无表情的迎着叶伦的目光。 仿佛大草原上两只猛兽狭路相逢,争抢同一只猎物之前的互相审视。 直到叶伦说:“顾总应该知道,我指的女人是谁。” 顾丞低声道:“叶总怕是喝多了。” 叶伦:“我的杯子里装的是茶,不是酒,放心,这不是醉话,全是肺腑之言。” 话落,叶伦又问:“顾总以为呢?” 顾丞反问:“叶总又不是在追求我,我的以为重要么?” 叶伦说:“自然重要,因为你是尤玮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一直认定的假想情敌,如果有一天顾总忽然自省,说也要找一个像是尤玮这样的女人,那我就要头疼了。再说,尤玮不仅聪明上进,而且还是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追求什么,目标清晰的女人,任何出现在她的轨道上的人和事,她都会想尽办法的抓住,反过来说,那些不是同路的人,也无法进入她的世界。所以我也很好奇,像是我现在这样的家世背景、财富人脉,是否能让尤玮为我改道。”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 叶伦的话再直白不过,他是在询问,也是在挑衅,在下战书。 顾丞笑了:“在我回答叶总之前,有两个误会要纠正一下。” 叶伦道:“请说。” 顾丞:“第一,叶总这样的肺腑之言,应该和当事人说。只有尤玮本人的意思,才能决定叶总是否因此头疼,而不是我这个最好的朋友。” 叶伦说:“那第二呢?” 顾丞勾起唇角:“第二,尤玮的确是一个做事目标明确的女人,她也会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交往的人群,手里自然也累积了一些人脉。但这些并不代表她要将这些人脉变成自己的配偶。换句话说,女人和有社会地位的男人来往,只是看重这个男人的背景家世,从而忽略他个人本身的价值,这绝对是一种误解。而男人试图利用家世背景、财富人脉来当做得到某个女人的捷径,这也是一种轻敌,很容易被打脸。” 话落,顾丞便站起身,系好西装外套的扣子的同时,秦辉也接完电话回来。 顾丞对秦辉说:“秦总,现在时间也很晚了,很抱歉打搅这么久,那我和尤经理就先告辞了。” 秦辉和顾丞握了下手,交换了一个眼神:“好,改日再聚。” 两人正往门口走,叶伦却在这时起身,说:“谢谢顾总的忠告,我会自我反省,改换策略,希望还来得及让她对我改观。” 顾丞已经走到门口,只侧头扫来一眼。 昏暗中,他的眼神又黑又沉。 *** 一个小时后,顾丞的车回到尤玮住的小区外。 这一路上,他们简单交换了分开活动时的情报,顾丞也告知尤玮,接下来几天,她不妨利用不用去耀威上班的空闲,多和程琳琳接触,为后面的事铺路架桥。 尤玮脑海中还回荡着程琳琳那些资料,她一一记在心里,也深刻地明白有些事失不再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她撞上了就得抓住。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下车,穿过小区花圃,直到来到最里面的单元门前。 顾丞的话音也在此时顿住。 尤玮转过身,附近只有一盏路灯,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彼此的脸。 尤玮的声音带着笑,只问了几个字:“这么晚了,你还要上去坐坐么?” 顾丞一怔,几秒钟没吭声。 他是在犹豫,也是在想明天的行程。 尤玮等了一会儿,耸了下肩,转身的同时说:“那好,晚安了。” 只是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那双皮鞋踩在石砖地上,沉稳而且好听。 昏暗中,尤玮得意的笑了。 第38章 chapter 38 秦辉即将上任成为耀威新一任ceo的消息, 很快就在集团里传开了, 连外界都在议论纷纷,成为近日最炙手可热的酒店业新闻。 陈笑也在工作汇报的时候,和尤玮聊起此事。 尤玮暂时没有透露那天聚会的事, 只是告诉陈笑, 一切照旧, 先观风向。 陈笑嘴上答应, 但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秦辉肯定要有新动作,立威服众,投石问路。 尤玮见陈笑有些犹豫, 便说:“其他的事暂时不要管, 先把这礼拜安全度过, 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 就算到时候拿行政部开刀,也是我来扛。” *** 接下来,尤玮连续几个白天的下午, 都没有待在智能酒店里。 她多了很多活动,也只有这余下的五天时间可以抽出时间。 程琳琳对各项贵府千金们喜欢的业余活动十分热衷, 比如逛艺术画廊,比如看歌剧表演,比如下午茶聚会, 比如到spa做皮肤和身材管理。 这些事, 都是尤玮从不会花时间和精力去做的事, 但她却每一项都很了解,还能聊上几句。 她自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勤能补拙,就算没有机会体验,却可以靠书本和听闻补救。 程琳琳躺在spa馆里,敷着面膜,还在和躺在旁边的尤玮说:“你这样的能力,只做行政主管,可惜了,早该出头。” 尤玮没有因此而得意,越是这样夸奖的话,她往往越警惕,糖衣炮弹人家随口一说,自己可千万不要跟着画大饼。 尤玮:“没什么,都是尽本分而已,就算我现在做的事,超出了本职工作的需要,那也不过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发展铺垫。” *** 和程琳琳交往,尤玮有机会认识到城中几位贵妇,但如果只是作为喝下午茶聊美容的伙伴,就没必要了。 认识她们,无非看中的是她们老公的背景。 一天,程琳琳和尤玮去了一位千金小姐玩票性的油画展。 场面很冷清,来捧场的都是圈中好友。 自然,人家千金小姐也不希望一下子涌入太多陌生人,剪彩第一天,画廊里设置了星级酒店的下午茶,为的就是借这个机会给自己冠上艺术才女的名头,和平日没什么机会联络的商贾们联络交情。 这件事表面上看,就是一群人在附庸风雅,看完的时候聊的艺术,而是借由艺术进行攀比,不看画的时候则是聊生意。 尤玮和程琳琳没有一直同步,程琳琳被几个朋友叫走了,尤玮就一个人闲逛。 偶尔,她也会听到来往的客人们的交谈。 比如两位夫人正在对着一幅画“背书”,一个说那幅画是印象派,颇有梵高的风格,一个说那分明是写实派,完全没有印象派的“夸张”,一笔一划都和真的一样。 至于那副画到底是什么派,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位夫人是在较劲儿,貌合心不合。 尤玮很快走开了,接着又听到几个男人在吹牛生意经,赚了两千万恨不得吹成两个亿。 直到来到餐饮区,尤玮扫过面前的几种小蛋糕。 她拿起两块尝了一口,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从哪家酒店的西点厨房预订的,心里也浮现清晰的成本价。 程琳琳这时走过来,笑问:“东西怎么样?” 尤玮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便低声道:“号称五星级酒店的供应,却是从三星酒店买来的,鱼目混珠。喏,这个香槟酒也馋了东西。” 程琳琳一怔,说:“哎,我早就跟冯女士说过,她请的那个商务公关啊,做的不行,让她再看看别的人,她偏不信。” 冯女士就是画廊的老板,今天这场开幕式就是她的商务公馆张小姐主持的。 尤玮听了,只是笑笑,不接茬儿。 那位张小姐她刚才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典型的看人下菜碟,而且会把势利眼挂在脸上的人。 看到重要来宾,张小姐热情迎接,看到不认识的或是头衔一般的来宾,张小姐爱答不理。这样的公关,通常都会把自己的老板伺候得很舒服,因为她们会话更多的心思去拍马屁。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张小姐很快来到两人面前,那笑容好像脸上能开花,对程琳琳说:“琳琳姐,我们冯总特别吩咐我通知她的老朋友,等活动结束后有赠品相送。我呢,特意给琳琳姐留了一份最好的。” 瞧这话说的,尤玮竟有点不能直视。 今天来的人,有几个是冲着赠品和免费餐点的呢?张小姐用这个来讨好程琳琳,也太不识相了。 果然,程琳琳淡淡笑了:“不用了,我们待会儿还要逛街,不方便拿。” 张小姐连忙又说:“哎,可我们冯总要求我务必要给您留一份的,要不,待会儿我找司机给你送到府上?” 话落,张小姐又看向尤玮。 尤玮几乎是全场里最被张小姐怠慢的客人了,不过就是一家酒店的行政主管,高级打工仔罢了。 张小姐:“哦,尤小姐的赠品我也准备了。” 尤玮:“不用了,我什么都不要。” 尤玮不要,张小姐也不坚持,反正也不是真心要给她。 张小姐很快又开始纠缠程琳琳。 尤玮便转身又试了几样点心,这一幕看在张小姐眼里,无疑是登不上台面的表现。 …… 直到这时,冯女士和一位中年男人走过来,两人有说有笑,聊的是投资的事,那中年男士看到有小点心,就忍不住,走过来拿了一块。 尤玮原本想让开,谁知抬眼的瞬间,却看到中年男人有点眼熟。 她皱着眉,立在那里,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快速搜寻脑海中的记忆库,很快就翻出来一个人的资料。 郝冲,海归商人。 前两年,郝冲第一次来本市,住的就是耀威,尤玮和郝冲有过几面之缘,加上他当时是高级vip的客人,所以生活上的喜好忌讳一早就会告知酒店,酒店行政部务必要严格把关。 尤玮甚至记得,郝冲有一个贪嘴的毛病。 但是眼下再看这个中年男人,相比两年前她见过的郝冲更胖,头发更少,脸上皱纹也变多了,皮肤也黑了。 尤玮一时也不能确定就是他。 这时,就听到冯女士说:“郝总,今天的开幕式我们公司的商务部特别筹备的,您看还满意吗?” 郝总? 果然是他。 郝冲笑呵呵的,嘴里说着“满意”,同时将以一块点心凑到嘴边。 尤玮见状,立刻上前一步,笑着打断二人:“请问这位先生,您可是郝总,姓郝,名冲?” 冯女士和郝冲一起愣了,一起看向尤玮。 尤玮知道自己有一点唐突,但是事急从权,她眼下也顾不得。 一直纠缠程琳琳的张小姐也看到了,立刻走过来。 “不好意思尤小姐,我们冯总正在和郝总谈事,你这样打搅恐怕不太妥当。” 尤玮扫了张小姐一眼,又看向冯女士和郝冲:“对不起,两位老总,我不是有意打搅,实在是迫于无奈。郝总,您可还记得,前两年您曾在我们耀威酒店住过一星期?” 郝冲一愣:“哦,对,我是住过耀威,哎,你看着也有点面熟。” 尤玮:“您好,我是要为行政部的主管,尤玮。” 张小姐见状,又看到冯女士的脸色拉了下来,更急了:“尤小姐,我知道贵酒店需要业绩,但是也不能在我们冯总的画展上这样拉客吧?” 尤玮这回连眼神都不给张小姐一个,只是笑着看向郝冲盘子里的点心,说:“如果我没记错,郝总的体质,是对花生过敏,对么?” 郝冲:“对,对,想不到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 尤玮:“那么,为了您的健康考虑,您盘子里的这块小点心还是不要用了,它里面的制作材料刚好就有花生。” 郝冲又是一愣,低头看了看盘子,还闻了一下,接着就皱着眉将它重重的放在桌上。 郝冲转身就问冯女士:“冯总啊,你们可太不小心了!” 冯女士脸色大变,立刻看向张小姐:“怎么回事,郝总过敏的事,你没告诉餐饮部?” 张小姐慌了,只好给自己抢白:“你凭什么说这里面有花生?” 这话是对着尤玮说的。 尤玮挑了挑眉:“张小姐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冯女士也用眼神压迫着张小姐,张小姐只好拿起一块,放到嘴边尝了一小口。 尤玮这时说:“通常来讲,花生、桃子这样的食材,是不会用来广泛宴请宾客的。对花生、桃子过敏的人不在少数,而且过敏症状可轻可重,重者面部和喉咙会肿胀,导致呼吸困难,进而休克。” 张小姐脸色煞白,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恳求的看着面色阴沉的冯女士,说:“冯总,我……我不是故意……” 冯女士只是低声斥责道:“闭嘴!” 接着,冯女士脸色一转,笑着看向郝冲:“郝总,实在抱歉,今天的事全是我这边的疏忽。我跟您道歉!” 郝冲却摆摆手,说:“不用了,你不用跟我道歉,以后用人看仔细点。” 郝冲又转向尤玮,笑道:“我这两天就听说耀威有大动作,要改革,要天翻地覆啊!但是话说回来,任何改革都有风险,没有必胜的局面,要是将来耀威的形势不乐观,尤经理觉得在那里屈就,不妨来我公司试试水。” 尤玮笑了:“难怪郝总的生意做的这样大,这样精,我在这里先谢谢了。” 一直在外围旁观的程琳琳,这时走上前:“哎,郝总,这可就是您的不是了,我前天才和您通过电话,谈下一步投资智能酒店的事,你怎么转眼就挖起我的人来了?” 郝冲哈哈大笑起来。 几人很快开始聊了起来,将刚才的事翻篇。 *** 直到剪彩仪式快结束的时候,尤玮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角落里,看到张小姐眼圈泛红,正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尤玮本想直接走人,但张小姐却拦了上来,还咬牙切齿的问她:“大家都是同行,犯的着赶尽杀绝吗?” 这要是换做以前,尤玮倒是会留下来教她几句,比如不要为了追求五星和三星酒店的西点差价,就因小失大,比如不要只将精力放在累积个人人脉上,而忽略了客人的真正需求。 但是到了今日,这些话尤玮都懒得说了。 她只是轻描淡写的撂下一句:“我不是对你赶尽杀绝,我只是怕郝总会因为你的无知赔上一条命,现在是高峰时间,如果救护车堵在半路,不能及时救助,你犯的可就是刑事罪。” 话落,尤玮就面无表情的离开,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顾丞独善其身的处世之道是有道理的,对待这种不懂反省的人表达自己的善良,只是一种自我轻贱。 *** 尤玮和程琳琳出去了一天,回到智能酒店时已经是傍晚。 这是她在智能酒店停留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摆脱这一切了,真是想想就轻松。 尤玮本可以直接回家,但还是回来照了一面,和秦晓晓打了招呼,秦晓晓也跟她汇报了在这里的几项心得体验。 尤玮说:“那好,回去之后上头肯定要看咱们这次的体验报告,到时候你来做,署上你的名字。” 秦晓晓一怔,通常这样的报告是属下做,部门领导署名,这样就算有功劳也是领导的。 秦晓晓说:“尤经理,这样不妥吧?” 尤玮见状,还以为是秦晓晓怕担责任,便说:“有什么不妥,如果不放心,你就把我的名字署在后面,如果出什么问题,也是我来担。” 秦晓晓又是一怔:“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定会努力!” 尤玮笑了:“那就好。” 两人正在咖啡吧里闲聊,直到外面夜幕降临,尤玮看了眼时间,也是时候离开了。 谁知她才起身,这时就有一个服务员走上前,并将一只手机递给她。 尤玮接过:“喂?” 然后,她就听到手机里响起叶伦的声音:“尤经理好像还欠我一顿饭?” 尤玮一顿,起身走开几步:“哦,是啊,叶总想什么时候?” 叶伦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当是为你饯行。” 饯行? 这理由太可笑,她又不是出远门,只是回自己任职的酒店。 但尤玮也没跟他计较,横竖吃完就完了。 尤玮:“好,约在哪里?” 叶伦:“顶楼,我的房间。” 第39章 chapter 39 顶楼? 尤玮眉头拧起, 刚要出声拒绝。 电话却在这时切断了。 尤玮看了眼手机, 又看向等在一边的服务员。 服务员这时走上前,接过手机,同时说:“尤女士, 请跟我来。” 尤玮吸了口气, 知道不能在这里递话给服务员, 也不能把手机打回去, 这都会显得她防范心重, 斤斤计较。 无论顶楼套房只是单纯的吃饭,还是有别的目的,眼下她都不能和叶伦撕破脸。 于是, 尤玮让服务员稍等一会儿, 转身就来到秦晓晓跟前, 小声交代道:“半个小时之后, 给我手机打个电话,如果我没接听,你就装急病, 装食物中毒,这样酒店的人就不得不跑上来通知我。” 秦晓晓愣了, 看了看等在一边的服务员,又看了眼尤玮,点了下头。 尤玮拍拍秦晓晓的肩膀, 转身和服务员走了。 *** 两人一路坐着电梯上了顶楼。 这里的顶楼套房和耀威的差不多, 一层只有这一间。 门开着, 服务员请尤玮进门。 尤玮吸了口气,前脚迈进去,服务员后脚就把门带上了。 尤玮环顾自周,穿过门厅,一路来到宽敞的客厅,与此同时她也在观察四周的摆设,目测可以活动的空间。 她不是想把叶伦往最龌龊的地方想,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把晚餐约在自己的房间里,这已经不是上午洽谈了,而是男女约会。 尤玮一边进屋,一边出声喊道:“叶总,我来了。” 直到连接着客厅的饭厅传来一声回应:“我在这里!” …… 尤玮拐进饭厅,一进门就仿佛融入了一片昏黄的世界,四周亮着几盏壁灯,桌上还燃烧着几根蜡烛。 这和耀威酒店的套房布置有些不同,除了长方形的餐桌,饭厅的尽头还设置了一个小型的开放式厨房。 叶伦就站在里面,他面前是半圆形烧烤铁盘,将餐柜和他圈在里面。 叶伦围着围裙,见到尤玮,招呼了一声:“过来坐。” 尤玮脚下一顿,还是走上前,坐下来。 这就像是到了西式烧烤店一样,厨师站在里面,无论是牛排还是海鲜都是现做现吃,客人坐在外围,看着厨师烹饪。 叶伦先做了一道西冷牛排,手法纯熟,火候掌握的也不错,很快将牛排放进尤玮面前的餐盘里。 “尝尝看。” 他的笑容比之前几次都大,还露出了一排白牙,好像四年前那个在学校里的一身朴素着装的他。 尤玮将手机放在一边,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肉,放进嘴里。 叶伦专注的看着她的反应,问:“怎么样?” 直到尤玮点了下头:“很好吃。” 叶伦又笑了,连眼睛都笑眯起来。 他很快又开始做下一道菜,烧烤帆立贝。 他说:“这是今早刚从北海道空运过来的帆立贝,又肥美又新鲜,其实做刺身最好,不过现在天气凉了,贝类寒,还是做熟了吃比较好。如果你想吃最新鲜的,待会儿可以试试黑鱼子寿司,也是今天送到的。” 尤玮没怎么说话,只是听叶伦一道接一道的介绍这些食材。 她也没有喝酒,只是喝着绿茶。 直到叶伦开始做黑鱼子寿司时,尤玮的手机响了。 她说了一声“不好意思”,站起身走到一边接听。 是秦晓晓打来的:“尤经理,你没事吧?” 尤玮道:“没事,放心吧。” 秦晓晓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尤玮回到桌前,她的盘子里已经多了一个寿司。 她夹起来咬了一口,那些黑鱼子里便在嘴里一颗颗的爆开,里面的汁液流进嘴里,颗颗鲜美,没有一点腥味。 尤玮由衷的夸了一句:“真的很好吃。” 叶伦开心极了,转而就开始烤鳕鱼。 这是最后一道菜,另外还有一份炖汤。 尤玮这时才想起问:“你不吃么?” 叶伦说:“我对海鲜过敏。” 尤玮一愣:“你对海鲜过敏?那这些东西……” 叶伦:“都是为你准备的,我知道你喜欢吃。” 尤玮一下子不说话了,那黑鱼子再送进嘴里时,味道也跟着变了。 叶伦这样的表示,这样的费尽心思,如果她现在还是个小女生,如果她发自内心的喜欢叶伦,她或许会为此感动。 但是现在,她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叶伦是在用美男计。 尤玮突然就没了食欲,汤只喝了几口,鳕鱼也剩了一半。 到后来,叶伦将火关上,又看了一眼她面前的残羹冷炙,直接就从她面前端走。 他说:“鱼肉和汤都凉了,不要吃了。” 尤玮也没拒绝,这时站起身说:“谢谢叶总的盛情款待,刚才同事打电话给我,跟我说有点事要处理,我还得下去看看。不如这样,改天我再回请一顿,表示敬意。今天,就这样吧。” 尤玮话落,转身就走。 叶伦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尤玮,等等!” 紧接着,尤玮就听到身后发出“嘶”的一声,他好像很痛。 尤玮下意识转身,只看到叶伦皱着眉,呼着自己的手掌,原来是他太着急,一手直接放到面前撑住,想倾身将她拉住,结果忘记了面前就是熄火儿不久的铁板。 叶伦的整个手掌都烫红了,而且很快肿起来。 尤玮一见,惊了,立刻上前:“你怎么样?” …… 叶伦的五官扭曲着,他忍着疼,很快去了洗手间。 水生哗啦啦的传来,尤玮也回到客厅,从冰箱里翻出冰块和冰袋,又按照客房服务的习惯,在客厅的柜子里找到医药箱。 打开医药箱一看,有烫伤药和其它药水,也有纱布。 等叶伦出来时,尤玮直接说:“过来坐,我给你包扎一下。这次冲过水后,这几天都不能再碰水。” 叶伦还是很疼,坐下来时,依然皱着眉。 尤玮扫了他一眼,又看向伸到面前的“猪蹄”,冷静道:“上药会有点疼。” 叶伦点了下头。 接着,尤玮就将用棉签沾着烫伤药,一点点的涂到他的掌心,又用纱布将手掌包住,并小心注意留了空隙。 直到她在叶轮的手腕绑了一个结,收好医药箱,再回来一看,叶伦的神色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尤玮交代道:“只是烫红了,没有破皮,不至于感染,每天换药之前,先用药水把前一天的药洗掉。” 话落,尤玮就要再度告辞。 叶伦这时站起身,几个箭步追上来。 “尤玮,你等下,我有话要说。” 尤玮听到动静,适时转身,并退后一步,躲开叶伦的手:“别忘了,你的手烫伤了。” 叶伦一怔,又把手垂下来,看着她。 这一刻的他,哪还有上次在餐厅里,和她谈利益交换的那个商人身上的一点影子呢? 尤玮问:“你想说什么?” 叶伦顿了一秒,缓缓开口:“我那天表达不好,有些意思怕你误解,其实我不仅想和你只有合作关系,也想过其它。尤玮,我一直很喜欢你。” 尤玮安静地听着,半晌才说:“我知道。” 叶伦反倒不说话了。 尤玮接着说:“我不是小女生,早已过了摘花瓣数男人喜不喜欢我的年纪了,自然,谁喜欢我,是哪种喜欢,我也看的很明白。叶伦,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回应你的喜欢,和同意和你达成合作关系,这两者你只能选择一样,你会怎么选?” 叶伦愣住了。 他想过各种各样的回答可能,就是没想过这一个。 尤玮望着他的眼睛:“你的表情已经回答我了。不好意思,你要的太多,我给不起。” 叶伦眉头微蹙,很快问出一句:“那顾丞呢?” 尤玮:“顾丞?” 哦,原来他以为她和顾丞是彼此喜欢的关系? 尤玮轻笑出声:“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也是一样。” 叶伦问:“是么,你确定么?” 尤玮:“当然。商业合作衡量的是利益,男女之情指望的是感情,这两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叶伦依然不解:“好,既然话已经说到这步了,你不妨直接告诉我,什么样的男人是你要的。” 尤玮安静了几秒,才说:“那你不如先问问自己,你到底是要钱,还是要人,是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自己。作为一个职业女性,我要的是一清二楚的合作关系,信任和利益缺一不可。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我希望我喜欢的男人,起码要先有爱自己的能力,才能知道怎么爱我。如果你是这个人,你不需要表现,不需要展示财富和厨艺,我会主动靠近你,等到相处之后才发现原来你还很有钱,还很会做饭,这些东西才能成为加分项。但如果你不是这个人,无论你怎么表现,我都会觉得动机不纯。” 尤玮边说边转身,很快就走到门口,打开门的瞬间,又停顿了两秒。 她没有回头,只是撂下一句:“像是刚才那样的苦肉计,以后就不要玩了。” …… 那扇门很快合上。 屋里再度恢复了宁静。 叶伦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了,不再痴情,不再痛苦,有的只是冷漠,和几秒钟的沉思。 通常来讲,一个女人,如果利益交换没有打动她,感情也无法麻痹她的戒心,而且这个女人也没有朋友,连最后一个亲人也在四年前去世了。 ——金钱、爱情、亲情、友情,四条路都不通,简直可以说是没有弱点。 可是身为一个人,是一定有弱点的,只要找到她最在乎的事。 那么,她最在乎的是什么呢? 社会地位、职场职位?名声、名誉?还是唾手可得的机会突然被人拿走? 直到这一刻叶伦才意识到,在这整盘棋局里,无论是耀威、叶氏、秦辉和顾丞,尤玮或许只是这些利益争夺者眼里的一个卒子,但事实上,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完全收买她,利用她。 一个无法完全收买和利用的卒子,就会成为整个局面里最不可控的因素。 想到这里,叶伦走回到客厅。 坐下时,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按下录音暂停键。 他的一只手受伤了,很勉强才用另一只手进行操作,将刚才的录音截取出其中一小段,然后找到顾丞的微信,发过去。 ——“那顾丞呢?” ——“顾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也是一样。” 只有这两句话,虽是轻描淡写的,但分量却很足。 叶伦发完微信,没多久,顾丞回复了。 顾丞:“有劳叶总费心。” 叶伦:“哪里。” 叶伦知道,就算他今晚注定失眠,顾丞也不会比他好过。 反正都别好。 第40章 chapter 40 尤玮回到自己家里, 把灯打开, 看到的是几天前顾丞收拾过后的样子。 桌面上的行业杂志堆放整齐,厨房的碗筷都洗干净了,就放在沥水架上, 连灶台都擦得光可鉴人。 尤玮将行李箱打开, 从里面翻出这两天穿过的衣服, 将它们分好类, 拿到洗衣机面前。 还没打开盖子, 她就看到了洗衣机上那两件男式衣物,一件背心,一条大短裤, 是顾丞上次穿过的。 尤玮发呆一样的站在洗衣机面前想了一会儿, 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如走马灯一样循环播放。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 太快, 也太密。 ——叶伦要合作,却动机不纯。 ——顾丞又和她发生了关系,好像一下子把她拉回到四年前, 拿彼此当炮友的状态。 但尤玮知道,他们不是炮友, 炮友是不会有合作和利益牵扯的,两性关系最多只能算是在这些关系上附加的一层保险锁,只要上过床, 下床后看待彼此就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合作伙伴那么简单, 而是男人和女人。 这样的羁绊, 是危险关系,却也更牢固。 ——顾丞跟她引荐了秦辉和程琳琳,让她早一步预见到未来的局面。 而她也用了这几天的时间成功取得了程琳琳的信任和欣赏,比如那天在秦家,她让程琳琳看到她的手段,比如今天在画廊,她让程琳琳看到了她的应变能力。 ——直到今晚,叶伦又使出了苦肉计。 这些人,这些事,一环扣一环的,她是得好好捋清楚,什么人要进一步,什么人要退一步,什么人要谨慎提防,什么人要亲近信任。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爬得越高,走的就越险,摔死的可能性就越大。 自然,还得做好防护准备,就好比说遇到跳楼的人,如果时间和空间充足,警察会在楼下准备好气垫,防止万一。 她也得准备着。 *** 第二天一早,尤玮回到耀威酒店,精神状态可以说是满分。 陈笑知道尤玮今天回来,第一时间迎上来,开始汇报这几天发生的一件“小事”。 诚如尤玮之前预料的那样,她不在这一礼拜,方副总果然想方设法的刁难行政部,尤其是陈笑。 就在几天前,方副总亲自拿着一张某民间组织,恳请耀威酒店提用供免费住房来赞助某公益活动的信件,来找陈笑,让他签字批准。 陈笑没批。 方副总很生气。 陈笑的理由也很正当,行政部需要评估流程,最短要几天时间,毕竟像是这样要求赞助免费住房、餐饮的民间组织写的信,每年不下一千封,要是每件都批,不用开酒店了,直接改成慈善机构就行了。 再者,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民间组织是在“诈骗”呢,行政部需要严格核实。 方副总碰了个钉子,转头走了。 没想到一转眼,就听说行政部批了一家小学校要求的免费客房赞助,而且写请求信的人还是一名小学生。 …… 听到这里,尤玮倒是好奇了:“你竟然批了这个,驳回了方副总的,胆子够大的啊。说说看,你是怎么判断的?” 陈笑“嘿嘿”一乐,说:“其实我想的挺简单的,我就是记着学姐的几句忠告,自己先不生气,再去气死人,然后有事需要和别人讨论意见,就找苏一淳。” 尤玮听了好笑,大约也能想象的出来苏一淳被陈笑多番骚扰,又不得不应酬他的表情。 陈笑接着说:“反正方副总拿来的东西,我一概不批,之所以后面会同意这个学生的要求,一个是因为咱们今年的慈善捐助指标还有剩,一个是因为我去问过苏一淳了,她也帮我分析了这两天接到的民间组织的请求信,权衡之下认为答应这个小学生的要求最‘安全’。毕竟那是个孩子的要求,孩子是弱势群体,而且很单纯,做出来的要求肯定是不掺杂成人世界的利益,就算我答应了,没有因此获得宣传上的其它销售回报,起码也不会让方副总挑出错。但是反过来呢,无论我在这个节骨眼答应任何一家民间组织,方副总都可以说我和那个组织有暗中的利益勾连。” 是啊,如果这次赞助是出于一个小学生的请求,方副总就是再龌龊,也不能指着陈笑的鼻子说,他和一个小学生有利益勾连吧? 尤玮笑道:“干得漂亮。” 陈笑说:“嘿,更漂亮的还在后面呢,你猜怎么着,那孩子获得咱们的免费赞助后特别开心,这件事不仅在学校里受到表扬,她的爸妈也觉得特别有面子,尤其是她爸爸,刚好是一家企业的商务部负责人,每年都要举办活动啊年会啊,因为这件事,人家特别把今年的年会活动改在咱们酒店了!到时候就会有大批的客房订单。” 还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尤玮看着陈笑的眼神,充满了赞赏:“可以啊,看来我不在的这礼拜,对你来说也是一种鞭策你上进成长的好办法啊。那这样吧,反正我手里攒着好多年假没用,以后时不时的我就用一两次,让你也有机会再上一层楼。” 陈笑一听,这还得了:“别啊,学姐,你不在这礼拜,我心里其实挺不踏实的,整天七上八下的,想你的次数比想我爸妈还多!” 尤玮斜了他一眼:“我可不敢当。看你刚才眉飞色舞的样子,可不像是因为解决了一件事这么简单啊,你一提到苏一淳,眼睛就放光,怎么着,瞧人家有能力,性情温和,人长得漂亮,动心了吧?” 陈笑脸皮薄,而且一向喜欢姐姐形的女人,被尤玮这么一说,脸上就开始飘红。 他还挠了挠耳朵,小声嘀咕:“人家苏特助还是单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虽然我也知道,她之所以帮我,完全是看在学姐你和她老板的私交上……” 尤玮又斜过来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你。” 陈笑说:“我这怎么是胡说呢?你不在酒店,人家顾总出去的也变得频繁了……那天苏特助还问我你家地址来着,该不是随便问问的吧?嘿嘿,放心吧学姐,我懂,我都懂!” 四年前,尤玮在美国进修时,是在后期阶段才认识的陈笑,那时候顾丞已经离开了学校,所以陈笑那时候并不认识顾丞,更加不知道顾丞有一段时间是住在她的宿舍里。 尤玮没接话,直接左耳进右耳出。 *** 等陈笑汇报完工作,尤玮直接上了顶楼。 早餐部的餐饮服务只比尤玮早了几分钟,刚刚摆好餐,等尤玮检查过桌面布置,点了下头,餐饮部的同事才离开。 可顾丞还没有从卧室出来。 这个时间,有点不寻常。 尤玮和已经在此等候十几分钟的苏一淳互看了一眼,两个女人谁也不动。 一个在想,我又不是特助,我喧宾夺主的跑进去叫起,不合适。 另一个在想,我只是个特助,这样直闯老板卧室的行为叫自找麻烦,还是应该交给不会被老板迁怒的那一个。 结果,又过了几分钟,还是谁也没动。 尤玮又看了眼时间,提醒道:“要不,苏特助再打个电话催催顾总?一个小时后,他和耀威的几位高层还要一起开个会。” 苏一淳:“打过了,开始没有人接听,后来直接关机了。” 尤玮不吭声了。 苏一淳递过去一个眼神:“顾总以前从来没有这样。” 自然,当着这些下属的面,顾丞自然不会如此任性。 可是类似的事,尤玮却不是第一次遇到。 她半晌没言语,心里却开始骂脏话了。 这时,一条微信发到尤玮的手机上,是顾丞四年前的号码:“我不饿,把东西拿走。” 尤玮默了几秒钟,抬眼间对上苏一淳的目光,笑道:“如果苏特助不介意的话,要不我去试试叫你们老板?” 苏一淳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尤玮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从餐桌上拿起几样食物,放到托盘上,然后转身来到门口,象征性的敲了两下,就推门进去了。 尤玮刚一进门,苏一淳转身就走,反正不管里面发生什么事,她半个小时以后再来提醒顾总开会。 *** 尤玮一路穿过起居室,来到卧室门口。 门是虚掩的,她用脚尖顶了一下,就开了。 屋里昏暗,只有床头灯亮着,一道慵懒的身影就靠坐在床头,人是醒着的,手里还拿了一份资料,正在看。 尤玮进门时,那人只抬了一下眼皮子,便又落下,盯着资料。 尤玮也没说话,将托盘放在移动床边桌上,一一摆好,同时将黑咖啡放在最顺手的地方,并将床边桌推到某人面前。 尤玮就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瞅着装孙子上瘾的某人,撑起一抹笑,说:“顾总,不管饿不饿,好歹也要吃一点,要不然待会儿开会肚子叫,可就丢人了。” 顾丞纹丝不动,眼睛像是长在资料上了。 尤玮暗暗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忍,再忍忍,好歹以后“睡觉”还用的着他,好歹他们是合作关系,好歹他介绍了秦辉夫妇。 冲着这些,嗯,她也得把人哄好了。 想到这里,尤玮便拿出对待幼儿园小男孩的态度,如春天般一样的温暖。 她先进洗手间洗干净手,出来时来到桌前,将吐司切开,将芝士和火腿塞进去,又拿出另一片吐司,抹上草莓酱,接着,她端起黑咖啡,凑到顾丞嘴边。 尤玮轻声道:“尝一口,现磨的,是你最喜欢的咖啡豆。” 顾丞的睫毛轻轻眨了一下,却没抬眼,就着咖啡杯抿了一小口,果然香醇。 尤玮又拿起夹着火腿的吐司,凑过去:“再尝一下这个,从西班牙空运回来的火腿和芝士,吐司是西点屋大厨今天的特别供应。” 顾丞依然没有抬眼,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然后,他自己就把咖啡端了起来,就着吐司火腿喝了两口。 尤玮又拿起涂了草莓酱的吐司递过去,说:“咖啡太苦了,吃点甜的润润,是早上从果园摘回来的草莓,做成酱,很新鲜。” 顾丞吃了,果然很甜。 …… 一顿早饭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度过。 等两块吐司喝一杯咖啡都招呼道某人的肚子里了,尤玮将床边桌推开,自己一屁股坐上床沿,皮笑肉不笑的问了一句:“好了,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是在闹什么脾气。” 顾丞终于看了尤玮一眼,只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挪开,拿起资料边看边撂下一句:“昨天那顿晚餐,好吃么?” 第41章 chapter 41 ——昨天那顿晚餐, 好吃么? 尤玮先是一顿, 接着全都明白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吃醋、嫉妒。” 空气里很快响起一道轻蔑的冷哼。 顾丞转而拿起旁边的手机,开机, 刷开微信, 接着放出叶伦发给他的录音。 ——“那顾丞呢?” ——“顾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他也是一样。” 尤玮愣住了。 她不是没想过叶伦会录音, 只是认为昨晚他们的对话没有什么可录的。 没想到叶伦还是截取了这两句。 顾丞放下资料, 双手环胸:“我只是想提醒你,要提高警觉,不要再让敌人有机可乘。这段录音如果他传给酒店的其他人, 那些人会怎么利用这件事做文章, 会如何揣度你和我的关系, 会不会顺藤摸瓜去查四年前的事?现在这种时候, 你和我,一步都不能走错。” 顾丞说的没错,尤玮也在心里计较着。 如果叶伦有心制造风波, 这段录音的确可以利用。 昨晚,是她失策了。 想到这里, 尤玮说:“我以后会小心,很抱歉把你也牵累进来。” 尤玮的态度很诚恳。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当这话落地时, 顾丞的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了。 他抿抿唇, 半晌才吐出一句:“我不是怪你牵累我。” 尤玮问:“哦, 那是为什么?” 顾丞又不说话了。 隔了几秒,他才吐出一句:“我已经找人黑了叶伦的手机,这段录音已经删除了。” 话落,顾丞就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尤玮也站起身,跟着他走到浴室,看他拿起牙刷牙膏,准备洗漱。 尤玮靠着门框问:“你早上这么大气性,难道不是因为录音的事吗,你的提醒我已经记下了,我也跟你道歉了,你却说不是因为这个。那你是因为什么?” 就算生气好歹也要告诉她理由吧? 眼下这叫什么,莫名其妙的! 怎么,这个男人才三十岁,就中年危机了? 尤玮在心里斤斤计较着。 顾丞看着镜子,从那里面盯了她一眼。 他挤好牙膏,只说了一句:“你自己想吧。” 接着,他就把牙刷塞进嘴里。 尤玮:“……” 有病! …… 顾丞洗漱完,就去了更衣室,临走前将一份资料丢在床尾。 尤玮看到他的动作,眼睛便长在那份资料上了。 他是故意扔给她看的。 尤玮也没客气,直接坐在床尾,大大方方的翻开资料。 一看之下,惊了。 这是一份智能酒店产品设备和局部装潢的预算表,为了这次的改革,耀威集团必须要缩减一线的开支,而且就算缩减也不够,还需要叶氏的注资。 诚如叶伦那次午餐和她说的那样,所谓节省人工成本,用人工智能解放人的双手,在现阶段还只是一个噱头,智能酒店的整体支出要比传统酒店多得多。 耀威集团为了控制开支,也是用尽心思。 这份预算表不是出自耀威财务部,上面没有注释出处,尤玮也没有细究。 她之所以震惊,全是因为这份预算表太容易注水,太容易玩花样了,那最后得出来的数字简直就是巨额…… 要花这么多钱吗? 尤玮很怀疑。 她二话不说,就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这份表格从头拍到尾。 …… 这时,顾丞已经穿戴差不多了,只有衬衫的领子立起来,他手里还拎着一条崭新的领带,走出更衣室,回到卧室。 尤玮已经拍到最后一张,对自己这样明目张胆的“盗窃”商业机密没有一点愧疚和心虚,拨冗还说了一句:“你等等。” 等她将拍完的照片一张张翻回去审视一遍,确认足够清晰,这才扔下手机,站到他面前。 顾丞面无表情的瞅着她,手里的领带被她拽住。 他却没撒手,说:“我先提醒一句,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到关键时刻不要用。” 尤玮扫了他一眼,将领带套在他脖子上,开始打结:“我知道,我又不傻。” 领带很快打好了。 尤玮错开一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简直完美。 她又帮顾丞把领子放下,抬眼间,皱了皱眉:“你的嘴怎么这么脏?” 顾丞一怔,下意识要去擦。 尤玮已经先一步抬起手。 但她不是去擦他的唇,而是径自搭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碰。 尤玮站定,笑了:“好了,被我亲干净了。” 顾丞有两秒钟没反应,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直到尤玮说:“就当是预算表的谢礼,哦,还有,happy birthday!” 顾丞轻哼一声,转身往卧室外走。 尤玮没有看到,就在那转身的刹那,他唇角划开的那抹弧度。 很轻,很勾人,而且在踏进客厅之前,就消失了。 *** 接下来的两、三天,行政部平静的不像话。 没有任何人找茬儿,一切业务照常进行,客人们就算有困难需要处理,也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私下里,陈笑还犯嘀咕:“方副总是不是黔驴技穷了?” 尤玮问他:“换做你是方副总,你下一步会怎么做?” 陈笑想了想,说:“我想我会憋个大招儿。” 尤玮没说话。 是啊,憋大招儿,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问题就是,这个招儿是冲着哪里去呢,要如何发挥效果呢,要波及多少人呢,是要让她一击毙命,还是连环套? 果不其然,尤玮的猜测全都应验了。 而且事情也发生得很突然,很快,可见背后谋划者准备的多么充分。 事发那天,尤玮刚刚巡完楼,上到十八层和几位高层,包括新上任的ceo秦辉一起开了个早会。 刚下楼,尤玮的手机就响了,客房部出事了。 尤玮立刻赶过去。 *** 原来,今早有个女人早客房部服药自杀,而且一连服了半瓶的安眠药。 这原本是很难发现的,毕竟女房客没有要求房间服务。 但是女房客在凌晨的时候给自己的朋友发了一封遗书,朋友收到后,惊慌失措,知道女房客住在这里,连忙跑来联系前台。 前台第一时间拨通房间电话,无人接听,这才通知副理陈笑。 陈笑带人上楼进房,看到女房客失去意识的倒在床上,就立刻叫了救护车,并且第一时间通知尤玮。 幸好女房客服药时间不长,要是超过四个小时,就连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这件事解决的非常迅速,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但问题就在于,这女房客不是别人,正是时下新窜起一位网红明星。 这下可好,网红明星刚送往医院,整个圈子的人就都知道了。 …… 耀威酒店这块招牌一下子就成为全国最“红”的酒店,还直接上了热搜。 酒店公关做得很及时,立刻发布新闻稿,导向舆论说,因为耀威酒店的行政工作做得严谨,这才能第一时间发现网红明星服药,并且及时作出处理,挽回一条人命。 但藏在暗中的却有一双幕后推手,很快又将舆论导向另一个方向,说耀威酒店之所以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件事,全是因为酒店的保密工作做的不够好,不仅泄露了房客信息,酒店内部的行政人员还是这位网红明星的粉丝,原本是想趁网红明星熟睡时,盗取她的贴身衣物,不想发现事故现场。 这件事完全是子虚乌有,却编的有鼻子有眼。 网上一时间掀起骂战。 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大多数网友们并不关心,网友们只相信他们潜意识愿意相信的东西,而且很多人都有被害妄想症,一听到酒店泄露信息,立刻就联想到自身,纷纷站出来指责说,这样的酒店就该降星,这样的酒店以后谁敢住啊,等等。 更有甚者,前几日发出的耀威酒店即将智能化改革的新闻,也在这时被网友们翻出来。 有人说,难怪要改革,看来泄露客人隐私是真的,干脆把这些人都开除,换上人工智能设备。 有人说,人工智能设备也不一定安全啊,起码快捷办理酒店入住的机器,就无法分辨出双胞胎的脸。 还有人说,这会不会是耀威搞出来的一出大戏啊,借此营销推广,因为一个网红明星闹了自杀未遂,现在整个酒店和这个明星都跟着火了一把,天呐,现在的营销手段越来越不要脸了! 果然,是不能指望谣言止于智者了。 尤玮立刻让人公开陈笑带人开门进房的视频片段,视频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网红明星的友人,同时联络法务,即时在网上发布律师信,声明已经联络公安部门,一旦揪出造谣者会不惜一切代价追究,以挽回酒店的名誉损失。 结果,那些网友又开始编排上了,说这段视频完全可以是在网红明星房间被入侵之后录下来的,并不冲突。 总之,一石激起千层浪。 *** 造谣的成本是很低的,辟谣的成本全是天价,而且效果非常低。 人性在这时候,更愿意相信坏的一面。 行政部因为这件事很快被问责,尤玮被娄副总叫上去谈话,娄副总知道行政部是冤枉的,而且对方做的这件事防不胜防。 谁也料不到,为了加害行政部,对方竟然玩的这么大,连同网红明星制造闹剧,借用网络暴力的力量抹黑耀威,借此恶心行政部。 这件事,也令秦辉亲自给尤玮打了个电话,他就只有一句:“尤经理,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我就和你说过,如果以后改革中遇到什么问题,我来问你是最清楚的。” 尤玮的反应也很快:“秦总,我明白,我会尽快解决此事。” 秦辉:“你明白最好。” …… 尤玮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想了很久,想对策,想出路。 这一局不能输,也不能任由局势就这样走下去,过几天风声或许会淡下来,可是行政部办事不利的罪名也会落实。 四十八小时之内,她必须解决此事,否则就会落下污点。 她相信,背后动手的人,肯定会就着这个污点继续做文章,只要她和行政部在那些高管心里落下一个办事不利的印象,短期内无论背后的人再做什么,都会发挥出一加一等于三的效果。 尤玮将网红明星住的私立医院的地址存在手机里,又在网上查到了这家医院的探视时间,决定亲自去一趟。 但是这一去,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能否达到预期十分之一的效果,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事到如今,只能搏一把了。 第42章 chapter 42 尤玮换了一身便装, 从酒店离开。 她想叫了一辆车, 结果刚走到后门的小路上,从不远处就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 尤玮一看车牌,是顾丞的车。 车窗摇下来, 顾丞的司机告诉她:“尤经理, 我们顾总吩咐了, 让我送你到你要去的地方。” 尤玮笑了:“好, 谢谢。” 她直接拉开后车门, 坐进去,将地址发给司机。 车子很快向医院的方向进发。 不到半个小时,车子来到医院附近的一条路, 尤玮让司机就把车停在这里, 二十分钟后过来接她。 司机应了, 等尤玮下车, 很快将车开走。 *** 尤玮在头上扣了一顶帽子,走进医院,要探视住院部的网红明星。 护士台前, 房客照理要登记,而且那网红明星特别嘱咐过, 今天不接见任何媒体,并且让尤玮先出示身份。 尤玮从包里翻出一叠名片,一张张翻过去, 心里犹豫着。 直到反倒娄小轩的那张, 她手指一顿。 瞬息之间, 她决定就用它赌一赌。 于是,尤玮笑着将名片递出去,并借用护士台的纸和笔,写下一句话:“这次的事,辛苦你了。” 护士将纸条和名片一起带进病房,过了一会儿,出来了。 护士将名片还给尤玮,说:“行了,你可以进去了。” 尤玮来到病房门前,先压低了一下帽子,这才敲门进去。 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进来吧。” …… 尤玮推门而入,很快穿过走廊,看到正穿着病号服,正在一个个拆慰问礼物的网红明星。 两人一照面,网红明星上下打量了一下尤玮,指着椅子说:“坐吧。” 就是这个动作,这两个字,就足以让尤玮明白到,网红明星没见过娄小轩。 尤玮坐下,笑问:“这么多礼物,都是粉丝送的吗?” 网红明星说:“是啊,大家都很爱我!” 然后,她指着床头柜上的剪子,说:“把剪子递给我。” 尤玮站起身,将剪子拿过去。 网红明星又说:“上次联系我的人不是你啊,换人了?” 上次联系我的人不是你? 这么说,和娄小轩无关? 但是网红明星在看到纸条之后又让她进来了,这说明,事情是她猜的那样,但经手人猜错了。 尤玮努努嘴,这样回道:“风声紧,换我过来。现在已经有人在查了,怀疑事情是营销团队搞出来的。” 网红明星动作一顿,脸色立刻紧张起来:“都查到些什么?” 尤玮对上那双惊慌的眼睛,笑了:“放心,我们会小心的,不会走漏半句。” 可网红明星哪里能放心呢:“不是我说你们,开始你们找我的时候,是怎么保证的,说一定不会出事,现在又让我放心,我怎么放心?我开始就说过,这事有风险,得找靠谱的人……” 大概是因为现在比较局势,走漏风声的事,网红明星或多或少也听到一些,心里害怕,便不由自主的念叨起来。 尤玮默默听着她透露的这些讯息,等她念叨完,便低声道:“所以为今之计,你和我们接触的越少越好,这样有心人才不会抓到把柄。” 网红明星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尤玮一眼:“接触越少越好?那你今天还来?” 尤玮笑道:“我是个生面孔,没人见过,而且我身上也带着伪造的记者名片,如果被人抓到了,我也可以蒙混过去。至于我所谓的把柄,指的是其他方面。” 网红明星:“其他方面?哪方面?” 尤玮依旧在笑,却不接茬儿,让她自己露馅。 果然,那网红明星很快想到什么,急了:“等等,你们是不是想赖账?!我可把丑话说前头啊,要是欠我一分钱,你们也别想好,我一定不会为你们保守秘密,到时候鱼死网破!” 呵呵…… 听到这里,尤玮知道不能再恋战,说便:“你警告我也没用,我只是来传话的,是委托你的人决定暂时切断和你的一切联系,以免被人查出来。至于风声过后,你能不能拿到后面的钱,还得你们私下沟通啊。好了,话我已经传完了,先走一步。” 尤玮转身就往门口走。 开了门,将门虚掩上,却没有立刻走回护士台,而是站在死角安静地等。 至于能不能等到,她也不知道。 尤玮焦虑了几秒,屋里忽然传来网红明星尖锐的骂声。 她心里先是一紧,很快就听到网红明星好像在对谁说着欠钱如何如何的话,很难听,也很激动。 显然,网红明星已经拨通了委托人的电话。 但这件事说拆穿就会拆穿。 网红明星骂了一会儿,声音就变小了,半晌,又来了一句:“什么,你没有找人来?你装什么算呐!” 这时,尤玮敲了两下门,又一次走回屋里,还当着网红明星的面,将走廊地上的一个女包捡起来。 网红明星一脸懵逼,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剪子,瞪着尤玮。 尤玮拿着包,再度走向门口,还笑道:“不好意思,包落下了。” …… 尤玮这次出门,脚下走的飞快,直接跑到护士台前,喊道:“疯了,疯了,她疯了!你们快去看看!” 话音落地,尤玮就往楼梯间跑。 这时,网红明星也搞清楚了状况,手里拿着剪子追了出来:“你等等,你给我站住!” 护士们见状,立刻围上去。 “请您冷静!” 尤玮才不管这么多,一路跑出医院,来到刚才下车的街上。 顾丞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二话不说,坐进车里:“快走!” 司机立刻踩下油门,车子飞快的驶入大路。 尤玮这才从包里翻出录音笔,戴上耳机,听着刚才录下来的对话,然后她将录音发给陈笑。 陈笑问了一句:“学姐,这是什么?” 尤玮:“你听了就知道了,我记得你会剪辑,你赶紧剪出来,记得吧我的声音剪掉,好了以后再发给我。小心,找个没人的地方,别告诉任何人。” 陈笑不敢耽搁,抓紧干起来。 过了没多久,尤玮手机上进来一条来自秦晓晓的微信,说方总那边正在找尤玮,陈经理已经去过行政部咆哮过了,找不到尤玮也找不到陈笑,正在跳脚,至于原因,就是想让行政部就网红明星闹自杀事件的后续给一个说法。 陈经理还故意将上头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夸大了一番,仿佛要是不在今天之内解决,尤玮和陈笑就要打包滚蛋。 最后,陈经理更传下话来,说让尤玮不要以为躲起来就没事,尽快上十八楼和秦总解释清楚。 自然,这是方副总在拿秦总说事,可事实上这件事也等于阻碍了改革的步调,秦总才刚上任,就来了这么一出,换谁能高兴? 尤玮得到消息,冷笑一声,转而问陈笑需要多久时间剪辑出来。 陈笑先表达了一番对这份录音内容的震惊,接着说,再有几分钟就能剪好了。 尤玮一看车子行进的距离,最多十分钟就抵达酒店,便说:“好,十分钟后,酒店东边那条街见。” *** 这之后的短短十几分钟,酒店论坛也炸开锅。 有人说,行政部的主管和副主管都相继“失踪”,是因为黔驴技穷,猫起来避祸了。 有人反驳,这不是尤玮的作风,躲避不是办法。 有人说,这次行政部是要完蛋了,没准尤玮是跑出去面试了。 有人反驳,耀威出事了,行内人谁不知道,这时候去面试是脑子进水了吗? 还有人说,方副总这次是十拿九稳了,猜猜会不会借机灭掉行政部的气焰。 总之,就在众说纷纭的当口,有人爆料第一手消息,说尤玮回来了,还是从酒店正门口进来的! 而最先目睹到这一幕的,正是前台的员工们。 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大门口,只见尤玮从容不迫的走了进来,面带微笑,眼神冰冷,一副披甲上阵的模样。 大堂领班这时迎上来,小声说:“尤经理,刚才方副……” 尤玮“嗯”了一声,道:“我知道,我这就去见他。” 大堂领班一路跟着尤玮来到电梯前,等电梯下来的功夫,说了一句:“那你要小心,其实大家都很担心你。” 尤玮垂下眼,笑了:“放心。” 就这两个字,大堂领班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长久以来,无论是过去尤玮不得行政部人心的时候,还是后来将军心成功收复,这里面有一件事是一直没变过的,就是只要她说“没事”或“放心”,那就一定会没事,大家就真的可以放心。 这两个词就是定心丸,而尤玮就是部门的定海神针。 *** 尤玮直奔十八楼,去见秦辉。 秦辉正在和方副总、娄副总开会,重点就是如何解决这次的问题,但除此以外,方副总还提出另一个重点,就是如果这次的事不能圆满度过,那么由谁来扛下所有责任。 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方副总还把顾丞叫过来了,让顾丞以“酒店医生”团队的负责人身份来说道说道,像是耀威如今的情况,通常该怎么挑理,责任谁属。 自然,方副总绕了这么大一圈,指的就是尤玮。 另一边,已经被方副总按在靶子上的尤玮,刚刚走出电梯。 陈经理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见到尤玮,陈经理心里得意,一开口话就横着出来:“网红明星闹自杀,咱们酒店红透半边天了啊,这时候所有人都火烧眉毛,你倒好,直接旷班!” 尤玮一如既往地没有要站住脚恋战的意思,一边往秦辉的办公室走,一边笑道:“陈经理特别等在这里抓我旷班么,辛苦了。” 这要是换做以前,尤玮多半会怼陈经理两句,反正这件事陈经理不擅长,尤其是看到陈经理被气得跳脚,却不知道如何漂亮的回嘴的时候,尤玮心里会有点爽。 可是到了今时今日,她对这些已经有点兴趣缺缺,前面有更值得期待的目标,过去身边缠绕的这些跳梁小丑,早已不够看了。 尤玮还是头一次表现的这样“温和”,陈经理竟然有点不习惯了。 陈经理愣了两秒,随即说:“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影响有多大,所有人都在为酒店的名声和未来担忧,怎么你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给的解决方案上头不满意,你不仅会从耀威滚蛋,还会在这个圈子里臭名远扬?” 尤玮“哦”了一声,问:“陈经理不是一直很希望我滚蛋么?” 陈经理道:“对,就是希望你滚,赶紧滚!”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秦辉的办公室门前,尤玮脚下一顿,转身正视陈经理:“那么,也许等我再走出这个门口,陈经理就能如愿了。” 话落,也不等陈经理反应,尤玮直接将门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沙发组那头的四个男人,得意非常的方副总,稳坐如山的娄副总,没有露出明显态度的秦辉,以及气定神闲的顾丞。 听到门板被推开的动静,四人一起看向门口,尤玮迎了上来,笑着站在娄副总和顾丞坐的位子中间,望着对面的秦辉。 “秦总,您找我?” 第43章 chapter 43 尤玮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 有钱的人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凡事用钱摆平, 那叫“任性”, 没钱的人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凡事用脾气和拳头解决,那叫“穷横”。 尤玮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利, 就连穷横都没有资本和底气, 所以她对付这个世界, 和这个世界相处,只会用另一套迂回的策略,像是男人一样思考, 像是女人一样行动。 可是个别时刻,该强硬就得强硬, 脾气这东西, 平日攒着不用,只是为了养精蓄锐。 就好比说现在, 尤玮站在秦辉的对面, 面带微笑, 站姿笔直,她有底气, 也有脾气, 除非现场没有人激怒她, 一旦有, 她就得让这些男人尝尝滋味。 秦辉开口了:“尤经理, 你来的正好,刚才方副总还提到你。” 尤玮故作诧异的挑了下眉,看向旁边的方副总。 方副总乐呵呵的,典型的笑里藏刀:“对了,尤经理啊,我们正在商量怎么处理网红明星闹自杀的事,不知道你的部门有没有策略啊,这都多少个小时了,还没一点动静?” 尤玮应道:“方副总,您可能是贵人事忙,没有关注外界的消息,其实我们部门早在第一时间就发布了公函,相应的措施也按照酒店的规章制度严格办理了,不如方副总上微博看看?” 方副总说:“哦,你说那些措施啊,跟一拳打在棉花上没什么区别,你看有丁点收效吗?” 话落,方副总又看向娄副总,和一直淡定的喝着咖啡的顾丞。 方副总问:“二位以为呢?” 娄副总倒是稳坐如山:“总要给行政部一点时间,就算扭转舆论也不是顷刻间的事。” 顾丞没接茬儿。 方副总看着顾丞,见他完全不看自己,浑然把自己当成空气,便说:“那顾总的看法呢,以前你们团队在处理其他酒店的问题管理层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情况,是不是该公事公办?” 方副总点名指姓了,顾丞这才放下杯子,抬眼间,淡淡笑了:“一般危机处理,我们会给四十八小时的时间考核。” 方副总立刻接话:“你也说了那是一般危机处理,可现在不是‘一般’情况,非常时期是不是应该用非常办法呢,具体情况也应该具体分析。” 顾丞“哦”了一声,反问方副总:“那依方副总的看法,非常时期应该给多少个小时呢?” 方副总旁若无人地说:“既然尤经理都过来了,那么我认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倘若尤经理是来汇报公关结果的,咱们就听听看,但如果尤经理是来负荆请罪的,咱们几人也可以帮她出出主意,毕竟大家都是耀威的人嘛。” 顾丞安静的听着这番说词,并没搭腔,只是浅笑。 方副总又转向秦辉,问:“秦总,你认为呢?” 秦辉隔了一秒,才说:“不如先听听看尤经理怎么说。” 话落,秦辉和方副总一起看向尤玮。 尤玮正在低头刷手机。 方副总皱着眉,开始挑刺:“尤经理,我们正在帮你解决问题,你怎么还玩起手机了?” 尤玮抬了下眼皮,说:“在座几位,要么就是我的上级、领导,要么就是能决定我生死的监督员,我哪敢在几位面前玩手机,只不过网红明星事件,我们部门刚刚有了进一步解决措施,现在无论是公司论坛还是微博上都炒的热火朝天的,几位不妨先看看?” 此言一出,秦辉和方副总都是一怔,连同娄副总和顾丞在内,四人都拿起手机,刷开微博和耀威的论坛。 …… 还不到半个小时,情况就发生了逆转。 各路大v纷纷出动,除了转发刚刚被人公布在网上的网红明星的录音,还各自发表了看法。 在一则消息出炉时,如果是坏消息,人们本能上会更愿意相信,但如果是好消息,或是出自对坏消息的辟谣,人们本能上会怀疑其真实性。 这种时候往往就能体现出人性的洞察,无论如何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真善美的代表,到了这种时刻,都会下意识的把对方往坏处想,各种阴谋论也会相继出炉。 网红明星假装自杀,借此炒作,同时还连累了耀威酒店的消息,一经出现就登上了热搜,而且众说纷纭,墙倒众人推,键盘侠们也第一时间跳出来指责网红明星想红想疯了,人心不古等等。 有人说,这家酒店可真够无辜的,纯属躺枪。 有人说,网红明星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自杀”,主要是因为这家酒店距离医院比较近,能抢救及时,就算堵车也不会超过半个小时车程。 有人说,对网红明星自杀的房间很好奇,想去预定,就当是新的观光景点了。 这条留言下面,有很多人在响应。 自然,也有人说,这段录音的真实性很值得怀疑,就算声音听上去一模一样,也有可能是经过处理的,大家不要相信啊。 但是这样的说法,却很少有人理会,只有一些死忠粉在捍卫,更多的反而是粉转黑的。 …… 看到这里,方副总又开始发难了:“这段录音怎么回事,尤经理,你解释解释?” 尤玮笑道:“半个多小时前,您手下的陈经理一直找我,我刚好不在酒店,回来后就被陈经理指责旷班。事实上,我就是去处理这件事的。” 方副总一愣:“你是说,这录音是你干的?你怎么能这么做?” 尤玮挑挑眉,反问:“请问方副总,我应该怎么做?” 方副总一时没有说话。 尤玮这时看向顾丞,撂下一句:“或者以顾总的看法,遇到这样的危机,我们行政部要怎么做才能用最短的时间收到最好的效果呢?” 尤玮是故意把这个问题抛给顾丞的。 她去了医院,顾丞是知道的,她在那里面做了什么,顾丞事先也料到了,这时候却气定神闲的坐在这里装逼,她看了不顺眼,就要拉他一起下水。 顾丞被点名了,而且还听出来尤玮语气里的火儿,不由得笑了。 然后,顾丞便在另外三个男人的注视下,这样说道:“通常来讲,一个坏消息出炉,无论当事人要如何对外界解释自己的无辜,效果都会非常低,这样的无效工作一直不被我和我的团队提倡。所谓‘以暴制暴’、‘以毒攻毒’,最好解决危机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个坏消息去解释上一个坏消息,当新的坏消息出炉时,只要它的威力足够巨大,满足人性深层的劣根性,那么前一个坏消息自然会得到最圆满的解释。这就好像是刚才方副总提到的那种‘非常时期用非常方法’。以我的看法,尤经理也算是响应了方副总的指示。” ——嗯哼! 听到这里,尤玮终于满意了。 顾丞话落,还刻意看向她,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问:“不知道我这样的分析,是否误解了尤经理?” 尤玮微微一笑:“顾总所言甚是。” 方副总却不干了,这时说道:“可是你也不能这么干啊,这也太急功近利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和你的领导娄副总商量一下,再不然还有秦总。你就不怕这网红明星报警,或是反过来告咱们诽谤?” 尤玮故作诧异的看过去一眼,说:“她既然敢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不惜代价要抹黑酒店的名声,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应该料到,后果可能会赔上自己的名声。就冲这一点,她和她幕后的主使者,以及操作整件事的团队,都应该附上相应的责任。耀威酒店做到现在的星级,靠的不是运气,不是人脉,而是几百号员工多年的不懈努力,凭什么因为一出自杀闹剧就给她陪葬呢?方副总与其指责我做法不当,倒不如期待一下,这些网民们会不会帮咱们人肉出这出好戏的幕后主使者呢?至于方副总刚才担心的,网红明星会报警,会反过来告咱们,这件事我倒是乐见其成的,因为我相信有警方的介入,真相只会更快的浮出水面。” 方副总一下子不说话了。 事实上,他刚才也是急了,没想到布了一个局,就这样被尤玮轻易化解,他如何能不急? 这时,尤玮看向秦辉:“秦总,您说呢?” 秦辉神情肃穆,反问尤玮:“尤经理刚才话里有话啊,怎么,你认为网红明星背后的主使,是冲着耀威来的?” 这才是秦辉最关心的问题。 尤玮说:“耀威正在改革,秦总任重道远,这时候突然闹出这样一出丑闻,我不认为是巧合,分明是冲着耀威改革来的。至于要不要往下查,还要看秦总的意思。” 秦辉眯了眯眼,又问:“这件事是冲着改革来的,这件事如果追查下去,你有多大把握?” 尤玮笑道:“我又不是警察,更不是私家侦探,我没有把握,只是靠直觉而已。” 方副总嗤笑着:“直觉?你凭什么直觉这件事就是冲着改革来的?” 尤玮一眼扫过去:“不凭什么。但这出自杀闹剧,最初也是因为我的直觉判定。哦,方副总的意思难道是停止追查?” 方副总没理尤玮,直接问对面的娄副总:“老娄啊,你半天不说话是几个意思,你也不管管你的人,说话没大没小。” 许久没有说话的娄副总,这才终于开口:“方副总想让我说什么。尤经理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既有头脑又有手段,而且出发点是为了维护酒店的名誉,也做到了及时。如果这是一次考试的话,我可以给她满分。” 方副总:“你!” 可方副总还没有发难,秦辉开口了:“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事情既然解决了,咱们还吵什么呢?” 秦辉又看向尤玮,说:“尤经理,如果你有怀疑,也有往下追查的策略,那么你可以继续查下去。如果最终证实和耀威的改革无关,这件事也要做一个了解,最后你做一份报告给我。” 尤玮:“秦总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 秦辉发下话来,娄副总率先离开办公室。 尤玮紧跟其后。 娄副总一路上还在嘱咐尤玮,接下来每一步都要稳,不能因为立下一点功劳就骄傲,骄兵必败,要抓到真凭实据揪出幕后主使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玮一边应着,一边低声和娄副总:“另外有一件事,我想先和您道个歉。” 娄副总问:“什么事?” 尤玮很快将她在医院拿出娄小轩的名片递出去一事说给娄副总听,并且说道:“是我小人之心,以为小轩也参与了。” 娄副总一怔,进而笑了:“这事要是让小轩知道了,恐怕又会生一顿气。” …… 另一边,随后才离开秦辉办公室的方副总,故意晚了一步,就是为了要等顾丞。 从秦辉的办公室到电梯,中间有一道长长的走廊。 方副总一路跟着顾丞,嘴里编排着尤玮的小话。 顾丞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直到电梯快到了,顾丞才转过身,低声回了方副总几句。 “正如方副总所说,尤玮这个女人,不仅嚣张、傲慢、盛气凌人,整日将‘我都是在为耀威着想’这样的说辞挂在嘴边,做的却是危害高层利益的事,的确很可恨,的确应该加以惩治。” 方副总听到这些话,终于满意了,脚下一转,很快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他以为,他和顾丞达成了共识,接下来就可以借刀杀人了。 方副总却不知道,顾丞只是扫了一眼他的背影,就抬脚迈向开启的电梯门。 而就在电梯门合上之前,一直立在角落的一道纤细身影,也在这时走上前,跟着顾丞走进电梯。 …… 电梯门很快合上了。 顾丞面带一丝诧异,看着垫着脚尖跟进来的尤玮,她脸上挂着计较和讥讽,直勾勾的看着他。 电梯开始往顶楼走。 顾丞笑问:“你都听到了?” 尤玮瞪他:“那个女人嚣张、傲慢、盛气凌人,危害高层利益,的确可恨,应该加以惩治?” 顾丞慢悠悠的笑了:“嚣张、傲慢、盛气凌人,过分追求完美,凡事都做的比别人出色,逼的别人不得不努力,否则只会被比下去,而且一旦让你再升一级,那些高层也会被危及地位。最主要的是,这个女人做任何事,都是为了酒店好,还很快会收买人心,这难道不可恨么?” 听到这里,尤玮总算笑了:“全是狡辩。” 电梯门也在这时开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顾丞打开顶楼套房的门,尤玮却没跟着进去。 他回过身时,无声的挑了下眉。 只听尤玮说道:“认识你这么久,你还是第一次这么夸我。” 刚才那些话,在她听来再动听不过。 顾丞却只是挑眉问:“你不打算进来?” 尤玮摇了下头,那笑容里多了一丝讥诮:“我怕要是跟你进去了,一、两个小时之内出不来,到时候会谣言满天飞。” 顾丞只轻轻哼了一声,就将门合上,也将尤玮微笑的样子关在门外。 他立在门里,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身进屋。 半晌,手机上进来一条微信。 只有四个字。 “来日方长。” 顾丞安静的盯着那四个字一会儿,半晌,又吸了一口气。 来日方长啊,多么让人期待。 第44章 chapter 44 几天后, 网红明星和耀威酒店的风波渐渐平息了,很快就有新的丑闻浮出水面, 将公众的注意力转移开, 新一波的阴谋论和各路大v的转发继续带节奏。 对于一些键盘侠来说,他们又有了发泄愤怒的新渠道,对于曾经关注过上一则新闻的网友们来说, 他们记住的重点也只是网红明星假装自杀, 令一家酒店躺枪。 耀威酒店也因为这次的事, 提升了房间的销售额。 这件事之后,陈笑还和尤玮感叹过,要是这世界上少一点误会, 人与人之间多一点信任,那就好了。 尤玮劝他:“其实误会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咱们每天都生活在其中, 去解释一个本质如此的事情,只是浪费时间。” 陈笑听了半晌没说话, 而后问尤玮:“那像是这次的事, 以后还会出现类似的, 该怎么处理?这次的事分明就是误会啊,不澄清怎么办, 总不能次次都去揭发真相, 用一个坏消息来掩盖另一个坏消息吧, 万一没做到怎么办?” 尤玮说:“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出了事不要怂,就是解决。任何解决办法,不管在别人眼里有多愚蠢,只要有效,只要及时,那就是好办法。比起这个,最可怕的就是‘搁置’,这才是职场大忌。” 陈笑没说话,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冲击很大,他到现在还在后怕。 尤玮最后只好拍拍陈笑的肩膀:“有时候,我们是需要用一些不那么美好的办法来守护自己心里的东西。” 听到这里,陈笑又问尤玮,收买网红明星的幕后主使者到底是谁,她打算怎么往下查。 尤玮反问:“这件事不用查了。秦总也不是非要揪出这个人,他心里也有数,查了没用。” 陈笑愣了:“那就这样放过他?” 尤玮说:“不查,我也能猜到方副总肯定有份,查了,也查不到真凭实据。所以查不查结果都一样,咱们无法利用这次的事来反攻,但是方副总也不会就此罢休,肯定还会出手,所以只要等待就好了。” 陈笑:“这么被动?” 尤玮:“只要方副总沉不住气,再次进攻,那就是露出破绽时候,也是抓住他的最佳时机。而且我相信,他现在一定很着急,只要着急,就容易出错。再说,就算他不再出手,这次的事我也会算在他头上,他最好永远别出错,一旦出了,我会连本带利的跟他算。” 尽管尤玮如此说,陈笑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 人们总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是赢家书写的戏剧人生。 舆论又何尝不是呢,有人的地方就有罗生门。 *** 转眼又过了几天,耀威酒店的员工们还没有从上一次的风波中抽离出来,很快的酒店的内部论坛上,又出炉了一则新闻。 这回高挂墙头的当事人是一个女人,还有人高调开八这个女人的感情历史和家庭背景,为此还做了详细的图谱。 这个图谱是这样的,女主角的照片剪影就在图谱的正中间,第一条分散出来的感情线,指向的是另一张照片,是一个男人的剪影。 虽然两张照片都只是剪影,却也不难让人猜出来两人的身份,正是尤玮和崔圳。 下面还相应的附上两人出生的家庭是怎样的关系,尤玮的母亲陈妙之如何介入崔圳父母的婚姻,尤玮和崔圳是青梅竹马,尤玮曾经倒追过崔圳,却最终落败给娄小轩。 至于这幅图谱的其他几条感情线,指向的照片目前都是空白,每个空白处都画了一个问号,写这个帖子的楼主只说,要一步步揭开这个女人的黑历史。 楼主最后还说了一句,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总要有这样几个男人。 这样的一个帖子,一下子就满足了所有人的八卦好奇心,就连帖子里提到的几个主人公,也不免好奇的点进去看看,想知道在别人眼中,自己是怎样一个人,大家都是用怎样的角度看待的。 有人说,尤玮就是个绿茶心机婊,自己的老妈做小三,她还指望崔圳能和她开花结果,未免也太高估人性了,除非崔圳是圣父,要不然谁能接受这样一个妻子啊? 有人说,曾经看到过娄小轩和尤玮站在一起说话,虽然站得远听不到内容,但是看两人表情和肢体动作,感觉是在吵架,想来也是,娄小轩现在是崔圳的妻子,身为妻子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丈夫有一个青梅存在呢? 下面很快就有人回复说,尤玮就是个贪心而且有妄想症的女人,活该崔圳不要她。 还有人回复说,娄小轩既然选择嫁给崔圳这种男人,就得最好准备要和他这些早一步出现的社会关系共存,凭什么她嫁给崔圳,就要求他和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彻底断绝关系呢,都这样的话,谁还敢有异性朋友啊? 这个帖子被高高顶了一整天,楼主才冒出来说,明天会放第二个男人出来。 下面的看客们全都沸腾了。 什么新闻最值得八卦,当然是绯闻和桃色消息了! 人人都有偷窥欲,看别人的生活,娱乐自己的人生,还不用花钱,何乐不为? …… 到了第二天,楼主来更新了。 下面好多催更的,还有很多人在猜今天会更新谁,会不会是大家认识的人。 直到楼主将一个男人的局部背影挂出来,还写了这样一句:“这个男人是尤玮的伯乐。” 虽然男人的背影只有一小块截图,但是看身形应该是个中年人,不用猜,定然是娄副总无疑。 只是碍于娄副总身份特殊,又位于高层,所以楼主选择这种含蓄的方式。 至于这第二个男人和尤玮的故事,楼主并没有多写。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影响看客们发挥续写故事的能力,一个个非常自觉的讲故事接了下去,还将自己了解到的内幕毫不吝啬的贡献出来。 就连以前提到过尤玮有可能会嫁入娄家,成为娄小轩的继母的帖子,也在这一天被一一顶上去。 *** 这件事连载了两天,尤玮都像是没事儿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陈笑倒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还跑到帖子里帮尤玮说话,还遭到攻击。 陈笑私下里也和尤玮说过,干脆递个报告上去,让管理员直接封贴。 尤玮却说,这事如今闹的风波还不够大,不足以让上头动手,除非这件事撼动了酒店的声誉。 而就目前来看,还只是几个人的复杂人际关系罢了,而且楼主从头到尾都没有点名指性,也没有动用攻击性的字眼,更加没有映射这个图谱和耀威酒店管理层的关系。 但尽管如此,尤玮也知道这件事必须要防,目前只公布了两个和她有关系的男人,那个图谱上还空了三个位子,会是谁呢? 显然,楼主公布这些男人的顺序是按照情节的严重程度来的,先从最低的开始,无伤大雅,但接下来恐怕就要放中弹了。 吊了大家两天胃口,再不放猛料,这个楼主写帖子的用意就要废了,除非真有人这么闲,并非是要用这件事做文章,纯粹是没事儿干。 …… 相比尤玮的淡定,娄小轩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原本只是某人要八尤玮,借此做后面的文章,谁知却接连两天连累上她,娄小轩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崔圳是她丈夫,娄副总是她父亲,这两个男人和尤玮一起高挂墙头,还被影射成那样,娄小轩只有一种掉进污水池这辈子都洗不干净的感觉,就连企划部那些下属看待她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娄小轩自然知道这件事和方副总拖不了干系,但她也知道就算去问,方副总也有办法将自己的责任摘干净,还会反过来倒打一耙。 娄小轩没办法,又想去找娄副总,让他利用职权干预。 可是崔圳却将娄小轩拦下来。 因为崔圳知道,娄小轩去找娄副总,这父女俩说不上来几句就会吵起来,因为帖子里写的事情,都是娄小轩最敏感的软肋,碰一下就得炸。 上礼拜周末,娄小轩和崔圳才回家陪娄副总吃了顿饭,虽然父女俩交谈不多,基本上都是崔圳在说话,可是这父女俩的关系总算缓和了一些,要是这次又因为一个帖子闹翻,就太不值得了。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娄小轩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憋着一口气。 娄小轩一整天都耷拉着脸,整个部门的人都不敢惹她,谁不小心碰了地雷,就会沦为炮灰。 直到午休快结束前,娄小轩在员工餐厅里遇到了尤玮。 …… 这个时间,餐厅里的人所剩不多。 尤玮来得晚,吃的慢条斯理,娄小轩也来得晚,却没什么胃口,买了一份简餐就将餐盘“碰”的一下放在尤玮对面。 尤玮扫了一眼,接着吃自己的。 娄小轩坐下来,就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亏你还吃的进去,心理素质可真够强的。” 尤玮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终于正视娄小轩:“我劝你不要在这里跟我吵,我知道你生气、委屈、愤愤不平,但是现在这个时机太敏感,无论你跟我吵公事还是私事,这件事都会在第一时间挂到论坛里去。难道你还要为幕后主使者增加素材吗?” 娄小轩咬了咬牙,竟然没有回嘴。 尤玮淡淡的看着她,说:“还有,我不是心理素质强,我是因为知道这件事还会有下文,明天会有更精彩的内容出现。不过我猜,明天的内容应该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再生气也就是这一天。” 娄小轩一怔,瞪着尤玮:“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尤玮:“直觉。” 娄小轩嗤笑了一声,把头转开。 但娄小轩没反驳,因为尤玮的直觉很恐怖,她是领教过的。 尤玮又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娄小轩安静了一会儿,也将简餐招呼到肚子里。 两个女人就这样安静的相处了五、六分钟,这还是今年以来她们第一次没有见面吵架。 直到盘子里的食物吃光了,两人放下筷子。 再抬眼,看向对方。 娄小轩率先开口:“明天该轮到顾丞哥了。” 尤玮扯了下唇角,没说话。 娄小轩又道:“这对你俩都没好处,你还不打算行动?” 尤玮挑了下眉:“你好像很关心我?” 娄小轩一噎,却很快说:“我是关心顾丞哥,再说,这几个和你有关的人,和我或多或少也有关系,我可做不到幸灾乐祸。” 尤玮明知故问道:“哦,那这么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了?” 娄小轩立刻回嘴:“废话,我干嘛恶心我自己?” 尤玮瞅着她半晌,忽然笑了:“方副总也真是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要踢开我,还要拉你给我陪葬,这说明你在他心目中,要么就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要么就是刚好到了没有利用价值可以丢弃的时候了。” 娄小轩怔住了。 过了一会儿,娄小轩才问:“你为什么肯定是方副总干的,讨厌你的人那么多。” 尤玮:“还是那两个字,直觉。” ——讨厌是一回事,讨厌程度到要挂一个人的私生活在墙头是另一回事,下一步还会牵扯到耀威公事上的利益,做这件事的人必须要有足够的职权,才能扛得住追究的后果,还要有足够的棋子让他甩锅。 除了刚刚利用网红明星自杀事件没有成功的方副总之外,尤玮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又坐了一会儿,娄小轩率先端起盘子,准备走人。 临离开之前,她犹豫了一秒,却还是选择低下头来,跟尤玮说了这样一句:“如果你离开耀威是因为丑闻,这事我不在乎,可是你不能现在走,也不能因为这件事走,你一走,所有被你牵扯的人就都洗不干净了。明天,你可以继续沉默,但我会开始做事。” 尤玮没说话,只是笑笑。 无论如何,方副总这步棋都下的太急了,娄小轩可是方副总可以用来对付娄副总最有利的棋子,怎么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因为接连牵扯到崔圳、娄副总,娄小轩和方副总本来就不算牢固的合作关系,已经开始动摇。 呵呵,还有比这个更值得利用的文章吗? 第45章 chapter 45 绯闻帖连载的第三天, 楼主又公布出来一个男人,和前面一样没有正面照片, 更有甚者这次连剪影都没有, 只是在图谱上的第三条感情线的末端,画了一个问号。 楼主公布说,这个男人是四年前和尤玮认识的, 而且两人还在美国曾经同校过, 如今同样都在国内,也一前一后进了耀威, 更有甚者, 这两个人关系暧昧, 不清不楚。 楼主还说,这个男人有能力左右尤玮的职位, 也有权利动摇尤玮的将来。 关于这个男人的内容, 楼主聊得最少,但是仅仅是这样的只字片语, 也足以让所有追贴的人沸腾了。 这男人是谁? 大家很快浮想联翩,最终陈笑不幸中枪。 陈笑一大早来到酒店,就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异样的目光。 陈笑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啊,偏偏又不能逢人就说“这个男人不是我”。 陈笑原本还在想,实在不行就把这个锅先背了,反正他是尤玮的学弟, 经常和尤玮一个鼻孔出气, 就算没有这个帖子, 在别人眼里,恐怕他也早就是尤玮的自己人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到陈笑在电梯里遇到苏一淳,终于开始不淡定了。 苏一淳一如既往的朝他微笑,非常的商务。 陈笑和苏一淳打了招呼,安静片刻,盯着电梯上滚动的数字,终于在即将抵达目的楼层之前,支支吾吾的冒出来一句:“那个……苏特助,我和尤经理不是那种关系。” 电梯门开了,苏一淳却没有迈出去,反而诧异的看向陈笑。 两人的目光对到一起。 陈笑瞬间感觉到自己脸上开始升温。 直到苏一淳说:“我知道。” 话落,人就出去了。 陈笑又待在电梯里好一会儿,半晌才回过神,终于乐了。 还好,苏一淳没误会。 可是那男人到底是谁呢? 四年前,和尤玮在美国同居过的男人,如今也在耀威,这个人是何方神圣? 陈笑对此有满腹疑问,他还用了排除法一一比对,最终想到顶楼套房的顾先生。 和尤玮共事四年,陈笑总觉得尤玮对那位顾先生有些不同,加上那位顾先生看尤玮的眼神,也时常让陈笑觉得毛骨悚然。 怎么说呢,那很像是一种要拆了她的骨头,却因为没有考虑好吃法而迟迟没有行动的眼神。 实话实说,陈笑是打从心里佩服尤玮的。 像是顾丞那样的男人,就连加入他的团队和他一起共事,在陈笑看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更何况是像帖子里说的那种喜欢? 尤玮是怎么让那样可怕的男人喜欢的? *** 就在陈笑将尤玮和顾丞之间脑补出一部惊悚剧的时候,尤玮也来到了顶楼套房。 她见到顾丞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看帖子了么?” 顾丞应了一声,说道:“这个人公布我的事情最少,而且没有给出有明确指向的信息,外人一时很难想到我身上,这说明他也在衡量形势,怕一口气把人都得罪了不好收场。” 尤玮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说:“我猜到网红明星的事情没搞成,方副总一定会再下手,可我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 顾丞拿走杯子,又在里面续上咖啡,折回来端给尤玮:“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尤玮说:“原本第一天这个楼主发帖子的时候,我还在想,为什么要用这种攻击方式呢,就算他公布再多男人和我有关系,把我说成破鞋,也只是对我个人的名誉攻击,只要不危害到酒店的名誉,方副总就无法从这里面获取利益。直到昨天,娄小轩告诉我,下一个该轮到你了,我才明白方副总的目的。” 顾丞就站在她面前,双手环胸,却没说话。 尤玮接着说:“你看,以我为中心,可以延伸出来五条线,崔圳、娄副总、你,这是已经公布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另外两条应该是叶伦和秦辉。崔圳是竹马,娄副总是伯乐,你是我的那个……叶伦是我的老同学,秦辉是这次改革的执行者,也是你引荐我和他认识的。加上我和娄小轩在内,一共七个人,分成四派人马,这并不是最佳的制衡关系,除非有一派被踢出局,余下三派才能互相制衡。方副总之所以拿我下手,是因为我是这里面最容易撼动的,职位最低,他站在制高点比较有优势,而且无论哪个派系都在我这里产生过交集,只要动了我,就等于动了所有人。” 尤玮逻辑缜密,分析的头头是道,而且她也做出过几种假设,这才得出如今的结论。 但她话落,顾丞却良久不言。 尤玮等了一会儿,等的不耐烦了,便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说话?” 顾丞叹了一口气,说:“之前介绍你和秦辉认识,为的就是在你身上多放一层保险,让想动行政部的人多一分忌惮。以前方副总针对你,是为了借力打力,针对娄副总。如今方副总针对你,就等同针对好几个人的利益。这件事,就算你不反击,也会有人帮你反击。” 顾丞这话不假,别说娄副总、崔圳不会善罢甘休,就是秦辉也会在衡量局面之后选择保住尤玮。 更何况还有娄小轩。 尤玮说:“原来你当时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顾丞:“我也只是估计,没想到还真的发生了。” 隔了一秒,顾丞接着说:“所谓的四派人马,事实上早在秦辉加入时,就变成了三派。” 尤玮一怔。 顾丞这时伸出大拇指:“第一派,方副总以及在背后支持他的高层。” 尤玮点点头。 顾丞又伸出食指:“第二派,叶伦代表的叶氏集团,虽然表面上是和方副总达成联盟,但这样的关系并不牢固,随时会掐起来。” 尤玮接着点头。 顾丞转而伸出中指:“第三派,耀威集团支持改革的高层们,执行者秦辉、娄副总和你,以及负责这次纠错的我的团队。” 尤玮吸了口气,依然在沉默。 顾丞接着说:“当然,这样的关系并不是永恒的,这里面存在很大的变量,就是你。叶伦要拉拢你,不惜用感情投资,他犯了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错失了第一次的机会,接下来恐怕要用叶太太的位子,才能再跟你开口了。而方副总呢,他知道拉拢你无效,只能将你铲除……” 顾丞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尤玮打断了:“为什么你每次说到叶伦,都是给我一种鄙视、嫌弃的感觉,你好像不是一般的讨厌他,我看你连对方副总都没有这么大的成见。” 顾丞眯了眯眼,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道:“哦,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有成见,毕竟我只是你的那个。” 尤玮顿住了。 她刚才好像说过一句:“你是我的那个。” 顾丞这时问:“我倒是很好奇,那个是哪个?” 尤玮忽然觉得很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抓我语病,我只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安放您,只怕说轻了委屈您,说重了又显得自作多情,只好先用‘那个’指代,你可真够至于的。” 顾丞斜了她一眼,说:“另外,我也不认为今天帖子里提到的第三个男人是我。四年前认识,在美国同校,现在都在耀威,关系暧昧,不清不楚,这个人说的很可能是叶伦。” 尤玮不说话了。 顾丞的语气不冷不热的:“别忘了,那天你拿着网红明星的录音证据回来之后,方副总还和我提过,你和你的行政部都很碍事,需要加以惩治。方副总一直想拉拢我为他办事,这说明他并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才会认为我有可能帮他。” 听到这里,尤玮提出疑问:“难道叶伦没有告诉他?” 顾丞嗤笑一声:“只要那个白痴还认为自己有可能追到你,就不会把你和别的男人的关系往外说,他介意的太多,包袱太多,在乎别人的眼光,自然不希望提前给自己头顶上种一片草原。” 尤玮:“……” 听听,这个男人的嘴巴真是越来越毒了。 尤玮本来还想怼回去两句,可是一看他那态度,还是算了。 *** 尤玮离开顶楼套房后,手机里进来一通电话。 电话是来自十八楼,说是让她去见秦辉。 尤玮直奔十八楼,在电梯里整理思路时还在想,如果她是方副总和在背后支持他的高层,下一步她会怎么做呢? 所谓打蛇打七寸,像是如今这样不痛不痒的在论坛上进行攻击,而且还没有公布有效且杀伤力足够的信息,根本就是无用功。 一定要稳狠准,才能瓦解敌人的战斗力啊。 尤玮刚想到这里,十八楼就到了。 尤玮没有立刻走出电梯间,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丝警惕。 十八楼突然来电,让她来见秦辉,该不会这就是方副总的下一步吧,难道又有什么新的花样在前面等着她? 尤玮皱着眉想了一会儿。 直到她的手机再度响起,是秦辉的秘书在催她了。 尤玮这才走出电梯,来到秦辉的办公室门前。 …… 推开门,果不其然,这里除了秦辉,还有不怀好意的方副总,以及耀威的大股东之一张立民。 这倒是稀奇了,张立民很少来酒店,大多时间都是在集团总部,他也是方副总的提拔者之一,这次耀威改革,张立民算是反对派,而且还执掌财务大权,要求严格把关预算,更多次声称,一旦预算超支,这就不能算是一次成功的改革。 尤玮和几人打过招呼,便不动声色,静等下文。 这时,秦辉先开了口:“尤经理,今天找你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和你求证一下。” 这话刚落,方副总很快就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朝下,哗啦啦从里面倒出一叠照片,一下子在桌面摊开,四散。 那些照片里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人离的很近,乍一看仿佛很暧昧,而且还是一间酒店房间,屋里亮着灯,窗外是黑的。 方副总仗着有张立民在,气焰比平日更胜,双手“啪”的在桌上一拍,呵道:“现在酒店正面临改革,这关系到多少人的去留?因为改革的事,一线员工们人心惶惶,你身为行政部主管,有责任安抚和稳定军心,竟然在这时候吃里扒外,联合外人反过来挖酒店的利益?尤经理,这件事你今天必须解释清楚!” 听到这里,尤玮挑了下眉,她是真觉得好笑。 说到演戏,这是身在职场的人必备的技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就算演技再逼真,大家也都知道,立场这玩意儿是不能轻易变动的。 但是今天方副总却变了立场,非但摇身一变成了行政部的捍卫者,还口口声声的职责,尤玮是联合外人,加害行政部的罪人? 正如刚才顾丞分析的那样,在论坛上八卦她的绯闻,就是要利用她来当杠杆,借此撼动其它几股势力的地位。 但尤玮没有急着和方副总辩解,她的目光正落在方副总拿出来的照片上。 这些照片里的男主角,都是叶伦。 而女主角自然是她。 地点就是叶伦的房间,那天她去吃饭,叶伦烫伤了手,她还帮他处理了伤口。 照片就是那时候抓拍的,抓拍地点是在窗外,连窗户都一起拍了进去。 第46章 chapter 46 看图说话人人都会, 这些照片抓拍的十分刁钻,任谁一看, 她和叶伦都绝对不会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尤玮逐一翻看完所有照片, 忽然嗤笑出声。 方副总皱着眉怒斥:“你笑什么?还有什么狡辩的!” 尤玮抬了下眼,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方副总一直是支持改革的, 也非常赞同利用这次改革, 缩减一线的预算开支,给智能设备节省资源, 甚至还因为有叶氏集团的注资, 密切的和叶氏的代表来往。您手下的企划部主管娄小轩, 为了完成您交代的任务,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就在前不久, 叶总和娄经理还一起拜会过秦总。” 说到这,尤玮看向秦辉:“秦总, 不知道在您眼中,命令娄小轩和叶总进行商务往来,算不算是吃里扒外,联合外人挖酒店的利益的行为呢?” 尤玮又看向张立民:“再请问张总,叶氏带资回国投入耀威,叶总身为叶氏代表, 又算不算是耀威眼中外人呢?” 听到这话, 方副总急了, 他拿起一张照片,扔向尤玮。 “现在是在说你的问题,你扯别人干什么?!” 方副总是在借题发挥,而且一改往常笑面虎的模样,显得额外盛气凌人。 这其中的原由,还是因为当年提拔方副总的张总站在这里,方副总是张总的看门狗,自然要表现一下气焰,无论是狐假虎威还是虚张声势,都得冲在前头,这也是为什么方副总后来又找了陈经理来当看门狗,这就是家有恶犬的好处。 加上先前网红明星闹自杀事件被意外破解,张立民对此已经有些不满,方副总这才急忙搞出论坛绯闻事件,为的就是给行政部换个领头羊,怎么会允许尤玮轻易脱身? 尤玮冷眼扫过来:“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单凭几张照片,就要给一个部门的主管定罪,还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请问方副总什么时候改行当法官了,我现在是嫌疑犯吗?刚才我进门的时候,秦总说的是有件事要跟我求证一下,怎么转眼到了方副总这里,就从求证变成即刻定罪了?难道说,是因为平日太难抓住我的把柄,无法轻易改换行政部的主管,所以但凡能抓到一点文章来做,就想迫不及待地夸大事实,发挥想象力,捏造莫须有的东西强行安在我身上,巴不得一脚将我踩死。有意思的是,这两天酒店论坛上才曝光了我的绯闻,方副总就拿到了这些偷拍的照片来跟我求证,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推断,论坛上的抹黑也是方副总的授意?您知不知道这样对他人进行污蔑和人身攻击,是在犯罪。” 尤玮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还将疑点指出来,借此淡化了那几张照片的威力,只要顺着这套思路往下想,就不难明白这次的事是一场阴谋。 但方副总也不是好惹的,他料到了尤玮会垂死挣扎,也领教过她的能言巧辩,所以没有被她的逻辑带跑题,他就只需要抓住一个重点。 方副总:“就算是有人抹黑你,这照片是假的吗,你到底怎么解释,不要转移重点!” 尤玮笑了:“好,那我就给你个解释。我和叶总是在美国认识的,是老同学,他第一次回国,我们就一起吃饭叙旧,这是出于同学情谊。他的手烫伤了,我就帮他包扎,这是出于我的同情心。我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问题,还是方副总想听我亲口承认,我是因为要□□叶总才去的他房间,我是想借助改革这件事从中牟利,进而联合叶总谋害耀威的利益?” 尤玮一下子捅破了所有的窗户纸。 这四年来,她学会了很多生存法则,其中有一样就是,敌人越要含沙射影,制造谜团让大家猜测,她越要把事情明明白白的摊在阳光底下。 话说得越明白,才对她越有利。 这时,张立民发话了:“尤经理,你也不要这么激动,今天把你叫过来,也只是想让你解释一下,你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呵,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尤玮回道:“张总,我在这个位子四年了,还没见过几件误会是靠解释可以搞清楚的。你们今天把我叫过来,无非就是想知道我和叶总的关系,对么?” 尤玮边说边看向在场三人,刻意顿了一秒,说道:“很简单,我单身,叶总也单身,而且我们还是同学,叶总对我也有好感,我们如果要发展点正当的男女关系,也是正常的事。但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要提前和酒店备案,今天刚好三位都在,不如也给我一个明白话。” 方副总一听这话,立刻说:“那你就是承认了?” 尤玮看过去:“承认什么?” 方副总:“承认你联合叶伦要挖酒店的墙角。” 尤玮挑了下眉:“不好意思,有两个意思我需要纠正。第一,我不是联合叶伦,就算我们之间发生什么,我也是冲着叶太太的身份去的,而不是您所谓的吃里扒外。第二,叶总是代表叶氏来注资的,这就说明了他是拿了大把的资金放进耀威,而不是往外掏,我要是□□成功,我就是耀威的股东太太,和张总一样每年都要拿分红的,那么耀威的利益自然也就关系到我的利益,我巴不得耀威好呢!” 这回,方副总反驳不上来了,主要是他没想到尤玮会这么直接的把他映射的意思说出来。 一般来讲,女人遇到这种不名誉的栽赃,都是反感的,极力想把自己摘干净,不愿和□□这种东西沾边,但尤玮非但说出来了,还理直气壮。 尤玮接着道:“另外,我要提醒您,我掌管行政部已经四年了,无论多难缠的客人我都遇到过。” 方副总还在计较,没搞懂是什么意思:“所以呢?” 尤玮说:“所以,我虽然不会设计什么肮脏的圈套去抹黑和陷害别人,可是像这样的手法我见过太多,所以如果要踢我走人,就不要用绯闻这种低级且破绽百出的招数。” 话落,尤玮又看向秦辉。 秦辉是这间屋子里唯一一个和她统一立场的人,但秦辉不能明着帮她,他要看她的战斗力和自保能力,也要借着这次的事进行一次考验。 如果这是一次考试的话,那么秦辉就是判卷老师。 所以尤玮看着他,是在等自己的分数。 片刻后,秦辉说话了:“既然尤经理已经解释清楚了,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方副总一怔,飞快的看向秦辉。 秦辉也笑着看向方副总:“至于论坛上的事,如果只是随便聊聊,无伤大雅,外人无权过问和干涉,可要是关系到酒店改革的事,我就不能装作看不到了。” 说到这,秦辉又看向张立民:“张总,您说呢?” 张立民笑了:“既然秦总都认为尤经理解释清楚了,我当然没有意见。” 话落,张立民扫了方副总一眼。 方副总看明白了,心里也渐渐凉了,那是警告的眼神,正如方副总多次给陈经理和娄小轩施压一样,他身上的压力大多都来自张立民。 每一次,陈经理在尤玮这里吃瘪,娄小轩屡战屡败,方副总的心情都非常糟糕,会迁怒二人,如今同样的处境却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自然也能明白这里面的严重性。 方副总忽然有种预感,要是再不踢走尤玮这个绊脚石,他的饭碗恐怕就要不保了。 *** 尤玮面无表情的离开了秦辉的办公室,往办公室走。 那一路上她回想着刚才发生的种种,心里是麻木的,却也是忌惮的。 看到方副总乱了阵脚,尤玮并没有幸灾乐祸,也不感到庆幸,因为这只能说明局势比之前更加紧张了,方副总也受到了压力,这才会出错。 那么接下来呢,会不会有更多更棘手的危机? 这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尤玮呼了口气,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顾丞在四年前和她说过的一句话,那时候他们都还在美国,他们即将分开。 顾丞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事情已经快要扛不过去了,连褪黑素都救不了你的失眠,那就是你更上一层楼的时候。到时候记得告诉我,我帮你庆祝。” 尤玮想到这里,脚下一顿,立在走廊里片刻,靠着墙不动了。 也许,现在就要到那个时候了。 可她一点都不觉得高兴,更没有曾经期待的那种兴奋,这一刻她只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战栗。 她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有几个是可以相信的? 顾丞,陈笑,娄副总? 尤玮轻叹了一声,将后脑勺顶在墙壁上,闭着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有绝对的冷静,才能避免冲动。 她处在这个位子,被人算计是情理之中,被人讨厌是理所应当,她从不会将时间和精力花在如何让人喜欢上这件事情上,自然也不会因为“他们为什么讨厌我”这种无聊的问题烦恼。 任何事,都只需要行动。 …… 想到这里,尤玮睁开眼,站直身体,准备回办公室。 谁知走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有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给她发来几张照片。 尤玮停下来一看,眉头不由自主的拧起来。 如果说刚才她和叶伦的合照只是不痛不痒的蚊子咬,那么这次的照片就可以说是致命的刀伤。 尤玮只觉得背脊上缓缓爬上来一串鸡皮疙瘩。 这次的照片里依然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主角依然是她,只是男主角换了个人。 ——顾丞。 而照片里的地点,尤玮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终身难忘。 那是四年前,她和顾丞一起在拉斯维加斯的克拉克县民政局门前。 那天,他俩都疯了。 人生中总会难免有那么一次冲动,是人都跑不掉,她和顾丞自然也有过。 只是他们都想不到,他们竟然会干这么愚蠢的事。 他们一起走进民政局,又一起出来,花了五十多块美金,换来一张纸,名叫keepsake,那是当地纪念版的结婚证书,也是申请书。 但这张纸只是申请的一部分,如果在一年之内没有在当地举行新人仪式,这张纸就失效了。 然而失效与否并不重要,那所谓的新人仪式,他们根本没有举办,那张申请书早就已经作废了。 关于克拉克县发生过的一切,尤玮连做梦都不曾在梦到,有时候突然想起来,还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幻觉,好像那是上辈子的事,此生不曾经历。 该死的,果然那句老话是对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了就是做了,做了就有可能会被人发现! 虽然它都过去了。 只是……为什么这个人会拍到他们去民政局的照片呢? 这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将这些照片发给她,是威胁还是恐吓? 尤玮盯着这几张照片良久,头皮也开始发麻,然后她翻出顾丞的手机号,要给他打过去。 只是还没播出去,手机里就忽然进来一通电话,是娄副总打来的。 娄副总只有一句:“我有事找你和顾丞,见面聊。” 随后娄副总还发过来一个地址,是酒店外的一家会所。 尤玮心里很乱,却也不敢耽搁,抬脚就走。 第47章 chapter 47 尤玮在赶去会所的路上,脑海中一直萦绕在手机上的那几张照片。 四年前在克拉克县, 她和顾丞曾经干过这辈子最冲动的一件事, 就那么一次, 证明自己年轻过,青春过,无知过, 无畏过, 而后清醒过来, 才明白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这才是成长的意义。 有些事情做了,后果他们承受不起,或者说那时候还没有资本承受。 如何学会和这个世界相处, 如何找到自己最适合的生活方式,在这一路上遇到一个伙伴,大家就一起走一段路,能完成这样几件事都是幸运的, 也是能力的体现。 但这些幸运的建立基础, 是不允许搬错一块砖的。 尤玮甚至在想, 到底拍照的人是四年前就开始处心积虑,更深谋远虑的知道四年后会用得到它呢,还是四年前只是一种巧合?比如是一个路人无意间拍到了,发到自己的脸书上, 如今才被有心人士挖出来, 还是被当时认识的同学拍到了, 如今用高价卖给要利用此事的人? 尤玮想了想,最终排除了第一种。 先不说了这样处心积虑的人是否真的存在,就算有,那么这个人也不是神算子,他是不可能料到四年后她和顾丞的位置变化,身处环境的,连他们自己都感到吃惊竟然爬到如今的地位,其他人又如何未卜先知呢? 至于第二种可能,一个路人拍到,无意见被认识他们的人拿走,这就更是大海捞针了,这样低概率的事件从来不作为尤玮的考虑范围。 那么就只剩下第三种,是一个认识他们的人拍下来的,只是当时出于八卦心理,觉得有趣,并没有想到四年后会用上。 而当时在美国认识他们的人,大部分都是同学。 同学拍下来了,竟然没有在内部传阅,没有立刻传开? 这个拍下照片的人还真是沉得住气…… *** 尤玮胡思乱想了这么许多,直到出租车来到约定的会所前,尤玮给了钱,下车一路往里走,很快就被服务员带到一个包厢前。 推开包厢门,屋里站着一个男人,坐着另一个男人。 站着的那个背影挺拔,是顾丞。 坐着的那个神情严肃,是娄副总。 两人面前的桌上摊开了几张照片,和发到尤玮手机里的一模一样。 显然,这个人也发了一份给娄副总,还将照片洗了出来,娄副总把两人叫来,就是为了收拾残局。 尤玮吸了口气,走上前,在顾丞身边站定。 尤玮穿着中跟鞋,他们依然相差了半个头,站姿是一样的笔直,一同望着娄副总,就像两个刚刚玩了火差点烧光屋子的小朋友,来到家长面前认错。 事实上,娄副总刚训斥到一半,看到尤玮来了,便把后面的话说完:“我和你们说过无数次,这个阶段不能冲动,不能任性,不是不让你们去做喜欢的事,而是要问自己现在有没有资格谈‘喜欢’!你们可以去结婚,可以去过想过的生活,条件就是放下手里的一切,你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管不着。但现在你们占着这个位子,就不能任意妄为。” 娄副总敲了敲桌上的照片,说:“照片已经有人送过来了,这个人随时都可以将它公开,下一步你们认为他会怎么做?” 尤玮率先开口:“我猜是在美国的那些同学的其中一个,下一步会和我们谈条件。”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顾丞更直接:“我认为这个人有超过六成概率是叶伦。” 娄副总眯了眯眼:“理由呢?” 尤玮也倏地侧头看向顾丞,顾丞的侧面深邃且深沉,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冰冷:“从动机和回报率来说,他的可能性最大。” 尤玮皱了皱眉心,说:“如果是冲着耀威,和我现在占着的位子,他借此要挟,下一步应该还会找我谈条件,希望我归属。这一点不难理解。但是反过来,他用照片这一步肯定要连你和娄副总一起得罪,收买我一个却得罪两个更加惹不起的,这动机合理吗?” 顾丞安静了两秒,这才侧过头,目光落在尤玮脸上:“他的动机是执念,他有心魔。要满足心里的魔鬼,就要花成本去得罪人,相比之下哪个更值得?” 尤玮一怔:“什么心魔?” 这事尤玮自然不懂,但娄副总和顾丞同为男人,他们懂。 顾丞慢悠悠道:“他喜欢你。” 尤玮嗤笑:“他那种不叫喜欢,那只是征服欲。” 顾丞:“无论怎么解释这个字眼,那都是他的执念。只有得到他要的人,他心里才会舒服一点。” 说到这里,顾丞转而看向娄副总:“我查过叶伦,因为他的家庭环境,导致他如今有一点偏执型人格,他得不到的人和事,就会想办法摧毁,这和他自小受到的家庭冷暴力和他母亲对他的洗脑鞭策有关。” 尤玮盯着顾丞:“你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 以她对顾丞的了解,若非一早就认识到危险性,顾丞绝不会去查叶伦。 果然,顾丞这样说道:“四年前,他就试图追你,也表达过对你的好感。” 尤玮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顾丞问:“你不是每晚都接到一条匿名电话的短信,跟你道晚安么?” 尤玮“哦”了一声,说:“那个啊,我以为就是垃圾短信,系统自动发的,只要我回了,就会扣钱,所以我一直没理过。” 顾丞沉默了几秒,看尤玮的眼神也有些微妙。 说实话,她有时候的想法真是很天才。 顾丞又道:“另外,他每天晨运到你住的房子门口,和你打招呼。” 尤玮说:“是有这么回事,但我每天在房子门口会遇到很多人,遇到他也没什么稀奇的。再说,每天早上遇到一次,每晚说一次‘晚安’,如果这就叫追求的话,那他的方法也太拙劣了一点。” 顾丞又停顿了两秒:“其实他有付诸行动,只是被我阻拦了。” 这回,是尤玮沉默了。 她震惊的看着顾丞。 她在用眼神问他——什么时候? 他也在用眼神回她——任何时候。 直到娄副总忍无可忍,将两人打断。 娄副总拍了一下桌面,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纠着以前的故事有什么意义,现在的问题是眼下。” 顾丞和尤玮一起沉默了。 娄副总看向顾丞:“你接着往下说,回报率。” 顾丞道:“当一个偏执型人格得到了他要得到的人,完成了他要做的事,心里的满足感会放在第一位。但是叶伦不能只顾着自己高兴,他还要完成他母亲给他的要求和任务,就是拿下耀威这个根据地,借此拓展自己的江山。” 娄副总说:“倾吞耀威?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如登天。” 顾丞:“的确难如登天,但是相比拿下叶氏集团呢,似乎还是要容易一点。” 娄副总不说话了,吸了口气,开始思虑顾丞的分析。 顾丞接着说:“他面前有几个绊脚石,负责改革的ceo秦辉,我,您,尤玮。我和您的关系,您一直没有用自己的本名,所以外人就算要查,查出来的我的养父也是别人。至于小轩,我认为她不会说,就算再和您对着干,也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我猜,叶伦目前知道的只是我和尤玮曾有过一段关系,而尤玮是您的得力干将,按照正常逻辑推算,叶伦得出的答案就应该是——您对尤玮有知遇之恩,而我和尤玮在一起过,后来因为利益牵扯,您让尤玮把我找回来,介入耀威改革的检查环节,借此和检查团队达成联盟,扩大赢面。” “方副总那里,叶伦不需要担心,只要给方副总保护伞,或是许给他足够的利益,或是和方副总的上线张立民达成共识即可。而张立民一向负责财政,他又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肩负财政大权,他年轻时候是数学系毕业的,因为到拉斯维加斯的赌场算牌赢钱,被拉进黑名单。他对金钱有追求,也很执着,这样的性格恐怕很难做到不监守自盗,他会整日都在盘算着怎么将酒店的钱合法合情合理的放到自己的口袋里,而且还要做的高明,不枉费这个精于算计的脑袋。这样一个爱财的人最容易收买,关键就是看叶伦能满足他多大的贪念,,以及怎么谈拢条件。” 也就是说,只要叶伦要挟尤玮成功,就能牵制住娄副总,尤玮答应叶伦的合作,就等于娄副总答应,尤玮不答应叶伦的合作,有把柄在手,娄副总也不敢妄动。 更有甚者,一旦牵制住尤玮,就等于牵制住顾丞。 他们当年的事绝对是一个炒作的话题,更可以牵一发动全身,有心的人会用来做文章,问责娄副总,为什么他的手下会找自己曾经差点结婚的对象前来检查酒店内部问题,这算不算是给自己开后门? 一旦这个质疑成立,而且成功地在高层们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那么娄副总就算是无辜的,他的位子也会保不住。 接着,耀威的人们还会提出其他疑问,比如这样检查的结果能是公正的么,难道就不会影响到酒店改革的正确方向么,这场改革难道只是利益争夺者们的游戏?无论哪一条,都对酒店长远发展十分不利。 至于叶伦,他前两次已经对尤玮表达出合作的意向,先用利益钓鱼,尤玮没上钩,后用情感收网,尤玮没上当,那时候顾丞和尤玮就估计过,叶伦很快会有下一步,威胁利诱一起上。 但他们没想到,所谓的“威胁”是这样的铺牌。 *** 两人和娄副总聊完叶伦的事,准备回去思虑对策。 尤玮刻意晚一步走,留下来和娄副总再说几句话,事实上就算她不留下来,娄副总迟早也要问。 娄副总说:“当初我让顾丞联系你的时候,我就问过你,将来要爬到什么样的位子,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尤玮点了下头,笑了:“我说,我要坐您现在的位子,如果可以更高,更好。您当时还问我,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坐上来吗,知道要和多少人有利益勾结,要掌握多少人的把柄,才能坐得稳吗?” 娄副总也笑了:“那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尤玮的笑容渐渐收了:“我当时说,我其实不太知道这个量有多大,我是否能承受,我只知道我应该尽量做到不被别人掌握把柄,不被别人的利益牵着鼻子走。” 隔了一秒,尤玮又看向桌上的照片,说:“结果,我没做到。” 娄副总叹了口气:“既然知道错了,就要及时补救。” 尤玮垂下目光:“我不知道如何补救。” 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娄副总面前示弱。 但这也是事实,到了这一步,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的先机掌握在对方手上,人家是发球方,她只能等待。 娄副总这时说:“两条路,都做好准备,权衡好利弊,再问问自己的心,等到对方出招了,你选择一条路。” 娄副总这是在教她。 尤玮抬起眼,安静的听着。 娄副总说:“第一条,答应叶伦,拿现在手里的筹码去做交换,做赌注,如果他真是那样一个偏执型人格,你会从他那里得到更多。这个时候,你要问自己的心,是不是永远不会愧疚、后悔,能做到绝对的心硬。这是一种交换,换到了想要的东西就别回头。” 尤玮怔住了。 她的心里也是突然一抽。 她自然知道这种“交换”指的是什么,娄副总,顾丞,他们都会成为她的筹码,交出去,是生是死,各凭本事,她交出去了就没资格愧疚。 到那个时候,她是执棋者,他们是棋子。 更有甚者,如果她连他们都能一脚踢开,那么耀威的任何人都会成为她的棋子,她能用的人越来越多,兑换的金额也会越来越大,她连自己的愧疚感都能变卖,还有什么能阻止她的? 一旦狠心到那个地步,她会成功很快,进阶的直梯会瞬间开通。 想到这里,尤玮问:“还有一条呢?” 娄副总说:“还有一条,会很辛苦,你不合作,就意味着在你眼中,这些你不愿牺牲掉的人和事,远比对方开出的利益条件更珍贵,那么对方会重新估量,这些人和事也会成为你的致命弱点,对方会不惜代价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你的弱点。这时候,你也要问问自己的心,你有能力护得住么?” 听到这里,尤玮不禁笑了:“我要是选择了这条路,就得死撑到底。这种选择有多辛苦我知道,我走了,你们不会好过,我也知道。我是想往上爬,但像是第一条路那种舍弃所有尊严还要被要挟换来的成功,我不要。如果我今天要了,将来必为鱼肉,不管暗处的人是不是叶伦,他都不会放过我。” 到此,娄副总已经明白了尤玮的答案。 他又叹了口气,努努嘴,问:“你真想好了?不后悔?” 尤玮笑道:“我只知道,如果我选了第一条路,我才会真的后悔。” 娄副总:“可是这样一来,躲在暗处的人,会更变本加厉的对付你。就算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或者行政部,你也是第一个被开刀的对象,你就甘愿一直当挡箭牌?” 尤玮依然在笑:“从坐上这个位子的第一天,我就做好准备迎接这一切。要享受光环,就要承受痛苦,这天底下没有只收获不耕耘的好事。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尤玮撂下话,转身就走。 临出门前,娄副总的声音却追了上来。 他就只有一句话:“如果你选择了一,我相信顾丞那小子也不会怪你。” 尤玮没应,只是笑了一声。 *** 尤玮离开会所的包间,一路往外走。 直到来到门口,微风徐徐,拂过鬓角。 尤玮抬眼一看,顾丞的车就停在路边,他没有坐在车里,而是靠着车身,安静的立在那。 她没有犹豫,脚下一转就朝他走去。 来到相隔两步的地方,尤玮停住了,这个距离是正常的社交距离,如今他们是在公共场合,不宜靠的太近。 顾丞的眼睛漆黑且深沉,他看着她的样子也十分专注。 半晌过去,他才低声问了一句:“四年前,我问过你,冲动这一次,会不会后悔。” 尤玮“嗯”了一声,道:“我当时说,就算后悔,也要承受,我身为一个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顾丞又道:“那么现在呢,你后悔了么?” 尤玮一顿,进而摇头。 第48章 chapter 48 顾丞问, 你后悔了么? 尤玮一顿, 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没有。” 顾丞没接话,只是望着她, 那眼神复杂极了, 里面写了很多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尤玮忽然说:“那时候, 咱们从那个地方出来, 还说着反正有一年的时间可以选择是不是要办仪式, 要是想办就去,不想办,有的是时间后悔,也不用说破。” 隔了一秒,尤玮笑了:“结果, 还真就没有去。” 顾丞这时开口问道:“如果我是叶伦,或者说我有那样的身家背景,恐怕当年你会追着我去办理仪式。” 尤玮的笑容跟着没了。 她完全没想到顾丞会这样展开话题,她更加不知道原来顾丞将这个问题放在心里了,显然这很值得他计较。 安静片刻后,尤玮这样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我一直不同意。就算有百事哀,要过得幸福也不是难事。人只有知足才能常乐,难的不是摆脱贫穷, 而是如何摆脱拔高的心气儿。两个心气儿高, 却又贫穷的人, 是不可能获得幸福的。负一加负一是负二, 绝不可能负负得正,糟糕的两个人只会拖对方后腿。记得么,同样的话,四年前咱们就说过。” 说是心气儿,其实也是野心,不甘于现状,不甘于平庸,不甘于就这么低头。 顾丞扯扯唇角,却说:“你在逃避我刚才的问题。” 刚才的问题? 哦,如果他是叶伦么? 看来,他是不想好好说话,只想吵架了。 思及此,尤玮吸了口气,说道:“好,那我现在回答你,如果你是叶伦,或者你有那样的身家背景,我当初一定会绑你跟我去举行仪式,就算你后悔了要离婚,我也能分到一笔钱,这买卖不赔。” 这话一出,顾丞的唇角也平直了。 他生气就会抿嘴。 尤玮一看便知。 可话说回来,她不爽,他凭什么爽? 尤玮冷冷的笑了:“怎么,难道你想听我说,如果你是叶伦,我四年前也不会逼你去办那个仪式么?换作你是我,你会这样假清高,真矫情么,这样的选择除了能证明我愚蠢之外,还有什么。” 顾丞一顿,静了几秒钟才说:“所以,四年前你突然说要回国,你说你想清楚了,要以事业为人生目标,也是因为这个。因为我不能给你金钱上的帮助,不能作为你晋升的阶梯。” 顾丞的语气很淡,就好像在谈论明天晴转多云,会有一个好天气一样,但他的目光却不简单,除了深沉那里面还堆积了阴霾。 尤玮十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她是真的没想到。 顾丞能在这样的时间陈述出心里装了许久的答案,显然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这危及了他的面子和自尊心。 这个道理尤玮能懂。 但她不懂的是,对此耿耿于怀的人竟然会是顾丞。 他一向什么都不在乎,人狠,心也狠。 他怎么会以为这是她选择提早回国的理由呢? 真的该计较的人难道不是她么? 呵呵……男人。 尤玮深吸了一口气,淡淡说了一句:“原来你是这样推卸责任的。” 此言一出,顾丞愣住了。 这话的意思明显是在说,当初尤玮做那个决定,更在之后提出要互相拉黑,断绝往来,这里面的原因全都在他? 顾丞皱起眉头:“你把话说清楚。” 这件事他计较了四年了,非得死个明白不可。 尤玮:“何必说得太清楚,大家心里都有一杆标尺,每个人心里的尺子刻度是不一样的,你觉得ok的事,我不ok,我认为重要的事,你不重视。就算都说清楚了,同一件事在不同的尺子面前,也会体现出不同程度的重要性,所以,我也懒得浪费这个时间。”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听上去,会让人更加介意,更加想知道答案。 顾丞的眉头已经快打结了,下巴绷得死紧,好像又在跟自己较劲儿了。 尤玮知道,他一定想刨根问底,可这样做不是他的性格,他做不出来,心里自有一股骄傲,这也是她一直喜欢的地方。 说实话,她不希望他改变,要是连那点骄傲和自我坚持都没有了,那顾丞就不是顾丞了。 尤玮也不由得反省了一下自己,刚才好像把话说的太急了,就像是即将撕破脸的两口子,准备开始互揭疮疤的前奏阶段。 其实没必要搞这么僵的,他们不会成为夫妻,自然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成本去做这样无聊的事。 再说如今外敌当前,怎么能窝里哄呢? 思及此,尤玮缓缓垂下目光,轻轻叹了口气,便主动上前一步,碰了一下顾丞的手。 他似是一顿,手还想后错开一点,接着手指也动了动。 尤玮看到了,不由得好笑。 她又向前伸了一下,碰到他的手指,进而握住他的手掌。 两人的距离已经是近在咫尺。 顾丞的声音就像在她的脑瓜顶,低沉而不悦:“你靠得太近了,不怕被人拍到?” 尤玮:“再严重也没有去民政局那个威力大,我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回国了,咱们断交了,你又回来了,咱们又和好了,如今还要因为以前的事吵架么,不值得的,何不好好珍惜现在的光景。” 这话听在别的男人耳朵里,或许会觉得舒心,可是听在顾丞耳朵里,却一下子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意思。 她说要翻篇,珍惜现在,这并不意味着那颗沙子就没有了。 它还在,而且就在他和她的心里,只不过现在要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式,把它忽略掉。 顾丞垂下眼眸,落在尤玮的脸上,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光洁的额头,两排睫毛,翘起的鼻尖。 他看不到她的眼神,但他知道她又在动心眼了。 顾丞这样说道:“好好珍惜现在的光景,就不是浪费时间了?” 尤玮先是一怔,进而笑出声。 合着他还没从刚才的话里走出来,还在计较? 尤玮又叹了口气,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吵架,是浪费时间,因为那会离间你我之间的情分,无论是愤怒还是责怪,都会让你我做错决定,那是给敌人机会,损己利人的事自然是浪费时间,不应该做。” 顾丞看着她,接着说:“和好,深化彼此的感情,巩固我方势力,等于无形中增加了敌人的攻击难度,这是利己损人的事,自然应该多多益善。” 尤玮笑眯了眼:“是啊,这些都是四年前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 顾丞动动嘴唇,没说话。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是该感谢她的好记性,还是该后悔当初说过的那些话。 顾丞终于妥协了。 但他并没有放弃,所以在反手拉住她的手的同时,他还说了这样一句:“那个理由,你早晚要告诉我的。” 尤玮差点翻白眼,却依然保持着微笑:“好,那就晚点再说。” *** 大概真的如尤玮所说,她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所以这天晚上她也没避讳什么,直接把顾丞领回家。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还坐下来讨论下一步的对策。 最主要的是,如果接下来叶伦对尤玮提出进一步要求,除了她这个人,还有利用她作为杠杆,作为后续一步步拿下耀威的全盘计划,尤玮如果拒绝了,势必会引起叶伦的反弹,他一定会做事。 那些照片也会利用起来。 到时候鱼死网破,尤玮、顾丞和娄副总都会被牵累,最坏的结果是,娄副总称病离开职位,尤玮也会离开耀威,顾丞带团队离开。 只是这样一来,叶伦也不会没有对手,耀威那么多高层在,不会任由一个外人拿走权利,这只是叶伦拓展疆土的第一步,但同时他也会继续和自己的心魔较量,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得到这个女人的所有机会,而且还是他亲手扼杀掉的。 顾丞的意思是,叶伦不会这么意气用事,一个有资本有财力有理智的人,非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手段的。 那么问题来了,叶伦会怎么做呢? 利用方副总、娄小轩?还是其他什么人? 尤玮和顾丞一直讨论到凌晨,终于累了,咖啡壶也空了,只是神智还很清醒,累的只是眼睛。 尤玮提议洗洗睡了,顾丞没意见,率先去了浴室。 …… 顾丞在洗澡的时候,尤玮洗好了杯子和咖啡壶,放在沥水架上,又撑着案台想了一会儿,越想越乱,最后干脆放弃了。 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每到类似情绪或者形势不受控制的时候,无论是无助、脆弱、伤心、失望,或是疲倦,她都会想到她的母亲陈妙之。 陈妙之,那不是一个被人看得起的女人,她和崔圳的父亲年轻时候都任性过,没有在一起。可那时候明明除了年轻他们什么都没有,就以为人生还很长,时间还很多,有的是时间去挥霍青春,也不懂后悔的代价有多重,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自信去不在乎,结果给彼此心里都留下一颗执念的种子。 久而久之,那种子发芽了,长大了,他们也不再年轻了。 再重逢时,明白了代价的重量,又自不量力的将它扛上身,以为撑得住。 结果,败了。 他们不是败给命运,而是败给当初无知、无畏的选择。 选择,这玩意每个人都在做,它出现的时候总是很突然,你根本不可能准备好,必须要在两者中选一个。 尤玮清楚地记得,陈妙之曾经这样和她说过:“小玮啊,你只有像男人一样思考,像女人一样办事,才有可能在这世上站住脚啊。崔圳这样的丈夫,是帮不了你的。但你要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能帮你的男人,他能给你多大的助力,就能给你多大的灾难。他今天帮你,他日可能会毁了你,你要选,就选一个即使他要对付你,也不能把你打垮的男人,你要知道自己能承受多少,绝不能被前期的利益冲昏头脑,越是容易到手的东西,越不靠谱。” 尤玮当时问:“难道就没有一个男人,只给我帮助,不给我灾难的么?” 陈妙之这样回答:“那你就要自问,你是不是一个值得被这样对待的女人,这完全取决于你怎么做。表面上看,是男人在操纵,因为这是一个男权社会,可只要你会做,整个形势就会变成是你在教男人怎么对你。” 想到这里,尤玮一下子醒过神,然后她看向浴室的方向。 在选择这条路上,她庆幸自己没有选错,起码没有她母亲那样错的那么离谱。 崔圳,帮不了她,自然也摧毁不了她。 叶伦,那是一头大象,而她只是一条小蛇,吞不下,现在给她多大的助力,将来她就得咽下去多大的灾难。 顾丞,她太了解他了,他的手段狠,心也狠,可她只要不逼急了他,他是永远不会对她出手的。 再说,情感上她也喜欢他。 …… 尤玮自嘲的叹了口气,动了动站的酸软的脚,转而迈向浴室的方向。 她推开门,动作很轻,关上门就开始脱衣服。 然后,她来到淋浴间外,拉开门的瞬间,看到顾丞背对着她,仰着头,闭着眼,对着莲蓬头,任由水流冲刷下来。 因为门开了,冷空气灌进去,顾丞感觉到了,下意识回过头,却看到尤玮挤了进来。 那一瞬间,他湿漉的眼睛里全是诧异。 但是当尤玮贴近他怀里的时候,他的眼神变了,融入了情、欲,驱逐了理智。 哗哗水声中,由于空间太窄,他们的动作受到阻碍,却也因为这种局促,更强烈的感受到肢体交缠的快感。 在最后一丝意识即将崩溃的时候,尤玮咬住了顾丞的耳朵。 她似乎还说了这样一句:“顾丞,我需要你。” 他的背脊,瞬间爬上战栗,积蓄许久的情绪终于倾泻而出。 第49章 chapter 49 无论是情侣、夫妻,还是朋友, 只要长时间相处下去, 就需要磨合,需要容忍, 最忌讳的是计较和比较,更加忌讳的是互相埋怨。 可是只要是人, 就有人性, 有人性,就会计较和比较,会互相埋怨, 因为如果不埋怨对方,那么就等于承认这些问题都是自己的, 那是自我否定。 除非是内心无比强大的人, 才能坦然接受这些否定,进而获得成长。 这大概就是长大的意义。 *** 午夜梦回时, 尤玮从睡意中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的半个身体露在外面, 她是被冻醒的。 然后她再回过身,看到某个禽兽卷走了三分之二的被子。 她气不打一处来, 用力将被子抽走,让那个禽兽光在外面。 顾禽兽很快也醒了,但他不是冷醒的, 而是被动静吵醒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整个人挨上来, 连她和被子一起揽进怀里,大腿一夹,将她和被子一起当做抱枕处理。 尤玮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又闭上眼,打算再会周公。 这时,她脑瓜顶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你刚才说梦话了。” 尤玮安静了一秒,睁开眼,问:“我说了什么?” 顾丞:“你说,‘你这个王八蛋’。” 尤玮一阵沉默。 她想不起来自己梦到什么了,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恰好顾丞这时问道:“你梦到我了?” 尤玮一怔,进而轻笑出声:“你是在对号入座么,哪有人这么捡骂的?” 顾丞“嗯”了一声说:“捡骂的确很不健康,但是如果我不捡,就等于承认你梦到了别人,还这样骂了他。那么接下来,我就会问,那个人是谁。” 尤玮又是一阵沉默,她拒绝回答这种问题,最主要的是,这问题质问的一点道理都没有,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说梦话,还是他胡乱瞎编的,她怎么辩解呢? 谁知,尤玮不说话了,顾丞却提醒道:“还没想起来?” 这下,尤玮明白了,他是彻底睡醒了,所以也不打算让她睡觉了。 她叹了口气,说:“哦,那就当做是你吧,你这个王八蛋。” 顾丞的问题来的很快:“所以,我在梦里是对你做了什么事,让你口不择言,还是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看待我的,所以连做梦都不放过我?” 尤玮:“……” 这个男人,是在故意找茬儿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问:“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了,想吵架?” 顾丞低声道:“吵架我也吵不赢你,这种没有任何赢面的事,我从来不做。” 尤玮反倒好奇了:“你这么好的口才,为什么知道吵不赢我?” 顾丞:“因为我会让着你。” 尤玮:“……” 什么叫“巧舌如簧”,什么叫“大男子主义”,这就叫。 尤玮:“我不需要你让着我。我把男人领回家,是为了舒缓我正常的生理需求,可不是为了让他大半夜跟我吵架,还反过来说要让着我的。” 回应尤玮的是一声轻笑。 半晌,尤玮明白了,她说:“你是故意开启这个话题的?” 顾丞说:“要不是这样,你很快就困了,可是我不困,看着你睡着,我会心里不平衡,还不如把你彻底吵醒,跟我互动。” ——互动? 尤玮品了品这两个字,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然后问道:“到底是我思想不单纯呢,还是你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有那个意思?” 顾丞又是一阵轻笑:“我的确有那个意思,但你也不单纯,所以才能领会。” 缠在她身上的被子被一点点拉开。 尤玮没躲没闪,突然说:“我突然想起我昨晚梦到谁了。” 顾丞有些心不在焉的问:“谁?” 尤玮说:“西门大官人。” 顾丞的动作顿住了,安静了几秒,他才拉开距离,在黑暗中看着尤玮:“你做的是那种梦?” 尤玮笑了:“准确的说,我梦到的是西门庆和李瓶儿。你知道的,我最喜欢那本小说里的瓶,就是李瓶儿。” 顾丞安静了一会儿,这才明白,尤玮是在转移话题,她不想继续后半场。 那好,他就不继续,他们可以纯聊天。 …… 于是,顾丞这样说:“我只记得李瓶儿是一个性、欲很强的女人,而西门庆恰好是那种潘驴邓小闲的男人,沉迷于此,还非常欣赏李瓶儿在房里的手段,所以他们才一拍即合。” 尤玮笑道:“我就知道,男人一提到这样的话题,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和‘驴’有关的事。但我喜欢李瓶儿并不是因为这个。” 顾丞说:“我知道。你喜欢她,因为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尤其是在对待她的前两个男人花子虚和蒋竹山身上,可以说这两个男人的身败名裂,下场凄惨,多半是来自李瓶儿的手笔。” 尤玮:“在那样的社会里,以李瓶儿的出身和经历,她虽然有大把的财富,却没办法凡事亲力亲为,她只能依附于男人,必须要找一个男人当门面,替她做一些事,比如经商。她有头脑,有手段,有生存能力,就算心里在苦闷,也知道如何为自己找出路,而不会自暴自弃。西门庆忘了她,她就找蒋竹山做过度,西门庆回头了,她就知道蒋竹山没用了,就一脚把他踢开。” 顾丞这时插嘴道:“蒋竹山真可怜。” 尤玮道:“蒋竹山没钱没势没能耐没才华,所有东西都是李瓶儿给的,她只是要一个撑得起来的门面,在那方面也能满足她的男人,结果这个男人非但什么都没有,那方面也不行。这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会一脚把他踢开,还得反过来问他一句,‘老娘要你干吗使’?” 顾丞冷笑一声:“呵,女人。” 尤玮没理他,接着说:“可是西门庆这些东西都有,李瓶儿对他是真情,自从进了西门大宅,就一改往日心狠手辣的作风,她变得善良,容忍,包容,温柔,对待潘金莲也很不错,由此可见,女人如何对待男人,有一部分是取决于这个男人值不值得。” 小时候,尤玮曾经发誓要成为一个和自己母亲完全不同的女人,因为她不认可陈妙之这竹篮打水的一生。 长大后,尤玮渐渐开始认同陈妙之,也改变了很多看法,渐渐明白陈妙之并不是无用的女人,只是她的手段全都用在了崔圳父亲的身上,那是一团棉花,打上去没用,怪就怪陈妙之没有遇到一个有力的对手。 以及,陈妙之的很多经验和看法,也在潜移默化中融入到尤玮的骨血里。 陈妙之说,要找一个能帮助她的男人,要先问自己是不是值得这样对待的女人,这完全取决于自己怎么做。 差不多的道理,反过来也成立。 她选男人,基本上也取决于那个男人值不值得被选,是只适合作为一个过度,还是适合签订长期契约,如果两个人的关系最终变成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包袱,那么就只能讲良心和感情深厚了,偏偏这两样东西她都没有。 换句话说,就算她是李瓶儿,她遇到了西门庆,西门庆要或不要她,她都能好好的活。 如果西门庆负了她,成为她的敌人,她也会与之为敌。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 尤玮这样的性格和为人,顾丞一直是知道的,而且很欣赏。 太黏糊,且伤春悲秋,整日将情爱作为枷锁和工具的女人,他消受不起。 只是这一刻,当顾丞听到尤玮这样讲述李瓶儿的故事,并给予赞扬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个疑问。 顾丞问:“那在你眼中,我是花子虚、蒋竹山,还是西门庆?” 尤玮先是一愣,然后轻笑出声:“那要看你的努力了。要是你整日一心在外沉迷喝花酒,对自己的家业毫不在乎,你就是花子虚。要是有一个女人给了你金钱和房产,你还是撑不起这个门面,里子也不中用,那你就是蒋竹山。要是……哦,你懂的。” 说到一半,尤玮停住了,故意不往下说。 主要是这话也没法说的太明白,她是信任顾丞的,同时也会忌惮,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一成不变的,给予一个人所有信任,就等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对方手里。 李瓶儿前期的确心狠手辣,可她却在后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交给了西门庆。 这是尤玮非常不认同的自杀行为。 哪怕西门庆后来因为李瓶儿的死,那样的悲痛欲绝,可那又如何呢? 一个人的人生意义,并不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的悲痛欲绝上,那最多只是一种附加价值。 再者,顾丞现在是她的西门庆,谁又能保证将来这个西门庆不会换成别人呢?又或者顾丞会找到另一个李瓶儿? 但这些话她从来没有说过,她会永远保留后半句。 …… 可是男人啊,真是激不得,尤其是在某些事情上。 这事关尊严啊! 饶是顾丞平日看着人五人六的,到这种时候也是一样。 一听这话,他立刻板起了脸,翻身而上,还气哼哼的说:“是男人都想做西门庆。” 尤玮笑出声,笑到一半,声音就被他吞掉了。 这段男女之间的两性话题,虽然最终止步于一出动作片,但两人智商都是在线的,谁也不会当做这次谈话就只是一次调情而已。 顾丞在心里非常清楚,尤玮说的都是大实话,她是在告诉他,也是在告诉她自己。 她做得出李瓶儿干的那些事,生存永远是她人生里的第一位,就像原始人在大自然里,谁也不会在没填饱肚子之前,在生命还受到其它动物的威胁之前,去跟你讲什么道德、素质,那都是现在人吃饱了没事干了,才会去思考的问题,和对自己提出的要求。 事实上,四年前尤玮突然选择离开美国,结束进修,回到耀威和事业为伴,在那一刻顾丞是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被“抛弃”的,他甚至认为,如果将尤玮的事业视作一个男人,那么那就是尤玮那一刻的选择,而他则是被一脚踢开的花子虚或蒋竹山。 四年前她做过的事,四年后自然也会做,而且这一次出现的还是叶伦,一个活生生的男人。 想到这,顾丞心里又开始计较了。 *** 翌日一早,尤玮和顾丞都没有懒床,两人不约而同的醒来,比闹钟还早了几分钟。 一个先去了洗手间,一个到厨房做早餐。 等尤玮洗漱出来,顾丞已经煎好了火腿片和吐司。 尤玮去煮咖啡,顾丞进了洗手间收拾自己。 几分钟后,两人一起坐在餐桌前,一句交谈都没有,开始各吃各的。 直到两人的手机一起响起,他们下意识的侧头看向手边,同时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 ——娄小轩。 ——崔圳。 这个时间,这两个人通常是不会打电话过来的,一旦打来,必然有事。 尤玮和顾丞一起抬眼看向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 “娄小轩。” “崔圳。” 交换完信息,两人又一起愣住了,二话不说就把手机接起,同时心里都做好最坏的准备——出事了。 尤玮就坐在餐桌前,顾丞接起电话时已经走到卧室里。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两人都结束了通话。 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只有震惊,无比的震惊。 顾丞走出卧室,坐回到餐桌前。 两人的目光隔空对上。 尤玮率先开口:“娄副总出事了。” 顾丞点了下头:“你请个假,咱们先去医院。” 尤玮:“好。” 主意一定,谁都没有留恋早餐,飞快的吃了两口,把咖啡咽进肚子里,然后一起起身,回房换衣服,出门。 *** 从尤玮家赶到娄副总所在的私家医院,车程只有二十分钟。 顾丞的司机一早就等在门外。 和驾驶座之间的遮挡板放了下来,后车厢是封闭的空间。 尤玮和顾丞一直沉默的看着各自临近的窗外,他们正在分别理清思路。 直到想明白了,两人一起转过头,看向对方。 尤玮率先开口:“娄副总身体状况一向很好,虽然他有点高血压,但是只要控制好情绪,不会突然犯病。” 电话里,娄小轩和崔圳说的都不太详细,主要是他们也搞不清事情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只是告诉尤玮和顾丞,娄副总高血压突然犯了,被人发现时已经晕倒在会所的包厢里,情况危急,幸而送医及时,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此时正在加护病房里看管着。 顾丞道:“显然,是有外因引导。” 尤玮皱皱眉头:“昨天咱们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你我的事,他并没有很生气,这件事不足以成为外因。” 顾丞:“降压药他一直随身携带,而且手机里有闹钟提示吃药时间。” 尤玮:“会不会是咱们走后,又发生了别的事?” 顾丞沉默了两秒,说道:“除非有证据,否则无法证实。” 尤玮:“太突然了,下一步怎么办?” 顾丞:“我个人认为,这并不是叶伦或者方副总那边设计的局,毕竟娄副总是否犯病,什么时候犯病,这些都是不可控的因素,就算他们故意去激怒娄副总,也未必能收到现在的效果,可能只是意外。” 尤玮:“你相信只是意外么,在这个节骨眼,如果真的是,那只能说是天要亡你我,老天爷嫌咱们还不够乱,还跑出来帮助对方。” 顾丞:“也许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尤玮一怔。 她和顾丞同时想到了一点,是啊,这或许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娄副总目前情况危机,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如果娄副总这次过不去了,那才是最可怕的灾难…… 第50章 chapter 50 尤玮和顾丞赶到医院的加护病房,刚来到走廊, 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娄小轩, 和一脸沉重的崔圳。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崔圳在安慰娄小轩。 娄小轩眼睛是红的,显然是哭过, 脸上写满了后悔。 尤玮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外面的阳光透不进来, 这里只有灯光,鼻子只能闻到药水的味道。 那一刻,尤玮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在医院, 在她母亲陈妙之的生命到了弥留之际的时候, 她赶到那里, 听到医生跟她下了病危通知书, 然后走进病房去见陈妙之最后一面,听着陈妙之在这个人世间对她最后的教导。 也是直到这一刻, 尤玮才发现, 原来自己是这样的害怕来到这里。 这个楼层住的都是重症患者, 没有几个人出的去, 就算出去了也是蜕掉一层皮, 撑不过几年。 尤玮想不到,昨天晚上还中气十足的斥责她和顾丞的娄副总, 如今竟然躺在这里。 她瞬间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连忙快速眨了几下眼,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 不知不觉的,比她快了一步的顾丞,已经来到娄小轩面前。 娄小轩红着眼睛站起身,哽咽了一声,就把头靠向顾丞。 顾丞也下意识伸出手,拍着她的肩膀。 一切都和四年前一样。 到了这种时候,娄小轩不会对方副总或是陈经理哭诉,虽然在公事上她和他们是一头的,但是亲人出事,她下意识信任的还是亲人。 尤玮就站在顾丞身后,听到他低声安抚娄小轩。 娄小轩说:“顾丞哥,我爸会不会……” 顾丞将她打断:“不会有事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娄小轩吸吸鼻子,点点头。 然后,娄小轩抬起头,看到了尤玮。 两个女人的目光对到一起,一个伤心,一个冷漠。 娄小轩先是一愣,接着就箭步上前,抬手就扇过去一巴掌。 尤玮向后错了一步,躲开了。 娄小轩打了个空,又要上前再来一下。 但这一次,顾丞和崔圳已经反应过来,崔圳握住娄小轩的肩膀,让她冷静,顾丞则来到尤玮身前,皱着眉看着娄小轩。 顾丞问:“怎么回事?” 娄小轩却越过他的肩膀,瞪着尤玮:“你问她!昨天,她是最后一个见到我爸的人,他们谈了什么,为什么她一走,我爸就出事了!” 此言一出,尤玮和顾丞都是一怔。 如果娄小轩没有说错,尤玮是最后一个见过娄副总的人,那么娄副总这次出事就只是意外?意外发病,服药不及时,又刚好是她离开之后? 顾丞率先问道:“你怎么知道尤玮是最后一个?” 娄小轩翻出手机,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是一个匿名号码发给她的彩信,照片里刚好是尤玮离开会所的抓拍,下面还有时间显示。 顾丞接过照片,皱眉看了一眼。 娄小轩这时说:“服务员发现我爸晕倒,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在这期间没有人再进去过。” 接着,娄小轩又看向尤玮:“你怎么解释?你跟我爸到底说了什么!” 尤玮也扫到了照片,只一眼。 然后,她也看向娄小轩,对上视线,就一句话:“这我不能告诉你。” 娄小轩气急,又要上前:“你!” 但很快的,崔圳就把娄小轩拉开,还侧过身对尤玮说:“小玮,要不你先离开,这边有什么情况我再告诉你。” 娄小轩在崔圳怀里喊着:“凭什么要告诉她!” 尤玮一句话都没有,脚下一转,就往来路走。 她走得很稳,也很快,思路飞快的在脑子里旋转。 这里面疑点太多了。 如果假设娄副总这次出事是意外,那么那个匿名号码的机主是怎么预料到会发生意外的,又怎么可能提前埋伏在外面抓拍? 如果假设娄副总这次出事不是意外,那么在那半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突发疾病? 刚才娄小轩突然说,尤玮是最后一个见过娄副总的人,尤玮还在想,意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如今有了这张照片,那样的想法便瞬间推翻。 呵,多谢这个人发来“证据”,也正好坐实了一点——这是人为。 *** 尤玮没有离开医院,她就坐在医院病房区的小花园里。 她坐着的石凳上,放了两杯咖啡,一杯是她喝过的,一杯还没动过,上面还冒着热气。 尤玮低头发了个微信,就把手机放下了。 然后她就交叠着双腿,喝着咖啡,非常淡定的等待着,只有穿着中跟鞋的脚尖,一点一点的往上抬,打着节奏。 直到一道女人的身影走进小花园,尤玮的动作一顿,放下腿。 来人正是娄小轩。 尤玮的微信是发给娄小轩的,就这样一句话:“如果是我气的娄副总病发,拍照的人如何预先得知,还跟你通风报信?” 娄小轩走到尤玮面前,居高临下的扫了尤玮一眼。 尤玮毫无防备,仰着头看她。 就这个姿势,这个角度,娄小轩无论是给尤玮一巴掌,还是抓着她的头发厮打,都是绝对的优势。 可娄小轩没有,她转而拿起旁边的那杯咖啡,坐在石凳上,喝了两口,长出一口气。 两个女人都看向同一个方向,就是病房区。 片刻的沉默,娄小轩的咖啡喝了一小半了。 娄小轩这时说:“有人给我发了照片,误导我相信你是害我爸的罪魁祸首,无非就是想拿我当枪使。我还没这么蠢。” 听到这话,尤玮皱了下眉心,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问:“所以刚才在走廊里,你是故意的?” 娄小轩道:“我不知道会不会被盯梢,如果有,就演给那个人看,如果没有,有阿圳和顾丞哥在,我也伤不着你啊。” 尤玮挑了下眉,这倒是没想到,或者说是娄小轩近日来智商下线的行为,令她误以为娄小轩就是个不动脑子的女人。 可是再想想以前,娄小轩可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她以前是很有手段的,起码在对待崔圳这件事情上,尤玮没沾到过一点便宜。 尤玮没说话。 娄小轩接着说:“其实前两天,我和阿圳才回家跟我爸吃了一顿饭,后来我爸还跟我说了一些他对你,和对我的看法。” 尤玮心里一愣,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看向娄小轩。 娄小轩也看过来,面无表情的说:“我爸说,我输就输在太任性,从小到大都以为世界得按照我的喜好运转,稍有不如意就使性子,撂挑子,认为是那些让我不如意的人对不起我,动不动就委屈。但是你跟我不一样,你很懂得让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就算做不到,也会让那些人拿你没办法,你很懂得和这个世界相处的规则,遇到不如意的事也会去适应,去学着如何将这些事合理化,并且为你所用。同样是不喜欢,我是被情绪牵着走,而你更懂得控制情绪。” 尤玮有些诧异,她完全没料到娄副总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 尤玮:“以你的脾气,这样当面听到批评和你父亲的否定,应该会很生气。” 娄小轩:“我是很生气,但我没发飙。我知道他有高血压。最可恨的是,我虽然生气,但在我内心里却有一道声音站出来,告诉我,我爸说的全都对。要不是你比我会做选择题,我也不会输给你这么多。” 尤玮扯了扯唇角,自嘲的笑了:“人与人相处原本就是选择题,而不是是非题。” 娄小轩盯了她一眼:“我只是比你晚明白了几年,其实还不算晚。” 尤玮:“只要明白,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娄小轩抽回目光,再度看向病房区,半晌才说:“我坐下来和你说这些,不是对你的认同,也不是要和你达成什么协议,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那个人没得逞,而且他太低估我的智商了。” 话落,娄小轩就站起身。 好像因为这次的事,她一下子就长大了。 尤玮看着娄小轩的背影,只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娄小轩没回,径自走了。 *** 娄小轩离开没多久,顾丞来到小花园。 他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下,就搭在手上,衬衫袖子也被卷了起来。 他走上前,尤玮也刚好起身。 顾丞问:“谈完了?” 尤玮点头:“嗯。” 隔了一秒,尤玮说:“我不相信搞这么大动静出来,设这个圈套的人只是为了让娄小轩和我打一架。不管明争还是暗斗,娄小轩都不是最有力的武器。” 顾丞看着她:“还会有后招,如果我估计的没错,应该就在今天之内。你得有对策,保持冷静,然后实行对策。” 尤玮没说话,只是呼出一口气。 被人冤枉和陷害的滋味很不好受,更不好受的是被冤枉和陷害了还要冷静和容忍,这就更加不好受。 但是不好受又能怎么样,发飙吗,找人掐架吗,越冲动越坏事,这就是自掘坟墓,帮敌人给自己致命的一击。 这时,尤玮的手机忽然响了。 顾丞的手机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 两人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又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分别走开,接起。 给尤玮打电话的是陈笑,给顾丞打电话的是苏一淳。 接起电话的瞬间,两人就已经预感到,这是一通警示电话,顾丞刚才所谓的后招,出现了。 果然,陈笑这边飞快的说:“学姐,出事了,你被挂上论坛了,我刚才去跟方副总的秘书打听过,现在连高层那边也被舆论引导了,认为娄副总突然出事,和你有关。” 尤玮一听,冷笑着问:“证据呢,就凭一张照片?” 陈笑愣了:“你看过论坛了?” 尤玮:“没有,我是从别人手里看到的,你接着往下说。” 陈笑立刻道:“是这样的,论坛上的确有一张你从会所出来的照片,半个多小时后,娄副总就被人从里面抬出来了。反正那个楼主言之凿凿,就是说你和娄副总有冲突,因为利益谈不拢,你把人气着了,娄副总现在病危,要是出了人命,你就得牵扯刑事罪。” 气死人到底算不算犯法? 就算娄副总一个不幸因此丧命,医院给出诊断书,也会判定他是死于生理疾病,生气只是外部原因,如果真有人气死了娄副总,这个人负的也只是部分责任,不用偿命,一般会罚款和负责丧葬费。 自然,这只是最坏的结果。 再说当时尤玮和娄副总的对话并没有第三者在场听到,根本无人证明两人吵过架,吵架后娄副总晕倒。 一切都是因为娄副总突然晕倒这个结果,向前推导,再发挥想象力,故意引起舆论的轩然大波。 …… 尤玮挂上陈笑的电话,一转头,顾丞那边也结束了通话,神情肃穆。 两人各自上前几步。 顾丞先开口:“论坛和高层那边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尤玮点头:“陈笑通知我了。” 顾丞:“所谓的刑事罪只是一个借口,这事根本经不起查。对方的目的是要借助这次的事,让你的名誉背上污点,让其他员工们认为,你这样的人品和行为不配再做行政部的主管。一旦你下马,或是高层们因为这件事的影响,而将你暂时停职,那么对方就等于少了娄副总和你两个对手,背上污点趁虚而入。” 尤玮没吭声。 顾丞说的都对,形势的确如此。 顾丞这时又道:“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尤玮抬起眼皮:“哪两条?” 顾丞道:“第一条,娄副总约你我过去谈话,这件事很隐秘,这期间会有谁知道?他的秘书,还是他的手机被监控了?朝这条线索追查,一定能查到点眉目,只是时间紧迫,恐怕还没查完,上头就要问责了。” 这自然是下下策。 尤玮问:“那第二条呢?” 顾丞就两个字:“甩锅。” 甩锅? 尤玮先是一怔,接着就明白了。 尤玮问:“你的意思是,我要把锅甩给你,或者甩到别的事件上去,借此转移大家的重点,给自己脱罪?” 顾丞:“你可以公开我和娄副总养父子的关系,告诉大家,我和你有私情,那天是我带你去见家长。这个人没有把我也拍进照片,我想并不是没有看到我,而是知道一旦把我拍进去,目标就会变成两个,攻击力也会分散,对你造成的伤害会减半。只要公开你、我和娄副总的私人关系,那么那些人就无法将娄副总的事栽赃给你,娄副总病发只是意外。” 尤玮接着说:“是啊,这样就可以引开大家的注意视线,让他们转而关注你和我的八卦新闻,到底持续了多久的地下情,对么?” 顾丞反问:“除此以外你有更好的自救办法么?这件事拖不得。” 尤玮依然在犹豫:“如果我这么做了,你会怎么样?” 顾丞道:“行政部主管和负责检查的团队领导,是不应该产生任何情感纠葛的,因为这两者有利益冲突。一旦这两者成了利益共同体,那么势必要有一个人离开。” 尤玮冷笑着:“我公开,你离开,是么?你不是耀威的人,你走了耀威没损失,所以耀威会因为你的走而放过我。” 顾丞不说话了。 尤玮:“可是说到底,横竖都是我吃亏。你走了,娄副总也昏迷不醒,三个人少了两个,这会比我现在的处境好多少,我不同意。” 尤玮话落,转身就要走。 下一秒,她的手臂却被顾丞拉住了。 尤玮回过头,对上顾丞的目光。 他的眼神十分深沉,声音很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全自己,再计较以后。就算我带团队离开,这对我也没有损失,我不受耀威的控制,出了耀威的大门,我和我的团队也不会散。可你不一样,你要是被问责,就只能引咎辞职,到时候就回不了头了。两权相害取其轻,这个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 尤玮安静了两秒,让自己再度冷静下来。 顾丞说的固然有他的道理,但眼下是不是非得这样不可呢? 的确,她一旦引咎辞职就无法回头,可是顾丞带团队离开,不也一样无法回头么,酒店医生团队离开耀威,少了负责监督检查的人,那背后的利益谋划者岂不是更肆无忌惮? 无论怎么选,无论选择牺牲谁,都注定了要输这一局,此局恐怕很难扭转。 可是怎么输,输多少,还能不能缓过来,这些事却是可以把控的。 思及此,尤玮说:“我可以甩锅给你,也可以引咎辞职,我可以离开这里的所有纠纷,让那些人称心如意,只要过一段时间,这些伤痛都会淡忘。可是以后呢?这个污点会一直跟着我,无论我去任何一家酒店,别人都会问我怎么解释娄副总这件事,哪怕我全身都长满了嘴,我也说不清楚。所谓‘证有不证无’,我无法证明这件事我没做过。反过来,我不做这行,我和你一样去做酒店医生,那样情况只会更糟,一个有职业污点的人凭什么去给别人的职业挑错?反过来,我甩锅给你,你走了,娄副总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会腹背受敌,送死只是早晚的事。这个幕后主使者无论是谁,他的目的都是要逼我走投无路,逼我‘自杀’。我可以认输,输给我技不如人,可我不能当自己的刽子手。” 听到这话,顾丞似是发出一声叹息。 尤玮看着他,又道:“所以顾丞,我不会因为自保而拿你挡枪,我需要你,你不能走。” 第51章 chapter 51 尤玮即刻返回酒店。 顾丞说要开车送她, 她没答应,还没搞清楚状况和形势之前, 她不能和任何人一起出现。 现在的她就是一枚定|时|炸|弹。 尤玮不让送,顾丞也没坚持,他知道她的固执。 等尤玮上了出租车, 顾丞把电话打了过来, 在电话里嘱咐了几点。 尤玮安静的听着顾丞的分析,跟着他的思路走。 现在出事的人是她, 她是当局者迷, 就算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乍一听到出事的时候, 她依然难掩情绪的起伏, 瞬间只觉得手脚冰凉,脑子嗡的一声,好像有根线应声断了。 要是她再年轻几岁, 恐怕会当场气得跳脚,会炸毛,会立刻找人说理。 但话说回来, 她要真是那样一个处理方式, 也坐不到今天的位子, 一个冲动行事的小角色, 是没有人会如此兴师动众的害她的。 这个时候, 娄副总躺在医院里, 尤玮身边只有顾丞一个人, 不仅智商在线,而且会为她的切身利益考虑,会帮她审视形势。 最主要的是,顾丞是旁观者,他是最冷静,也看事情最清楚的。 所以顾丞的分析,对她很重要。 顾丞说:“这件事来势汹汹,对方势在必得,却也因为这样被逼的招数暴露了动机。” 凡事都要讲动机,顾丞是想从动机顺藤摸瓜。 尤玮问:“什么动机?” 顾丞:“抛开一切外界因素,不去想改革,不去想内幕,不去猜害你的人是谁,咱们就假设他是个路人甲,那么如果他的职位比你低,要害你犯不着对娄副总下手,这可是刑事罪,所以这个人多半是来自高层。” 尤玮:“就算是高层,这件事也非同小可,那可是一条人命。” 顾丞:“所以我才会说,对方暴露了动机——这件事一旦成功,背后的人所获得的实际利益,必然要比一条人命要大,最起码对方是这么衡量的,这才值得他动手。” 比一条人命大? 尤玮开始计较了。 顾丞补充道:“当然,这不只是一条人命,还是一个高层的位子。先想清楚这一点,再把改革的事放进来。娄副总的位子不仅关系改革,而且他牵动着好几派人马的利益关系。” 是的,的确如此。 尤玮开始细数:“娄副总和方副总不合。” 顾丞接着道:“娄副总是秦总的支持者,也是我的养父,更是你的直属领导。” 尤玮接着说:“张立民张总一直负责财政,前几年娄副总曾多次提出集团的财政有问题,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真凭实据。” 顾丞:“其实有证据,但是不够说服力,如果不能一击击倒敌人,那些证据就不能随意使用,用一次少一次。” 尤玮问:“你所谓的证据,包括上次给我看过的酒店改革财政报表?” 顾丞答:“一份报表不足以说明什么,张立民可以有很多解释。” 确实,除非真的抓到张立民把集团的钱挪用,并且洗到自己的私人账户上,否则就是白搭。 尤玮转而问:“你刚才说对方暴露了动机,指的就是这个?” 顾丞道:“显然,这背后牵扯的利益远比我最初想象的还要巨大,否则对方不会下这样的狠手,一来是逼急了,二来也是因为娄副总的存在,将会令他们既定的利益打水漂。” 这就是所谓的比一条人命还要大的利益。 那么是多大呢,一亿元,十亿元,还是更多? 尤玮问:“你觉得就动机而言,张立民的几率更大?” 顾丞:“这只是一条思路,也可能是别人。” 顾丞接着说:“先不去想这些人为什么针对你,再反问自己一句,你只是一个行政部的主管,这些人犯的着设这么大的局来动你的位子么?我猜,他们真正想动的根本就是娄副总,而把这个锅栽在你身上,只是一石二鸟,只要行政部这条线瓦解了,没有人再跳出来碍事,他们接下来要做事才方便。” 尤玮安静了几秒,这才应道:“你说的有道理,要抹黑我,只要几条绯闻就可以了,或者找几个客人故意来闹事,连续闹上一个月,我这个主管就会因为‘无能’而被问责。可是背后的人却搞这么大的动静出来,一是根本不打算给我和娄副总留活路,二是因为巨额利益驱使。” 顾丞:“自然,还有第二种可能。” 尤玮一怔:“什么第二种?” 顾丞却停顿了一秒,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有个想法,还未经证实。” 尤玮皱皱眉,刚想追问。 顾丞突然有个假设,这件事令她直觉认为很重要。 只是尤玮还来不及问,顾丞很快又道:“我的车就跟着你坐的出租车,我会和你前后脚到酒店。” 尤玮拿着手机一回身,果然透过后车窗看到顾丞的车。 她下意识说:“不用了,我就是为了不牵扯别人,才刻意没坐你的车。” 顾丞却淡淡道:“我不是别人。” 尤玮一怔,很快改口:“好吧,你不是,正是因为你不是,才不想连累你。咱们不能全军覆没啊。” 顾丞笑了:“呵,我不和你回酒店,难道在外面闲逛么?我身为负责检查酒店问题的领导,有责任出面,所以待会儿我会和你一起去见秦总。这是绝对正常的流程。” 尤玮进而想到:“秦总那里,恐怕方副总早就恭候多时了。” 顾丞:“他自然不会错过这场好戏。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他都不能把你拉下马,该怎么在张立民那里交代呢?” 尤玮问道:“你的意思是,张立民已经开始对方副总不满了?” 顾丞:“只是以己度人罢了。换做我是张立民,我让属下去办事,他几次三番的都没办好,还给我捅出不少麻烦,我养这样一条狗有何用?” 是啊,方副总连日来招数频频,却没有一件事做成功的,正是因为如此,张立民才会突然出马。 上次在秦辉的办公室里,方副总明显是有点激动,一反他往日笑呵呵的嘴脸,而那逼迫方副总的压力就是来自张立民。 所谓狐假虎威,狐狸仗着老虎当靠山,却也要小心老虎反咬一口,把狐狸当晚餐。 …… 想到这里,尤玮再一抬眼,酒店已经近在咫尺。 尤玮看着窗外道:“我快到了,你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顾丞安静两秒,才叹道:“如果我让你冷静,不要动气,心平气和的去和那几个人周旋,你恐怕也做不到吧?” 酒店大门外,陈笑正在那里焦灼的徘徊着。 尤玮冷笑一声,说:“如果今天这些人一定要我滚蛋,那么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反咬一口的机会。心平气和?呵,我只会用我最后的力量,咬的更狠。我可以‘死’,但他们也得‘残’。” 话落,出租车停在酒店大门口,那司机回头看了尤玮一眼,眼神害怕极了。 尤玮冷着脸,从手机上把车费付了,推门下车。 陈笑立刻迎了上来:“学姐!” 尤玮越过陈笑,径自往里走。 与此同时,顾丞的车也在门口停下。 尤玮目视前方,陈笑就追在旁边。 尤玮看都没看陈笑,只是说:“这种时候,你还跟在我身边,不怕连坐?” 陈笑:“怕什么,你走了,他们也会收拾我,我跟或不跟都是一样的,跟着你,就是我的态度!” 尤玮脚下没停,脸上却松动一分:“好,你这么有精神,记得过后帮我‘收尸’。” …… 顾丞也已经踏入酒店大门,苏一淳分秒不差的迎上去,开始小声汇报情况。 顾丞安静的听着,迈开长腿往电梯间走,同时望着走在前面那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女人。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声,所有员工都在指指点点和议论,这四个人却充耳不闻。 当一个坏消息出来时,人们下意识地会倾向于相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何况尤玮的确去见过娄副总,照片也不是合成的。 娄副总躺在医院,不知道还醒不醒的过来,先不说别的部门如何看这件事,行政部里已经分成了三派。 一派中立,这不关我的事,我不馋和,换哪个领导我都一样拿工资。 一派反对,尤经理太狠了,这回捅了大篓子,恐怕要走了,新来的领导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一派赞成,先不说了是不是尤经理和娄副总有了冲突,这事就算警方介入调查,一张照片也不能作为铁证,最终也是怀疑不成立,兴许尤经理还会坐上娄副总的位子呢? 总之众说纷纭,这些说法也或多或少的传到耀威集团总部那些高层的耳朵里,高层们也在评估,在衡量,在观风向。 张立民一党,已经出动了,要收网了。 但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张立民授意方副总做的呢,没人知道,只是方副总如今嫌疑也不小,论坛上也有人引导风向,让大家往这个方向猜。 张立民之外的其它党派,还在按兵不动,目前还没有牵扯到自己的利益,先看看再说。 如果这个尤玮挺住了,这件事或许会成为接下来扭转大局的关键,如果没挺住,那也是情理之中,再找一个傀儡坐上去就行了。 *** 尤玮和陈笑,顾丞和苏一淳,四个人先后来到电梯间。 在等待电梯的时候,四个人谁也没说话。 尤玮和顾丞目视前方,一个冷漠,一个肃穆。 陈笑倒是和苏一淳交换了一个眼神,但没有交谈。 这时候绝不能有任何交集和小动作,他们两派人只是要去同一个地方,刚好顺路,而没有勾连。 直到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里面站着一个人——喜欢咆哮的陈经理。 尤玮和陈笑率先走进去,顾丞和苏一淳随后。 有趣的是,陈经理分明是坐电梯下来的,却没有走出去,反而还跟四个人一起往上坐。 事实上,就在几分钟前,陈经理才真身登录论坛,抨击了那些试图将暗害娄副总的事栽赃在方副总头上的马甲们。 陈经理立正方副总清白,被几个马甲抨击了。 陈经理生了顿气,又听说尤玮回来酒店了,就立刻坐电梯下来。 没想到不仅尤玮和陈笑在,连顾丞和苏一淳也在。 陈经理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干脆就在这里把黑锅推给尤玮,让顾丞和苏一淳这两个负责检查酒店的人明白,这事和方副总没关系,全是她尤玮的祸! 主意一定,陈经理就开口了:“尤经理回来的这么快,看来是已经知道惹火上身了吧?” 尤玮没应。 陈经理看了顾丞一眼,接着对尤玮说:“不知道尤经理身为当事人,对娄副总被气得进了医院这事怎么看?有没有打算为自己申辩两句,喊几声冤枉?尤经理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帮你立刻写到论坛上,去回应那些颠倒舆论是非的人。” 尤玮听到这话,扯开唇角。 她愿意说,他就愿意帮她写? 她说多错多,这时喊“冤枉”就像是鳄鱼的眼泪,陈经理巴不得她多喊几声呢。 到此,尤玮终于看了陈经理一眼。 尤玮问:“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陈经理都会帮我写上去?” 陈经理一愣:“当然!大家都共事这么久了,这点小忙我还是帮得上的。” 尤玮笑了:“哦,我还以为陈经理会比我更希望这次的事只是一场意外。” 陈经理又是一愣:“什……什么,你说什么?” 尤玮:“如果不是意外,就是人为,不说那张照片的事,就按照常理推断,最希望娄副总躺进医院的难道不是方副总么?我的照片,也可以解释为烟|雾|弹啊。” 陈经理顿时急了:“尤经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不能因为你是嫌疑人,就胡乱甩锅啊!” 陈经理又立刻转头看向顾丞:“顾总,您可都听到了,这可是下一步你们团队调查的关键线索!” 顾丞安静了一秒,才看向陈经理,眉梢一挑,仿佛刚醒过神的样子:“陈经理说什么?” 陈经理词穷了,他指着尤玮,试图解释给顾丞听。 尤玮这时却说:“娄副总出了事,是意外还是人为尚且没有定论。连警方都还没有介入,单凭一张照片,人人就都争着做起福尔摩斯。陈经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刚才只是问了你一句,你就有这么大情绪,那么被人泼了一身脏水的我,听到你刚才那些幸灾乐祸的‘关怀’,应该作何反应呢?” 陈经理不说话了,他瞪着尤玮。 尤玮的用词不狠毒,但意思却很扎人。 他这时候落井下石,的确是小人行径。 修养或许不能作为利刃去攻击他人,却是区别人和疯狗的分界线。 陈经理脸上开始发热,非常的无地自容,电梯里其余四人的目光,也纷纷从他身上略过,全是轻视。 …… 这时,“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门扉开启。 尤玮说了这样一句:“你针对我这么多年,我却一直无视你,这里面显然是有原因的。” 秦总的秘书已经等在门口了,见到几人,立刻上前:“顾总,尤经理,秦总在会议室等你们。” 几人鱼贯而出,再也没有人理会电梯间里那个上不得台面的陈经理。 所有人都知道,刚才那场戏甚至连前菜都算不上,会议室里才是重头戏。 第52章 chapter 52 会议室里, 秦辉和几个高层一早已经聚在这里,他们在开会, 也是在讨论应急方案,毕竟娄副总身居要职,他忽然进了医院, 事关重大。 早在尤玮和顾丞到来之前, 几位高层就分别发表过各自看法。 张立民和方副总自然认为少一个娄副总,不影响整个集团的运作, 娄副总只是一个零部件而已,这个老化了, 再换上另一个, 耀威有的是人才。 于是根据这个提案,大家各抒己见。 张立民的意思是, 从高层里选出一个人,先兼任娄副总的位子,比如方副总。 张立民还说,方副总的能力绝对可以胜任,简直就是游刃有余,相信在方副总的管理下, 行政这条线会展现出新人新气象, 绝对不会像过去那样死气沉沉。 自然,在这个屋子里坐着的也有张立民的对头, 和中立派, 张立民的对头们表示, 方副总不适合这个位子,一个是因为方副总劳苦功高,这种时候更要额外保存实力,保重身体,绝不能再一起病倒,一个是因为方副总从没进行过行政方面的工作,最好是找一个有经验有能力的人,提拔上来。 一说到“提拔”,张立民的眼睛就眯起来了。 整个酒店最有资格提拔上来暂代娄副总位子的,不就是尤玮吗? 张立民很快提出质疑,说有的人适合做管理层,有的人适合打工,有的人时候留在一线,有的人适合当闲职,底下人经验再多,也未必能胜任这个位子,大家各司其职,都在最适合自己的位子上,这样才能让集团稳健发展,如果让不适合的人坐上来,就算这个人执行能力再强,也只会有反效果。 张立民还说,目前最能胜任这个位子的就是尤玮,这要是换做以前,他没意见,可现在是非常时期,眼下尤玮是有道德污点的,哪怕她是一个普通员工这都是致命伤,何况是一个高级管理层的位子,他们怎么能在没有弄清楚事实真相之前,就贸然提拔一个有道德污点的人上位,别说酒店内部的员工们不会服,传出去还会成为行业笑柄! 就这样,张立民和对手高层产生了分歧,双方一起看向中立派。 谁知中立派却谁也不得罪,一边说两方都有道理,一边又说不如先空着这个位子,不要太着急安插一个人,先看看娄副总的恢复情况如何。 三派人马僵持不下,最终还是一起看向秦辉,让ceo来拿主意。 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秦辉的秘书敲响了门,通知屋内几人,尤玮和顾丞到了。 屋里几人一听,立刻收起刚才剑拔弩张的表情,纷纷在心里算计起来。 陈笑的级别不高,只能在门外等。 顾丞也没有让苏一淳跟进去,便让苏一淳和陈笑一起守在门口。 …… 会议室门打开了,尤玮和顾丞一起迈进门口,两个人都没什么表情,扫过会议室里众人,随即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这个屋子里,尤属尤玮级别最低,可她却一点都没有忌惮,反正都是一脚踩在生死线上的人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至于顾丞,他很快就被秦辉请到上座,就在秦辉和张立民中间。 张立民见到顾丞,笑脸相迎,还小声攀谈了几句。 无论是在任何时候,像是顾丞这样的人,都是让人怕又让人巴结的存在,就好像早年香港警方贪污腐败,所以才成立了廉政公署,大陆有贪腐问题,所以才有了反贪局。 顾丞是前来调查酒店内部积习陋习的,前阵子酒店没有出什么大纰漏,顾丞和团队手下基本上都是在盯着一线,这阵子中高层管理层接连出事,趁着这个风口浪尖的,让顾丞和他的团队盯死娄副总这条线上的人,他张立民就不信查不出一点问题,刚好名正言顺的借刀杀人! 张立民这番心思,顾丞自然领会,一个眼神,几句碎语暗示,顾丞听了淡淡扯了下唇角,只说了四个字:“张总放心。” 张立民笑了。 紧接着,顾丞就转过头,和秦辉寒暄了几句。 寒暄过后,秦辉就开始引入正题,简单告知顾丞和尤玮,刚才他们几人讨论到哪里,以及今天的主题基本上就是围绕着娄副总职位悬空,是暂时空着这个位子,等娄副总回来,还是先找个人暂代。 讲到这里,秦辉笑着看向尤玮,说:“刚才也有人提出,要提拔一个行政部的中级管理层上来,先帮娄副总看几天,刚好都是行政工作者,暂代几天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用从零开始熟悉业务。” 尤玮声色未动,就安静的听着。 隔了一秒,秦辉话锋一转,又道:“当然,也有人提到今天论坛上的事,说在尚未有定论之前,尤经理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自证清白。集团是很重视管理层名誉的,如果这件事继续扩大,一旦道德污点坐实,别说升职,就是现在的职位,也会被底下人质疑。” 换句话说,能自证清白,最好的结果是升职加薪,不能自证清白,最坏的结果是走人滚蛋。 正如尤玮先前和顾丞说的那样,她可以走,可以图个清静,但不是现在,现在一走,全行的人都会认定这件事就是她做的,否则耀威不会请她走路。 到时候众口铄金,谁还会相信她? 尤玮想到这里,站起身,在这个瞬间心里忽然有了定数。 她想过怎么咬死这屋里针对她的人,以她的牙尖嘴利不是问题,但是到了这一刻,她第一个要做的事不是咬人,而是挑拨。 是的,就是挑拨。 只有让这些人斗的更狠,她才更安全。 尤玮这样说道:“俗话说,证有不证无,如果今天是在法庭上,请问你们要我如何证明一件事我没做过呢?这件事的逻辑难道不是,要定我罪的人,拿出我的在场正剧么?” 这话刚落,方副总就接道:“你的在场证据就在论坛上啊,那照片我们已经找技术部查过了,不是ps的。” 尤玮看向方副总,淡淡道:“那张照片只是我走出会所大门的抓拍,不是我在会所包间里和娄副总争执不下,并将他气倒在地的抓拍。方副总,如果将这张照片送到警方,你知道警方会怎么说么——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方副总冷笑着说:“那段时间只有你出入,别人没有去啊,不是你还是谁?” 尤玮挑了下眉,回道:“我们行政部平日和企划部也有不少分歧,有时候是心平气和的解决,有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互相针对。过去四年,方副总您问问自己,曾被我气得跳脚多少次?您和娄副总又针锋相对过多少次?说到动机,我远不如您。” 方副总拍案而起:“你!你什么意思?现在是在说你的问题,你扯什么我?要不是你气的娄副总进医院,你能有机会坐上他的位子么?” 尤玮扬了扬下巴,说:“哦,原来问题在这里,你们是怀疑我的动机,从动机推断是么?那好,我现在郑重跟各位宣布,我退出暂代娄副总职位的备选名单,那么我的动机是否摘除了呢?” 方副总一愣:“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证明了?” 尤玮:“我没有以为,我只是按照秦总的要求自证清白。或者我这么说吧,方副总你也被我气过不少次,怎么现在躺进医院的不是你呢?除非你现在也被气昏厥过去,否则如何证明娄副总是被气倒的,而且是被我气倒的。连医院都还没有给出定论,方副总就未卜先知了?” 方副总又是一愣,说不出话了。 他不是词穷,而是忽然意识到,尤玮是在给他下套,按照尤玮的逻辑去推想,他的嫌疑的确更大,而且他这么着急的泼脏水,就会显得更有问题。 所以方副总一下子闭了嘴,涨红脸。 这时,张立民扫过来一眼,方副总看到了,立刻坐了下去。 …… 张立民笑着看了尤玮一眼,说:“尤经理啊,你也不用这么激动,方副总好歹是你的上级,你这么顶撞他,用来自证自己的清白,也没必要嘛。清者自清,你只要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我们自然会为你讨个说法的。” 尤玮也回了一个微笑:“清者自清,那是对智者而言,相信谣言以及被舆论牵着想象力走的人,是智障。我从不浪费时间跟智障自证清白。再说,清白本来就在,不需要自证,我现在只说事实。如果是我因为贪图娄副总的位子,我不会用这样的方法,万一我没有气着娄副总,就是直接得罪我的直属领导。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竟然还需要我在各位领导面前用这么直白的方式说出来,连我都感到很惊讶。按照论坛上那个楼主的逻辑,就是我气着娄副总,把他整到医院,然后再找人躲在暗处拍我的照片,公布此事。大家难道不觉得哪里不对么?再反过来看,如果那个人不是我安排的,他又是怎么事先得知我一定能气倒娄副总呢?正反逻辑都说不通啊。” 尤玮把逻辑摆了出来,有的高层已经开始点头。 可张立民并没有上当,如果跟着尤玮的思路走,很快就会被绕进去。 张立民只是说:“尤经理,现在不是绕逻辑的时候,你要说事实。” 呵呵,等的就是你这句“你要说事实”。 尤玮道:“事实就是,我一个中级管理者遭人陷害,被抹黑名誉,耀威集团的管理层第一时间考虑的不是力证中级管理者的名誉,尽快进行危机处理,平息外界谣言,反而调转枪头让遭到陷害的管理者自证清白。这件事传扬出去,只会得出两种结论,第一,耀威集团管理层内部勾心斗角,彼此之间不信任,巴不得多出点天灾人祸落在对手身上,好帮自己肃清敌人,铲除异己,第二,耀威集团的中级管理者竟然有道德污点,那么是不是在选拔人才的时候就有问题呢?一个树长得再高大,只要树心中空,从内部腐化,这时只要来一股巨风就可以将它摧毁。请问各位,你们是否要借此证明耀威集团就是这样外强中干的大树呢?” …… 到此,张立民不再和尤玮争辩。 尤玮说的事实,在张立民眼中看来,无疑就是转移视线,模糊重点,她就是要将事情说的严重,夸大其词,把影响力上升到撼动整个集团的高度,才能给自己脱罪。 所以张立民的选择是转过头,看向始终未曾发一言的顾丞。 顾丞也刚好看向张立民,挑起眉梢。 张立民说:“顾总,刚才尤经理的话你可是都听到了,她的个人问题现在要牵扯到整个集团了,这样的事我们还是第一次经历,没经验,不知道顾总过去检查其他酒店时遇没遇到过,都是怎么处理判断的?还请你给点意见。” 站在张立民的角度,他是绝不会因为一个岌岌可危的中级管理层而得罪高层的,所以便以己度人的判定,顾丞会在这时送个顺水人情,踢走尤玮。 顾丞微微一笑,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尤玮,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然后又看向这时纷纷把目光投过来的其它高层。 接着,顾丞便说了一番完全超乎张立民想象的话:“就我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尤经理前半段发言,已经勉强证明了自身清白,如果这件事是她做的,太过愚蠢,而相信这件事实她做的人,就更愚蠢。至于她后半段发言,也大体上点到了这件事对耀威集团的危害。这件事往小了说,是个人之争,往大了说,影响的是整个集团的形象。但尤经理站的不够高,看得不够远,所以她点出来的也只是很粗浅的一层,而我看到这件事的影响,远比她提到的要更深。” 听到这话,张立民先是皱了下眉,进而笑了:“不会吧,有这么严重吗?顾总可不要被有些人的危言耸听带走思路啊。” 张立民这是在暗示,也是在警告顾丞。 顾丞却只是定定的看了张立民一眼,转头看向秦辉。 秦辉也看了过来。 顾丞说:“秦总,以我的看法,现在这件事之所以把大家都绕了进去,关键还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猜娄副总是怎么出事的,是意外还是人为。把精力花在这里根本就是庸人自扰,这不是一个酒店管理者应该做的事,目前真正该远虑的是集团改革。” 此言一出,所有高层们纷纷点头,更小声议论起来。 大家又不是私家侦探,更不是警察,可不能因为这件事本末倒置。 这时,秦辉问:“那顾总觉得,这件事会影响到下一步改革?” 顾丞笑道:“其实耀威是否要基于宁杀错不放过的理由辞退尤经理,站在我一个检查者的角度,是并不在乎的。耀威换一个人管理行政部,那么我就换一个人监督检查,我的工作方式和工作难度没有变化。只不过我既然拿了这份酬劳,就有义务为耀威考虑以后。如果耀威要这样做,就现阶段我就可以很肯定地告诉秦总,我看到的两个严重后果。” 秦辉面色一正,说:“顾总请说。” 顾丞:“第一,这件事只能证明,耀威选拔和辞退人才是以圣人的标准,这个人必须做到让所有人不起疑心,稍有风吹草动她就不够格,显然,耀威选人不是针对这个人的工作能力和给下属以及客户们带来的信任感为依据,下一个无论是谁坐上来接替尤经理,这个人恐怕只会担惊受怕,担心将来酒店也会这么对他,那么信任感何谈建立呢?大家你猜我猜互相猜,只会让猜忌变成寄生虫。” “第二,我假设娄副总这件事的确是人为,那么这人已经成功的让耀威起了内讧,这件事最终危害的绝不是娄副总和尤经理个人的安危,而是整个酒店。连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的耀威,何谈改革?这样的结果实在让人堪忧啊。我身为监督检查者,将来结束检查工作,在管理和选拔人才这部分的评分,恐怕也不会给太高。” 话说到此,顾丞已经点名了严重性,而且比尤玮提到的更致命,他自然没必要再往下说,更不需要替尤玮说一句话,他只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轻描淡写的踩中要害,踩完了抽身即可。 顾丞接着站起身,一边扣上西装外套的纽扣,一边对众人淡淡一笑,说道:“站在我的角度和立场,我该提的意见已经提完了,接下来就是耀威内部的处理会议,我不方便参与,先告辞一步。” 秦辉也在这时站起身,和顾丞握了一下手。 …… 顾丞转身就走,毫无留恋,在经过尤玮身边时,两人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 可在那一刻,心里都是安定的。 这一局,没有赢,起码嫌疑没有摘除,但那已经无所谓了。 水已经搅浑了,他们只不过推波助澜了一把,让这潭浑水变得更浑浊而已。 无论如何,只要这件事牵扯到改革,那就不是一个人去留的小事,而是整个高层都要慎重考虑的大事,张立民不会得逞,张立民的对头一定会力挽狂澜,中立派也不会再说片汤话。 改革是大,个人是小,谁也没有本事能担负起因为踢走一个人却影响改革的罪名。 所以这一局,也没有输,起码尤玮的位子保住了,至于能否再上一阶,呵呵,眼下她才不在乎。 娄副总的位子眼下就是烫手山芋,她说了不坐,也没人敢坐,方副总坐了,就要每天面对尤玮这样的下属,他会扎屁股。 倒不如让那个位子空着,谁都别惦记。 路遥知马力,大家走着瞧。 第53章 chapter 53 一场危机暂时解除, 尤玮离开了会议室。 相信今天的处理结果传出去,下面的人肯定有很多人不理解。 就这样了吗, 不打算追查吗? 是啊,不打算。 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事都是这样的,没有结果, 就是那样不了了之了, 即便给你一个结果, 你怎么就知道那个结果就是真实版本呢? 历史永远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赢家说你是这样,你就是这样。 反正人人心里有杆秤, 一千个人读《哈姆雷特》有一千种理解。 尤玮回到办公区,准备先去行政部照个面,让同事们知道她没事了,先把军心稳下来。 谁知走到一半,就听到休息区那边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 休息区在企划部和行政部的中间,两边都是长走廊,这两个部门在两边走廊的尽头, 平日里两个部门的同事照面,最多机会就是在这里。 自然,这里也成了洗手间之外最大的八卦集散地。 而这次的争吵由头, 主要就是因为尤玮和娄副总进医院的风波。 企划部的人在嚼舌根。 有人问, 尤经理不是娄副总的姘头吗, 要不然这几年娄副总也不会不管自己的女儿, 扶植尤玮上位啊, 怎么娄副总扶植尤经理上位了,尤经理还把他气进医院? 有人答,这就是翅膀长硬了要篡位呗,有什么难理解的?就算是两口子还吵架呢,当姘头的自然也会意见不和啊,再说了,尤经理要升职,就得经过娄副总那一关,要么就是娄副总高升,把位子让出来,要么就是娄副总下台,给尤经理腾地方。 还有人说,不知道娄经理对这件事怎么看,一个是自己亲生父亲,闹别扭好几年了,一个是自己丈夫的青梅,又是自己的朋友,这回可怎么做人哦? 这时,有人又把之前论坛上的八卦搬出来说。 “哎,上次有个楼主说尤经理在耀威有五个男人帮忙,好像到现在只列举了三个吧?崔经理、娄副总和陈笑,对吧?后续呢,有谁知道?” “哪有后续啊,那楼主更新到一半没影儿了!但是我猜啊,后面两个肯定更劲爆,要真说出来保准跌破大家的眼镜!” “难道是集团老总?天呐,想想就兴奋!” “不管是谁,都够精彩的啊!哇塞,楼主说一共有五个男人啊,而且不仅年纪不重样,性格啊属性啊职位啊也都不冲突,分布在咱们酒店各个咽喉管道,这个女人啊可真不简单!哦,你们说,这几个男人彼此之间知道吗?” “你傻啊?论坛都写出来了,不知道也知道了!其实最厉害的不是狡兔三窟,而是左右逢源,尤经理平日里都是怎么跟他们解释的,哄得他们都相信自己才是唯一啊?” 说到八卦,人人都是脑补的小能手,人人都是狗仔队和被买通的大v,抹黑别人,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就是看热闹的人的本能。 事儿越大越精彩。 …… 直到行政部的秦晓晓,和早一步回到部门里的陈笑,连同其他几名同事经过,刚好听到这段。 秦晓晓第一个怒了,站出去:“你们还是人吗,是人的话嘴巴怎么能这么脏?要不要给你们买点通渠水洗洗嘴!” 企划部的人听了,也不乐意了,有人反驳秦晓晓:“关你什么事啊?哦,出了事,我们连讨论一下都不行?言论自由懂不懂!怕别人说,有本事别做啊!” 接着又有人说:“就是啊,那论坛上的东西又不是我们写的,你们就算要找人算账也是找那个楼主吧?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呐,自己要是行的正的话,人家干嘛就写你们部门领导啊?” 到这里,陈笑也听不下去了,他上前拉了秦晓晓一把,对那几人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三姑六婆煽风点火,企划部才会乌烟瘴气,公事处理得一塌糊涂,却把精力都花在关心别人的私生活上。都是成年人,不懂得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也应该给自己积极口德,这世上是有报应的。” 就这样,两个部门的人很快吵起来。 尤玮不动声色的来到休息室门口,刚好听到高潮部分。 两个部门都有人看到了尤玮,然后通知旁边的人,很快的大家就都安静下来。 尤玮扫了一眼企划部的一群“乌合之众”,没正面冲突,然后看向陈笑等人,笑道:“回办公室,开个小会。” 陈笑几人纷纷应了:“是,尤经理。” 尤玮率先走向部门,陈笑几人立刻跟上,走廊里顿时只听到起此彼伏的脚步声。 *** 一行人回到行政部,鱼贯而入尤玮的办公室。 尤玮靠着办公桌,让几人坐下。 秦晓晓这时才忍不住说:“尤经理,企划部那些人太过分了,我们不能再忍气吞声了,就算吵起来我们也不会输,决不能再被人欺负到头上!” 其他几人也各抒己见。 尤玮笑着听完,又问陈笑:“陈笑,你的看法呢?” 陈笑想了想,说:“咱们部门不理亏,就是因为碍别人事儿了,所以才会针对。其实像是刚才那样吵架,双方都讨不到便宜,我开始也想过,就当他们是一群狗在乱叫,别搭理就行了,可是有些话听了实在忍不了,就吵了。” 到此,每个人都发过言了,大家又一起陷入沉默,齐刷刷的看着尤玮。 尤玮的目光缓缓略过每个人的面孔,半晌,淡笑道:“人类一直是一种非常擅长将糟糕的事情合理化的动物。有人做了一件坏事,怕被人说,怎么办呢,那就找一个做好事的名义安在这件坏事上,然后这个坏人就以好人的身份自居。当另外一个人出事了,这个坏人就会站出来,去斥责他,去议论他,巴不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坏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发挥想象,那感觉会让坏人误以为自己是在伸张正义,有一种优越感,很爽。” “企划部的人刚才做的就是这样的事,那些论坛上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帮着楼主扩大舆论和影响力的人,就更是如此。人人都在想,反正被说的又不是我自己,我说两句怎么了,受影响的又不是我,大家都在说,凭什么我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呢?” 每个人都在安静的听尤玮说话。 尤玮的语气一直很平淡,好像在说的只是别人的事,这不得不令人惊讶。 尤玮接着说:“我是行政部的主管,因为工作需要我拥有的主管制服最多,需要定期换款式,我管理一个部门,拿着中级管理层当中最高的薪水,我脾气不好,对待认真工作的同事,我会希望他们一直保持,对待懈怠工作的同事,我会请他走路。这四年我得罪了不少人,我也从来不刻意和谁做朋友,我也很少请客吃饭,收买人心。我风光的时候,不少人在暗处咬牙切齿,盼着我摔下来,如今我出事了,这些人自然要逮住机会,狠狠踩我几脚,他们巴不得这件事就是我做的,巴不得我就是个毒妇,好给他们这样恶毒的猜测找到一个正当的名义。因为是在伸张正义啊,所以嚼嚼舌根又有什么,对我这种毒妇有什么好说的,有必要嘴下留情吗?” “你们看,刚才那些人和论坛上的人就是这样的心态,很生气是不是?可是生气没有用,吵架也不会让他们闭嘴,他们就像蛀虫一样存在着,耀威有,耀威外面有,社会上到处都是,我们不想忍受这种蛀虫,可是没办法,不忍受他们也会存在,绝对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听到这里,秦晓晓说:“可是尤经理,就让他们去说吗,咱们就不能做点什么?” 尤玮说:“你们刚才不是已经回嘴了么?” 秦晓晓一顿。 尤玮笑问:“用通渠水洗嘴这办法很有创意,不知道什么牌子最有效呢?” 几人都乐了。 尤玮又道:“陈笑说的也很对,企划部的工作成绩一向不如行政部,这事是有原因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工资也不如你们高。他们因为嫉妒,所以丑陋。而咱们呢,遭人嫉妒,是一种能力。这种时候,满心嫉妒的人又怎么会想到要积口德,要小心报应呢?但是接下来,你们赚的依然会比他们多,保持这种成绩,让他们嫉妒死。” 几人又乐了。 尤玮:“至于我,放心,我还是你们的主管,我坐在这个位子上,会继续让很多人看着不顺眼,躲在暗处期盼我掉下来。那么,不如就看看,到底是有一天我先掉下来呢,还是那些看不顺眼的人先忍不住离开呢?” *** 另一边,医院里,娄副总依然在昏迷。 家属探视时间有限,娄小轩刚进去过一次,守在病床前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很痛苦。 她出来时,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就坐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怔怔的看着地面出神。 崔圳去买了热饮和夜宵回来,看到娄小轩那个模样,便放轻脚步,走上前,坐到她身边,然后默默拆开外卖盒,拿出一碗粥。 崔圳说:“今晚还要守夜,要不我留下来,你去睡会儿?” 娄小轩没吭声,只是轻轻摇了下头。 崔圳没坚持,又说:“如果你要守着爸爸,也不能空着肚子,不然还没等到爸爸醒来,你也病倒了。吃点粥,待会儿我去给你买杯咖啡。” 娄小轩安静了两秒,接过那碗粥,开始吃起来。 她吃得很慢,动作也很机械,好像是在命令自己咀嚼和吞咽,不会儿就吃了小半碗。 崔圳还夹了几根咸菜到她的碗里。 直到娄小轩放下碗,说吃饱了。 崔圳接过碗,重新放回袋子里,然后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对了,小轩,爸爸出事的晚上,你去哪儿了?” 娄小轩先是一怔,飞快地看了崔圳一眼:“什么……哦,我去逛了会儿街,还给你买了几件衣服。怎么了?” 崔圳笑着看着娄小轩:“没什么,我那天在酒店加班,本来想找你,你们部门的人说你走了。我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所以问问。” 娄小轩动了动嘴唇,没吭声。 *** 崔圳又陪了娄小轩一会儿,直到凌晨,娄小轩让崔圳先去休息一会儿,到天亮了再来替她,他们夫妻俩不能都这么熬夜撑着,总要轮班。 崔圳应了,起身离开,走到住院部大门外,看着漆黑而浑浊的天,这空气差的连月亮都看不见。 崔圳走到小卖部,破天荒的买了一包烟,没有犹豫拿出一只,然后蹲在大门外的角落里抽完了。 他把烟包塞进裤兜里,又立在那里想了一会儿。 几个小时前,他问娄小轩,事发当时她在哪里。 她说她在逛街,还给他买了几身衣服。 他和娄小轩住的地方,的确有几袋子没拆封的男士衬衫,里面也有购物小票,他之前还拿出来扫了一眼,消费记录的确是出事那天晚上,和娄副总出事时只相差一个多小时。 可是崔圳却觉得很奇怪,按理说这时候的娄小轩应该不会有心情逛街的。 娄副总出事之前,论坛刚刚爆出尤玮和几个男人的关系纠葛,有他,也有娄副总。 翁婿俩都被牵扯在内,娄小轩那两天的情绪非常暴躁,还说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娄小轩觉得脸上无光,这一点崔圳能理解,可是外人的嘴他们堵不住,娄小轩只能原地跳脚。 崔圳并不认为,那时候娄小轩的心情是会突然跑去逛街大采购的。 而且以前娄小轩逛街,一定会接电话,这一次他连续打了五通电话,前后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娄小轩一个都没接。 这事太奇怪了。 *** 就在崔圳之后,走廊里的娄小轩又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转而拿出手机。 她刷开通话记录,最近几条有崔圳打来的,有她打给顾丞的,有和酒店办公室通话的,另外还有一条是和她父亲娄副总的。 通话时间,就是娄副总出事前半个小时。 娄小轩顶着那条记录半晌,犹豫了几秒,还是把它删除了。 删除之后,娄小轩定了会儿神,然后,她又点开公司论坛,看到那上面的议论,又看了眼微信。 企划部的同事告诉她,尤玮上十八楼接受问话,没事儿人似的回来了,据说已经安然过关。 那同事还说,就这么便宜尤玮了,太可气了! 娄小轩没回,她把微信上所有留言都看完一遍,最后点开和尤玮的对话窗口。 尤玮这样问了一句:“娄副总怎么样了?” 娄小轩盯着这句话几秒,直接把电话给尤玮打过去了。 ……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凌晨。 尤玮是秒接的。 “喂,小轩。是不是娄副总醒了?” 这是尤玮的第一句话。 娄小轩抬起眼皮,看着病房的方向,说:“没有,但医生说,爸爸的状况开始稳定了,什么时候醒来暂时不知道。” 尤玮那边松了口气:“稳定了就是好消息。” 隔了一秒,尤玮很快又说:“你和崔圳忙得过来吗,如果要轮班守,需不需要我也请半天假过来替你们?”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娄小轩:“不用了,如果你想来,看看就行了。要不然,论坛那些人又有话说了。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只是想问问你,酒店那边的情况。” 尤玮说:“论坛上的事酒店会尽快处理,下一步就是控制舆论,以免将影响进一步扩大。” 娄小轩:“那酒店有没有说,让谁先接替我爸的位子?” 尤玮:“他们决定等娄副总康复回来。” 到此,两个女人一同沉默了。 直到娄小轩说:“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无关,我爸病倒了,所有矛头都指向你,你不会这么傻给自己挖坑。” 尤玮叹了口气:“现在最主要的是娄副总能醒过来。” 娄小轩:“嗯,好了,太晚了,我先挂了。” 尤玮:“好,照顾自己。” 电话很快切断,娄小轩握着手机,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她脑海中持续回荡着一个问题——那天尤玮去那家私人会所见她爸爸,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呢? 正如论坛说的那样,如果两人谈的是公事,在公司说就好了,为什么要约出去那么远,还选在那个时间? 那么,如果是私事,又是什么样的私事呢? 第54章 chapter 54 这段时间, 论坛上相继挑起两股风波,一个是尤玮的私生活, 一个是娄副总的安危,接连两件事终于引起高层们的关注,进而干涉。 上头很快出了新规定, 以后但凡像是这种没有证据胡乱揣测的帖子, 而且带着明确指向的,请管理员立刻清理删除,因为这次的风波, 高层们还开了一个会,有人在会上指出,接连出事都是针对娄副总这条线上的人, 如果要说是和尤经理或者娄副总有什么私人恩怨, 那也太小题大做了, 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冲酒店改革来的。 有人要阻止改革, 动机和利益是什么? 支持改革的高层们都很气愤,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也不能下令追查。 直到会开到一半的时候,一位特助敲门进来,告诉秦辉一个消息。 是医院传来的消息。 娄副总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而且在昨天深夜, 曾有短暂的清醒, 虽然只有几分钟, 他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是医生经过检查之后确定,身体已经没有大碍,需要继续住院观察。 这个消息一出,高层们纷纷喘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 深夜娄副总醒来时,身边只有娄小轩,清晨崔圳过来接班时,看到了娄小轩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 娄小轩说:“爸爸醒了,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必须要睡一下。” 这一觉,娄小轩睡得特别沉,一直睡到中午。 在此期间,崔圳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尤玮和酒店。 很快的,消息就传遍到上上下下。 论坛上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众人都在说,娄副总醒了,虽然不知道他醒来之后都说了什么,可是警察也没有来酒店抓人呐,说明这件事和尤经理无关,根本就是一次突发疾病。 更有人在此时事后诸葛亮,说现在想起来还真是细思极恐啊,出事的这一天来,有不少人在利用这件事做文章啊,试图分解行政部,最应该被警察叔叔带走的是这些人才对! *** 而尤玮呢,她一大早就来上班了。 她刚上班的时候,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周围围绕的依然是指指点点,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说——她怎么还敢来啊? 自然,也有人在说——这个女人,有点酷。 等尤玮查完房,和几个楼长开完例会,转过头来去了顶楼套房的时候,娄副总醒来的消息才传开。 尤玮那时已经在顶楼了,她接到崔圳的电话,简短聊了几句。 顾丞已经穿戴整齐,走出起居室,手里还拎着一条崭新的领带。 尤玮挂上电话,走上前接过领带,帮他系好。 两个人挨的极近,彼此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顾丞垂着眼,看到两排睫毛在她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 尤玮抬起眼,那阴影不见了,眼里是笑意,很亮,很开心。 尤玮说:“娄副总醒了。” 顾丞也勾起唇角:“嗯,我也接到消息了。” 尤玮叹了口气,道:“谣言不攻自破,这是我应得的,娄副总在这个时候醒过来,我的运气还不算太坏。” 尤玮系好领带,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转而又道:“昨天过得真惊险,还好有你。” 听到这话,顾丞慢悠悠的挑起眉。 然后,他问:“这是一句花言巧语?” 尤玮纠正道:“是甜言蜜语。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未必过得去。” 顾丞笑了:“有没有觉得对我产生了依赖,没我不行了?” 这话要是换做以前,尤玮一定会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顾丞也没打算得到什么确实的答案,不过就是玩笑。 谁知这一次,尤玮却安静地看了他片刻,随即伸长手臂,穿过他的腰身,勾住他的背脊。 顾丞一怔,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被电流穿过。 尤玮轻轻地靠近他怀里,声音靠在他颈侧,气息拂过他的皮肤:“如果我说是呢?” 顾丞下意识抬起双臂,有些不确定,有些迟疑,然后将她拢在怀里。 他低声道:“那我会……欣喜若狂。” 原来她可以让这个男人欣喜若狂啊…… 尤玮微微笑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妈妈走了,我只有你。分开这四年,我很孤单,但我不孤独,因为我知道你在美国,心里想的事情和我一样。顾丞,我信任你,也需要你。” 是啊,需要你。 再也没有这几个字更能穿透人心的了。 有人说爱,但爱了却不一定需要对方,不一定信任对方。 顾丞的手臂也越圈越紧:“我这四年一直在怪你,怪你选择回来,而且没有给我一句合理的解释,全是敷衍。回来后,你防备我,警惕我,还有那个姓叶的白痴,他让你陪他吃饭,你就陪他吃饭,这么听话也让我很生气。可事实上,我一直相信你,相信你对我的需要,相信你的品味,所以你出了事,我会站出来,我会帮你。” 尤玮轻笑了几声,错开距离,踮起脚尖,将嘴唇轻轻贴上他的。 只碰了一下,她就挪开。 看着顾丞的唇被她的唇膏印上红色,她又笑了。 顾丞却皱了下眉头,显然是有些不满:“就这样?” 尤玮便又亲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等顾丞要倾身索取时,她却错开,即时补了一句:“待会儿记得擦嘴啊。” 下一秒,两人就亲到一起。 *** 这件风波落下帷幕,却也提示了高层们,要尽快推动改革,要看到实实切切的动作,绝不能被那些试图阻挠的人再有可乘之机。 到了下午,酒店就运来了几台设备,安装落实的很快。 来酒店办理入住的客人们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就连大堂的一线员工们也时不时看过去一眼。 行政部主管尤玮第一时间来到现场,等机器安装完毕,她第一时间拿到说明书,听负责安装的工人简单讲解使用方法。 等工人们走后,尤玮就站在机器前,对着说明书研究了一会儿。 直到陈笑凑过来:“学姐,怎么样,这玩意好使不?” 尤玮的目光盯在机器上,手上很灵活的在操作,同时说:“现在在银行办理开通网银服务、兑换外币服务等等,基本上都可以在机器上操作,还有在机场办理退税,也有人工排队渠道和机器自动扫码和邮寄渠道,这样人机合作就是为了提高效率,让客户减少排队和人工沟通时间。” 刚才工人们送来的这两台机器不是别的,正是耀威专门找厂家定做的人工智能入住办理设备。 中国公民只要拿出身份证,外国公民需要护照,扫码、扫脸、扫指纹认证,并且登记有效的信用卡即可办理入住,当然还可以预约,提早退房,刷卡支付等等。 陈笑感叹着:“诶,现在这些高科技可真神奇啊,我一朋友家刚安了松下的一个厨房感应水龙头,不仅可以智能调节水温啊,水龙头还能拉长,冲洗水槽的死角,只要我把碗筷放到水龙头下,立刻就会开启洗碗模式,挪开了就自动关闭。有了这些玩意儿啊,人是越来越省事儿了。” 尤玮“嗯”了一声,依然盯着机器看,说道:“我问你两个问题。” 陈笑立刻说:“学姐你问。” 尤玮:“你在机场办理退税的时候,是不是扫完码,并且把你扫过码的退税单放进信封里,投到指定的邮筒里,就能安心去排队安检了?” 陈笑一怔,说:“呃,如果时间充分的话,我还是愿意再排一次人工的队,我怕那机器不灵光,也怕邮寄不靠谱,万一我就这么邮寄完了,之后一直没收到退税咋办呢?要是人工那边可以立刻给我退钱,哪怕汇率稍微有点不划算,我也希望第一时间拿到钱啊。” 尤玮又问:“好,那么如果你去银行办理业务,有一台自动操作的机器,还有人工拿号排队服务,你会直接去机器上操作么?” 陈笑想想才说:“如果是简单的取现,我就找机器了,要是兑换外币,我在机器上操作完了,不还得去找人工柜台拿钱吗?还有其他一些我搞不清楚办没办对的手续,我得先问银行大堂的工作人员,问清楚了再去人工窗口办理,我才踏实。你想啊,学姐,我一个年轻人都这么不放心,要是我爸妈那个年纪的或者是老人家,他们能跟那个机器磨合吗?” 尤玮停下手来,看向陈笑:“这就是了。我现在回答你一开始问我的问题——这台机器很好使。但耀威的客户群是否会完全依赖这样的机器服务,关键并不在于它是否好使,而在于顾客对它的信任度。你看,如果我是顾客,我在柜台那里定了一间房,如果这件房出了问题,我可以直接去柜台问责。可要是我跟机器定了房间出了问题呢,我找谁说理,这时候我再找人工问责,人家可以推卸责任啊。等我退房的时候,我在机器上刷卡了事,可是刷完卡,我会担心它刷的金额对不对,事后会不会不退给我押金,我的信用卡信息会不会留在这台机器里并且遭到剽窃。” 陈笑这才恍然大悟,很快说:“哦对,学姐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上回我出国是在app上买的票和预先选座,可是等我去机场check in的时候,托运和办理登机牌的那个人却告诉我座位没选上,我要现场重新再选一次。我特别郁闷,当时还说呢,这app也太不靠谱了!” 听到这里,尤玮的目光扫向办理入住和退房的前台,那里站着两位同事,一男一女,一个正在对接国内游客,一个在对接外国游客。 两个游客身后还占着四、五个人,都是在排队的。 陈笑也看了过去,说:“今天效率是不高,主要是开始有一台电脑坏了。” 尤玮说:“如果前来办理入住的客人等待超过五分钟,就会开始质疑这家酒店的办事效率。这时候,年轻一点的游客会更愿意尝试这种机器办理入住,年纪大的还是愿意排队。如果柜台那里没有人排队,这时候走进来一个客人,他会更倾向于去柜台办理,哪怕他用机器办了,多半也会拿着办理好的房卡去柜台那里问问,他是不是在机器上办理成功了。所以放心吧,这两台机器很好使,它们也不会直接影响前台的同事是否下岗,积极一点想,它们还会帮助前台尽快的分流处理顾客的需求,提高酒店的营业率。” 尤玮话落,就将说明书递给陈笑,让他抓紧时间学会,再让需要来一楼大厅工作的其它员工们分批分拨的来学习,以便客人需要提问时,他们能及时回答,并且第一时间帮忙操作。 *** 一整个下午,机器前都站着两、三个员工,但每个人跑来研究的时间并不会太长,机器的操作也很快捷,但正是因为它太快捷了,速度到你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告诉你办好了,反而会更让人不放心。 到了晚上,也只有两、三个顾客前来试用,还是因为前台需要排队,其他工作人员友善的建议之下,才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前来办理的。 办理过后,客人拿着房卡,心里还是不踏实,索性就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等到前台不需要排队了,立刻上前请工作人员检查,他是否办理成功了。 尤玮预料的事都发生了,陈笑事后还追问尤玮,是怎么料到的。 尤玮只说:“人是一种非常善于怀疑的动物,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相信,何况是正处于发展初期的人工智能?记得跟大家通个气,影响他们就业之路的绝不会是这两台机器,要防范的也不是它们,而是人。” 机器是不会给人使绊子的,只有人才会。 陈笑转了个心思,问道:“学姐,你是不是担心会有人拿这些机器说事儿?” 尤玮:“不知道,希望不会发生这么无聊的事。” *** 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到了第二天上午,这两台新鲜出炉的入住退房机就被发现了出现严重的数据错误,导致酒店出现了好几个客房纠纷。 其中一件是,客人原本在机器上预订了a级别的客房,也支付了定金,可是拿着房卡入住时,却发现标准是b级别的。 第二件是,前一天客人入住时预定的是包含自助早餐服务的客房,可是当客人第二天早上去吃早餐时,餐饮部的服务员经过查询,却说客人的客房不包含早餐服务,要求另外支付二百块。 第三件是,客人入住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但客人却提早了几个小时到,按照酒店规定可以提早入住,但需要额外付费,客人在柜台交了钱,拿着行李去了房间,一开门却发现房间里有人在睡觉。 原来这件房里还有前一天下午入住的客人没有走,而这个客人恰好是通过机器办理入住的,预计今天中午退房。 可想而知,两位客人都受到不小的惊吓。 …… 尤玮上班后,就接连遇到这样三件事,立刻着手解决。 设备维护人员也火速赶来酒店,第一时间检查状况,检查结果竟然是机器的程序问题,导致数据错误。 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秦辉,连同支持改革的高层们也纷纷发起愁。 这时,就在高层们的会议上,张立民提出了关键性的一点——为了缩减一线预算,将资金投入到采购智能设备上,这里面还关系到叶氏的注资,钱是花出去了,可是买回来的东西却有问题,这明显就是采购环节上出现了漏洞。 于是,采购部主任很快被问责。 而问责的结果就是,这件事还是要交给对待财务数字比较严谨的张立民张总前来把关,再联合几位管理层一起把控和监督,务必要将预算全都花在刀刃上,买到最好的设备,却不要超出预算,而且决不能将这些钱交给同一个供货商,以免买卖双方经手人之间产生贿赂问题。 *** 就这样,两台机器刚来耀威酒店还不到一天,就被封箱送走。 一个小时后,顾丞的手机上就突然传进来一条微信。 微信主人的头像是一个女人的侧影。 微信的内容是这样的:“今天下午,耀威集团跟我们公司采购了一批设备,巧了,我听说你现在就在耀威,以后多多关照了。” 顾丞先是一顿,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第55章 chapter 55 顾丞怎么都想不到, 时隔四年,那个女人还会有机会爬起来, 还会出现。 他以为,她早该死了。 自然,顾丞更加料不到, 四年前, 那个女人曾和尤玮有过交集。 这事还得从那时候说起。 *** 黑历史no.10 四年前,美国, 秋末。 …… 尤玮在专业上的成绩一向是同学们里名列前茅的,如无意外, 她恐怕也会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只不过由于她和专业课的男助教关系比较亲近,平日有说有笑,难免会被其他同学们所诟病,认为两人有一腿。 直到尤玮一次迟来上课,被这个专业课的女导师记了一过,她的成绩受到影响, 课下和导师争取过, 理论过, 都无效。 后来的一次课堂上, 尤玮还因为回答问题的答案不被女导师所接受,当场请她立刻课堂, 再度拉低了分数。 紧接着, 两种传闻就在班里散播开了。 第一个传闻是, 男助教和女导师有一腿。 第二个传闻是, 尤玮是第三者,所以才被女导师针对。 关于这两个传闻,尤玮没有一句解释。 …… 那时候,顾丞暂时离开了一阵,去了美国东部,回来时刚好听到此事,还听说尤玮已经连续三次被女导师请出教室,每次的理由都是她的课堂回答不过关。 眼瞅着要到专业考核的时间了,顾丞建议尤玮给女导师服个软,私下问清楚原因是什么,好改正。 尤玮只说:“不必了,她对我有偏见,问了也白问。” 顾丞转眼又听人说,这件事的起因是尤玮和男助教走得太近,那女导师和男助教平日关系就不一般,尤玮横插一脚,所以才会被针对。 更有甚者,要是尤玮因为这件事得罪女导师,学期结束后,女导师给她的评语也不会客观中肯,这会直接影响她回到耀威的就业问题。 直到有一次,顾丞去学校接尤玮。 尤玮下课出来晚了,顾丞就坐在附近的咖啡馆等她。 两人都没想到,就是这半个小时的等待,致使咖啡馆里发生了纠纷。 …… 尤玮出来时,刚好见到顾丞上了警车。 她愣住了,连忙上前,要和警察理论。 警察非常蛮横地告诉尤玮,顾丞打人暂时要接受拘捕。 尤玮简直不能相信这些警察说的是顾丞,她透过警车的窗户看向顾丞,顾丞神色很淡,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 尤玮立刻要打车跟去警局了解情况,同时还在脑中思索着有哪个同学认识靠谱的律师,只是她刚要招手打车,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尤玮回头一看,竟然是男助教。 男助教还拿着顾丞的外套。 在赶去警察局的路上,男助教帮助尤玮联系了律师,还跟她讲了来龙去脉。 原来,顾丞在等尤玮的时候,男助教也刚好进来喝咖啡,两人照了面便坐下来聊了两句。 顾丞话里话外难免会提到近日尤玮的状况,有探听的意思。 男助教简单解释了几句,顾丞恍然大悟。 谁知这时,是有一个华人学生和一个本地学生在旁边闲聊,他们话语中谈到一些中国学生和导师、助教有不正当的关系,才取得高分数和高奖学金,这原本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直到那两个人点名指性的提到尤玮,还把她形容的非常不堪。 男助教建议顾丞一起离开。 顾丞点点头,站起身后却直接走到那两人身前,给了两人一人脸上一拳。 一阵争吵过后,两个学生报了警。 …… 听到这里,尤玮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揉着眉心,头都大了。 她说:“顾丞不是这么冲动的人,我想他们说的话一定非常难听。” 男助教笑道:“我不想原话学一遍,不过我可以把证据放给警察看。” 尤玮一怔:“你录下来了?” 男助教说:“没有录到全过程,但顾丞打了他们之后,他们嘴里又骂了差不多的话,我想也足够用了。当然,还有我这个证人在现场,我相信餐厅的其他人也可以作证。放心吧,我找的这位律师很会打这一类的官司。” 尤玮这才松口气:“那就好。” *** 这之后几个小时,就是去警察局接人,律师进行保释手续。 等离开警局已经是晚上,男助教和律师先走一步。 尤玮和顾丞回了家。 进了门,尤玮下厨做了两碗面,吃完后,顾丞去洗碗。 等顾丞回到客厅,尤玮正抱着抱枕,坐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顾丞轻叹一声,知道必须要把今天的事做个了断才能睡了,便坐了过去,准备解释。 尤玮却在这时将他打断:“我知道,证据我看到了,他们该打。但是,是不是一定要这样解决事情呢,就没别的办法了么?” 顾丞扯了下唇角,揉着自己的手:“这种最快,最有效。” 尤玮扫了一眼,起身将医药箱翻出来,折回来给他上药。 “打人的人,手怎么还能受伤呢,你是豆腐做的。” 顾丞盯了她一眼:“我现在是伤者,而且别忘了,我是因为谁才打人。” 尤玮嗤笑着:“如果我再小十岁,我会觉得你好帅,好man,竟然有男人为我打架,好酷哦,可是现在,呵呵,冲动是魔鬼。” 顾丞皱着眉,要抽回手,真是听不下去了。 尤玮却抓着他的手腕,说:“你别动,快好了。” 她在他红肿的手背和关节上吹了一会儿,等药膏干了,才说:“其实我和那个助教没什么。” 顾丞:“我知道。” 尤玮一怔,抬眼:“他和你解释了?” 顾丞:“那个助教只跟我说了一句——其实我对你更感兴趣。” 尤玮又是一怔,进而笑出声。 顾丞斜了她一眼:“再说,他没我帅,你也不会喜欢。” 尤玮回了他一眼:“不要脸。” 这时,顾丞问:“既然他不喜欢女人,那个女导师是怎么回事?” 尤玮说道:“那是他亲妈,不过是私生,还被学校里传的那么难听。导师认为是我勾引她儿子,她儿子才会处处帮我。我虽然知道她儿子的性取向,可我不能为自己辩解,这件事导师还不知道。” 尤玮话落,顾丞好一会儿没言语。 一阵沉默过后,他才问:“即便自己被误会,也不去澄清?值得么?” 尤玮安静地看了他几秒,才说:“我从小就被人指指点点长大,我知道这种滋味。我不是讲义气,只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相比我被人怀疑和助教有一腿来讲,助教的性取向曝光这件事伤害会更大。都说美国是一个讲人权,自由的国家,其实这里的人对待这种事更忌讳,尤其是教育机构。我为自己澄清了,那个助教下场会更惨。” 顾丞几乎是面无表情的说:“那是因为现在的谣言不算严重,还没有给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如果事情再进一步发展,这也许会影响到你的专业学分,可能会毕不了业,可能会拿到差评,反馈到国内,你会被酒店问责。你有没有想过,为他人背负责任的代价是什么?” 尤玮一时不懂为什么顾丞这么大反应,今天他打人了,这会儿还忽然变了脸。 她说:“如果有那么严重,我自然会找那个导师谈,或者让那个助教自己去和导师解释清楚,不要连累我。我又不是圣母,当然不会一味地帮别人背负责任。你的火儿发的太没道理了。” 尤玮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刺激了顾丞,顾丞很快站起身,居高临下且不能认同的扫了她一眼,说:“那么多学生在修这门课,偏偏只有你惹上这种事,会不会是因为你和那个助教走得太近,不知道避嫌呢?” 尤玮也一下子被他的话刺激到了,跟着站起身,瞪过去:“和助教搞好关系有什么问题,为了学分走走人情有什么问题,无论是学习还是人际交往这些都是我工作和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一部分,我不只是来上课的,也是来建立关系的。” 顾丞没应,他只是动了动唇,最终只是冷笑一声,抬脚就走。 他一走,尤玮就骂了一声“靠”。 这天晚上,顾丞是在沙发上睡的觉。 第二天,他就从尤玮的宿舍里搬出去了,直到几天后打人的纠纷圆满了结。 …… 几天的“冷战”,两人也渐渐冷静下来,只是谁都拉不下脸先迈出一步跟对方和好。 直到一个周末的晚上,尤玮去参加同学聚会,喝了带酒精的饮料,却发现身上没有带药,她酒精过敏,很不舒服。 男助教看到了,便替她给顾丞打了通电话。 顾丞很快过来了,笑着和几个同学聊了几句,便将尤玮接走。 尤玮那一路上都在装死,装睡。 等顾丞把她扛进宿舍里,把她扔在床上,尤玮还以为,顾丞要走了,心里还在挣扎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和好。 正在这么想着,顾丞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药和一杯水。 他把尤玮扶起来,靠着他的肩膀,将药片塞进她嘴里,又让她把水喝了。 只是顾丞刚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还没起身,腰身上就环上来两条手臂,在他后背交握。 顾丞一顿,只觉得背脊上升起一阵战栗,心里原本还高高竖起的高墙瞬间就坍塌了。 尤玮靠着他的肩膀,只声音沙哑的问了一句:“还生气呢?” 顾丞就不气了。 后来,尤玮跟顾丞说,她这几天想了想,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是因为他亲生父亲的事。 顾丞的亲生父亲曾经在顾丞上学的学校里教书,当年就是被顾丞的同班女同学污蔑非礼才开除的。 顾丞的父亲原本有机会申辩,可那女同学的父母却跪下来求他,请他再给那个孩子一次机会,学校那里他们也会去说情,声称不予追究。 就连校方也表示,这件事会压下来,顾丞的父亲转去其他学校工作,学校这边也不会写上任何负面评语,还会帮忙写推荐信。 可事实证明,顾丞的父亲只是做了一次不分善恶是非的东郭先生。 事情平息后没多久,顾丞父亲非礼未成年女学生的消息就闹得沸沸扬扬,他不仅丢了这份工作,也被其他学校列入黑名单。 直到顾丞的父亲酗酒出车祸身亡。 …… 再说尤玮和男助教的事情,它虽然没有顾丞父亲那次那么严重,但在顾丞看来,性质是一样的。 这事事关个人名誉,尤玮为男助教保守秘密,是她权衡利弊的选择。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可是这样保守秘密的后果会不会进一步扩大,会大到什么程度,尤玮扛不扛得起?这些才是顾丞计较的地方。 尤玮很快就跟顾丞保证:“以后我不会这样了,谁诬赖我,我就跟谁死磕到底,我没做过的事,绝不背黑锅,绝不任散播谣言的人欺负,好么?” 有了这句保证,顾丞才松了口气。 他说:“因为我曾经目睹过我父亲的事,我深知谣言的杀伤力。有时候即便你澄清了,也于事无补。别人只会想,为什么谣言找上你,以及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所以就算这件事无法澄清,也要想办法把锅甩出去。” 尤玮:“好,以后我都按照你说的办。” …… 这是他们确立那种不可描述的关系后,第一次吵架。 以前他们是敌人,针锋相对,吵架是日常的一部分,后来他们是合作伙伴,意见不和,吵架是磨合的一部分。 如今他们是恋人未满,吵架只会显得很愚蠢,很浪费时间。 这天晚上,两人和好了。 前半夜,顾丞在照顾尤玮,尤玮趁机当个废人,使唤他到极致,而且还心满意足的睡了个好觉。 后半夜,顾丞在折腾尤玮,顾丞憋了几天的气,好不容易逮着发泄渠道了,怎么可能让她称心如意的会周公? 尤玮是黑着脸起床的。 顾丞却笑着跟她约法三章,说以后再吵架,无论谁占理,无论有多生气,都不要冷战,起码要睡到一张床上去,把关系缓和了,等到第二天都冷静下来再说。 尤玮冷冷地问他:“这次是谁先冷战的,是谁甩门就走的?” 顾丞笑道:“这次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不会那样了,就算走也会跟你有个交代。” 但顾丞很快就食言了。 *** 没过多久,顾丞就说要去美国东部一趟,大约一个月的时间。 尤玮没多问,想来是去办工作上的事,多半是娄副总吩咐的,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去。 有一天,尤玮接到一通匿名电话。 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女人问她是不是尤玮,认识不认识顾丞。 尤玮反问了一句:“你是谁?” 女人把电话挂了。 尤玮没有打回去,她直觉认定这个女人是顾丞的追求者。 从这以后,女人隔几天就打来一次,只是再也不说话,就等尤玮接起来,然后挂断。 直到有一次,半夜,尤玮的手机又响了。 她正在赶论文,看到来电显示是顾丞,以为他终于忙的差不多了,想起她来了,变将电话接起来。 “喂。” 没想到,电话那头却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顾丞不会回去找你了。” 尤玮安静了几秒,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显示,的确是顾丞的手机号。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子里是断片的。 几秒钟后,尤玮吸了口气,问:“他在你那里?” 女人“咯咯”笑了:“他以后都会在我这里。” 第56章 chapter 56 尤玮从来没想过, 她和顾丞的关系有一天也会陷落到这样的循环当中。 明明两个人不是情人或者恋人的关系啊。 这时候任何一方出现其他对象,那算不算第三者呢? 尤玮还记得, 她和顾丞约法三章过,但凡有任何一方决定离开,或者另觅取暖对象, 那么双方就要恢复到合作伙伴的关系,不埋怨,不抱怨。 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本就是建立在合作和互惠互利的基础上的。 可现在,她接到了这样一个女人的电话,好像被人强灌了一碗狗血。 电话挂断后,尤玮首先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连四肢都有些冰凉, 等她找回自己时, 大脑也开始运转。 这是她的本能反应,就像动物遇到危险会立刻逃生一样,她的本能就是怀疑这件事的真实度,和寻找解决办法。 除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尤玮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任何人的话, 只要是通过人的嘴说出来的,或多或少就有编造的成分, 就像历史书那也是胜利者经过美化后书写的玩意儿。 首先,如果这个女人这么笃定她和顾丞的关系, 她根本不需要打这个电话, 跟另一个连女朋友都不是的女人示威。 尤玮自问, 她就不会这么做。 赢家还需要打这种电话示威么?通常只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赢了,才会想通过这样的挑拨帮自己拿下漂亮的一局。 其次,尤玮相信她和顾丞的关系,绝对不是顾丞亲口告诉这个女人的,而是这个女人通过其他途径,比如调查顾丞得到的。 顾丞不是这么无聊的人,他不会和其他人坦白他们这种连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位的关系,尤玮也无法想象,顾丞会对别人介绍她是“女朋友”或者“恋人”,那不是他的风格,连娄副总那边,他们都小心保守了秘密。 和另外一个女人说?可笑。 基于以上两点分析,尤玮基本确定了这个女人的动机。 这是一个还没有得到顾丞,想得到他,并且认为尤玮是情敌的女人。 想到这里,尤玮又开始继续做论文。 而且她还准备挑灯夜战,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带着一点计较,一点愤怒,将这种情绪化为动力,一直到天亮。 是的,尤玮还是愤怒了,而且计较。 她觉得这事就得怪顾丞,是他在外面惹了这种麻烦,连带她也遭到骚扰,他们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她根本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承受这些。 这事等顾丞回来之后,他们得好好谈谈。 真是岂有此理。 *** 就这样,这种“不爽”的情绪伴随了尤玮好几天,直到尤玮的手机上突然传来几张男人和女人的亲密照片。 尤玮点开一看,下意识皱起眉,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照片里的女人很清楚的可以看到她的脸,那是一个东方美女,而且很清楚可以辨认出是一个中国人,绝不是日本或者韩国人那种长相特征。 至于男人,大部分都是背影,只露出一点脸部,看不清所有五官,可是那身材,衣着,给人的感觉,尤玮都可以很肯定他就是顾丞。 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女人很主动,男人也没有拒绝。 尤玮看得咬牙切齿,忽然就有一种自己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一件衣服,突然被另一个女人穿上了,不但穿脏了,还特意拍了张照片通知她的感觉。 尤玮闭着眼冷静几秒,又睁开,重新看待这几张照片。 她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楚,还把照片洗出来了,用中号的显影纸。 几张显影纸摊开在面前,尤玮一手托腮,另一手端着咖啡杯,像是一个摄影师正在欣赏自己的作品,还是带着批判的目光。 然后,她又找出几个疑点。 这个偷拍的角度,照片里的女人是知道的,否则她不会拿到照片,还发过来。 女人刻意露出自己的模样,是对自己容貌的自信。 这个女人很美,美的清纯,美的毫无人工痕迹,恰好还是大多数男人都会喜欢的那种长相,还带着一点书卷气质。 相比而言,尤玮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长相实在太过有侵略性和挑逗性,绝不是宜家宜室那种甜妞儿。 这几张照片,很快就被尤玮视为女人上次示威和挑拨没有成功,进而展开的又一次进攻,毕竟经过上次的电话挑衅之后,尤玮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尤玮没有把电话给女人打回去,也没有打给顾丞跟他吵架,尤玮太平静了,而她越平静,这个女人就越不能平静。 所以,这个女人又当了一次搅屎棍,非要搅浑不可。 想到“搅屎棍”这个词,尤玮不禁笑了。 如果这个女人是搅屎棍,那顾丞是什么,那坨屎? 尤玮深深吸了口气,将照片收起来,边收边在想,恐怕接下来几天,她还会“不爽”,虽然此前的郁闷被这几张照片驱散了一些,得知这个女人如此不淡定,她就淡定了。 没事,只要等那些“不爽”过去,就好了。 …… 尤玮把照片放进一个纸口袋里,起身准备去做功课。 谁知走了两步,她的脑海中就忽然闪现一幅画面。 太快了,快的抓不住。 她一下子愣在原地,定了好几秒。 尤玮一向很信任自己的记忆力,不敢说过目不忘,但是由于在这样的职位上,在最短的时间内记住客人们的照片和资料,并且不断的强化这样的记忆点,直至几年后再遇到客户都能做到历历在目,这是她的吃饭的本事。 其实从一开始看到这个女人的照片时,尤玮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她快速搜寻了一下记忆中的客户资料,绝对没有这个人。 尤玮又把照片翻出来,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眼熟。 这样的困惑持续了几天,尤玮还是没想起来这个女人为什么眼熟。 直到某一天,娄副总打来电话,他说眼下有个机会,就在美国,只要完成这次的任务,尤玮就能提前结束进修回到耀威,而且升职加薪。 尤玮没有一刻犹豫,答应了。 尤玮还趁着这个电话的机会,和娄副总讨论以及探听了一下顾丞最近的去向。 娄副总叹了口气,说了很意味深长的一段话,大意是说,顾丞这孩子命硬,心里苦,有什么难过的事或者心结从不和他这个养父说。 娄副总还说,每个人这辈子,或多或少都有点童年或者少年时代留下的阴影,要成长,要蜕变成一个完整的人,非得把那些阴影和历史遗留问题解决不可。 顾丞最近就是去解决自己的心结了。 其实娄副总这些话原本是不会和尤玮说的,后来尤玮想想,这或许是因为娄副总也正为此发愁,而且这些话不能和娄小轩说,只能对她说了。 …… 挂上电话的瞬间,尤玮也想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份。 她第一时间翻出来当初调查顾丞时获得的资料,在她和顾丞最初结下梁子的时候,他们彼此调查过对方的底细,她自然也因此得知顾丞父亲的事。 尤玮把资料翻出来,其中有一张是顾丞当时所在的班集体的合照,那个污蔑顾丞父亲的女生站在左边,顾丞站在右边。 尤玮将那女生的照片,和用显影纸打印出来的女人的照片仔细比对,五官基本吻合,差别只是在于一个成熟,一个青涩。 ——是同一个人。 那么,顾丞是去报仇的? 尤玮有了这层认知,心里也开始五味杂陈了。 她了解顾丞,或者说是了解自己,她和顾丞是同样一类人,他们都很清楚要报复一个人应该如何下手。 每个人都有痛点,抓住那个痛点,用力踩下去,踩的这个人生不如死,就可以了。 尤玮也很了解女人,她自然知道一个女人最痛的地方是什么,比如感情被欺骗,比如自由被束缚,比如丈夫背叛,比如孩子不亲。 根据这个女人的年纪,应该和孩子无关。 那么就是感情了。 尤玮很快托了关系去调查这个女人的背景,得知她几年前来到美国,嫁给了一位做电子产品起家的电子大亨,过着多少女人眼中人生赢家的生活。 自然,这所谓的电子大亨并不是泛指整个美国,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州里的一个市,仅在当地出名的富豪。 调查过后,尤玮就将精力转而投入到娄副总交代的事情里。 …… 尤玮在美国西岸,积极联系几个潜力股客户,和他们周旋,谈笑风生,更借助同学之间的交情,成功地打下漂亮的一仗。 也是在此期间,她认识了爱慕她的小学弟陈笑。 陈笑的亲戚很早就移民了,他在这边留学,有些根基,亲戚也有人脉,因为爱慕尤玮,所以免不了就会被尤玮利用。 陈笑被利用了几次,明白过味儿了,转而开始陷入要不要继续被这个女人利用下去,利用完了他是会被一脚踢开,还是被这女人接纳成男朋友的纠结当中。 这时,尤玮找陈笑谈了一次。 陈笑那天的心情忽上忽下,他竟然有一种女教导主任对他进行教育辅导,让他重新做人的错觉。 尤玮问陈笑:“陈笑,你喜欢我什么?” 陈笑愣了,尤玮太直接,他都还没表白过。 陈笑支支吾吾的说:“呃,学姐你……你……你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的目标,做事有方向,我……也想这样。” 尤玮讽刺了一句:“所以你是拿我当人生路牌了?” 陈笑涨红了脸,想要解释。 尤玮却将他打断:“我一直很欣赏你,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你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眼下你有三个选择。” 陈笑问是哪三个。 尤玮说:“第一,你继续喜欢我,我也会继续利用你对我的喜欢,一直到你受不了被我利用为止,然后主动和我断交。而且我现在就可以清楚的回答你,我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我一定会利用到底。” 陈笑傻眼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利用别人还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的。 尤玮没空安慰陈笑破碎的小心灵,接着说:“第二,你学着将这种喜欢变成崇拜,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崇拜和喜欢以及爱,是三种截然不同的东西。而我允许你崇拜我,是因为我很快就要回国了,如果你想学习更多的东西,想去见识一下什么叫残酷世界的魅力,而不是待在这里,待在你亲戚照拂的羽翼之下,永远当一个对着女人说话会脸红的笨蛋,那么你可以考虑和我一起回去打拼。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学会‘利用’这种技能,从而因为学会了它而崇拜自己——靠投胎换来的人上人,和靠自己打拼出来的人上人,那种满足感和成就感是绝对不一样的。” 陈笑听呆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利用别人丝毫不愧疚,还要传道受业的引诱无知少男走进火坑。 然后,陈笑问:“那第三呢?” 尤玮又道:“第三,绝交。” 陈笑惊了。 尤玮说:“如果你不想被我利用,又不想跟我学习利用,那么我和你之间基本上没有其它维系关系的必要了,不绝交难道做闺蜜么?” 陈笑:“……” 从这一刻,陈笑开始崇拜尤玮。 *** 尤玮很快给陈笑一个任务,让他去追踪美国东岸某个城市的某个电子大亨的消息。 陈笑不知道为什么,他以为是工作上的排兵布阵,他就去了。 电子大亨的消息一直都是在电子行业内部传开的,而且消息闹的也不够大,他们这些酒店行业的人没有直接渠道了解到,只能跨行去打听。 据说,那位电子大亨陷入了桃色纠纷,好像还被自己的妻子抓到了,还被告上法庭,正面临破产。 别看美国人开放,其实对于这种不忠于家庭的丑闻还是相当忌讳的,尤其是大部分□□人士。 据说,电子大亨的妻子和他离婚了,同时电子大亨的事业也面临危机,所以他的妻子并没有分走太多的钱。 据说,电子大亨的公司欠了很多外债,连他已经离婚的妻子都在面临追债纠纷。 据说…… 电子大亨和妻子的消息,层出不穷的从陈笑那里向尤玮这里吐,尤玮每天都像是追看辛普森杀妻案一样兴致盎然。 而陈笑这个小笨蛋是不懂为什么的。 陈笑自然也不清楚,尤玮在读到这些新闻的时候,她的脑海中也自动翻译成另一种讯息。 比如,电子大亨陷入桃色纠纷被妻子抓到。 尤玮就会想,这是那个妻子干的,布个仙人跳的局,并不是多难的事,而在旁边出谋划策的多半就是那个姓顾的奸夫。 电子大亨被告上法庭,这个当妻子的有这么大勇气撕破脸,背后肯定有奸夫支持。 …… 比如,电子大亨事业危机,妻子没有分到多少钱。 尤玮又会想,事业危机可能也和奸夫有关,这个姓顾的奸夫的最终目标不是让他们因丑闻离婚而丢脸,而是从此一蹶不振。 破坏这个女人的家庭,拿走这个女人的生活资料,抹黑这个女人的颜面,再让其它人看看,这个女人是如何对待前夫的,吃相如此难看,让所有人都对她退避三尺。 …… 再比如,电子大亨被追债,妻子也面临债务纠纷。 这对夫妻虽然离婚了,可是婚姻内的债务离不了,这已经到了互相栽赃的阶段了,双方都会因为一块钱而露出最丑恶的嘴脸。 不用说,这里面也是那个姓顾的奸夫的功劳。 …… 到这里,尤玮再没兴趣知道后续了,她告诉陈笑,她八卦够了。 陈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天,尤玮突然问了陈笑一个问题。 她是这样问的:“陈笑,如果你喜欢的一个女人,她在人格上并不完整,她有心结,她在学着去做一个完整的人之前,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去勾引一个仇人,然后恶狠狠地报复他,让他身败名裂。当她完成这个前提之后,你还会接纳她么?” 陈笑被问住了,他好一会儿回答不上来。 然后,他说:“可能就要看我对她的喜欢有多深了。” 尤玮没说话,只是笑。 陈笑转而问:“学姐,难道那个女人不去完成那个前提不行么?” 尤玮一怔,看着他,说:“不行,一定要做,如果不做,这个人可能会把自己逼疯。陈笑,站在你的角度,难道你要阻止她么?” 陈笑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想阻止,但我知道这样太自私。可我又做不到不介意。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要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前提是要先打破再重组。” 尤玮不再接话。 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了,因为她也不完整。 她试过那种灵魂里有个地方疼的要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所以顾丞不来电话,她也没有打给他。 他在做困兽之斗。 而她在想,将来要怎么面对他。 *** 这个将来,很快就来了。 几天后,顾丞回来了。 尤玮猝不及防,她那时候还在睡觉。 顾丞风尘仆仆,洗了澡,上了床。 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尤玮惊醒了,然后她感受到一副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她回过头,震惊的看着顾丞。 他闭着眼,眼下全是疲倦。 他说了一句:“我好困。” 就睡了。 尤玮犹豫了一秒,到底也没有推醒他。 顾丞的确很困,他几乎是秒睡着的,尤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总觉他身上哪里变了,又或许是她的错觉。 然后,她也睡了,睡着前还在想,其实再面对他,也不是那么难。 难的是,她因为这次面对才发现,原来她的心一点都不大。 第57章 chapter 57 尤玮早顾丞几个小时起床, 她先出门去了一趟超市,回来把东西放下, 又去了学校交论文,和老师、同学们聊了会儿天,回来时差不多快中午了。 尤玮走进厨房,将从超市买回来的半成品食物做熟, 趁这个功夫吃了一盒冰激凌。 等烤箱响起,顾丞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他睡眼惺忪,接过尤玮递过来的水, 咕噜咕噜喝了。 然后, 他坐在高脚凳上, 看着正在吃冰激凌的尤玮,问:“起这么早?你的专业课不是结束了么?” 尤玮说:“就是结束了才不能携带,趁着大家都放假了, 抓紧时间社交,联络感情, 开拓业务,交流行业信息, 为下一步升职做准备。我可不想等我更上一层楼的时候,被身边的人说不称职。” 顾丞扯了扯唇,忽然离开凳子, 进屋了。 隔了一会儿, 他又走出来, 手里还多了一张名片, 放在吧台上。 尤玮拿起来一看,是美国一家很有名的酒店经理人的名片。 她挑了挑眉,问:“这是你从东岸给我带回来的礼物?” 顾丞说:“他们正在招聘行政管家,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安排一起吃一顿饭,刚好这个负责人下礼拜会来这里。” 尤玮安静了两秒,就把名片收下了:“好,那你安排吧,我有兴趣。” 顾丞反倒怔住了:“你只考虑了两秒钟。万一面试成功,起码要留在美国几年,耀威那里和娄副总都是要交代的。” 尤玮笑道:“其实我没考虑清楚,但是我了解自己的性格,无论我花一个小时去考虑,还是一天,结果我都想给自己一个机会,索性还不如直接答应呢。至于交代的事,那是我面试成功后才需要考虑的。” 顾丞也笑了。 尤玮吃完冰激凌,将烤箱里的食物端出来,两人很快解决了午餐。 顾丞去洗碗的时候,尤玮端着咖啡靠着水池,瞅着他说:“我有几天空闲,可以不去学校,我想去度假。” 顾丞将最后一个碗放在沥水架上,用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手,说:“我最近也没事,你想去哪里,我来订票。” 尤玮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半晌,忽然冒出几个字:“拉斯维加斯。” 顾丞问:“去赌钱?” 尤玮:“嗯,去挥霍一次,给自己一次解放天性的机会。” *** 两人说走就走,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就飞到了拉斯维加斯。 他们不仅赌钱了,还买买买,吃吃吃,肆意开怀的大笑。 尤玮每天都觉得,自己笑的太厉害,头皮都发麻,开心过头了,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像是个傻逼。 可第二天,她还是那么high。 她把过去那二十多年舍不得花掉的快乐,在这几天一口气挥霍完了。 这期间,学校、同学,还有国内的耀威和娄副总,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离得很远很远。 直到某一天,娄副总发来一条信息,告诉尤玮,她这次任务完成得很漂亮,耀威内部已经开过会,如无意外,她回来之后就可以升职。 尤玮看着手机的信息,又看了看顾丞给她的经理人名片,强烈感觉到这次的选择,将会是她人生的重大转折点。 选择回国,还是选择留下,这都将意味着在外来几年中,她遇到的人和事会截然不同,这些人和事也会改变她的价值观,让她获得不同方向的成长。 这样的选择,太难了。 …… 到最后两天,尤玮累了,哪儿都不想去了,顾丞却拉着她去了内华达州的克拉克县民政局。 站在民政局门口,尤玮还在发傻。 她问顾丞,来这里干嘛? 顾丞说,在这里办理结婚,要先去签一个证书,过后在一年之内举行一场仪式,一个礼拜后再认领一张结婚证,然后还要将证书寄给内达华州的州务卿,最后再去中国领事馆签字认证,才算完成整套合法的结婚手续。 尤玮愣了一会儿,说:“那那些小说里啊,影视剧里啊,说男女主角因为一时冲动在拉斯维加斯领证结婚了,当时是喝多了,事后很后悔,没办法只好将错就错,都是骗人的?” 顾丞非常严肃的说:“基本上就算喝得再多,也会在这漫长的过程里清醒过来。排队登记需要时间,举办仪式需要时间,认领结婚证要等一个礼拜,然后还要麻烦这里的州务卿和中国领事馆的官员,完成这五个步骤,绝不是一个醉鬼能办成的。” 尤玮又愣了片刻,说:“我有两个问题。” 顾丞:“你问。” 尤玮:“第一,你还是没回答我来这里干嘛,带我参观,顺便跟我科普这五道程序,还是有别的企图。第二,你认识的人当中有谁这么傻逼的干过这种事么,这么麻烦,不仅浪费时间还浪费人力物力,我觉得你肯定认识这样的人,否则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顾丞轻笑着拉住尤玮的手,迈开长腿就往大门口走。 尤玮一时搞不懂他的用意,还以为要带她进去参观那些排队的各国人民,便跟着进去了。 直到顾丞说:“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咱们是来参观的,也是来体验第一道程序的。至于第二个问题,要完成五个步骤的确很浪费时间,我认识的人里除了我和你,还没有人做过类似的事。” 除了我和你? ——等等! 尤玮一把拽住顾丞:“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要去排队领证?” 顾丞淡淡道:“只是体验一下,只有第一步,不要这么紧张。” 他的眼里全是笑意,和煦如暖阳。 尤玮皱起眉:“所以你还是有别的企图。” 顾丞挑了下眉,说:“我的确有企图,我也想过,如果你一个不小心,就跟我去完成了后面几步,那么……” ——那么? 尤玮将他打断:“你为什么突然想结婚了?” 顾丞:“快要离开东岸的时候,忽然冒出来的想法,然后那个想法越来越清晰,它催促着我快点回来。再说,如果你不愿意,或者你冷静的想清楚了,后面四个步骤,完全可以不必执行。你看,国内结婚是很便捷,每个人不到十块钱就办下来了,这里的步骤是很繁琐,可是却给了双方足够的时间考虑和反悔。结婚成本低了,离婚的代价就变高了,你和我的合作关系和结婚其实是一个道理,都需要彼此信任,互相帮助,共富贵还要共患难,多这一个证其实并不会在实质上改变什么。” 顾丞是在转移重点,灌迷汤。 尤玮全都听出来了。 他故意把一件很大的事说得微不足道,而且还说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哦,既然没差别,又何必来领证呢? 但尤玮没有说破,以顾丞的智商,他肯定也知道这些说法圆不过去,她一定听的出来。 而她不戳破,就已经是表明了态度。 尤玮考虑了一分钟,和顾丞去排队了。 第一个步骤并不难,只需要双方提供护照,排队登记结婚,拿到一张结婚许可证。 *** 当天晚上,尤玮拿着那张许可证左看右看,恨不得看出一朵花来。 直到顾丞把许可证拿走,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她看丢了,就不好了,还是由他先收起来。 尤玮白了他一眼。 临睡前,尤玮洗完澡,对着镜子拍保养品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又蹦出来娄副总的那条信息,和顾丞递过来的那张名片。 两个选择,到底还是要选一个。 尤玮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很久,权衡利弊,冷静的根本不像是一个女人,更加不像是刚拿到结婚许可证的女人。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表情,都替自己感到害怕,那样的表情好像即将要选择的不是在哪里工作,而是要先向哪一个国家发动战争。 然后,顾丞敲响浴室门,问她怎么洗这么久。 尤玮应了一声,拉开门,看到顾丞皱着眉的立在门口。 他说:“我还以为你晕在里面了。” 尤玮却说:“我明天要回去,晚上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学校办。” 顾丞一怔,他动了动嘴唇,眼中划过了一丝失望,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说:“那好,明天退房,我先去收拾行李。” 尤玮笑着“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那一刻,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她说明天回去,意思就是,仪式不去办了,虽然那仪式有一年的时间,可是这次走了,下次什么时候来呢,再冲动一次么。 以及,究竟是什么样的急事非得明天回去办,连举行一个简短小仪式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变相的拒绝,顾丞听明白了。 他连问都没问一句“那仪式什么时候去办”,就开始收拾行李了。 尤玮靠着浴室的门,看着顾丞有条不紊且忙碌的身影,眼里的热度渐渐冷却了。 她告诉自己,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 *** 尤玮和顾丞回到她那间独栋宿舍房,又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 直到一个女人找上了尤玮。 在电话里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时,尤玮是诧异的,她诧异的不是这个女人的身份,而是这个女人竟然会打给她。 这个女人就是电子大亨的前妻,顾丞的中学同学,污蔑顾丞父亲非礼的那一个。 女人约尤玮出来谈判。 尤玮觉得有趣,就去了。 …… 见面时,两个女人坐下来,彼此打量着对方,同时也数了数自己的底牌。 尤玮一点都不害怕,也不生气,她已经做了选择,任何事都不再伤害的了她。 但女人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发笑了。 女人说:“其实我很烦帮男人处理这些事,但是没办法,烦还是要做,总不能让男人自己开口。不过看在你和顾丞过去那么愉快的份上,你们也同居过,我愿意在金钱上做出一点小补偿,总不能让你白付出。” 尤玮安静的看着女人片刻,反问:“你好像很娴熟,我有点好奇,这是第几次帮男人处理?” 女人显然没料到尤玮会问这个问题:“反正你不是第一个。” 尤玮倏地笑了:“我不是第一个,指的是顾丞这边,还是你前夫那边?” 女人愣了。 尤玮双腿交叠,转瞬就拿出电视里常常上演的那种坏女人的模样,反正就算她做好人,在这个女人眼里也是坏人,那就干脆坏到底好了。 尤玮说:“不好意思,你的事我一清二楚,而且还追了当地媒体的更新,真是太传奇了。所以你刚才的话,我难免会有几点质疑。我很怀疑你是不是拿的出钱来补偿我,我也不明白你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帮顾丞清理身边的,你上次发来的照片我看了,如今再看到本人,我只能说你真的很上相。作为回报,我也给你看一样东西。” 尤玮话落,就把手机里她拍下来的结婚许可证的照片递给女人看。 女人盯着看着,眼睛都直了。 尤玮给她几秒时间,就把手机抽了回来,以防女人拿走照片。 尤玮还安抚女人:“放心,只是一张许可证,我们没有办仪式。” 女人喘了口气,问尤玮:“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也许是你伪造的。” 尤玮笑了:“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不需要跟你多做证明。我也很同情你,你的家庭没了,前夫破产了,虽然被你抓到了通奸的证据,却分不到财产,还分到了好多债务,这时候身边出谋划策的奸夫跑了,你才明白原来给前夫种下仙人跳的自己,也种了别人的圈套。换做是我,也会急,也会追过来要个说法——可是呢,你又怕找那个奸夫去问,那太自取其辱了,还会听到很多不想听的话,所以你只能将责任推卸到奸夫身边的女人身上,认定只要把我铲除掉,奸夫就回来了。” 女人听的发懵,完全没想到尤玮知道这么多,还看穿了她的所有底牌。 尤玮最后说:“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还不是顾太太,要不然你这样贸贸然跑到我面前,我恐怕会用同样的方式来招待你。还有,因为你一句不负责任的话,顾丞就没有了父亲,你们之间可以说是死仇,你怎么会以为顾丞和你会相安无事的过完下半辈子呢?现在他没有让你还他一条命,只是拿走一些身外物,你已经赚了,怎么还有脸追过来呢?” 尤玮解决完这个女人的无理取闹之后,很快就回到宿舍。 这天晚上,她很忙,这个女人只是抽空处理罢了。 她得庆幸,这个女人还很稚嫩,而且不够难缠,甚至于她自己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被顾丞利用完了一脚踢开了,只是还不死心的想要来讨个说法。 *** 尤玮很快就把自己收拾整齐,还换上一身体面的套装。 顾丞办完事,开车来接她,两人一起去了餐厅,去见了那位酒店经理人。 一顿晚饭相谈甚欢。 临结束前,顾丞去了一趟洗手间,留给尤玮和那位经理人几分钟时间单独交流,以便谈雇佣条件。 等顾丞回来时,尤玮和经理人已经站起身,微笑着握手做结束语。 顾丞望着这一幕,笑着走上来。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尤玮打算留在美国的意思,那位经理人对尤玮的印象也相当好。 谁知顾丞走上前时,那位经理人却是这样说的:“顾丞啊,你这个朋友可不简单呐,虽然工作没有谈成,但是她可没有白白浪费时间,还反过来跟我进行商务谈判呐,非要把我变成潜在合作对象不可。哎,耀威有这样的人才,我可真是羡慕嫉妒恨。” 顾丞脸上的淡笑僵住了。 *** 等送走了经理人,顾丞和尤玮一起开车回宿舍。 顾丞一进门,正要问尤玮是怎么回事,不防就在客厅里看到两个大号的行李箱,是尤玮的。 顾丞愣住了。 他回过身,惊讶的对上尤玮。 尤玮将门关上,一如既往得换上拖鞋,坐进客厅的沙发里,说:“哦,我明天的飞机。回国,耀威给我升职加薪了。恭喜我吧。” 这一句宣布,不仅冷静而且干脆。 顾丞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隔了几秒,他才问:“什么时候决定的?” 尤玮说:“去克拉克县的前一天。” 顾丞又问:“既然要回去,那第二天为什么还跟我进去排队?” 尤玮:“怕你失望,就陪你去了。你也说了,后面四道程序可以给我足够的后悔时间,所以我想,就去排个队,也就是花个五十多美金,就当买门票了。” 尤玮的语气轻描淡写,没有一点火星味儿,甚至透着冷漠,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可她越是如此,顾丞心里越肯定,她是在透过这件事告诉他另一件事。 想到这里,顾丞的情绪也冷却下来了。 他的目光也渐渐冷了:“你这么做,是在跟我划清界限的意思。” 尤玮“嗯”了一声:“我要回国,你要留下,我有我要走的路,你有你要做的事,步调实在没办法配合,感情也不足以深到要一方牺牲去迁就另一方的地步,所以还不如体体面面的各奔东西,谁都不要拖累谁,好聚好散。” 顾丞抿紧了唇,不说话了。 尤玮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操作了几下,转而又走到他面前,拿走他手里的手机,输入密码,找到通讯录黑名单,将她的号码拽进去。 顾丞没阻止,他只是沉默的看着尤玮的动作。 尤玮把手机还给他,笑了:“好了,彼此清净了。” 顾丞攥紧了手机,暗暗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说:“你已经决定了。” 尤玮:“嗯。” 顾丞:“不后悔。” 尤玮:“不后悔。” 顾丞:“此生不再见?” 尤玮:“除非有必要,我希望不要再见。” 安静了几秒,顾丞勾起唇角,他是怒极而笑。 尤玮警惕的看着他,退了一小步。 顾丞也跟着逼近了一步。 顾丞盯着尤玮几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他忽然笑了。 尤玮吓了一跳。 顾丞这时说:“话不要说得太满,今天你欠我一个交代,将来万一见到了,你要还给我。” 他没有死缠烂打,也没有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要个说法,这已经非常风度了。 可是尤玮心里还是一凉,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顾丞一下子变得无比生疏,而且礼貌,淡淡的问:“我想,今晚你应该不会把我轰出去吧,已经这么晚了,我明天再收拾我的行李。” 尤玮没意见,主要是也不敢轰。 这天晚上,他们仍是一起睡在床上,背对着背,一个看着墙,一个看着窗。 直到天蒙蒙亮,尤玮在昏沉之中感觉到旁边的床位突然一轻,她醒过来了,她知道顾丞下床了。 他不动声息的离开卧室,收拾东西走了。 卧室里留下的他的衣物,他一件没拿。 他们并没有大吵一架,这样的分手再冷静不过,却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到此,不需要约法三章,不需要互相埋怨,更不需要针锋相对了,那都是关系还可以缓和的男人和女人,才需要做的事。 分手,就是分手,走的干净点,别拖累对方,别把自己的脸掉在地上,就这么简单。 *** 尤玮提前几个小时去了机场,见到陈笑,办好托运,过安检,一切都有条不紊且机械化的进行着。 直到两人坐在候机室里,陈笑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陈笑:“学姐,那天你和我说的那个事,就是一个女人非要去复仇才变成完整的人,问我能不能接受她,我想我有答案了。” 尤玮一怔:“你还在想这件事?” 陈笑说:“嗯,这个问题还挺哲学的,主要是还能帮我认识自己,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有多大的度量,我的世界观是什么。” 尤玮觉得好笑:“那你的答案呢?” 陈笑:“我想如果一个人足够强大,他可能会接受,但我还不是那么强大的人,我承认,我也理解,但我不接受。” 尤玮点点头:“挺有原则,保持住,以后在工作里也要这样,不要感情用事,只要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格局,能担多少事,然后去做,就行了。” 陈笑答应了,转而又问尤玮:“那学姐你呢,如果是你,你接受吗?” 如果是她? 尤玮自然想过这个问题。 顾丞去报仇,她觉得应该去,不报仇还是人么,身为人子,这是分内事。 可话说回来,如果是事业上的算计和勾心斗角,顾丞和她都可以掌握好这里面的火候儿,感情投资都是虚情假意,不会把自己丢了。 可如果是复仇呢?要让对方坠入深渊,自己首先就要等在深渊里,如果自己没有先一步投入,又如何引诱对方相信并且步步入局呢? 思及此,尤玮说:“长远来看,不知道,暂时来说,不接受。” 陈笑问:“怎么讲?” 尤玮说:“就像你说的那样,如今的我还不够强大,格局也太小,让我下这样一个决心就相当于让一只小蚂蚁吞掉一只大象,我连撑死的资格都没有。现在接受,是对自己的认知不清,是愚蠢,但是将来,等我足够强大了,这些事看在我眼里或许都不算什么。” 陈笑困惑了:“将来?学姐,你不希望要一个清清白白的伴侣么?” 尤玮说:“陈笑,你相信我,清清白白的伴侣你要不起。你的伴侣一清二白,那你呢,是不是也得差不多?要是你们俩都一清二白了,没经历过事,那么这时候一个巨浪打过来,你们就得抱着一起死。在这个世界上,你越往上爬,沿路看到的垃圾就越多,你得学会有选择的捡起一些垃圾,回收处理,废物利用,还得学会扔掉一些垃圾,将他们分门别类。在这个过程里,你总要脏一下手,不用着急洗,因为站在终点线上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最主要的是,千万别让别人也把你当做垃圾处理掉了。” 再说…… ——每一次勇敢拒绝,都是一次成长。 ——她得相信,顾丞这样的男人,是经得起拒绝的。 ——他要是就此摔倒,就是她扔掉的垃圾,她绝不会回头再捡。 *** 飞向国内的飞机起飞了。 顾丞坐在车里,开着车窗,听着电台里的新闻广播,一言不发。 直到娄副总打来电话。 顾丞接了起来。 娄副总:“眼下有一个机会用得着你,你也可以发挥所长,但是做的多好,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顾丞问:“和耀威有关?” 娄副总:“无关,但是还是酒店这个行业,你可以打自己的江山,但是会很辛苦,几乎是零起步,我也不会帮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安排你下个月回来耀威就职,但是职位不会太高,你得从头做起,给人打工,但我可以帮你一些。” 顾丞没有一秒的犹豫:“我选择前者。” 娄副总:“不后悔?” 顾丞:“不后悔。” 娄副总:“我先提醒你,前者的失败率非常高,成功绝不是侥幸和运气,你得比同行的人都更狠。你不害怕?” 顾丞笑了:“失败了,也与人无尤,是我自找的。再说,我也想知道自己能狠到什么地步。” 再说…… ——要不是这次尤玮的当头棒喝,他也醒不过来。 ——一个男人的价值,有时候恐怕要被女人拒绝一次才能挖掘。 ——没关系,他回去算账是迟早的事,因为他的决心经过这次验证,变得更清晰了。 第58章 chapter 58 四年后, 现在。 第一批送来的人工智能入住机,使用还不到一天就出现严重的数据错误, 被送回厂家,而且耀威的高层们临时决定更换供货商,并由负责财政的张立民张总来负责预算。 这件事的主导权最终落在张立民手上。 但是高层们为了避免一人独大的情况出现,也是为了杜绝贿赂和贪污, 最终一致决定,这次新的供货商不能只锁定一家,最好是找三、四家以上, 让他们分别提供不同用途的智能设备。 大堂里, 新的人工智能入住机的供货商来自美国, 听说也是这几年新蹿起的高科技公司, 而且掌握着最炙手可热的黑科技资源, 接到订单还不到三天, 就送来了两台入住机。 和上次一样, 尤玮花了一点时间, 等工人们安装妥当,就开始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操作学习。 这时,陈笑又来了,他还送上第一手消息:“学姐, 之前退回去那两台设备,厂家已经收到了, 还连夜让技术人员检查问题, 他们希望这个消息咱们不要对外说, 他们怕影响之后的销路。” 尤玮淡淡的应了:“不对外说是可以的,但是嘴巴长在咱们身上,要想咱们保守秘密,总需要一点封口费吧?” 陈笑一怔:“学姐指的是什么?” 尤玮看向陈笑:“那设备又不是纸糊的,之前必然经过多次试用,才敢对外销售。才用一天就出这么大的问题,这件事不奇怪么。他们的技术人员既然已经开始检查了,我希望第一时间拿到检查结果,而且这份结果他们不能对外宣布,更不能给其他人看。” 陈笑琢磨了几秒,追问:“学姐是不是觉得,那设备坏的蹊跷,检查的结果多半会是人为?” 尤玮:“你看,上一个厂家的设备坏了,新的厂家不到一天就定下来了。这新厂家是美国的,从美国到咱们这里,三天就把设备送到,你觉得合理么?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早有预谋,好像美国的这家公司早就知道那几台设备会坏掉似的。而且整件事最终变成张立民来负责督办,要说这件事和张立民无关,我可不信。” 陈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张总暗中捣鬼,故意找人动了设备里的数据,趁机改换供货商,让自己成为最终的得利者?我去,要是新的供货商是张总找来的,他们又愿意让利给张力几个百分点,张总岂不是发了?!可是,这也太冒险了吧,这可是行贿受贿罪啊!” 尤玮:“被发现了才是行贿受贿罪,没被发现就是闷声发大财。朝着这个方向去查,肯定有收获。” 陈笑:“呃,咱们查这个干嘛,不怕得罪张总?” 尤玮:“我查与不查,都已经得罪他了,我不查他,他也会想办法整我,前面发生的几件事也摆明了和他有关,现在我查他,就当是送个回礼好了。” 陈笑:“那要是前面几件事和他没关呢?” 尤玮:“没关就没关,只要查出来我的猜测是对的,就当为民除害呗,最主要的是,这是一个立功升职的好机会,你纠结这么多做什么?无论如何,先把检查结果拿到,证实是人为再说。” *** 转眼就到了下午,尤玮要代表行政部去医院看望娄副总。 娄副总醒来了,尤玮总算能松一口气,可这并不代表娄副总这件事伴随而来的危机已经解除。 眼下有两件事很关键。 第一,娄副总到底是意外突发疾病,还是人为,那个偷拍尤玮离开会所的人是谁? 第二,娄副总晕倒那天,叫顾丞和尤玮去训话,聊的是四年前在克拉克县民政局外被人抓拍的事。这个将照片发给他们的人,身份和意图都不明,自从娄副总晕倒,此人就没了动作,很可疑。 尤玮脑海中回荡着这两个问题,心里更加生出一股直觉,恐怕娄副总能帮她解答一二。 *** 另一边,娄小轩正在医院里照顾娄副总,她就守在床前削苹果。 崔圳给两人送来午餐,娄小轩让崔圳下午先回酒店,他们夫妻俩不能同时请假,再说现在娄副总已经快能出院了,更加需要崔圳先销假回去。 崔圳应了,又嘱咐了娄小轩几句,离开医院。 娄小轩将苹果切成一块一块的,将盘子递给娄副总,然后边擦手边说:“张总找了新厂家,购入了一批新设备。上头的意思是,要再找其他几家供货商,酒店转型需要的智能设备很多,绝不能从一家购入。” 娄副总吃了一块苹果,说:“张立民这一步走得太急了。” 娄小轩没接这个茬儿,转而道:“尤玮待会儿回来看您,她刚才还在微信上问我,您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看来是希望您尽早回去主持大局。” 娄副总笑了:“现在再提起尤玮,你终于学会心平气和了?” 娄小轩没应,也没表情。 娄副总说:“记不记得上次你回家来陪我吃饭,我和你说过得话?任何事,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里面都藏着转机,被这些事情困住的人,要做的就是抓住它,利用它。” 娄小轩说:“我知道,在您眼中,尤玮一向做的比我好。” 娄副总:“那是因为你不服气,不听劝,这几年做事也太浮躁,其实只要你稍微平心静气的冷眼旁观,就一定能从中获益。” 隔了一秒,娄副总又说:“你要是还不服,这样,尤玮来之前,你先去洗手间里待会儿,你听听尤玮的话,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娄小轩一怔:“您的意思是,尤玮不只是来看望您的?” 娄副总笑了:“从酒店到医院,加上坐下来陪我说话,起码要折腾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她利用这个时间处理点公事不好吗,我又没有大碍,她干嘛特意跑过来?我猜,要么就是她有问题想不通,要么就是她想通了一些事,特意来跟我求证。” *** 娄副总的话,让娄小轩半信半疑。 自然,娄小轩也是打从心里觉得尤玮没有娄副总说的那么通透,可是娄小轩也不排斥先在洗手间里待一会儿,看他们怎么说。 很快的,尤玮来了。 娄小轩提早一步进了洗手间。 尤玮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她来见娄副总之前,脑海中已经基本理清楚几个大概的思路,只是有些地方还有点混沌,需要娄副总解答。 尤玮算好自己的时间,知道在这半个小时里能说的话很有限,根本没时间叙旧和讲废话,所以她也打算了开门见山。 …… 尤玮进了病房,笑着将水果和花放下,坐在病床前,简单的和娄副总寒暄了两句,前后还不到一分钟尤玮看了眼时间,认为差不多了,就开始讲公事,主要是把这几天酒店行政部的状况捡重点汇报给娄副总。 这些事,娄小轩或多或少也和娄副总讲了。 尤玮汇报完,娄副总笑着说:“你看,事实证明,方副总和陈经理这些人只是小角色,真正在后面的大老虎是张立民才对。” 尤玮应道:“张立民是大老虎,而且胃口很大。但是我不相信他只有一个人,那些高层之间一定要拉帮结派,才能形成对抗,我认为张立民只是第一个露出野心的罢了。不过,您这次的事出的太突然,那天也让我和顾丞有点措手不及,我们当时都太乱了,也分析过,他们这次的行动这么急躁,应该不是要针对我,而是针对您和您这条线上的所有人。” 尤玮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橘子,剥开橘子皮,递给娄副总。 娄副总吃了一瓣,笑眯眯的说:“临危不乱,这次你俩联手,打了漂亮的一仗,也算是青出于蓝了。将来让你们来接我的班,我也放心。” 尤玮安静的看着娄副总,忽然说:“接您的班,我怕我的本事还不够,尤其是经过这次的事,我总觉得好想和您学得还不够火候儿。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显然您还留了一手。” 娄副总先是一怔,进而哈哈大笑。 片刻后,娄副总问尤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说说看。” 尤玮说:“您前脚出事,后脚论坛上就开始攻击我,前后搭配的太及时,使得我和顾丞也都被这种呼应套路了。后来我仔细想想,如果我换个思路来想这件事呢?比如,您这次出事的确是意外,不是别人暗害,只是恰好被一直跟踪我,调查我的某个人抓住了机会,趁机拿我离开会所的照片,将这件事的脏水泼到我身上呢?这样的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娄副总点点头:“继续。” 尤玮接着道:“四年前我和顾丞的照片,有人拍到了,这个人却没有送给酒店里的人,只是传给您,我猜这件事也有几种可能。第一,这个人可能只是个路人甲,用照片来勒索我。但这种可能不成立。如果是路人甲,不知道我和顾丞在公事上的利害关系,他就不会想到用照片来勒索我。第二,这个人是张总那边的人,发这些照片来威胁我和顾丞。这种可能也不成立。因为如果是张总的人,那张照片应该已经公告天下了。” 尤玮说到这里,故意一顿,看向娄副总。 娄副总微微笑了:“还有第三呢?” 尤玮:“第三,这个人是您的人,或者您知道他是谁。” 此言一出,娄副总挑起眉,眼里流露出赞赏。 而洗手间里的娄小轩也是一惊,背脊阵阵发凉。 …… 这时,娄副总问:“为什么这么想?” 尤玮说:“我是用结果推导的。那张照片拍摄于四年前,那时候我和顾丞去拉斯维加斯没有和任何人说,但您是知道的。您让我和顾丞去美国,肯定不会完全放心,也会担心我们到了那边没人看着,会玩物丧志。我猜,我和顾丞的一举一动,您一直都在有找人在跟踪调查。但是我和顾丞并没有耽误正事,所以您也没有出面干预过我们的发展。可是就在顾丞去东岸的时候,您给了我一项任务,让我完成之后回国接受新的职位,我猜您也是担心我会就此留在美国,接受顾丞给我的其他职业选择。” 尤玮边说边观察着娄副总的表情,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就越发笃定了。 尤玮:“您选在那个节骨眼翻出来四年前的照片,主要是为了敲打我们。我想,可能是因为当时局势还不明朗,我们的表现却太感情用事,您要让我们清醒清醒。更有甚者,您还布了一个突发疾病的局,让所有人都自乱阵脚,也是引诱躲在暗处的人自己暴露目标。果然,因为您这场病,张立民的真面目露出来了。从整件事的结果推导回去,坐享渔翁之利的人竟然是您,所以我才往这个方向想。” 尤玮说完,便不动声色的看着娄副总,希望他能给个答案。 娄副总已经吃完半个橘子,这时笑了:“嗯,分析的头头是道,合情合理,也基本都切题。好吧,我可以坦白的回答你——这次我的确是装病。” 是啊,如果不是装病,那个尤玮和顾丞原本以为躲在暗处加害娄副总的人,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 尤玮追问:“原因呢?” 娄副总:“原因你刚才不是都猜到了么?我这突然一病,昏迷不醒,生死不明,你看,躲在暗处那些人一个个都坐不住了,都冒头了,根本不用你去猜谁是敌人,这时候谁最不安分,谁要跑来落井下石,谁就是敌人。以前的情况是,敌在暗,咱们在明,敌人的图谋是什么,咱们不知道。如今不是都一清二楚了么,张总图的是财,方副总只是他的傀儡。” 尤玮皱皱眉:“那么把我推上论坛的人,也是想借题发挥,用这件事泼我一身脏水?” 娄副总:“要不怎么说这个人太急躁了呢,万一我突然醒过来,把事实交代清楚,这脏水不就白泼了吗?” 尤玮:“所以,您才让医生告诉我们,您的情况很危急,也许醒不过来。这样一来,有心搅浑水的人自然坐不住,肯定会抓住这次机会。” 娄副总说:“您能想到这一层,也很不容易。所以我才说,你是青出于蓝。” 尤玮静了几秒,没接话。 半晌过后,她倏地笑了:“我不是青出于蓝,您才是老奸巨猾。这次的事,您可是一石三鸟啊,既达到了引蛇出洞的效果,也测试了我和顾丞处理危机的能力,更用一次急病唤回父女情。要不是我看到小轩因为这次的事有多着急,我还以为你们父女要这样吵一辈子呢。” 第59章 chapter 59 ——要不是我看到小轩因为这次的事有多着急, 我还以为你们父女要这样吵一辈子呢。 这话一出,病房里陷入了沉默。 尤玮站起身,微笑着注视着娄副总。 娄副总靠坐在床头,也非常平静的看着她。 直到洗手间里传来一声响动,尤玮一顿,侧头看向洗手间的门, 诧异过后又看回娄副总,了然了。 下一刻,尤玮就走到那扇门前,扭动门把, 打开,果然看到了不小心碰倒东西的娄小轩。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娄小轩也看到尤玮,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 刚才是她没沉住气, 听到尤玮戳穿谜底,就不慎碰倒了东西。 尤玮却没有和娄小轩寒暄的兴致,转身对娄副总笑了一下,说:“工作我已经汇报完了, 希望您的身体早日康复,我们行政部很需要您尽早回来主持大局, 那我就先走了。” 话落,尤玮就往外走。 …… 尤玮来到走廊, 鞋跟踩在地砖上“咔咔”作响。 这时, 病房的门又开了, 娄小轩追出来, 将她叫住。 尤玮一顿,平静的回过身。 娄小轩走到跟前:“聊两句。” 尤玮看了眼时间,很快和娄小轩去了楼梯间说话。 尤玮单刀直入的问:“你想聊什么?” 娄小轩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说:“在我爸心里,我一直不如你。也许他培养你,是为了要鞭策我,或是为了我太不懂事了,而你太出色。经过这次的事,我也看明白了,以后即便你我再有利益冲突,我也是为了我的职位,出发点也绝不会是因为和任何人置气。那样无谓的意气之争,没有意义。” 尤玮挑了下眉,倒是有些意外娄小轩想明白了。 但转念再一想,这也算合情合理,经历这么大的事,虽然是虚惊一场,可就在前几天,大家还都认为娄副总命悬一线呢,娄小轩是他唯一的亲人,自然担心。 思及此,尤玮问:“我有个事很好奇,如果这次的事不是娄副总自己做的,而是真的被人害成这样,你会怎么做?” 娄小轩:“我不会放过他。” 尤玮笑着点点头:“那就行了,你们父女能和解,大家都松了口气。其他事,等你回了耀威再谈。” 尤玮话落,就离开了楼梯间。 娄小轩却没有动。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坐在台阶上,撑着头,闭上眼。 …… 娄副总“出事”那天的情形,娄小轩一直记得很清楚,这几天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每每刚眯着一会儿就被惊醒。 直到娄副总“康复”了,娄小轩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那天,是她打电话给娄副总,父女俩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吵架的根由还是以前那些事。 娄小轩当年在美国怀孕,得知娄副总同意她和崔圳的婚事,就高高兴兴的和崔圳回国,谁知回去之后,娄副总却告诉她,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结婚的事以后再说。 娄副总还说,崔圳这个丈夫帮不了她,以后她会后悔的,但是孩子可以留下来。 娄小轩不服气,和娄副总闹了几天,就偷偷把家里的户口本偷出来,去和崔圳办了手续。 娄小轩很得意,还以为是娄副总疏忽大意,谁知一转眼才得知,是崔圳去求过娄副总,他们还谈了很久。 娄副总还让崔圳写下一份协议进行公证,称关于娄家的一切财产都和崔圳无关。 加上娄小轩一直知道,娄副总派顾丞破坏她和崔圳的关系,新仇加旧恨,一并爆发,令她情绪过于激动,不慎流产。 因为这件事,娄小轩一直责怪娄副总,这之后四年间,娄小轩再没怀孕,无论是胜利上还是心理上的因素,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四年间,娄小轩也一直在计较,计较自己的人生被娄副总操纵,计较这个当父亲的背着她做了这么多事,连她的婚姻也要算计进去,所以娄小轩投靠了方副总。 结果兜兜转转一大圈,闹到现在这个田地。 …… 那天,在病床前,娄小轩守着刚刚醒来的娄副总,到了那一刻她的心才总算安静下来。 几天来,她一直在后悔中喘息,以为是自己在电话里和娄副总吵了一架,导致他发病。 娄副总醒来后,也没有让娄小轩回耀威上班,只让崔圳回去。 娄小轩起初不懂是什么意思,而后耀威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娄小轩才明白,原来娄副总是让她抽身出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待整个局面。 娄小轩看到的是,张立民一步步露出野心,方副总只是张立民的一颗棋子,将来张立民的棋局一旦暴露,方副总这条线上的人也会跟着陪葬。 娄小轩看的胆战心惊,这时娄副总对她说:“因为我的病,你也获得了一次清醒的机会,等回到耀威就要重新做选择了,是不是还要选择以前的路,你自己决定。” 直到这一刻,娄小轩才明白娄副总当年的话。 娄副总说,崔圳帮不了她。 这话没错,如果她要冲刺事业,冲进那片修罗场,那崔圳的确不是合格的拍档,他们只会成为彼此的累赘。 娄副总说,张立民这条线上的人都是赌徒,拿自己的命在玩。 这话也没错,如果她继续待在这条线上,势必要被牵扯进此后的利益纠纷,到时候就算她见势头不对,要退出,也晚了。 娄副总还说,她既然选择了崔圳,就等于选择了家庭,那么他们夫妻就要奔着这个目标,以捍卫家庭而努力。 这话更加没错,无论她怎么作,只要不危害这个家,这个家就不会散。 娄小轩最后还问娄副总:“您当初阻止我和崔圳结婚,是因为您想我为了娄家在事业上有建树?” 娄副总道:“我心里是这么希望的,可你既然选择了另一条路,我这个当父亲的再不甘心也没办法,我能为你做的也就是和崔圳谈那一次,帮你测试一下他的人品。” 娄小轩不再说话。 她不认同娄副总的做法,到了这一步却也无法再责怪,他们父女看事的角度差别太大,所以做出来的事对方也无法理解。 唯有一件事,娄小轩很清楚的知道——这四年的折腾,她后悔了。 *** 尤玮走出医院,看了眼天空,阴阴沉沉的,要下雨了。 她没带雨伞,正打算叫辆车抓紧回酒店。 只是才翻出手机,余光就瞄到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靠近。 尤玮抬眼一看,轿车的后车窗也刚好降下来,顾丞就坐在里面,淡然的望着她。 尤玮笑了一下,抬脚上车。 一坐进车里,她就说:“我回酒店。” 顾丞转而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捏在手里。 尤玮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医院?” 顾丞:“你下车的时候,我刚好看到你,心想着既然你去谈判了,那我就在外面等等好了。反正我猜,你也会问我心里想的那些问题。” 尤玮一怔,把手抽走:“你也太鸡贼了。” 顾丞轻笑,又去抓她的手,安抚着说:“其实那些问题,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求证不求证并不是很重要,反倒是你,非得亲自求证,如果我拦着你,或者代替你去,你也不踏实。” 尤玮“哼”了一声,不看他,看窗外。 直到她的手背上一疼,她“嘶”了一声,瞪回来。 顾丞咬了她一口。 尤玮:“你属狗的?” 顾丞笑笑,转而将话题带到耀威:“张立民改换设备厂家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尤玮一顿,说:“我猜这家他早就找好了,而且双方已经谈妥了利益输送,只等之前那几个入住机出故障,便堂而皇之的换人。但是这件事要掌握证据很难,张立民不会轻易露出马脚。你上次给我的财政预算表,最多也只是有疑点,就算我追着去查,那也不是铁证。” 顾丞挑了下眉,说:“照你这样的查法当然不行,无论你让谁去,都不可能接触得到张立民那些人的核心机密,最多也就是扒掉一层皮毛。” 尤玮:“那你说怎么查?” 顾丞看着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尤玮一怔:“你的意思是,我去投靠他们?” 顾丞笑出声:“你觉得会有人信么?要去,也是我去。” 尤玮愣住了。 半晌,她问:“你入虎穴,他们就会信你了?” 顾丞:“不会尽信。但这原本就是我的分内事。我来耀威是来检查酒店问题的,这件事我必须得碰,张立民那些人也必须要接触我,拉拢我,让我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尤玮不说话了,她在犹豫。 直到顾丞说:“记得前几天我和你说的话么?这四年我一直在怪你,可我也相信你,你出事,我就会站出来,帮你。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要相信这一点,就够了。” 那一瞬间,尤玮的心波动了一下。 她睁大眼看着这个男人,嘴唇动了动,这样问:“即便我永远不告诉你,四年前我为什么离开?” 这句话,她试探的成分更多。 顾丞看着她,安静了两秒,笑了:“即便如此,也是一样。” 那份试探,忽然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 顾丞的车开到酒店附近,先停了一次,让尤玮下车。 尤玮下车后,天上已经开始掉点了。 她脚下加快了几步,趁着雨下起来之前回到酒店。 顾丞的车快了一步,等尤玮看到酒店大门时,他的车已经停在酒店门口。 远远地,只见顾丞走下车,系好西装外套的扣子。 尤玮扫了一眼,加速脚步。 雨忽然变大了,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尤玮暗骂了一声,飞快的冲向大门口的顶棚下。 等她站稳,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呼了口气,再一抬头,看到的却是几步开外,顾丞背对着她,好像正在接电话。 与此同时,陈笑拿着伞走出来,见到尤玮回来了,松了口气,立刻跑上来。 尤玮下意识问:“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陈笑小声说:“突然来了位贵宾,好像是提供设备的新厂家代表。” 尤玮脚下一顿:“美国那家?” 陈笑飞快的点了下头。 这时,顾丞已经接完电话,却没有迈进酒店大门,而是侧身看着大门的方向,神情严肃。 尤玮已经来到跟前,她看的很清楚。 顾丞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也因为他这样的表情,令她提高了警觉。 顾丞是看到了谁? 尤玮脚下顿了一步,陈笑却快步上前,和顾丞打招呼:“顾总,咱们先进去吧。” 顾丞却没接茬儿,忽然迈开腿,走进旋转门。 尤玮皱皱眉,顺着望过去。 有几个人正站在旋转门的里面说话,好像相谈甚欢,有男人,也有女人。 那旋转门转的很慢,却还是在旋转之间阻碍了她的一部分视线,里面说话的几个男人她逐一分辨,好像有张立民、方副总、陈经理。 可这些人都不可能影响顾丞。 唯有站在几个男人面前的那个女人,背对着门口。 尤玮的视线落在那女人的背影上。 这时,顾丞踏进门里。 女人恰好转过身,笑着迎上他。 两人握了下手。 那一瞬间,尤玮终于看清楚了女人的面容。 女人的视线越过旋转门看向尤玮。 虽然只有一瞬,但尤玮相信那女人一定看到她了。 天上忽然划过一道雷,声音很大。 尤玮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雨,下的更大了。 第60章 chapter 60 “顾总, 您可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在等您,时间到了,咱们还是一起去会议室吧。” 说这话的人是方副总。 顾丞踏进门口时,方副总第一个笑着转过身。 顾丞勾起唇角:“让各位久等了。” 张立民也看向顾丞,那笑容里有着算计:“顾总贵人事忙, 等等也是应该的。哦,我来介绍,这位苗可枫女士, 可是帮我们耀威酒店操办新设备的重要人物啊,要不是苗女士鼎力相助, 这次设备更换也不会这么及时。” 张立民说话间,被称作苗可枫的女人也转过身, 抬眼看向顾丞,笑道:“顾丞,好久不见。” 苗可枫边说边伸出一只手,那十个指甲涂着裸色的指甲油。 顾丞眉眼低垂, 抬手轻轻一握。 “苗女士别来无恙。” 顾丞松了手。 苗可枫顿了一秒, 也不知是在计较“苗女士”三个字,还是在计较“别来无恙”四个字。 她说:“托福,还是老样子。” 这番寒暄听在张立民耳中,难免称奇:“怎么, 二位认识?” 苗可枫笑道:“以前都在美国待过, 虽然一个是酒店医生, 一个是搞设备零售批发的,但好歹都属于酒店行业,有过几次交集。” 张立民恍然道:“原来如此。” …… 这时,尤玮走进旋转门。 方副总最先看到,立刻说:“尤经理,去医院看过娄副总了?他怎么样啊,哎,他的身体状况我们都很担心啊!” 假仁假义,假模三道。 尤玮挑了下眉,公事公办的应着:“娄副总逢凶化吉,精神不错。” 张立民也看了过来:“娄副总没事了就好,来,尤经理,你也来见见苗总,她是咱们新设备的供应商,专程从美国赶过来的。” 尤玮眉眼一转,苗可枫也刚好回过身。 两个女人照了个面,各自挂上商务式的微笑。 女人对女人,不像男人对女人。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男人看女人,看的是风情,是脸,是年纪,是身材,是露在衣服外面的地方,而女人看男人,看的是头衔,是学识,是地位,是金钱,是谈吐间流露出的智商和情商。 如果双方都能更风趣一点,那谈判就更事半功倍了。 可是女人对女人的,看的却是衣服,品味,砸了多少钱在脸上,伴侣如何,以及自己有没有被比下去。 而这里面最有趣的是,她们都和同一个男人有过牵扯。 ——苗可枫。 尤玮可不会因为时隔四年就忘记这个名字。 “尤经理,你好,我是苗可枫。” “久仰苗总大名,我是尤玮。” 一人一句寒暄,话音落下,一同沉默了,而且都没有要开启一个新话题的意思,就是看着对方,淡淡微笑。 方副总还以为是两人生疏,连忙打圆场:“对了苗总,新设备送来后,尤经理可是第一个试用者。” 苗可枫有些诧异:“尤经理已经用过了?效果如何。如果有需要改进的,尽管提出来。” 尤玮依然在笑,就两个字:“好的。” 反正她说好用也不对,说不好用也不对。 话题又终结了。 张立民没想到尤玮根本没有接着圆场的意思,他又看了眼顾丞,谁知顾丞却没事儿人似的站在那里,和张立民对上视线了,还挑眉询问。 张立民嘴角的笑容都僵了,又用眼神示意方副总。 方副总见状,再次提到上楼开会的事。 张立民随即向顾丞和苗可枫比了个手势:“是啊,还是先上楼吧。二位,这边请。” 顾丞刻意慢了一步,让苗可枫先走。 如此礼貌的谦让之下,他的目光也不动声色的看向尤玮。 尤玮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就在几人转身的瞬间,虚伪的笑容是秒收的。 顾丞刚好抓到这一幕,勾唇笑了。 谁知这时,苗可枫也侧过身,看向顾丞:“顾总?” 顾丞这才收回目光,和几人一起走向电梯。 *** 尤玮安静的立在原地,站得笔直,看着一行人的背影,直到陈笑凑了过来,小声叫了她一声。 “学姐,那个苗可枫就是新设备提供的厂家代表吧?” 尤玮没看陈笑,但话却是对着陈笑说的:“看到这几个人了么?” 陈笑一怔:“看到了,怎么了?” 尤玮:“你有什么想法?” 陈笑顺着看过去,那一行人已经消失在拐角,走向电梯间。 陈笑说:“张总、方副总、陈经理,三条鱼,从大到小,一个压制一个。至于苗总,如果学姐之前的估计没错,那她也是这只鱼缸里的一条鱼,美人鱼。” 尤玮没接话。 陈笑又说:“不过顾总嘛,他是学姐这边的人,和那只鱼缸里的水生物格格不入。” 尤玮脚下忽然迈开步子,陈笑跟了上去。 尤玮边走边说:“这只鱼缸里的鱼,一条比一条凶,而且组织结构还在变动。你说,如果顾丞也进了这只鱼缸,他会是什么样的鱼呢?” 陈笑一顿:“学姐的意思是,顾总有可能跑到那边去?会是什么鱼……估计是虎鲸之类的吧?” 虎鲸? 尤玮觉得很有趣。 陈笑想了想,又道:“以前这鱼缸里好像还有娄经理,最近她在医院照顾娄副总,一直没出现。” 尤玮又问:“现在这几条鱼准备咬人了,如果你是鱼饵,你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脱困呢?” 陈笑说:“哦,要不就找个新鱼饵给他们咬,要不就搅浑这缸水,让他们自相残杀,看谁比谁狠。” 尤玮笑了。 自相残杀,找个新鱼饵? 这倒是可以试试。 陈笑这时才好像想起什么,说:“对了,我记得方副总之前一直极力拉拢叶氏的代表叶伦,怎么最近又好像没什么来往了?” 尤玮说:“两种解释。第一,这个鱼缸太小了,装不下叶伦的野心,或者是叶伦水土不服。第二,两边都想从对方身上谋取更大的利益,结果冲突了,便开始疏远。” 陈笑恍然大悟,跟着尤玮的思路想了想,又说:“可是他们连叶伦都拉拢不了,又怎么能吞得下顾总这头虎鲸啊?” 尤玮看了陈笑一眼:“听你这话,你觉得顾丞比叶伦更胜一筹?” 陈笑点头:“如果非要这么比喻,那叶伦是大白鲨,顾总是虎鲸。我也知道,叶总有钱,有背景,有手段,可是顾总却给我一种……就算他没有钱和背景,也有能把这几个人玩进去的智商。” 尤玮笑出声:“你这可不是夸奖啊。” 陈笑挠挠头,说:“学姐,这不是你以前教我的吗?你说,背景和钱只是辅助,真正的输出,是看他有没有动摇敌人军心的能力,有时候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那是最直接也最愚蠢的做法,纯靠血厚,比起这种打法,以逸待劳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所以从这个角度想,我觉得要是这几条鱼把顾总拉拢进去,表面上看是增加了实力,实际上还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呢!” 尤玮又笑了,隔了几秒,才说:“有长进,再教你一件事。其实无论这缸水是混的还是清的,要想搅局只需要一样东西。” 陈笑问:“是什么?” 尤玮:“猜忌。” *** 两人一边聊一边回到办公室,等进了门,陈笑才想起一件事。 “对了,学姐,你出去的时候,我刚帮你接了个通知。” 尤玮问:“什么通知?” 陈笑把通知拿出来,递给她:“上头的意思是,酒店现在不是改革吗,最近又有一些人事变动,要把大家集合起来举办一次内部酒会,之前为酒店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老员工们,可能也会请回来一些,上个台发个言,抽个奖之类的。总之,还是怕接下来的改革动静太大,人心浮动,所以先办个小酒会让高层们讲讲话,提倡一下改革精神,安抚一下人心,到时候还会请来媒体记者现场拍摄,制造点正面形象。哎,通知的这么突然,咱们部门又要忙了!” 尤玮扫了眼通知,就将它放在一边。 她心里清楚,这样的酒会势在必行,表面上是为了团结员工,事实上还是做给外头人看的——你看,我抚恤了老员工,安慰了在职员工,还在酒会上郑重其事的介绍了在改革路上提供帮助的朋友们,面子里子都给足了,谁还能说我们的改革是建立在践踏一线工薪阶层的基础上? 尤玮说:“不管怎么样,今天先把初步名单拟出来,请谁来,不请谁来,谁主谁次,位次怎么排,谁不能和谁坐在一起,要举办多大的规模,同行要请多少,媒体的比例是多少,会后礼品的规格怎么走,这些事是最需要动脑筋的。别人我不放心,还是你来拟,拟好了我把一次关,再递给上头做筛选。” 陈笑一怔:“要搞这么大排场?我还以为只是咱们集团内部的小聚会。” 尤玮:“上头要的是面子,面子哪有嫌小的,当然是越大越好。但这话意思不能让那些老总们亲口说出来吧?话传下来自然是要多含蓄有多含蓄。可是他们说的含蓄,咱们不能理解的含蓄。总之,先按照这个方向办吧。” *** 就这样,尤玮大半个下午都留在部门里,陈笑在外头拟定名单,尤玮在屋里筛选需要邀请的本市大人物。 面子工程都是虚的,可是再虚也得做,做大了高层们面上有光,自然眉开眼笑,而且这时候决不能一味的缩减预算,得砸钱砸的漂亮。 开始每一步都很顺利,这些事都是每年年会之前做惯了的事,名单上不会有太大改动和出入,反倒是在会后赠送的小礼品上,尤玮发愁了。 这礼品的规格要定多大呢? 是明着送,一视同仁,还是做在暗处,根据来客不同的身份稍作调整呢? 答案自然是不能一视同仁。 大人物送大礼,又不能大的离谱,尤其是政府官员,以免有行贿之嫌,可是又不能不在此处花心思。 尤玮正在为此头疼,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她下意识抓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叶伦。 尤玮只顿了一秒,就将电话接起:“喂,叶总,你好。” 叶伦在电话那头笑了:“这么客气,都是老同学,怎么不叫我的名字?” 尤玮没矫情,很快就在称呼这种小事上妥协了:“好,叶伦,找我有事?” 叶伦:“几天不见,想找你叙叙旧。” 叙旧? 连着叙了两次旧,竟然还拿来当借口? 尤玮笑道:“该不会又是在你房间吧?上次的事可害苦我了,我事后还跑到十八楼跟几位老总解释过我和你之间非常纯洁的同学情谊。” 叶伦一怔,诧异极了。 “上次一起吃饭的事,他们知道了?” 尤玮:“非但知道,我在你房间的照片还被人从对面大楼拍下来了,怎么,你没收到风?” 叶伦的口吻一下子变了:“出了这种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尤玮:“告诉你有什么用,难道让你出面为我澄清么,那我就更解释不清了。反正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和你是老同学,一起吃顿饭很正常,只要没有利益输送,他们也不能借口问责。反倒是这次,我有点怕了。” 手机里,叶伦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说:“其实面对这种猜测,光是解释和躲避是没有用的,你越解释,越要摘清楚,别人越觉得这是狡辩。与其这样,倒不如大方承认。” 这回是尤玮怔住了:“承认什么?” 叶伦笑道:“承认我在追你啊。承认过后,你再反问那几位老总,你单身,我也单身,男欢女爱,与他们何干?就算你将来嫁给我,他们也应该拍手祝贺啊。” 尤玮沉默了几秒,没接话。 主要是这话怎么接都不对。 直到叶伦说:“哦,眼下倒是有个好机会,连浪费口舌解释都不用了,只要你我配合,我保证那些老总绝不会再问你这种愚蠢的问题。” 尤玮有点好奇了:“什么机会?” 叶伦:“耀威不是要准备办个什么改革酒会么,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做我的女伴呢?” 第61章 chapter 61 ——在酒会那天做叶伦的女伴? 有何不可呢? 尤玮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 只是笑道:“好啊。” 反倒是叶伦愣了:“你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不多考虑一下?” 尤玮觉得好笑:“哦,那我再考虑一下。” 叶伦又飞快地说:“还是不要了,万一你考虑的结果变了,我怎么办?” 尤玮挑挑眉,忽然觉得叶伦和之前有一点小变化。 这时, 叶伦又说道:“其实我打这个电话约你,还以为你会拒绝,我还想了如果你拒绝我,我有什么办法继续说服你, 没想到你又让我意外了。” 听到叶伦这样说,尤玮好奇地问:“那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叶伦说:“其实没想到, 我要是有办法, 之前也不会被你那么说了。我许诺利益, 你不要, 我许诺感情, 你也不要,好像我这里的东西, 你没有一件感兴趣的,这样我就没有筹码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反倒是我约你一起去酒会,你答应的这么痛快……” 尤玮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这样形容她, 挺有趣, 也挺不像她的, 可见在男人和女人的认知里,对同一件事的理解有多么不一样。 尤玮:“不要利益,不要感情,听上去这个女人不是什么聪明人,不仅脑子不清楚,还有点假清高。” 尤玮如此评价,叶伦又听笑了。 两人又简单聊了两句,尤玮就率先挂上电话。 *** 另一边,十八楼。 张立民挑头要开的会议已经告一段落,公示聊完了,桌上的咖啡和茶水换了一杯又一杯,围在会议桌前的几人终于可以轻松轻松。 秘书又换了一次水,出去了。 张立民这时将目光扫过正在低头看手机的顾丞和苗可枫,这两人刚一开完会就开始处理其他公事,这是一种敬业的表现,却也是一种不愿浪费时间成本和这屋里的人社交的表现。 张立民忽然说道:“苗总今早刚回到祖国,原本我们还安排了丰盛的晚餐,可是我们考虑到苗总下飞机就没休息过,不如咱们改在明日再接风洗尘?” 苗可枫放下手机,看向张立民:“好啊,张总,我这个人很随意的,在飞机上也一样能睡得踏实,头等舱也很宽敞,饭食也不错。” 方副总接话道:“哈哈原来如此,难怪苗总看上去精神焕发!” 张立民又看向好像戴了隔音罩的顾丞,说:“哦对了,顾总,下个礼拜我们耀威要举办一场内部酒会,为咱们下一步改革的事宣传一下,到时候顾总和苗总可一定要携伴出席哦!” 苗可枫说:“携伴出席?我刚回来,人生地不熟,张总这样强制要求,该不是欺负我是外来的吧?” 张立民哈哈大笑:“哪里哪里,我的意思是说,顾总和苗总可以做彼此的舞伴啊,你看,顾总也是刚从美国回来不久,我想要让顾总突然选一个合格的女伴,也是个难题。” 顾丞这才抬起眼皮,不回应是不行了。 他望向张立民,又扫过苗可枫,见两人都看着他,便淡淡笑了:“一场酒会而已,张总还真是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连这样的小事都要操心。” 隔了一秒,顾丞又对苗可枫道:“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苗总陪同?”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苗可枫再把话逼近一步,再说不过就是一场酒会,跳个舞罢了,他从不为了这种小事犯怵。 苗可枫也从善如流的笑道:“乐意之至,希望顾总多多关照。” …… 张立民见状,心里自然也满意。 张立民的大目标从来没有变过,他就是要动改革这块肥肉,在这条路上有多少利益可以挖掘,有多少财路可以探索,他是做财务出身的,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面的水分能挤出多少,就算他不去探索,也会有其他人盯上,何必要把机会让出去呢? 控制方副总,让方副总去利用娄小轩,让方副总去指示陈经理,这些都只是小部署,要娄小轩和陈经理不会在整个局里创造多大契机和利益,但他们这样的小卒子却能起到在前线捣乱的作用,更能直接谈听到娄副总那条线上的动静。 当初,方副总还问过张立民,利用娄小轩会不会太冒险了?她可是娄副总的宝贝女儿啊! 张立民却说,正是因为那是宝贝女儿,娄副总才不可能下狠手,但是娄小轩仗着自己的身份,反而会有的放矢的作一把,只要这父女俩关系不和,娄小轩就会和自己的老爸对着干,只要娄副总还在用尤玮,娄小轩这嫉妒心就压不下去,这里面的火候儿都是微妙的,掌握好了就能为己所用。 自然,张立民也告诫了方副总,利用娄小轩,但绝不能信任,这是一个杠杆,但绝对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立民又打起叶伦的主意。 叶氏要进军大陆市场,第一件事就是注资耀威,除了看重耀威这块金字招牌,也是想找一个实力稳固的根据地。 叶伦要创造自己的根据地,不是三、五年的事,开始只能借别人的地盘用用,更有甚者,还可以把这个地盘变成自己的。 像是叶伦这样的商业动机,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张立民等人也都在商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了,就算自己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听也听了不少了,所以耀威的高层们,普遍的态度是不拒绝注资,但是要提防注资的人和注资的动机。 唯有张立民例外,他让方副总第一时间去拉拢叶伦,那是因为他和叶伦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他张立民图的是财,叶伦要的是权,他们完全可以合作啊! 至于耀威将来是谁说了算,张立民才不关心,只要这个人不挡财路,是谁都行。 至于苗可枫,那就更不用说了。 张立民联络苗可枫,跟苗可枫订购设备,作为不说破的潜规则,苗可枫直接提到让利几个百分点的事,张立民接受了。 这里面最难搞的就属顾丞了,让利和受贿,顾丞和他的团队一定会查,能不能查到,查到多少,都不好说。 那么,与其想方设法的躲避追查,还不如把顾丞也拉拢过来,分他一些利益,这样顾丞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选择性的去查,不管查谁都不会查到他们这条线上的人。 自然,所谓分顾丞一些利益,肯定要比这个团队来耀威拿到的薪酬要高出很多才行,诱惑一定要打,才能引导人犯罪。 直到正在盘算这些的张立民,忽然听到苗可枫和顾丞的对话——两人竟然是认识的? 以及,苗可枫看着顾丞的那种眼神。 张立民眯了眯眼,再三确认,认为并不是自己老眼昏花,这两人肯定有事儿,最低限度也是苗可枫对顾丞有企图。 呵呵,要是把这两人绑在一起,他再送一些利益给顾丞,就不信有女人又有钱这种好事,有哪个男人会拒绝。 说穿了,男人奋斗事业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 但话说回来,正如叶伦注资耀威的事路人皆知一样,张立民的这点小九九,这个屋子里的人也都心知肚明。 顾丞邀请完苗可枫,就扫了张立民一眼,心里就对他的计划有了定数。 顾丞转而站起身,拿着手机准备告辞。 谁知,他正在系西装外套的扣子,这时就听苗可枫说道:“好多年没有回来祖国了,尤其是这个城市,我小时候对这里感情很深的,这次回来看到街景的变化,真的很吃惊。顾丞,你刚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顾丞动作一顿,看向苗可枫时,眼睛里已经几乎没了温度。 张立民听了这话,很是诧异:“小时候?苗总是本地人?” 苗可枫说:“是啊,不过高中还没毕业就和家人一起移民去美国了。” 张立民“哦”了一声,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等等,听你刚才的话,怎么,顾总也是本地人,你们不是在美国认识的吗?” 苗可枫说:“是在美国认识的,不过认识的时候就互相介绍过,我这才知道原来顾总也是后来才去的美国,更巧合的是,我们还是校友,上过同一所中学。” 张立民更吃惊了,心道原来这两人的关系这么深远? 张立民又一次看向顾丞,眼里的算计更深了。 顾丞立在那里,神情肃穆,忽然就扯了扯唇角,轻笑出声,那面部线条瞬间生动起来。 只听他说:“苗总怕是记错了,我倒不记得有过你这样的校友,如果有,我的印象一定会很深。” 苗可枫安静了两秒,才接话:“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吧,还有件事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记错了呢——顾总说过,将来如果咱们都回国了,你会当我的导游,带我重新熟悉家乡。” 顾丞又是一声低笑:“苗总恐怕不知道,我这个人方向感很差,自小就是路痴,小学毕业之前连自己回家都很困难,怎么有资格给别人做导游呢?” 苗可枫又是一噎。 张立民再次出来打圆场:“我当是什么事,如果是这点小事的话,二位完全不用自己操心,我们耀威一定会安排的妥妥当当。哦对了,顾总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在本城好好玩过,不如就和苗总一起,由我来帮二位挑选一位合适的导游,保证让你们宾至如归,如何啊?” 张立民这样说,真是中了苗可枫的下怀。 苗可枫飞快的接话:“张总来安排,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也不用刻意安排,最好是能娱乐工作两不误。对了,我听说贵酒店的行政部经理就是从美国进修回来的,我想我们和她一定会有非常多的共同语言,刚好行政部和我们都有密切的业务接触,借此机会彼此熟悉,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行政部经理? 尤玮? 张立民愣了,他完全没想到苗可枫会绕到这个女人身上,那可是他谋财的路上最碍事儿的一根眼中钉啊! 张立民试图婉拒,可苗可枫却调侃他是不是舍不得人才,有所保留。 张立民自然无法再坚持,只能顺水推舟地说:“那好,等咱们耀威的酒会结束了,我就让尤经理尽快安排。” 苗可枫终于笑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隔了一秒,苗可枫又看向顾丞:“不知道顾总有没有兴致参与进来?还是让我一个人来面对尤经理?” 顾丞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放进了裤袋里。 苗可枫看在眼里,几乎能听到他捏紧手掌,关节作响的动静。 说实话,苗可枫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下一秒,她就在顾丞脸上看到一丝浅笑。 只是那笑容并没有走进眼底。 顾丞:“好,苗总既然这么有兴致,我全力奉陪。” *** 顾丞没有恋战的意思,转身离开会议室。 穿过走廊,他站在电梯前。 直到身后忽然出现一阵高跟鞋声,刚才在会议室里的那股香水味又出现了。 顾丞垂下眼眸,脸色冷了。 果不其然,是苗可枫。 刚才在会议室里,他是给她留面子才保持了教养。 想不到她还追出来? 苗可枫来到顾丞身侧,开门见山的问:“顾总走得这么急,赶着去见谁?” 顾丞看着电梯门,淡淡应道:“不是走得急,是公事谈完了,没有多留的必要。” 苗可枫:“谈完公事也可以谈谈风花雪月,这不是正常的社交吗?” 顾丞的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没看她,说:“那要看对谁,值不值得花费时间成本。” 苗可枫脸色瞬间变了。 但她很快又恢复如常,然后她也看向电梯门,这样说道:“我来之前就听说耀威正值多事之秋,三天两头的出状况,什么女下属靠不明手段勾引男上司闹绯闻啊,什么女下属又成了打晕男上司的嫌疑人啊,我就好奇,这个女下属到底是谁这么大本事?噢,我还听说,现在很多人都在提议要趁此机会把这个人换掉,哎,这舆论的杀伤力可真是不容小觑啊,你说是吧顾总?” 这个女下属指的自然是尤玮。 顾丞听了,脸上连刚才那丝嘲讽都没了,只是面无表情的说:“操纵舆论从来都是当权者的把戏,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 顾丞这话有没有一语双关,苗可枫猜不透,可她的感觉却不只限于尤玮这件事,还有四年前在美国。 那时候苗可枫和前夫闹离婚,打官司,在那个城市里弄得沸沸扬扬,她前夫在用舆论办事,她也是,两人都无所不用其极的抹黑对方。 有权利的人就可以操纵舆论,这样的感受她尝到过,不仅尝到过甜头,也尝到过苦涩。 如今顾丞又这样说,苗可枫的脸色怎能好看? 到此,苗可枫的话也横着出来了:“哎呦,这么护短,处处帮腔,顾总以为这是哪里,难不成还把那位女下属的事当家务事处理了?” 这话落地,气氛降到了谷底。 顾丞沉默了几秒,终于侧过身,正视苗可枫。 苗可枫也跟着站直了,扬着下巴看着他。 顾丞忽而笑了:“说到家务事,苗总处理起来一定比我得心应手,当初在美国,苗总也没少练习,每天都在为能多分一块钱而绞尽脑汁,这方面的经验我是不足,有机会会跟苗总请教。” 苗可枫几乎是咬牙切齿了,脸色也很难看:“没有你在一边出馊主意,我能练的出来这么多经验吗?” 顾丞挑了下眉:“苗总当初聘请我,我拿了钱自然要为雇主办事,这是我的分内事。再说,这也多亏苗总悟性高,让人一点就透,否则怎么能达到举一反三的效果呢?” 电梯终于来了,门开了。 顾丞率先迈进去,回过身,看向苗可枫。 “奉劝苗总一句,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提起,除非你想这些秘密闹的人尽皆知。” 电梯门即将关上,苗可枫倏地伸出手挡住电梯门:“顾丞,你在威胁我?” 顾丞:“我是在提醒你,各管各的,别把手伸的太长,小心被夹断。” 苗可枫吸了口气,将手挪开。 她的眼光在说,走着瞧。 直到电梯门合上。 顾丞的目光始终冰冷。 第62章 chapter 62 接下来几天, 尤玮和苗可枫都没有过直接接触,苗可枫虽然住在酒店里, 但是她的日常起居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找前台, 或是和负责的楼长打招呼。 耀威酒店非常重视这位客人, 自然不会怠慢。 苗可枫的日程也比较简单,她每天都会按时到spa馆和健身房报道, 还会在商务会议室处理一下公务,期间只有一顿晚餐是她到顶楼的餐厅享用的, 其余时候都是送到她的房间内。 尤玮每天看到陈笑汇报上来的几位贵宾客人的日程,尤其特别留意苗可枫的。 这些日程安排再正常不过了, 很像是一个富太太或富二代来酒店消遣的安排, 但正是因为如此“正常”, 才显得不正常。 直到陈笑问起原由,尤玮才说:“如果你是苗可枫, 你初来乍到,要推销自己的设备, 买方邀请你住下,多一点时间体验酒店设施, 你会怎么做?” 陈笑想了想,回道:“我肯定不能完全放心体验, 我会一边体验一边琢磨,有什么设备是可以替换成我的, 我好做准备说服耀威花更多的钱。” 说到这里, 陈笑一怔:“可是学姐, 上头不都发话了吗,设备的供应商不能只找一家,要找三、四家靠谱的,分别跟他们购买啊。” 尤玮皱皱眉,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具体怎么操作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总觉得,这个苗可枫的行动线绝对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陈笑问:“学姐,你好像对她挺有芥蒂的?” 尤玮只说:“张立民那条线上的任何人,我都有芥蒂,也必须警惕。” 更何况,这个苗可枫还是四年前发过照片挑衅过她的人。 她可不会认为,这次苗可枫突然出现,只是单纯的为了卖设备,顺便贿赂张立民这么简单。 *** 改革酒会的事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尤玮要忙的事有很多,但幸好这些都是以前做惯了的,无论多大型的场合,都有过去的模板可以参照,只需要在细节上调整即可。 但要说小变故,也不是没有。 就好比说,尤玮接到十八楼的通知,让她同期准备着本城游玩的攻略,一定要商务型的,越高端越好,上头还点出两位游客名单,顾丞和苗可枫。 以及导游——尤玮。 在看到这封邮件时,尤玮的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这样三个名字摆在一起,不狗血么,不够创意么? 尤玮几乎都要怀疑,当年在美国发生的事,这些高层们也都知道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别出心裁的安排? …… 关于这件事,尤玮也和顾丞求证过。 顾丞一顿,没想到还真被搬上日程,便说他到时候会找机会搅局的,或者称病不去。 尤玮笑道:“那都治标不治本,你不去,苗可枫也会积极参与,反正大家如今都在一条船上,不管她是……不是张立民的合伙人,面子上总要圆过去。” 有那么一秒,尤玮差点脱口而出“不管她是不是针对你我”,只是这话刚到嘴边,就被咽了回去。 苗可枫和顾丞的纠葛,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顾丞听到这话,眉头打了个结:“你要配合安排?” 尤玮仍在笑:“是啊,不配合又能怎么办呢?您是总,苗可枫也是总,下达命令的还是总,我就是一个小经理,就是负责部门经营管理的,我哪儿敢挑三拣四呢,还不是你们这些总有什么安排,我就服从什么么?” 顾丞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尤玮打量着他的神情,忽然问:“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不太愿意我和苗可枫直接接触?” 顾丞抬起眼皮,反问:“有么?” 尤玮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点到即止对大家都好,横竖都要同舟共济,此时是不能闹内讧的。 *** 结果,尤玮也没有将她已经答应做叶伦的女伴这件事,告知顾丞。 在编排座次名单是,尤玮看到上面的安排,反倒先一步得知顾丞和苗可枫是当晚的舞伴,两人的座位是挨着的。 尤玮照办,也没有问顾丞。 一切都仿佛很平静。 陈笑对此还表示出了一点诧异,说:“奇怪,怎么顾总和苗总凑成一对了?” 尤玮反问:“不然呢?” 陈笑理所当然的说:“顾总没邀请你?” 尤玮扫了陈笑一眼:“众目睽睽之下,我和他组成一对。你是不是看最近论坛太平静了,想再把我挂上墙头一次?” 陈笑哈哈乐了,追问:“那学姐也不能落单啊,你可是咱们耀威的优秀员工,都蝉联好几年了,难道就没别人邀请你?” 陈笑这话刚落,尤玮的手机就响了,进来一封新邮件。 点开一看,是首饰的目录,发件人是叶伦。 尤玮已经连续三天接到类似的邮件了,第一天是小礼服,她选了一件,第二天是发型、手包、鞋子这些搭配选择,她都选了一遍,现在又轮到首饰了。 而且每一封邮件里都有叶伦非常贴心的解说,他还表示如果都不满意,他会再找人去挑。 陈笑伸头一看,问:“广告邮件?” 尤玮将首饰图片一张张点开,连续四五张都一般般,直到第六张,她指尖一停,又举起来给陈笑看。 “我戴这套,怎么样?” 陈笑立马:“美!” 尤玮:“好,那就是它了。” 她飞快的回复了叶伦,并将选择号码发过去,这时才回复陈笑:“不是广告邮件,是叶伦发来的。酒会那天,我会是叶氏代表的女伴。” 陈笑震惊了,愣了好几秒。 尤玮说完,正准备走开,可她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小声警告了一句:“对了,我知道你的女伴会是苏一淳,你喜欢她我管不着,可是如果你准备把我的私事告诉苏一淳,作为卖乖的筹码,我保证今年之内你都不会有机会请年假和你的女神约会。” 陈笑又是一惊,立刻闭紧嘴巴。 *** 除了舞伴小风波,酒会之前,尤玮还不小心经历了另一场小风波。 参加酒会的行头都准备好了,可是叶伦却发来了第四封邮件,尤玮点开一看,却不是衣服鞋子包包,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资料。 这个男人欠了高利贷,也没有工作,银行的信用率也已经清零,却在短时间内有了一大笔财富,虽然不足以帮他还清债务,却解了燃眉之急。 但这个男人,尤玮并不认识。 她看完资料,将电话打给叶伦,问清情况。 叶伦是这样说的:“这个人前阵子一直在跟踪你。” 跟踪她? 尤玮一怔:“你的意思是,论坛上那些照片是他拍的?” 叶伦:“不仅如此,他还卖给我一些其它的照片,他说那个雇主跟他要照片的时候,他动了个心眼,没有都交给那个人,自己留了一手,万一将来还有其他用途呢?所以我就花了一笔钱把这些照片买回来了,包括底版。” 尤玮问:“我的其它照片?都有什么?” 叶伦:“不止你的,还有我的,你和顾丞的。” 尤玮不说话了,她心里还是计较。 尤玮不说话了,她心里还是计较。 尤玮:“有件事很奇怪,这个人既然偷拍了你,也偷拍了我和顾丞,他竟然动了个心眼没有把这些东西都交给方副总。如果是要留一手,这个动机我能理解,可他只是奉命偷拍的,他如何判定哪些东西留下更有价值,哪些没有?怎么偏偏留下了我和顾丞的照片。” 叶伦:“关于这个问题我也问了,他说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偷拍你和我,他的雇主怀疑你和我的关系,但他在跟踪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想着多拍几张留个后手,还拍到你和其他人的同框。显然,顾丞是谁他并不清楚,这里面的人物关系,利益牵扯,他一个外人也不了解。事实上,他后面拍下来的东西才更值钱。” 的确,如果这个人把她和顾丞的照片,比如顾丞出入她家的照片交给方副总,那现在掀起的巨浪一定远不止于此。 尤玮:“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就给钱了?你这么做,他会拿你当atm机来用,对你予取予求。” 叶伦笑道:“给这种人当atm机,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给他一点钱就能换取自己要的情报,何乐不为?而且我的钱也不是白挣的,他要在我这里挣走更多的钱,就要为我办更多的事,比如反过来去调查他当初的雇主,再把那些证据送到我手里。” 叶伦还有这么一手,尤玮倒是没想到。 “你就不担心他一物两卖,卖给你,再卖给别人?” 叶伦说:“无论另一个买家是谁,和我的目标应该都不会差太远,那个人敢雇佣他,就得承受应得的后果。我也得庆幸,那个雇主出价并不高,才让我有机会帮这个人还清所有债务,让他为我所用。” 听到这里,尤玮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他的雇主到底是谁?” 叶伦:“方副总。” 意料之中,尤玮一点都不诧异。 而且指示方副总这么干的人肯定是张立民。 尤玮:“方副总针对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稀奇。” 叶伦反问道:“你就不好奇这个人手里的其他证据,里面可是有你和顾丞的照片。” 尤玮说:“差不多能猜到内容,那些东西不足以说明什么。” 叶伦:“我还以为你会着急从我这里要回去。” 尤玮:“如果我要,你真的会给我吗,就不会留个存底?” 叶伦轻笑出声。 尤玮却没心思和他绕圈子,她的脑袋一直在别的地方打转。 就好比说,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因为职位上矮人一阶,因为从不主动去害人,只求自保的原则,等等,她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位子。 如今一个机会送上来了,她要是不抓住了给这些老帮菜一点回报,以后岂不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思及此,尤玮问道:“你今天突然和我说这件事,除了告诉我,你已经帮我和你自己铲除了躲在暗处的一个小危机之外,会不会也已经掌握到方副总的一些证据了呢?” 叶伦先是一怔,转而笑道:“真聪明,我的确已经拿到了。” 尤玮:“如果我让你发给我一份,有什么条件?” 叶伦:“无条件免费奉送。” 尤玮:“随便我用?” 叶伦:“随便你用,就当是作为你答应我一起参加酒会,不让我落单的回报。” 尤玮:“那就先谢谢了,我等你的邮件。” …… 尤玮挂上电话,没过几分钟就等来了她要的东西。 点开一看,已经整理出十几页的资料,光是照片就有几十张。 她不由的勾起唇角。 可见,没有人是简单的,是人就都有厚度,都有裂缝,只要有裂缝,就会渗水,就会漏风,方副总混迹社会多年,靠的绝不是清清白白的手段,他身上的缝隙太大了。 而她眼下要做的事,就是把那些缝隙扒开。 尤玮花了一点时间研究方副总的资料,其实方副总的黑料并不是多让人惊讶,都是一些情理之中的事。 男人嘛,但凡要出个纰漏,不是为财,就是为女人。 张立民爱财,方副总则有个不省心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是方副总的原配妻子,而是他在外面的情人。 这个情人跟了他好几年了,早年在风月场所做事,也是因为那阵子方副总经常到南方出差,被生意上的朋友招待去了夜总会而认识的。 这个女人名叫薇薇,那时候是当地一家大型夜总会的头牌,方副总对她一见倾心,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这个女人身上找回了逝去的青春。 方副总和薇薇纠缠很久,才说服她离开夜总会,自然也帮薇薇赎了身,更加为此贪了一些公款。 至于那些照片,拍的大多是方副总出入薇薇家的抓拍,还有两人一起上街遮遮掩掩的照片。 尤玮看到这里,基本上就已经确定,叶伦调查方副总绝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 照片是有时间限制的,都是最近区间,可这些资料绝不是几天就能收集到手的。 尤玮看完资料,发了条微信给叶伦:“你这份礼送的可真大,都能把方副总送进局子十次了。” 叶伦回道:“还满意吗?” 尤玮:“我想不止我会满意,你会更满意吧?借我的手清理掉方副总这个不识抬举的绊脚石,你不用出面,还卖给我一个人情,一石二鸟啊。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我都要谢谢你。” 话落,尤玮就挂上了电话。 她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盯着有邮件的资料很久很久。 呵呵,该怎么利用这些东西以牙还牙呢? 第63章 chapter 63 不日, 娄小轩就消了年假回到酒店办公,当天下午, 娄副总也回来了, 行政部还搞了个内部小聚会, 帮娄副总洗尘。 到了晚上,尤玮接到娄小轩的信息, 说再过十分钟,顾丞住的顶楼套房见, 她有事想和他们二人说。 尤玮正准备下班, 看到信息直接上了顶楼。 尤玮早到了一步,娄小轩还没来,顾丞开门让她进来。 尤玮率先问道:“你说, 小轩突然要见你我,到底要说什么事?” 顾丞:“以她的性格脾气,要么就是宣战,要么就是求助。” 尤玮想了想:“宣战不太可能吧,因为娄副总这次的事, 小轩的戾气也跟着消除很多,方副总和娄副总内斗的事, 她也明白了自己的位子有多危险,我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宣战的理由。” 那么, 是求助吗? 尤玮正在纠结这个问题, 顾丞却没有当一回事, 他看了尤玮半晌, 忽然问了这样一句:“酒会那天,你有伴儿了么?” 尤玮一怔,抬眼间,看向顾丞的眸子。 他淡淡笑着,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又补充道:“或者说,有人邀请你了吗?” 尤玮没有直接回答,把问题抛了回去:“无论有没有,你都不可能领着两位女伴出席的,顾总。” 顾丞没说话。 尤玮直接从手机里调出当晚的座位图,让他看:“放心,你和苗总的位子我们部门已经安排好了,这是全场视角最好的一桌,和你们同桌的可都是耀威最顶尖的人物。就我的职位来说,恐怕还得再奋斗十年才有可能坐上去。” 尤玮话落,顾丞轻叹一口气,放下腿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只是一次商业应酬,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被张立民强行安了这个女伴。” 尤玮也瞅着他,笑着应:“我知道,他们要拉拢你,买通你,金钱是一方面,女人是另一方面,而你也要趁机打入敌人内部,假意归顺,实际上却是为了套取你要的消息。嗯,我都懂,也都理解。” 顾丞皱了下眉,越听越不顺耳。 尤玮可不是这么心胸宽广的人,往往是她嘴上说的越好听,心里想的越不是这么一回事。 而顾丞又恰好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解读尤玮的人。 所以,他很快就接道:“你该不是做了一些需要我也懂,我也都理解的事吧?” 尤玮笑了:“你干什么要过度解读我的话呢?” 顾丞一顿,又要说什么,这时门铃却响了起来,娄小轩来了。 两人的话只好告一段落,顾丞去开门,很快就和娄小轩一起回到客厅。 …… 娄小轩坐下来,精神比之前好一些。 顾丞给娄小轩递了一杯咖啡,坐下便问:“突然把我们俩叫到一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娄小轩喝了口咖啡,又安静了片刻,这才组织好语言,开口说道:“过去的我,或多或少也给你们添了麻烦和烦恼。但是最近我家里的事,你们也知道,我也因此看清了很多。” 顾丞和尤玮互看了一眼,都没接话。 娄小轩很少会这样,上一次还是因为她要和崔圳结婚,请求顾丞和尤玮帮他们的忙。 娄小轩看向顾丞,又道:“顾丞哥,我从小到大都很任性,很多事都是你帮我兜着,我很感谢你。可我也知道,我做的事但凡出格点的,你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我爸,根据他的命令来阻止我,教导我,我记恨过你很久。现在想想,要是当年被你阻止我和阿圳在一起成功了,现在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娄小轩的话有些模棱两可,她的态度也让人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希望成功,还是希望和现在一样不成功。 娄小轩转而又看向尤玮,说:“尤玮,我和你一直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无论多努力都没用,同性相斥,你我之间好像永远隔着一道沟,还隔着这两个男人。不过我现在也不期望能和你成为好朋友了,你既然喜欢跟人利益交换,那么咱们就做合作一次试试,看我能不能给你带来你要的东西,而你也要给我我需要的。” 听到这里,顾丞和尤玮心里都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 娄小轩消失了一段时间,只在医院照顾娄副总,如果不是亲厚的父女关系绝对做不到这样。 这样看在外人眼里,都会认为这对父女已经重拾亲情。 那么方副总、陈经理,甚至是张立民等人又该怎么看呢?他们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用娄小轩了。 更有甚者,他们会想办法踢走娄小轩。 到了这一刻,任何人都不愿意成为弃子,首先就要自保。 果不其然,娄小轩很快就说道:“我知道也许我的请求很突然,你们也没有一定要帮我的义务,可我现在处境艰难,我不想被方副总一脚踢走,也没脸跟我爸请求帮忙,就算我请求了,他也是要将我调到行政部。我丢不起这个人。如果你们觉得帮我这一次,和你们的利益产生冲突,我不会怪你们,可是如果你们帮了我,他日我一定会回报。” *** ——如果你们帮了我,他日我一定会回报。 这句话,直到尤玮离开顶楼套房,仍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娄小轩说完她要说的话,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她没有立刻要求尤玮和顾丞给她答案。 同样,尤玮也没有立刻答应。 尤玮需要理清思路,需要审时度势,需要找个时机,更需要衡量这样的帮助是否有利。 自从改革开始,酒店里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尤玮几次被卷入旋涡,渐渐的也因为这件事而改变了对人对事的看法,这要是换做以前,她会很乐意帮娄小轩一次,举手之劳,还能消除一个敌人,甚至尝到帮娄小轩的优越感。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可现在,她凡事都要衡量利弊。 …… 尤玮回到办公室,又检查了一次叶伦给她的资料,她反复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方副总的原配太太是个出了名的妻管严,母老虎,方副总是如何做到每个月按时给那个女人打款,而不被自己的妻子发现的呢? 除非,方副总找人代办。 尤玮很快联系上叶伦,要求电联他收买的那个线人,也就是当初偷拍尤玮的男人。 叶伦没问为什么,把电话号码发给尤玮。 尤玮打过去,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而且透着浓浓的不悦:“喂,找谁啊!” 尤玮道:“我是尤玮。” 线人:“尤玮是谁?” 尤玮:“你偷拍过我,是一个姓方的男人雇的你,记得么?” 线人一愣,再开口时语气都变了:“哦,是,是你啊……你怎么要到我的电话的,有什么事……” 尤玮没理他第一个问题,直接回答第二个:“我想知道,你在跟拍方副总和他的情人时,他们身边有没有出现过第三个人,比如司机,保姆,或者是同样穿着西装,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男人,那个男人嗓门有点大,对方副总卑躬屈膝的。” 线人想了想,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这个人还经常给那个女人送东西,好像还给她寄过钱,我还以为他是那个方副总的司机。但我没拍他,他很重要?” 尤玮却说:“他姓什么?” 线人又想了想,说:“好像,那个女人叫他老陈。” 老陈。 陈经理。 尤玮笑了:“谢谢。” 话落,尤玮就切断电话,很快给娄小轩发了一条信息:“你刚才说要合作,是么?现在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如果我的猜测没错,或许不仅能帮你保住工作,还能清理掉试图动你的人,但是需要你先去冒险,干不干?” 娄小轩回复的很快:“干!” 隔了两秒,她又问:“你没骗我?” 尤玮没应,只是说:“如果我说,我希望你能拿到陈经理半年到一年的银行流水单,你办得到吗?” 娄小轩这回沉默了一会儿,反问:“我有几天时间?” 尤玮:“酒会之前。” 娄小轩:“好,我会尽力一试,如果我没拿到,我也会通知你。” 尤玮:“一言为定。” *** 转眼,就到了酒会当日。 陈笑被尤玮安排上台当男司仪,女司仪则是秦晓晓,两人除了当司仪,还要在开场之前督促调配。 酒会现场布置完成,员工们陆续进场,串桌闲聊。 当然,聊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和八卦消息,已婚的聊孩子,聊另一半,单身的聊爱情,事业心重的聊公事。 这是一个很容易就逮着人的场合,平日里大家分属不同的部门,有些人即便在一个部门,几天下来也未必能见上一面。 比如楼长们和前台员工就没什么机会碰面,财务部一向独立运作,除了打听入账出账的消息,别的部门和财务部也没有交集,还有人事部,也只有人才招募和开除的时候才会露脸。 趁着这个机会,平日里有什么需要结交的,需要抓着本人追问下文的,都会一起办了。 尤玮正在休息室里整装,她没有回家,直接让人将行头送到酒店来,连同化妆师和发型师一起过来,前后折腾了三个小时。 尤玮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到和叶伦约定好的时间了,便起身往外走。 她和叶伦约在大堂的咖啡吧,等他到了再一起入场。 现在距离开场还有十来分钟,尤玮不着急,索性就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 她穿着一袭裸色的晚礼服裙,上面坠着碎钻,尤其在胸颈的剪裁上花了些心思,额外凸显锁骨和肩膀的轮廓。 她的脖颈上带着一早挑选好的水滴形钻石项链,正面很素,只是一圈小碎钻,落在锁骨上,背后却别有玄机,露了半个背脊的晚礼服襟口中间,刚好垂坠了一颗水滴形的钻石,长度刚好在背心。 尤玮在外面披了一条小披肩,随意系了结,巧妙地挡住后背的风光。 半杯咖啡下肚了,这时陈笑百忙之中跑了出来,跟她再度确认入场名单。 尤玮接过来扫了一遍,说:“没问题,不是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陈笑差点给她跪下了,坐到一边说:“学姐,苏一淳跟我打听过好多次了,你的舞伴是不是叶总,我一次都没回,我都快被她拉黑了!你说,苏一淳问这个干嘛,还不是替她老板问的?!还有,你看着入场名单,先是顾总和苗总,紧接着就是你和叶总,这……这是不是也太挑衅了,就不能隔开几个人再进啊?” 尤玮慢条斯理的笑了:“隔开几个?那你说拿谁当防火墙合适?娄副总、方副总,还是张总,还是你啊?” 陈笑一愣:“呃,好像都不合适。” 尤玮:“废话,耀威的无论是副总还是总,那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当然要按照职位高低放到同一个小组里了。至于顾丞、苗可枫、叶伦,这几位虽然被集团重视,但说到底都是外来的,是贵客,怎么能和耀威的各位总安排在一起呢?至于我,之所以能混进这个名单,还不是因为叶伦找不到更合适的舞伴吗,你以为我愿意出这个风头,不明内情的人只会说我高攀。” 陈笑边听边点头,好像也有道理,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陈笑支吾了两声,刚要说话,这时酒店的旋转门处就走进来一个西装笔挺,意气风发的男人。 不是叶伦又是谁? …… 尤玮一眼看过去,眼里流露出欣赏。 都说人要衣装,这话不仅适用于女人,也适用于男人。 今天的叶伦,不仅英俊而且潇洒,鼻梁上那副眼镜,更让他多了几分斯文气质,很好,配当她的舞伴。 陈笑也顺着看过去,见叶伦的目光直勾勾看过来,还朝尤玮笑了笑。 尤玮站起身,拉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又居高临下的扫了还在发呆中的陈笑,说:“识相点,起开。” 陈笑一愣,立刻委屈的站起身。 叶伦已经来到跟前,拾阶而上,笑着看向尤玮,眼睛都拔不出来了:“美,真的很美。” 听到这话,没有女人会不开心的,甚至会心花怒放。 尤玮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是真的开心。 “谢谢夸奖。” 那样的笑容看在一旁的陈笑眼中,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风骚。 尤玮却不管这些,她漂亮是事实,打扮起来压别人一头也是事实,在帅哥眼中看到惊艳,无疑是对这些事实最好的肯定,就像她这身精心挑选的礼服,心机颇重的钻石项链,低调的手包,这些会让女人为之疯狂的配件,就和眼前这位英俊帅气的男舞伴一样,都是必不可少的绿叶。 再说,她只要一想到待会儿进场时的好戏,就更开心了。 …… 陈笑很快就接收到尤玮的眼色,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陈笑心里犯着嘀咕,一路小跑的回到会场,心不在焉的盯着场地,这时又收到了苏一淳的微信。 “你怎么一直没回我,是不能说么?顾总和苗总就要下楼了,我希望到时候不要发生什么难堪的一幕。” 陈笑在心里哀嚎一声。 要下楼了? 要下楼了! 陈笑立刻给尤玮发了信息。 尤玮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扣在桌上,指着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对叶伦说:“我工作太累了,想喝杯咖啡提提神,你不介意坐下来等一会儿吧?” 叶伦自然乐意之至:“好,那我也来一杯好了。” 两人坐下来,尤玮交叠着双腿,裙摆的开叉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截小腿。 叶伦虽然尽量克制,却还是时不时扫过去一眼。 尤玮却把话题引向正题:“方副总那条线,我这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拉他下马是分分钟的事。” 叶伦喝了口咖啡,扬了扬眉,问:“既然如此,还在等什么?需要我帮你制造时机吗?” 尤玮:“那倒不用,我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 叶伦:“怎么讲?” 尤玮:“这个人是我的敌人,也是你的绊脚石,清除掉他却是由我来出面,将来他上头的人要算账,也会都算在我头上,而你一直躲在暗处。我啊,只要一想到这件事的后果,就没那么轻松了。” 叶伦放下杯子,说:“这容易办,你如果已经想到办法掩饰自己,自然最好,如果没想到,我会找个人来吸引大家的目光。” 尤玮:“找谁,陈经理?” 叶伦:“这个人平日和方副总走的最近,把黑锅栽赃给他,最合适。” 尤玮:“你已经有对策了?” 叶伦:“暂时还不能说。” 尤玮眯了眯眼,没有继续往下问。 她的手机又响了,翻出来一看,是娄小轩发来的文件,里面是一份陈经理这一年来的流水单信息。 她不动声色的向下翻,一边翻一边翘着自己的鞋尖,直到翻到她要的东西,目光一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 到这一刻,她的心终于定了。 …… 尤玮很快发了信息给娄小轩:“文件收到,接下来,我会履行我要做的事。” 等发完信息,尤玮抬起眼皮,这才注意到叶伦的视线一直盯在她的鞋尖上。 尤玮问:“怎么了?” 叶伦收回目光,又喝了口咖啡:“哦,没事。” 但他不说,尤玮也明白。 俗话说得好,男抖穷,女抖骚,她刚才一边在想事情一边抬脚的动作,无疑会在男人眼中有其它解读。 但是这样的解读,她是无所谓。 尤玮看破没说破,又喝了口咖啡。 只是才放下杯子,就感觉到好像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而且那不是一般的看,是瞪。 尤玮还没侧过头,心里就想到是谁了。 她缓缓笑了,再看向那目光的主人,果然,在大堂的另一头,几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站在那里说话。 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女人,是盛装打扮,且身着淡蓝色礼服的苗可枫。 男人么,有张总、娄副总、方副总,以及几位平日接触不多的老总和股东。 但这些男人全都没有看向尤玮和叶伦,唯独立在中间,个头比别人都高出一截的那个男人,直勾勾的瞪过来。 尤玮挑挑眉,这时站起身,对叶伦说:“大家都在那边,咱们也过去吧。” 叶伦看过去,自然也看到了同样的一幕,笑道:“好,是该过去打个招呼。” 两人步下咖啡吧的小台阶,尤玮非常自然的勾住叶伦的手臂,另一手拎着裙身,朝那些手握大权的人走去。 叶伦边走边对她说:“这一刻我等了很久。” 尤玮看了他一眼:“什么?” 她感觉到叶伦的手臂向身体加紧了些。 叶伦:“你当我的舞伴,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尤玮:“如此渺小的愿望,可不像是要进军大陆酒店市场的野心家啊。” 叶伦自嘲的笑了:“也是,你说得对。”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众位总面前。 …… 大家纷纷转身,一个个面露诧异。 张总率先介绍道:“对了,苗总,你还没见过叶氏的代表叶总吧,这次我们耀威的改革,是多亏了叶氏的鼎力相助啊!” 苗可枫诧异的看向叶伦,又看向不应该出现在此的尤玮,说道:“原来您就是叶总,久仰大名。” 叶伦和苗可枫握了手。 苗可枫又把话题带到尤玮身上:“尤经理这是,不好意思,你今天实在太漂亮了,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尤玮挑挑眉,天然地就把苗可枫的话曲解一番意思,于是接道:“苗总也是啊,大概已经称得上是倾国倾城了吧,一点都不像是之前那样干练精明的女强人。” 其它人纷纷笑了。 尤玮却在这时把目光瞟向苗可枫旁边的男人。 顾丞的唇角微微勾着,像是在笑,可尤玮仿佛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顾丞站的笔挺,西装剪裁十分服帖身材,立在一群中年老总之中,又高大又挺拔,而且还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城府。 可他此时越是风平浪静,转头可能越会风急雨促。 这一刻,他看向尤玮的目光已经渐渐转淡,难免会让人误以为刚才的瞪视是错觉。 张立民忽然说道:“哎呀,苗总今晚恐怕很抢手啊,大家都想和你共舞一曲,顾总啊,你可要看好你的舞伴啊。” 顾丞望向张立民,声音很淡:“看来竞争很激烈啊。” 与此同时,场内也响起了音乐,一名员工走出来,通知几位老总准备入场。 老总们纷纷转移了注意力,来到门口,按照顺序往里走。 尤玮挽着叶伦的手跟在最后面,两人一路还在小声说话。 站在前面的顾丞和苗可枫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苗可枫忍不住回过头来,笑道:“在聊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有趣的事?” 尤玮回道:“没有,叶总的袖子皱了,我帮他整理一下。” 苗可枫:“哦。” 顾丞纹丝不动的站在那儿,没回头,也没接茬儿,也唯有苗可枫的角度才能看到他那脸色有多肃穆。 …… 直到司仪陈笑和秦晓晓念到顾丞和苗可枫的名字,两人率先走进门口。 不会儿,尤玮和叶伦也跟着走进去。 场地四周传来很多议论声,有赞叹的,有鄙视的,有羡慕的,也有不敢相信的。 有人在说,难怪今晚一直没看到行政部的尤经理,她平日是最喜欢出风头的,哦原来跑去给叶氏小开当女伴了。 有人在说,尤经理不是和娄副总一直传绯闻吗,怎么回事,转移目标了? 有人在说,听说设备供应商苗可枫是位大美人,今天见到本人也就那么回事嘛。 还有人在说,顾总怎么这么严肃啊,人家苗总笑的多开心啊,不过两人站在一起还是很郎才女貌的。 尤玮陪叶伦走完红毯,转而就走到经理桌,正准备坐下。 谁知这时,就有一个行政部的员工走过来小声告知:“尤经理,那边给你留了位子,是叶总吩咐的。” 尤玮一怔,顺着看过去。 果然,在主桌那里,叶伦正在朝她浅笑,而他身边刚好多了一个位子。 尤玮一顿,下意识看向台上正在说开场词的陈笑。 陈笑也投过来一个眼色,很鸡贼。 尤玮叹了口气,脚下一转,往主桌走。 她走得不快,行走路线也不得不越过众人的视线。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尤玮来到主桌。 叶伦站起身,为她拉开椅子。 尤玮低声道谢,坐下时问道:“什么时候安排的?” 叶伦:“几分钟前,我偷偷和陈笑说的,让他别告诉你,给你个惊喜。” 惊喜? 是惊吓吧…… 尤玮言不由衷的笑了笑,一转头,准备跟各位同桌的老总们问好。 只是这刚一转头,目光就对上坐在她另一边那个没什么表情的男人——顾丞。 第64章 chapter 64 顾丞就坐在尤玮旁边的位子, 在外人的眼中看来,他是一如既往的一本正经、沉默寡言,完全符合他严谨严肃的人设,没毛病。 可是尤玮这一瞥,却有更加丰富的解读。 她心里有点凉,有点怕, 可是呢,骨子里的劣根性也被激发出来了。 尤玮刚好就是那种人——我欠招儿一下你,你生气了,我害怕, 我本能的要跑, 可我又觉得这样挺有意思, 挺刺激, 我还有点回味你炸毛的样子了。 所以可想而知,伴随着她那一点害怕心理同时涌过来的, 还有变本加厉的不收敛。 ——看到你生气, 我就高兴。 你现在好像还不够生气啊,那我的高兴也会因此打折。 怎么办呢? …… 尤玮笑着和同桌的老总们打完招呼, 众人就开始打官腔了。 尤其是在看到尤玮如此受到叶氏负责人的青睐时, 大家的心思也分分开了叉。 其中两位股东在交头接耳, 一个说这个尤经理不简单,一个说估计也不会在酒店待太久, 过阵子怕是要成为叶总夫人了, 将来在商业聚会里, 说不定还会成为咱们太太的朋友。 但有的老总则认为,不管将来如此,现在就是现在,你现在没资格和我们平起平坐,就算是将来身份够格了,你也不要忘了,你曾是耀威的中级管理层。 这样一来,这些老总说出来的话也难免会夹带一些真实想法。 有人在拿叶伦和尤玮打趣,说:“哎呀,叶总可真是好眼光啊,尤经理可是我们酒店的大美女,蝉联三年的优秀员工,有颜值有智商。” 有人在给叶伦碰软钉子,比如张立民:“叶总也真是的,突然做这样的安排,让我们没有点准备。奇怪了,这安排位次的事不是应该尤经理负责吗,哦,尤经理,这事你事先知道吗,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跟我们这些老家伙开玩笑?” 尤玮笑着应道:“张总说笑了,我有几个胆子该跟在座的各位开玩笑呢,我就是个打工的,你们这些大人物说往东,我哪儿敢往西啊,您说是吗?” 这时,秦辉也站出来打圆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个位子而已,无伤大雅,张总也只是和你开开玩笑。” 尤玮:“是的,秦总,我明白。” 秦辉话落,就把目光转向对面的顾丞,顾丞安静的品着酒,好像这些人和事和他没关系。 秦辉便把话递给顾丞:“顾总,今天的开胃酒如何,我看顾总一直手不离杯。” 顾丞抬起眼皮,淡淡应了:“不错,刚好入口。” 秦辉笑了:“果然,只要是行政部负责的事,办的都很漂亮,功夫做的也到位。” 张立民接道:“这都是行政部的分内事,秦总也不要太夸奖他们了,骄兵必败。” 秦辉:“张总说的是。” 尤玮一句话都没接,就把双手放下膝盖上,双腿交叠着,时不时在桌子下翘一下鞋尖。 被人夸了,她就嘚瑟一下。 被人讽刺了,她就停下来,悄悄炸毛一下。 这点小动作,别人看不到,坐在她左右手的两个男人倒是看得真真儿的。 叶伦是头一次见,以前倒没发现尤玮有这种小动作。 顾丞却时不时皱一下眉。 *** 和老总、股东们相隔一桌的是副总们那桌,包括副总下的经理们,比如陈经理、崔圳、娄小轩等人。 副总们这桌就像是夹心饼干,他们会被四周的普通员工们盯梢和议论,不能失去当领导的架子,可是另一边又要时刻关注着老总和股东们那桌的动向,一旦有需要自己的地方,一定要眼明手快的跟上。 今天这场局,方副总是额外关注主桌。 娄副总倒是气定神闲的,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这在别人眼里便被解读成是大病初愈,不在状态。 方副总私下里和陈经理交代了好几件事,两人也没少编排尤玮这种有心计的换位安排。 自然,桌上的谈话也围着尤玮转了一会儿。 陈经理说,同样是部门经理,尤经理去那桌,一下子三级跳,这边和尤经理同期进公司的娄经理,却留在这里,可见女人要成功,还得看她身边的男人是谁。 娄小轩听了心里蹿火儿,但这一次记恨的目标倒不是尤玮,换做以前,她多半还会攀比谁更出风头,今天的关注点却只在尤玮的下一步动作。 娄小轩还在微信上催促了尤玮一下:“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跟我通个气。” 尤玮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只能遮掩的回了一个字:“等。” 崔圳听了陈经理的话,倒是没有露出愤怒。 方副总见状,还打了个圆场,说:“陈经理,你啊就是心直口快,不会说话。娄经理和尤经理能一样吗,人家娄经理嫁人了,是要当好太太,好女儿,未来还要做个好母亲,尤经理的志向是在另一个轨迹上。哎呀,有这样的下属,也实在头疼啊,您说是吧娄副总。” 娄副总笑道:“只是当个舞伴,就能让方副总脑补出这么多后续,您还是比我有远虑啊。” 方副总没得逞,就追问:“怎么,难道娄副总就没看出点端倪,不会吧?” 娄副总说:“大概咱们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吧。前阵子酒店里接二连三的出事,连我的身体也忽然不争气,面对那么多谣言和突发事件,尤经理都能稳住,而且还在那个节骨眼提高了酒店的营业额十个百分点,足以说明她的能力。我看重的反而是这些。” 前阵子出的事,有好几件都是方副总的手笔,非但没成功,还吃了尤玮几次憋。 如今娄副总拿出来放在桌面上说,还护短下属,方副总怎么不刺耳? 方副总:“原来在娄副总眼里,咱们耀威酒店缺的只是一个销售员啊?这是行政部主观的上岗标准吗,这种人出去一抓一大把啊。” 娄副总回道:“方副总大概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咱们说的是两回事。这次临危不乱,及时作出危机处理,才是衡量一个行政主管是否达标的硬件,而且不难看出,尤经理是有潜力的,我相信就算将来发生更大的危机,她也能应对。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销售员能驾驭的。” 方副总却存心挑刺:“娄副总说的对,这还真是看事角度不同,你看到的是潜力,我看到的却是危害性和野心。哎呀,尤经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那要是她那天想做点出格的事,岂不是防不胜防?我知道,娄副总对尤经理是有知遇之恩的,可是你就真能保证,你手里这张王牌永远听你的话?现在的大酒店啊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将人才培养成熟之后,人才就会流失,那些更大的集团会出更高的价码来挖人,直接就把咱们当培训机构了。” 方副总的话,无疑是在诛心。 他也不相信,娄副总真能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娄副总连自己的女儿都下得去狠手,何况是一个外姓下属? 只要有人给更高的价码,他就不信尤玮的野心不会膨胀,她和娄副总的关系能稳固。 就像方副总也时常告诫陈经理,要用娄小轩,但不能完全信任,用之,疑之,防之,这才是标准。 最后,方副总还把话拐到娄小轩身上:“哎,娄经理啊,说到扭转大局的本事,你可真得和尤经理学学。你可是娄副总的宝贝闺女啊,怎么娄副总这些本事,计谋,你就没有尤经理学的好呢?” 娄小轩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回道:“您说的是,您的教训、教诲,我一定会谨记在心。” 事实上,娄小轩心里是明白的,方副总这是在挑拨她和娄副总,也是在对她敲打和施压,只要她稍微流露出一点情绪,让方副总看不顺眼了,觉得危险了,接下来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她。 尤玮是有本事,也是方副总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方副总一时半刻动不了尤玮。 但对她,方副总是可以的。 她现在的职位是方副总给的,方副总要拿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_0._c_o_m 娄小轩咬了咬牙,暂时先把这口气吞了下去,她现在已经将希望寄托在尤玮的布局上了,虽然她不知道陈经理那流水单有什么用。 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如果被计较和比较蒙蔽了双眼,看到的就是片面的局部,可现在娄小轩已经挑出来当初只想和尤玮争抢风头的世界了,角度变了,看到的东西便不一样了。 …… 这时,娄小轩的手机上传来尤玮的信息:“我想和娄副总谈谈。” 娄小轩下意识转头,这才发现主桌那里空了个位子,尤玮不知道何时离场了。 娄小轩立刻对娄副总说:“爸,你到时间吃药了,可我把药落在休息室了,要不我先陪你去把药吃了?” 娄副总一顿,瞬间就明白了:“好。” 娄小轩很快起身,搀扶着娄副总往外走。 娄副总一手还撑着拐杖,将“大病初愈”的模样演到底。 娄副总和娄小轩走到一半,娄小轩的手机上又进来一条信息:“我在五号休息室。” 这时,娄副总说:“你今天倒是沉得住气,终于成熟了。” 娄小轩走了几步,才说:“以前是我看到的格局不够,您教训得对,我是得把眼界打开,不该着眼在小处。” 娄副总笑笑,是真的开心。 娄小轩又道:“但是有件事我想说在前头,如果方副总要动我的位子,我没能力保住,我可以认,但我绝对不能接受去您管辖的部门,去给尤玮当下属。” 娄副总说:“我知道,这会伤害你的自尊心,也不会这么要求。我的女儿,是应该有锐气的,我总不能连这个优点也从你身上拿走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休息室门口。 门板适时从里面开了,尤玮笑着站在门里,恭候多时。 *** 休息室的门被反锁了,三人坐下。 娄小轩率先发问:“尤玮,你下一步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见面了,可以说了吧?” 尤玮却不着急,说:“在那之前,我想先跟娄副总确认一件事。” 娄副总问:“你要确认什么?” 尤玮单刀直入的说:“我要知道,如果我想动一动方副总,您能帮我到什么程度?” 娄副总瞬间眯起眼,开始算计起来。 娄小轩震惊了:“你的意思是,陈经理和方副总一起拿下,你有把握吗?” 尤玮:“陈经理对你的威胁根本不是事儿,他是授人以柄,只动陈经理根本没有意义,方副总才是大鱼,陈经理最多是赠品。” 娄副总只问:“有把握么?” 尤玮:“如果没有,我也不会问了,但能不能成功,就要看张总有没有保方副总的意思了。如果张总硬要留下这个人,我就成不了。” 娄副总:“你的意思是,让我牵制住张立民,让他无暇理会方副总的去留,或者是逼迫张立民不得不放弃方副总?” 尤玮笑了:“我是您的学生,您是我的老师,这份大礼就当是我的毕业作业吧,够诚意吗?” 娄副总这才笑了。 *** 开完小会,娄副总和娄小轩率先离开休息室,他们不能和尤玮一起回会场。 路上,娄小轩还在平复心绪,她还是想不通,一份流水单能踢走两个管理层么?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猫腻。 直到娄副总问她:“如果最终结果真如尤玮所说,这件事,你觉得最大的受益人会是谁?” 娄小轩想了想说:“如果真的成了,我就保住了现在的位子,但我想,张总也不会放心提拔我,宁可方副总的位子空着也不会让我上去。至于尤玮,她可以解心头之恨,一口气踢走两个绊脚石,长远来看也是解除了两个暗哨,可是她也不可能坐到方副总的位子,名不正言不顺。那么这里面最大的赢家将会是您,企划部如果和行政部可以合二为一,从大局来说,这不仅有利于酒店管理,也利于塑造更优良的企业文化,从小面来说,张总也会失去一个可以利用的直接插手酒店的前锋,将来如果他想再重新培养一个人出来跟您对着干,怕是难了。” 娄副总笑了:“所以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无论如何,我都得把这个忙帮到底。小轩啊,你看,尤玮拿这件事来跟我谈判,跟我要个态度,她就是知道我不会拒绝,知道我会全力以赴的帮她,也是让你知道,你我父女和她,和整个行政部都绑在一条线上,这个时候要齐心协力。这样一来就是提前肃清了内院,确保不会内院着火,也是为了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去对付敌人。” 听到这里,娄小轩心里一惊。 这一点她没想到,事实上她刚才还在奇怪,尤玮明知道这事娄副总不会拒绝,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当面要个态度? 如今有了娄副总的解说,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思的确没有尤玮深,尤玮想事情永远比她多看一层。 娄小轩没吭声。 娄副总这时却说:“这件事也是给你提个醒,在职场上,自己的手段高低并不是扭转局面的唯一要素,更重要的是站队。选什么样的人当敌人,选什么样的人当盟友,要是选错了,就会在关键时刻被连累进去。你看,陈经理是方副总的人,方副总倒了,陈经理能有好处么?一损俱损呐。” 娄小轩问:“那么尤玮呢?您是不是觉得我过去不应该拿她当敌人。” 娄副总:“这是你的选择,你要自己判断,我能左右你么?以前你们俩敌对,现在你们俩也尝试一下合作一把。你可以比较一下,看看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你从哪一个里面更能获益,你再判断。我能教给你的就是,选择敌人首先要评估自己的实力,选择朋友要评估的就是对方的实力,千万别搞反了。敌人要找比自己弱的,如果不慎选择了比自己强的敌人,那自己的盟友必须要更强,绝不能找个猪队友。” 娄副总的话,娄小轩一一记下了。 *** 另一边,尤玮又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儿,悠闲地补了个妆,这才不紧不慢的开门出去。 这条走廊很长,也很安静,地上铺着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几乎没有声音。 只是尤玮走到一半时,就已经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危险信号。 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直到经过一扇虚掩的休息室门前,她站住了。 那扇门也跟着打开了。 顾丞就站在门里,一双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 他在等,等尤玮自己走进来,交代清楚。 尤玮也可以选择无视,但她知道无视的代价她付不起,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太强,她既没有这个男人有力气,也没有那个脸在走廊里拉拉扯扯,索性就投降吧。 尤玮叹了口气,没进门,也没走,就靠着门框,问:“顾总,有话咱们还是在这里说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 尤玮边说,边看了一眼这间休息室的门号,然后在手机上找到陈经理的聊天窗口,把门号发给他。 “看完这些东西再决定要不要跟我谈,来不来随你。” 她一同发给陈经理的,还有一份流水单照片,其中里面有几行重点,已经被尤玮用手机里的红笔标出来了。 顾丞安静的看着她这一串动作,等尤玮放下手机,顾丞这才问道:“这回要捞几条鱼?” 尤玮笑了:“如无意外,就是一大一小。” 顾丞眯了眯眼,心里有点蹿火儿。 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场合不对,时间也不对。 再说,就是相伴一起入场,一起入座,谈笑风生几句,也犯不着让他动气。 这都是小意思。 顾丞吸了口气,把理智找回来一些,说:“需要我帮忙么?” 尤玮仍在笑:“你若是愿意,那是再好不过,我求之不得。只要你的条件,不是让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交代。” 顾丞一顿,勾起唇角笑了:“你打算稍后再解释?” 尤玮:“我不认为你现在听得进去,你的耳朵闭上了,你对我这次的选择有偏见,我解释什么你都会解读成掩饰。” 顾丞缓缓扬起下巴,有些倨傲,从鼻子里发出一记冷哼。 呵,他还拿起乔了? 尤玮本想怼他两句,可是转念一想,待会儿还得用他,这时候先哄一哄,等他帮完了,她再接着找名目解气,也是一样的。 嗯,就这么办。 思及此,尤玮便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衬着那身衣服,那妆容,越发的妩媚。 她靠近一步,一双手轻轻落在顾丞的领带上。 与此同时,就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 尤玮笑道:“这个结是谁打的,可真不怎么样。” 顾丞皱着眉头说:“我自己打的。” 尤玮诧异了:“你会打结了?” 顾丞:“难道衣来伸手么,有时候伸手了,没有人接着,怎么办?我只能自力更生。” 尤玮笑出声:“下回,我手把手教你。” 顾丞这才仿佛满意了,脸上的线条也渐渐柔和了。 他垂下眸子,抓住尤玮的手,捏在掌心里一下下的:“舞伴的事,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也不会往歪处想。” 尤玮:“我早点告诉你,你能同意?” 顾丞看了她一眼。 尤玮接着说:“所以啊,你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有你的不得已,你要虚与委蛇,我也有我的不得以啊,我也要从中周旋啊。面对这种事,你我需要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无谓的醋就不要吃。” 顾丞又是一声轻哼:“我的心态很好,再说,我也不会吃那个白痴的醋。” 尤玮反问:“你没有?” 顾丞开始瞪她了。 尤玮见好就收,转而就要安抚他。 谁知这时候,她却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说话声,是陈经理的声音。 …… 陈经理正在微信上将语音:“是,方副总,是,是,我有点事要处理,对,一会儿就回去。” 尤玮挑了挑眉,乐了。 显然,陈经理的流水单外泄了,他捅的这个篓子,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方副总,他想的或许是先和尤玮谈判,把局面先稳住再说。 呵,他也太高估自己了。 尤玮就着顾丞的手,往他胸口一推,就把他推到屋里。 顾丞又瞪了她一眼,但身体却很配合。 进了屋,关上门,尤玮又指了指屋里的屏风。 顾丞皱起眉头,有些排斥躲在那后面,只有偷情的人才这么干。 可他也没辙,犹豫了一秒还是过去了。 尤玮这才转过身,把门打开。 陈经理也刚好来到门口,见到尤玮,脸色很难看。 只是陈经理刚要开口,就被尤玮抢先一步:“陈经理该不会想站在这里谈吧?” 第65章 chapter 65 陈经理和尤玮一起进了休息室。 一关上门, 陈经理就吼了起来:“尤经理,你到底要干什么!” 尤玮抬起手指朝他“嘘”了一声,说:“这屋子隔音很差,陈经理,你是不是想接下里的话都被人听墙角呢?” 陈经理一愣,又把声音压下去,却还是很生气:“你是怎么拿到我的银行流水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犯法的?那就是一份流水, 你能证明什么?” 尤玮笑了:“那是一份流水, 重点的地方我也已经画出来了, 我能证明什么, 陈经理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陈经理:“你, 你要勒索我?你就不怕我报警?这是犯法的!” 又是这句。 ——这是犯法的。 呵呵。 尤玮收起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和方副总,受到张立民的指示, 无所不用其极的陷害我, 还派人跟踪我,拍我的照片,在论坛上污蔑我害了娄副总;恶意揣测我和集团里几个重要人物有不可告人的桃色关系,控制舆论抹黑我的名誉;甚至雇佣网红明星制造假意自杀事件,来证实我们行政部办事不利。这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一件不是犯法的?怎么, 陈经理观念中的法律是可以搞双标的?” 陈经理愣了片刻, 有些结巴:“你……你别想诬赖我, 你说的这些事,你有证据吗?” 尤玮:“我的证据,是等上法庭了才会拿出来的。但我今天就可以告诉你,除了这些事,我还知道一些别的事。” 陈经理咽了一下口水。 他的脑子已经空了,却拼命的在里面搜索着,到底还有什么事是和他有关的? 直到尤玮说:“两年前,你的父亲生病住院,因为病情严重,你想帮他转到某三甲医院,挂大主任的号。这件事,是方副总帮你拖的关系。你的前妻在离婚前在外面偷人,你要抓奸夫□□的证据,让前妻净身出户,也是方副总帮的忙。你现在的职位是个虚衔,手里没有实权,每个月拿着集团的薪水,不干实事,整日狐假虎威,咆哮下属,你这几年能这么猖狂,也是方副总在背后给你撑腰。” 陈经理先是震惊,听到后面又惊又怒。 “你特么的调查我?我警告你,姓尤的,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就算你宣扬出去,集团会因为这个开除我吗?” 尤玮扬了扬下巴,说:“你那份流水单上的金额,已经超过你一个经理年薪的二十倍,大部分的钱都是由一个叫陈一峰的人汇给你的。而这个陈一峰刚好是浩嘉食品公司的人。巧的是,浩嘉公司和耀威酒店一直有原材料的供货关系,可是餐饮部的供货不归陈经理你负责,请问浩嘉为什么要给你汇钱呢?” 陈经理结巴了一会儿,词不达意,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尤玮见状,便接着说:“浩嘉给你的钱,只是在你的卡里转了一圈,很快就被你转给一个叫许微微的女人,这个女人刚好是方副总的情人。那么,浩嘉和你之间的交易,会不会是方副总授意的呢,或者说,根本就是浩嘉跟方副总有地下交易,而你只是一个挡箭牌。” 尤玮话落,就拿出手机,快速将几张照片发给陈经理。 陈经理有点六神无主,点开一看,是他给许微微送东西时被抓拍的照片。 陈经理:“你找人跟踪我?” 跟踪? 这件事现在还重要吗? 尤玮:“你确定现在想问这个?” 陈经理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说道:“好,那你想怎么办?你不要以为,有了这些东西,就能威胁我。” 尤玮冷笑一声,问:“浩嘉食品公司报的菜价,比其他家都要高上一点点,这笔账酒店是可以查到的,当然浩嘉也可以解释为,他们的蔬菜更新鲜,更绿色有机,可是浩嘉每次和耀威结算账务之后,陈一峰都要汇一笔钱到你的卡上,而你一转手就汇给许微微,这又该怎么解释呢?是你在帮方副总养情人,还是在帮方副总转移不明收入?你做的这件事,你那位在家养病的父亲知道吗?哦,我听说你母亲的心脏也不好。他们两位老人家都是本分人,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了一辈子,没骗过别人一毛钱,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养出来的的儿子是这样一个人,会怎么想呢?” 陈经理登时怒了:“你!卧槽,你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尤玮笑着:“就算你今天在这里打死我,你的证据也洗不掉。” 陈经理的脸色极其难看,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脑子一阵阵的发懵,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被这个自己一向看不顺眼,却拿她没辙的女人反咬一口,还不敢还手。 陈经理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头有点发晕,他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垂着头问:“你想要什么,钱?” 尤玮却说:“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账户上虽然有这么明显的证据,可这些钱没有多少是留在你自己手里的,也就是说罪名你担了,利益却没得到,你是一直都在帮别人背黑锅,而这个又不用负责又拿了钱的人,是方副总。” 陈经理愣了片刻,这才抬起头,问:“你是想借我的手扳倒方副总。” 尤玮:“是要为一个拿你当枪子用的上司背黑锅,最终连累自己坐牢,让父母失望,巴不得没有生过这样的不孝子,还是检举方副总这些年利用耀威的职务之便贪污的罪行,让你父母看看,虽然方副总帮过你,可是关键时刻你还是选择站在正义的一面。这样两条路,你应该会选。如果你不选,我就帮你选第三条,这些证据会被曝光,将来耀威会起诉你,方副总和许微微的关系也瞒不住,你和方副总会结伴坐牢,在牢里你可以继续对他尽忠。” 尤玮说完这些,就往门口走,一手搭在门把上,又撂下一句:“利害关系已经很分明了,陈经理,我耐性不多,希望你在今天酒会最后一个环节之前给我一个答复,否则,你会后悔的。” 尤玮开门出去了,她的动作很轻,也很迅速。 这主要是因为她真的怕陈经理一个发疯,挑起来掐她。 虽然陈经理伤害不了她,屏风后还躲着一个,可她还是不想冒这个险。 *** 陈经理并没有追着尤玮出去,他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脑子很乱,情绪不稳,难免就会剑走偏锋。 他飞快地拿出手机,手都在抖了。 然后,他把电话打给一个哥们儿,上来就说:“老孟,你上次说的你手底下那几个弟兄,对你挺忠心是吧,上次找你们的业主一直拖欠工资没给……对,哥几个都靠的住吧?好,那好,我这有个事,想请你们帮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帮我教训一个人……不,是女的,就是……” 陈经理低着头将电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屏风后面无声走出来的男人。 那男人脸色肃穆,目光很沉,很快就来到陈经理跟前。 陈经理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就扫到一双男士皮鞋,紧接着手机也被抽走了。 陈经理吓得不轻,震惊的抬头,结巴道:“顾……顾总?” 顾丞切断电话,同时用自己的手机拍下上面的来电显示,然后将手机扔在陈经理面前。 “你刚才的电话,我已经录音了,来电显示我也拍下来了。陈经理,你先前犯的事最多只涉及经济罪案,一旦你买凶伤人,那可就是刑事罪。我劝你三思。” 陈经理怎么都想不到顾丞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没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没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啊! 陈经理站起身,问:“顾总,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丞没有回答,只是说:“刚才尤经理不是给了你选择么,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明哲保身,还能给自己留条后路。鱼死网破,你只会连累自己的家人。” 陈经理反应了两秒,渐渐明白了什么:“你和尤玮是一伙儿的?你们就不怕我把这事宣扬出去?你们不让我好,你们也别想好!” 顾丞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很低:“我身为酒店医生,来到耀威检查内部积习陋习,这是我的职责。刚才陈经理和尤经理的一番对话,谁是谁非,我也有自己的分辨能力。如果你那些证据确凿,我就要履行我的职责,别忘了,我可以先动用人事权开除你,同时将你的证据递交董事会。到时候陈经理自然有机会去和董事会申辩,顺便告诉他们我和尤经理是一伙儿的,希望董事会会相信你的申诉。” 顾丞撂下话,就离开了休息室。 …… 那之后几分钟,陈经理陷入了天人交战,他一直坐在休息室里,手机掉在地上,上面闪着来电。 他一个都没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经理好像想明白了,他直接发了条信息给尤玮。 “是不是只要我帮你这次,我会没事?那个流水有关的事也不会宣扬出去?” 尤玮很快回道:“你帮我,我帮你,我保你没事。事成之后,也许我还可以请娄副总帮你写一份非常好看的离职报告,就算将来你去其他酒店面试,也是用的上的。” 陈经理考虑了两秒,就决定了:“好,你想我怎么帮你?” 尤玮:“我猜,你应该有和你无关,但是却可以直接指向方副总的证据吧?比如他和其他人金钱上的来往,比如他多次出入声色场所的收据,比如他和许微微的不道德关系。如果污点可以坐实,那他无论是职业上,还是人品上,都不足以再胜任现在的职位。” 事实上,就算陈经理说没有,尤玮也不怕,叶伦之前给她的资料里,既有证明方副总和许微微关系的照片,也有方副总和其它公司的管理层一起吃吃喝喝的抓拍。 当然,方副总也可以把照片解释成正常的往来,到时候或许就要麻烦一点,要利用舆论的力量,把这件事往大了说。 只要闹得沸沸扬扬,高层们就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查。 那么,方副总那些贪污公款的证据就会通过这次审查一一水落石出,而不是她或者任何人直接拿出来的。 这是尤玮最初想的办法,可以将自己隐藏起来,可同时也面临着风险,要是张立民一力袒护方副总,怕这件事牵累到自己,而且动用职权控制舆论,那么方副总也没准能有惊无险。 所以尤玮才会想到娄副总,先跟他通个气,确保张立民无暇顾及。 而陈经理这里,只要能提供实质证据,这件事会更加事半功倍。 证据是谁拿出来的,一看便知,只有方副总的亲信才有可能有机会拿到,外人或者敌人,根本不可能。 陈经理已经豁出去了,但他同时又想到刚才尤玮说,要在酒会最后一个环节之前决定,他越想越不对,追问道:“你该不是打算今天曝光吧,在酒会上?闹这么大的动静,那些老总们丢了脸,也不会放过你!” 尤玮回道:“所以,到时候将这件事揭穿出来的,是你啊陈经理。” 陈经理震惊了:“什么!你疯了!” 尤玮:“你如果不揭穿,也没关系,等到最后一刻,也会有其他人站出来。不过到那个时候,公布出来的就不会只有方副总一个人的证据了。我给你的选择是,你如果愿意站出来检举上司,你可以选择规避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当着那些市领导和集团老总们的面,又有那么多员工看着呢,你陈经理就不是罪人,而是功臣。当然,老总们面上无光,或许会在事后问责于你,但是娄副总也会考虑为你写一份漂亮的评语。呵,陈经理,你该不会现在才明白我的意思吧?” 陈经理的确是现在才明白,他没想到尤玮这个女人这么功于心计,这么恶毒。 陈经理又有点犹豫了:“那,万一要是我站出来了,我也被搁进去怎么办,万一你们事后不管我怎么办?” 尤玮:“你现在只能选择相信我。或者,我再给你一个理由——你就做给你的老父亲和老母亲看,鼓起勇气,做一回男人,别老被方副总牵着鼻子走,让他拿你当洗钱机器。” 尤玮站在角落里,回完这几条语音,才回到位子上,刚好赶上下一个节目。 至于陈经理怎么决定,她不需要再关心,两个选择摆在他面前,怎么选那都是他的人生。 *** 尤玮落座时,眉眼一瞥,刚好看到苗可枫正倾身和顾丞说话。 顾丞也淡笑着应着,乍一看过去还真是郎才女貌。 显然,经过刚才在休息室的一番对话,顾丞那里的低气压已经渐渐散去了,又或者想明白了,这不过就是逢场作戏,跳一支舞罢了,没什么。 嗯,很好。 尤玮笑了笑,一转头,就对上叶伦的视线。 她挑了下眉,说:“等久了么?” 叶伦笑道:“没有,刚好可以赶上开舞。” 尤玮一怔:“开舞?” 叶伦:“嗯,刚才股东们临时决定的,说今天这个酒会和往年不一样,我、顾总、苗总都是酒店的贵客,大家愿意把开舞的权利交给我们。” 尤玮“哦”了一声,随即笑了。 开舞啊? 那接下来就更有意思了。 她原本还想着等到舞会环节再给顾丞一个大惊喜,没想到提前了。 尤玮这时说:“叶总,我的舞技一般,待会儿你可要迁就我一点。” 叶伦:“好,没问题。” 说话间,音乐响起,场上的灯光也渐渐暗下来,同时有两束追光灯滑向主桌。 陈笑和秦晓晓宣布到了舞会环节,有请开舞嘉宾。 四周响起掌声。 众目睽睽之下,苗可枫一只手已经搭在顾丞的手臂上。 叶伦也先一步站起身,抬起一手:“请吧,我的舞伴。” 尤玮微微一笑,将系在胸前的披肩扣挑开,站起身时,那披肩自然话落在座椅上,追光灯不偏不倚,刚好打在那片背脊和坠在中间的钻石上。 四周响起一阵惊呼声。 顾丞和苗可枫这时闻声转身,刚好就看到尤玮挽住叶伦的手臂,而她后面竟然露出白花花的一片。 顾丞有一瞬间是真的愣住了。 苗可枫小声喊了一声:“顾丞。” 顾丞这才皱了皱眉,应了一声,转而将苗可枫带向舞池。 一首舞曲响起,顾丞和苗可枫,尤玮和叶伦,分别从两边步入舞池,是慢四拍,最常见的一种,女方的一手要搭着男方的手臂,男方的一手则需要放在女方的背上。 尤玮没扭捏,笑着划开舞步。 两束追光灯追着两对男女,直接把四周的人看呆了。 叶伦有些紧张,没多久他的手就开始出汗了。 尤玮笑着提醒:“你在发抖,叶总。” 叶伦深吸了一口气,老实承认:“我有点兴奋。” 灯光下,尤玮的笑容分外诱人,而且这样的近距离,这样的肢体接触,是叶伦不敢相信的。 一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暗恋女神的日子。 尤玮安抚道:“你可是叶氏的代表,华人酒店大亨的小儿子,英俊多金的王老五,野心蓬勃的商业奇才,你可不要因为太兴奋了踩到我的脚啊。” 说话间,两对舞伴擦肩而过。 尤玮的话也被舞池里的另外两个人听到了。 同一瞬间,尤玮也刚好瞄到了一张阴沉的大黑脸。 第66章 chapter 66 四个人在舞池里, 一群人在舞池外,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备受瞩目, 难免就会引起各方议论,有好听的自然就有难听的。 论坛上也很快炸开了锅,很多抓拍被搬了上去,下面展开讨论。 有人说,尤玮这个女人不得了,手段了得,这么快就傍上金主了, 也是,上一任金主娄副总刚刚大病初愈,体力是不行了。 有人反驳,眼里是屎的人看到的都是屎,说的就跟你亲眼看到了一样, 你就是这种人,有这样恶心肮脏的心理,才会看别人都这样。 有人说, 穿得这么露,当着这多人的面嘚瑟显摆, 长得美的身材好的女人多得是, 但是这种爱秀的女人最招人讨厌。 有人反驳, 在最漂亮的时候秀一秀怎么了, 难道等老了再遗憾吗, 说嘚瑟的人就是自己没有,也看不得别人有。 有人说,看到叶总的表情了吗,一脸着迷啊,脸还有点红,果然被这个狐狸精迷得团团转了。 有人反驳,明明是郎情妾意的事,怎么到你们嘴里都吐不出象牙,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非要说的跟勾引良家妇男似的。 舞接近尾声的时候,方副总还不忘对娄小轩说:“哎呀小轩呐,你看看人家尤经理,和你一个年龄,职位是同级别的,颜值也不分高下,今年还同样被评为优秀员工,你总不能让她把风头都出尽了吧?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改革酒会,好多市领导和媒体都来了,你也得代表耀威表现一下啊!” 娄小轩没接话,只是笑了一下。 这时,陈经理回来了,行色匆匆,还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 方副总一见陈经理就皱起眉:“陈经理啊,你干嘛去了,这么久?” 陈经理立刻小声说:“处理一点私事,家里有点事。” 方副总嘬了一记牙花子,给了他一眼。 陈经理见方副总没有追问的意思,这才松口气,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谁知抬眼的时候,却对上娄小轩的目光。 陈经理一愣,立刻把眼神错开。 但娄小轩却看出了不对劲儿。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看向舞池。 *** 这时,第一支舞结束了。 舞池内四个人纷纷停下来,笑着向众人致敬。 音乐很快切换成下一曲,有意跳舞的员工们也纷纷找到伴儿,一个个往舞池的方向走。 崔圳也站起身,邀请娄小轩。 舞池里一下子挤满了,原本站在中间的四个人,却并没有立刻离去。 原来,是叶伦还有意跳第二支,正在跟尤玮提议。 尤玮却说:“我有点累了,要不先让我歇歇?” 叶伦说好,转而要和尤玮回座。 与此同时,顾丞却和苗可枫走上前。 苗可枫率先开口:“叶总,要不要交换一下舞伴啊?” 叶伦一怔,自然不会拒绝苗可枫:“苗总有这个兴致,我自然乐意奉陪,只是尤经理说她累了。” 这话刚落,就听到一声低沉的嗓音应道:“才一支舞,尤经理就累着了?那不如这支舞,我多迁就一下你?” 说话的人是顾丞,声音虽然很平缓,用词却有点尖锐。 尤玮的目光划过苗可枫,又笑着看向顾丞:“顾总邀请,我再累也得捧场啊。” 顾丞扯了扯唇角:“那好。” 他边说,边将苗可枫的手往前带,交给叶伦,同时侧身斜了一眼尤玮。 尤玮在心里叹了一声,只好挽住他的胳膊。 *** 舞伴成功交换,第二支舞很快开始。 那边,叶伦和苗可枫正在进行正常的社交互动,先是几句场面话的寒暄,很快就聊到了这个城市的环境,耀威的未来,等等。 苗可枫说:“我和叶总有个共同点,都是从美国回来的,不过叶总大概不知道,我是在本市出生的,一直到中学才和家里人移民。听说,叶总是在那边土生土长的,你父亲华人酒店大亨的名声可是非常响亮,所谓虎父无犬子,叶总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作为,人又长得帅,相比一定有很多本地姑娘想成为叶太太。” 叶伦笑着接话:“苗总客气了,像是苗总这样秀外慧中的女人,又有气质、学识,又有事业头脑,才是我们这些王老五可望不可即的。” 苗可枫不怀好意的笑了:“刚才我见叶总看尤经理的眼神,我就知道,叶总已经心有所属了。” 叶轮一怔:“这么明显吗?” 苗可枫:“是啊。但这也不难理解,尤经理那样的美人,有几个男人会不爱呢?哦,对了,有件事恐怕叶总还不知道吧?等这次酒会结束后,尤经理就会作为我和顾总的导游,带我们在这个城市里有名的几个景点参观,一是帮我们尽快了解这座城市的人文文化,二是借此机会拉进三方的关系,让大家尽快熟悉起来。不知道叶总有没有兴趣加入进来呢?” 叶伦安静了两秒,目光下意识看向舞池另一边的尤玮,只是碍于舞池里人太多,看不清楚。 他又收回目光,笑了:“这么难得的机会,请苗总到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苗可枫:“一定。” …… 这边,顾丞和尤玮安静地跳着舞,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顾丞下巴绷得很紧,目光略过尤玮,看向别处。 尤玮就微笑着看着那个难看的领带结,恶意的脑补着他打领带时的蠢样儿。 直到尤玮脚上一疼,她“嘶”了一声,皱眉瞪向始作俑者。 顾丞也垂下目光,说道:“sorry。” 尤玮瞬间就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尤玮:“是不是踩烂我的脚,就能阻止我今晚招蜂引蝶了?” 顾丞眯了眯眸子,贴在尤玮背脊上的手掌越发用力。 尤玮又道:“怎么,还想抓花我的背?顾总,你是属猫的么?” 顾丞深吸了一口气,问:“我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了?” 尤玮皮笑肉不笑的回:“有,但是这种生气的道理我不接受,人家苗总也在你怀里跳了一支舞,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可不行哦。” 顾丞没吭声,脸色还是很难看,尤其不喜欢她用什么“怀里”这种字眼。 他的是怀里,叶伦的也是。 尤玮继续道:“再说了,我这衣服是叶总送的,钻石项链也是他的,连服装师也是他安排的,我陪他跳支舞很应该啊。” 衣服是叶伦送的? 顾丞的眉头打结了:“你知不知道男人送女人衣服的动机是什么?” 尤玮笑了,有一种看我气不死你的挑衅:“该不会是想看到女人脱下来的样子吧,还是这个男人亲手来脱。” 下一秒,就听“嗷”的一声。 尤玮又被踩了一脚。 “你特么的……” 她瞬间吐出几个脏字,同时被经过他们身边的两个耀威的员工听到了,一起投来震惊的目光。 隔了几秒,顾丞低声问:“踩疼了?” 尤玮咬了咬牙:“废话,有本事你光着脚,让我也尝尝高跟鞋跟的威力。” 顾丞:“知道疼,就别故意惹我生气,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小肚鸡肠,还特别记仇,而且不会忍,基本上当时就会报。” 尤玮问:“哦,这事你记我仇了?” 顾丞挑了下眉:“显而易见,你得罪我很重。” 尤玮乐了,也不知道看到某些人生气炸毛,自己就很高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健康心态。 尤玮:“我是不会道歉的,你可以选择自己调整心态,也可以选择拉黑我。” 顾丞没说话,只是横了她一眼,看向别处。 尤玮很清楚的看到,他的下颌咬肌动了动,显然正在咬紧槽牙。 半晌过去,顾丞才再度开口:“以后如果再准备威胁谁,不要像今天这么冲动,就算威胁也要看对方是什么性格。狗急了还跳墙。” 尤玮一怔,想了想问:“怎么,我走了之后,陈经理干什么了?” 顾丞:“他想找人教训你。” 尤玮诧异极了:“该不是要毁我的容吧!” 顾丞比她还诧异:“你担心的只有这个?” 尤玮理所应当的说:“废话,我这么漂亮,当然最在乎脸了。” 顾丞一噎,顿时有点无语,又有点无力反驳,而且找不到一点毛病。 直到尤玮朝顾丞靠近了一点,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更亲密的捏了你。 尤玮:“好啦,我知道你帮我解围了,谢谢。” 顾丞的表情这才稍稍和缓。 …… 这时,音乐落下帷幕,又到了中场休息和交换舞伴的时候了。 顾丞却没有松开手,他握着尤玮的手肘,直接把她带向休息区,而且因为他走的很快,尤玮跟着很吃力。 顾丞带尤玮回到主桌,几乎用扔的方式让她坐在空位上。 然后,他当着在座几人的面,对尤玮说:“尤经理,我很抱歉,不小心踩了你的脚,你先做下来休息一下。” 在这个过程里,尤玮先是震惊,进而生气,到后面只能笑:“没关系,我不介意的顾总,你的舞技差也不是你的错,毕竟不是专业舞者。” 尤玮边说边披上披肩,这时,在座的几位老总就和顾丞开始聊商业上的事。 尤玮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直到手机上进来陈经理的信息,他说他已经准备好资料了。 尤玮一顿,很快就趁着几人不注意的时候离开座位,走出会场。 *** 陈经理就在距离会场最近的一根大柱子后面,他显然很不踏实,脚在地上一下下踩着,仿佛还有点焦虑。 尤玮走上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陈经理立刻拿出一枚u盘,递给她,说:“都在里面了。” 尤玮将u盘放进手包,然后笑了:“神速啊,看来陈经理平日也不是毫无准备,说拿就拿出来了,怎么,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给自己留了一条自保的路?” 陈经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小声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尤玮:“放心,证据是你拿出来的,你自己已经经过筛选了,我用你给的证据,还能害了你不成?” 两人正在说话,这时,陈经理无意间看了一眼会场门口,刚好看到方副总走出来,他立刻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要躲起来。 陈经理还对尤玮说:“不能让方副总见到我和你在一起,我先离开!” 其实就算他们站在一起说话也是正常的,都是经理,难免有业务交流,再说以前陈经理到行政部大呼小叫,也从来没有避嫌过。 可见是做贼的才心虚。 …… 陈经理跑的匆忙,而且行色诡异,不慎还是被方副总看到了。 方副总皱着眉走过来,尤玮也刚好转过身,笑着迎上前。 “方副总,您也出来吹风了?” 方副总一顿,看了眼陈经理跑的方向,又看向尤玮,问:“你刚才和陈经理说了什么,他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尤玮:“方副总怎么知道陈经理是因为我才跑呢,也许是因为您呢?” 方副总嗤笑道:“哈,不可能!” 尤玮挑了挑眉,看着这条大鱼一步步入网,心里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着急了。 越是到最后一刻,越要淡定,越要滴水不漏。 她说:“怎么不可能?也许,陈经理是准备做一些对不起方副总的事,却被您看到他和我在一起,心虚了,所以才跑掉。” 方副总越听越觉得可笑:“对不起我的事?他能怎么对不起我啊?我告诉你,陈经理可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对我忠心耿耿,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 尤玮:“哦,陈经理是您的儿子么?” 方副总一顿:“什……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尤玮:“娄小轩是娄副总的亲生女儿,两人都有过误会,也闹过别扭,陈经理又不是您的儿子,您怎么就这么相信他呢?这世界上啊,最不能打包票的就是人心,陈经理是您的人,知道您的事最多最全,也最容易拿到一些证据,不是么?” 尤玮慢条斯理的说着,方副总听了,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暗示去想,脑海中很快就闪现出他和浩嘉食品的内幕交易,以及许微微。 这里面的每一次交易,都是陈经理去办的。 尤玮见到方副总的眼珠子开始转了,就知道他往心里去了。 尤玮笑笑,开始把话挑明一点:“举个例子吧,咱们酒店的餐饮部提供的餐点一直受到外面的好评,餐饮部进货的时候也非常重视菜品的绿色有机安全这些要素,所以在选择供货商的时候,宁可进贵一点的,也要选最好的。可是所谓的绿色有机安全,这些关键词不过就是说出来让人有个心理安慰的,哪有什么百分之百的安全呢?同样,菜都做不到百分之百的安全,人又怎么做得到呢?” 方副总听到餐饮部的时候,眼皮子就开始跳了,他知道尤玮在说什么,心里也开始打鼓,已经有些相信陈经理有可能会出卖他了。 方副总问:“你什么意思?” 尤玮:“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陈经理的意思,刚才他突然叫住我,跟我说了一些让我不太明白的话,他提到什么餐饮部啊,负责进货的浩嘉啊,还有一个叫微微的女人。陈经理还说,这些人都和您方副总有关。” 方副总有点慌了:“他,他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些事怎么会和我有关?餐饮部一直是你们在负责的,关我什么事!” 尤玮:“是啊,正是因为餐饮部进货一直由我们行政部和财务部在把关,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怎么陈经理知道我都不知道的事。也或许是因为这是我们的职权范围,所以他才会塞给我一个u盘,说是要用这u盘里的消息跟我做个交易。” 尤玮边说边打开手包,拿出那个u盘。 方副总盯着那个u盘看着,人有点发懵,这个u盘他认识,陈经理一向不离身的,每次给他拷文件都是用这个。 尤玮接着说:“陈经理还跟我保证,他提到的所有和你有关的内幕资料,都在这个u盘里,只要我在今天的酒会上当众播放出来,你一定会名誉扫地,职位不保,而且还会牵扯上官司。到时候你的位子就空出来了,他是最有资格坐上去的。” 方副总已经开始磨牙了:“这个王八蛋,他竟然吃里扒外,冤枉我!” 尤玮:“是不是冤枉,要我看过u盘才知道。” 尤玮话落,抬脚就要走。 方副总却立刻拦了上去,小声说:“尤经理,你先别着急,咱们……要不,借一步说话?” 尤玮看着他两秒,慢悠悠笑了。 *** 两人很快来到休息室的走廊里,方副总紧张的左右看了看。 然后,方副总对尤玮说:“尤经理,你能不能把u盘给我?就当是帮我一个忙,这个人情我以后一定还你!” 尤玮:“还?怎么还?如果张总执意要对付我,方副总还能帮我挡枪不成?再说了,以你现在的处境,恐怕是自身难保。” 方副总一愣,进而问:“你是不是想威胁我?” 隔了一秒,方副总又反应过来:“你这u盘该不会也是假的吧,都不敢给我看。” 尤玮气定神闲地说:“还需要我威胁你么?方副总,你动动脑子好好想想,陈经理一向对你马首是瞻,听之任之,怎么突然要反水了?他背后如果没有更大的老虎在撑腰,他怎么敢对付你?而且这只大老虎显然是很不满你最近几个月的表现,派你去拉拢叶氏集团,没成功,让你利用好娄小轩,没成功,又利用你来陷害我和行政部,还是没成功。哎,我要是这只大老虎啊,我也会觉得养着这只不成器的狐狸没什么用,还不如吃了它再换一只。” 尤玮的话再明确不过了。 大老虎是谁,自然是张立民。 方副总是狐狸,陈经理则是那只要替代他的另一只狐狸。 方副总刚才并没有完全相信尤玮的话,可是尤玮后来的说的内容全都是她不可能也不应该知道的事,除非是有人告诉她。 比如,他奉命拉拢叶伦,这件事只有他、张立民、陈经理和叶伦知道。 要么就是叶伦说的,要么就是陈经理。 比如,利用娄小轩,这件事又是谁说的? 娄小轩自己吗?是有这种可能性。 再比如,陷害行政部和尤玮,尤玮言之凿凿,斩钉截铁,要不是陈经理说的,难道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方副总就在这样两种猜测中徘徊着,这里面任何一件事,他都可以判定不是陈经理透露的,可是几件事凑到一起,每一件陈经理都是知情者,还有那个u盘,这样陈经理出卖他的几率一下子就变大了。 就在方副总纠结的当口,尤玮开口了:“方副总,你想想看,你为了张总鞍前马后,这些年帮他办了不少事,他现在要换个代言人了,竟然也不让你平稳下台,非要赶尽杀绝。他这么对你,你甘心么?” 方副总这时还有点嘴硬:“你不用挑拨离间,我是不会信的。” 尤玮笑道:“我知道你不信,毕竟这些话是出自我的口,你肯定会怀疑我说这些话的动机。没关系,你不用跟我求证,你大可以去和陈经理说。” 尤玮边说边将u盘递给方副总:“等你看完这里面的东西之后,再去质问陈经理,如果你们对上口径,证明是我在胡说八道,这事我绝不辩解,如何?” 方副总咬了咬牙,盯着那个u盘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拿了过来,然后掉头就走。 …… 尤玮看着方副总的背影,很快拨通了陈笑的电话。 她第一句就是:“陈笑,我让你安装的摄像头,弄好了么?” 陈笑:“放心学姐,只要方副总坐在办公桌前用电脑,咱们会场就会同步直播。” 尤玮:“那就好。” 但陈笑却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学姐,你为什么要直播方副总的电脑?你怎么知道他今晚会用?要是他没看什么重要的东西,或是呃……看个a片什么的,咱们直播了也没意义啊?” 尤玮翻了个白眼:“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没出息?这个时候,所有重要人物都在会场,方副总突然离开,一定是有比这里面的人更重要的事,对么?好,我假设他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处理那个重要的事,那么我问你,有什么重要事是一定要在这一刻解决的?” 陈笑说:“那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事。” 尤玮:“这不结了?” 陈笑又问:“那他要是不看电脑呢,或者不用自己的电脑呢?” 尤玮:“除了他自己的电脑,他不会信任其它人的。” 至于方副总要是不看电脑,尤玮一早就准备了后备方案,那套方案里用的是叶伦给的资料,资料里的证据包括方副总和陈经理,但那是最后一步。 其实只要播放叶伦给的资料即可,可是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是谁做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酒会之前突然改换策略,用这招借刀杀人来让他们狗咬狗。 *** 尤玮很快就回了会场,这时,舞会也告一段落,到了最后的游戏环节,利用几个简单的小游戏把几个神秘奖项发放出去。 自然,获奖者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有市里的领导,也有在场的普通员工,至于奖品内容,只有得奖的人才知道。 众人纷纷回到位子上,陈笑和秦晓晓走上台,开始宣布游戏玩法。 紧接着,帷幕拉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屏幕上却突然出现一副诡异的画面。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后脑勺,还有半个肩膀。 男人的头顶有些稀疏,他坐在办公桌前,匆忙的打开笔记本,一边喘着气一边将u盘插在笔记本里。 然后,他点开了里面的资料。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下子就惊到了刚回到会场的陈经理。 陈经理看傻了,看呆了,他认识那个u盘,也认识这个后脑勺——方副总! 方副总注意点开资料,有照片,有流水单,还有一些和浩嘉往来的项目书,以及方副总和浩嘉老板一起吃饭的合影,和许微微在夜总会一起的自拍,等等。 方副总越看越生气。 场内众人越看越震惊,起先是沉默,后来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老总这桌一个个皱着眉头,张立民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喊助理过来,让他去叫停方副总。 接着,张立民站起身,朝台上喊道:“还不把视频切掉!” 可就在这个时候,场内响起了刺耳的手机铃声。 所有人都是一愣,齐刷刷的看着大屏幕。 就见方副总拿着手机,正在拨打一个号码,他手机里传来的彩铃声和现场响起的另一道铃声重叠了,还有回声的效果。 张立民见状,立刻要去阻止,却被突然站出来的娄副总拦住了。 陈经理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大家的目光,也不知道该不该接,事实上他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想不到尤玮会这么玩。 这时,陈经理看到了尤玮投来的目光,她一脸淡定,还朝他点了点头。 陈经理瞬间明白了,也知道怎么办了,他按下了通话键。 方副总的吼声也像是加了立体环声效果:“你个王八蛋,真是好样的,竟然敢在背后陷害我,你以为你拿出这些证据就能扳倒我了?你以为我走了,我现在的位子就是你的了?我告诉你,想得美,我要是玩蛋,我也要拉你一起下水!你别忘了,浩嘉的钱都是你经手的,我的账上可没有任何和浩嘉来往的账目,妈的,敢陷害老子!” 到此,陈经理也回嘴了,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方副总,我实在是帮不了你了,这些年我为你卖命,都是在昧着良心,因为你帮过我,帮过我家里人,我才会是非不分,好坏不明……我,我不是贪图你的位子,看在您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份上,我劝您收手吧!” 话落,陈经理就切断了通话。 全场哗然。 呵呵,说到演戏,关键时刻,情急之下,每个人都能变成好演员。 第67章 chapter 67 改革酒会最终以这场闹剧作为收尾, 还在最后画下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市领导临走前,撂下话来:“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耀威酒店要想通过改革做出成绩, 给其它同行做出榜样, 首先还是要搞好自身内部的问题啊。” 市领导没挑明下文,但领导秘书却把指示传达下来了,希望耀威酒店尽快查明真相, 给大家一个说法,否则,市里就要做出行动了。 还有在场的媒体, 也都拍到了今晚的宝贵镜头,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怕耀威酒店的公关人员杀出来拦住他们,说服他们不要播出去。 后来,媒体和酒店达成共识, 决定延缓报道,等酒店进一步给个调查结果再考虑播出。 酒店内部很快就开始调查, 普通员工们结束后自然可以收工,可是管理层们却没这么轻松了。 先是高层们开了个小会,然后让财务部开始查账, 又找了陈经理和方副总来谈话,最后把下一步指示下传到中级管理层。 *** 尤玮一早就换好了便装, 在办公室里坐等。 娄小轩先来了。 她一进门, 就看到桌子上摆了两杯咖啡, 显然尤玮知道她会来,提早准备好了。 娄小轩坐下来就说:“今天的事,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我说过,你帮我这一次,我将来会还。” 尤玮笑道:“小意思,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虽然经过今天的事,方副总和陈经理会打包滚蛋,可是现在也不到松气的时候,接下来会有内部调查,无论方副总是自己称病隐退,还是被集团高调开除,他下一步都会吃官司,毕竟今天市里的领导都看到了他受贿的证据。” 娄小轩:“如果是称病隐退,高层们就需要先拿出一份方副总的离职报告出来,而且离职时间早于今天,也就是说,方副总在今天以前已经不是集团的人了,接下来无论哪些有关部门前来逮捕他,都和集团无关。” 尤玮:“但这不是最积极的做法,更像是落井下石。如果要做给外面的人看,还要做的漂亮,这时拿出来的就应该是内部调查报告,对外宣称其实集团已经调查方副总有一段时间,这样的举措就是为了改革铺路架桥,要清楚害虫,缩减开支预算,而且还会感谢陈经理这个功臣,在这个时候拿出关键证据检举方副总。” 娄小轩说:“就算陈经理被当成功臣,他都待不下去了,集团留不得这种人,最多给他一个好名声,让他滚蛋。” 尤玮笑了笑:“在他走之前,还要麻烦娄副总写一份漂漂亮亮的评语。” 娄小轩安静了片刻没吭声,一会儿后突然问:“现在方副总和陈经理被叫上去问话了,你就不怕被牵累进去?方副总一定会拉你和我爸下水。还有动机推导,方副总和陈经理狗咬狗,这里面谁会获利?” 尤玮一手撑着头,慢悠悠的说:“u盘的确是陈经理给我的,我转交给了方副总。” 娄小轩一愣:“真是你?那方副总一定会说出来。” 尤玮:“他说与不说,都不会影响我。” 娄小轩却不明白:“无风不起浪,就算不会影响你,这件事只要上头的人认为你掺和了,以后恐怕也会找机会收拾你。” 只是这话刚落,尤玮桌上的座机电话就响了。 尤玮接起来一听,是十八楼打过来的,让她上去开会。 尤玮挂断电话,站起来说:“小轩,你知道我这四年最有成就感的事情是什么么?” 娄小轩也站起身,她不懂,尤玮为什么一点都不怕。 “是什么?” 尤玮:“就是,我上头虽然有很多领导,有看我不顺眼的陈经理和方副总,也有张总这样认为我和他利益冲突的股东,只要他们能找到合理的借口就能请我走人,可他们却偏偏找不到,所以要日复一日的忍受我的存在,让他们这些高出我一阶的职位毫无用处。我只要一想到这些人在背地里气的跳脚,就特别有成就感。” *** 尤玮离开办公室,直接去了十八楼。 十八楼的会议室里,几位领导都在场,而且全都神色凝重。 其中最气急败坏的那个是张总,他显然刚才已经发过火儿了,这时脖子还有点红。 坐在椅子上的有四个人,负责检查酒店的酒店医生团队领导顾丞、ceo秦辉、尤玮的直属上级娄副总,以及高层这边负责处理此事的何静生何总。 何静生以前在董事会上都是话最少的一个人,这次改革他也是中立派,不支持,不反对,平日里和张立民也没什么来往,这也是为什么此事会落在他手上。 尤玮一进门,几个男人一起看向她。 秦辉最先发话:“尤经理,请坐,有几件事我们想要和你求证一下。” 尤玮应了一声,拉开末座的椅子,坐下来。 上一次她被请来问话,面对众人的质问,是因为娄副总意外出事,但是的逼问情形她记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张总还坐在那里,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方副总还是张总脚边的一只恶犬。 如今却是走狗烹啊…… 尤玮一想到这里,就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何静生这时说道:“尤经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把你找过来,也是为了了解一下情况。” 尤玮:“何总,您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我,只要我知道。” 这时,何静生看了张利民一眼,说:“张总啊,你要不要先坐下来,消消气,先听尤经理说完?” 张立民深吸了一口气,坐下来了。 何静生说:“是这样的尤经理,我们之前也找过方副总和陈经理问过事发经过,方副总一口咬定u盘是你给他的,而且你还告诉他那里面有陈经理收集的他的贪污证据,他是出于好奇才用自己的电脑查看,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摄像头的事。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尤玮听了,故作诧异的挑了下眉,问道:“这是方副总说的?真是太让人意外了!那陈经理是怎么说的?” 何静生说:“陈经理的刚好相反,他说他根本没和你接触过,他是收集了方副总的证据,但是u盘不知道为什么丢了,他怀疑是方副总知道了这件事,偷走了,还趁着大家都去酒会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查看确认,至于摄像头,陈经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觉得是方副总自己安装的,忘记关了。” 尤玮“哦”了一声,接话道:“陈经理的解释似乎也挺合理的。可是我不懂,既然都有答案了,不知道何总想问我什么呢?” 张立民气得一拍桌子,叫道:“事到如今你还不交代是吧?那个摄像头为什么会连接到会场,这你怎么解释?会场是你们行政部负责布置的,难不成还是方副总自己去连起来的?”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尤玮冷笑一声,说:“我起先还以为,我被叫上来是帮忙一起调查方副总受贿一事,毕竟这件事发生在餐饮部的供货上,这一向是我们行政部在处理的。结果听到这里我才明白,原来现在调查的重点不是方副总有没有受贿,陈经理提供的证据是否真实,而是这件事是不是和我有关?我想请问各位,如果这件事和我有关,是否可以直接证明方副总没有受贿呢,如果这件事证明和我无关,有些人会不会要去找下一个倒霉鬼来转移大家的调查目标,好帮方副总躲过这一劫呢?” …… 的确,这才是整件事最荒谬的地方。 事实上,就在尤玮进来之前,张立民就是因为这个在据理力争。 张立民的立场是,这件事就是栽赃陷害,那些证据是不是真的,照片是不是合成的,是不是故意把一些八竿子打不到的事情故意扯到一起说,当着今天这样的场合故意造成“真相”,这个背后策划者心机真是太深了。 万一那些证据都是捏造的,陈经理就是被人收买了,那么集团先入为主的认为方副总的确受贿了,接下来的调查也不会往方副总可能是无辜的这个方向去查,兴许就会冤枉了这个好人。 何静生便问张立民,那么他认为背后策划者是谁呢? 张立民原本想说娄副总,可是娄副总这两天才出院,就算这件事娄副总有份参与,他也不能把矛头指向他。 张立民便提到了尤玮,他认定这件事是尤玮策划的。 可是尤玮一来,几句话就把重点指了出来,还明示所有人,如果污蔑她不成,“有些人”就会再去找下一个倒霉蛋。 张立民听了,自然更生气:“正常酒会都是你们行政部策划的,你怎么解释方副总办公室的摄像头会连到会场?” 尤玮非常坦然:“我解释不了,我不是搞技术的,也不擅长玩电脑,张总非要我解释一件我不擅长的事,到底是为什么呢?” 张立民又拍了一下桌子:“我能为什么,我是为了帮集团调查真相,你知不知道今天这场合有多现眼,还是当着市领导和媒体的面,你搞这么大动静,你存的什么心!” 尤玮笑了:“张总要把这么大一顶高帽子戴在我头上,又是存的什么心?就算让我当替罪羊,也太心急了一些。您比我的职位高,您要想冤枉我,逼我承认我没做过的事,这很简单呐,犯的着生这么大的气么?” 张立民立刻站起身,要发飙了。 这时,许久不曾说话的顾丞,却慢悠悠的开口了:“张总,有话好好说,这样逼问是问不出线索的,只会浪费时间。” 张立民噎住了,咬了咬牙,又坐了回去。 秦辉看向顾丞,问道:“那这件事,顾总怎么看?” 顾丞扯了扯唇角,双手环肩,说:“从刚才尤经理进门,一直到现在,咱们都没有听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这并不利于调查。不过,她刚才说的其中一件事是有些道理的,就是咱们现在要搞清楚调查重点,而不是先自乱阵脚,将怀疑的种子埋下,让大家互相猜度,谁也不信任谁。无论出任何事,只要方法用的对,总能圆满的解决。从长远看,每解决掉一个问题,酒店的内部管理都会得到提升,获得经验教训,利于成长。可是如果在解决途中,因为一个问题而引发更多的问题和猜忌,那就得不偿失了。” 秦辉点了点头。 何静生听了,说:“顾总说的是,其实现在不排除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方副总被冤枉了,一种是方副总没有被冤枉,无论是哪一种,只要去调查餐饮部的账目,协助有关部门去调查浩嘉的问题,还有陈经理所说的许微微和方副总到底是不是那样的关系,就可以了。至于这件事里面有没有尤经理,那是下一步的问题。” 顾丞淡淡笑了,看向张立民:“不知道张总怎么看?” 张立民更着急了,尤其是见到在场三个人都要把尤玮摘出去,他不得不搏这最后一把。 于是,张立民转向娄副总:“娄副总,你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我想知道,如果这件事最终证明和你们行政部有关,你这个当领导的打算怎么办?” 娄副总笑了一下,反问:“张总以为呢?” 张立民就两个字:“问责。” 娄副总笑意更深:“如果这件事真是我行政部的人做的,那无论这个人是谁,都是立了个大功啊。对于立功者要以问责处理,这件事集团将来该怎么跟员工们交待,大家会怎么看这件事?以后就算有谁看到问题,也不会再说一个字,因为举报者,会被问责。” 张立民冷笑道:“那是证实方副总确实受贿之后的事,万一方副总是被冤枉的呢?这个人就不是立功!” 到此,会议室里又响起“啪”的一声。 有人拍了桌子,却不是张立民。 所有人都是一怔,看向立在桌边的尤玮,是她拍的。 …… 尤玮冷眼看着张立民,说:“张总口口声声指向我。不好意思,我也有三个问题想先请教张总!如果张总的答案能让在座几位都满意,我无话可说,就当是我做的好了。” 张立民一愣,问:“你承认了?” 尤玮:“张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承认个屁。” 张立民一噎:“你!” 桌那边却传来低笑声。 张立民看过去,顾丞刚刚收拢唇角的笑意,又恢复到一本正经的模样,而他两边的秦辉也有点忍俊不禁。 何静生轻咳一声,说:“好了张总,你先冷静冷静。尤经理,你的问题是什么?” 尤玮:“第一,张总急于帮方副总洗脱罪名,栽赃给我的动机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方副总是张总的亲信,张总到底是出于爱才之心要保住方副总呢,还是怕牵一发动全身,这件事查到最后会查到自己身上呢?” 张立民:“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尤玮:“张总,我要是您,这时候我会选择自保,而且还要力主彻查方副总,这样大义灭亲,只帮自己摘干净最好的办法,而不是一脚踏进去,让别人怀疑你的动机。” 尤玮话落,张立民顿时有些哑巴吃黄连。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顾丞和秦辉,见二人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就知道尤玮的话他们是听进去了。 张立民哪儿还敢再为方副总辩解? 尤玮:“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我陷害方副总的理由是什么?私人理由,还是工作理由?私下里,我和方副总没有任何交集,照片上那个和他亲热的女人叫许微微,不叫尤玮。工作上,他虽然是我的上级,但他负责的是企划部,就算我陷害走方副总,升职坐上去的也是陈经理,而不是我。按照这个逻辑推断,我应该陷害的是娄副总啊!你可别忘了,上一次在这间屋子里,方副总就是用这个逻辑来质问我的,是他亲口说的,我是为了上位才存心把娄副总气进医院。” 张立民哑口无言了。 是啊,上次在这间会议室里,方副总的确是这么说的。 尤玮见状,冷笑一声,接着道:“第三,我想请张总回答我,你今天让我解释摄像头的事,是不是因为怕我们行政部会反过来问责企划部,这才恶人先告状呢?” 张立民一愣:“什么?你们问责企划部,凭什么?” 尤玮说:“餐饮部供货的事,明明是我们行政部来负责,然后交给财务部来批款,我实在不懂这里面为什么会关系到企划部的方副总。难道方副总平日都是在企划这些勾当?他是不是应该给我们部门一个交代呢,为什么他会和浩嘉食品公司的老板那么熟?怎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们部门不能问责么?” 尤玮的三个问题,张立民自然回答不上来。 就算他回答了,他的答案也不会让这屋里的人信服,这件事已成定局。 这天晚上的会议很快结束,何静生决定翌日在继续追查。 *** 秦辉、何静生以及娄副总,由于还要谈下一步,所以三人坐电梯先一步下楼。 尤玮在等下一班,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张立民的声音,他在和顾丞说话,也是在争取顾丞这一票。 虽然张立民说话声很小,但尤玮也能猜个大概,多半是让顾丞好好检查行政部,酒店存在这么大的内部争斗,行政部绝对有份参与,行政部才是蛀虫。 两人说着,来到电梯前。 尤玮转过身,让开一块地方。 张立民这时说道:“不要以为踢走了方副总,酒店就是你们的天下。” 尤玮一怔,有些诧异的看向张立民:“张总是在跟我说话么?” 张立民冷笑着看她:“别装蒜了,我知道这事和你有关,踢走方副总,娄副总就会兼顾行政部和企划部,两个部门统一,权力集中,这才是你们要达到的目的。” 张立民话落,还看了一眼顾丞:“顾总,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今天这事你看的比我明白。” 尤玮和顾丞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滑开。 然后,尤玮笑着向张立民迈一步,放低音量说:“行政部和企划部,只有权力集中在一起,才更有利于酒店管理,这是目前公认的比较科学的管理方法,而且行之有效。偏偏耀威要做少数派,是为什么,不是因为耀威有个性,而是因为耀威有你张总在。你就是不想权力集中在一个人手上,而这个人还不是你的亲信,所以你当初才会让方副总插上一脚,分化权力,让自己多分一杯羹。” 张立民眯了眯眼,对顾丞说:“顾总,你可都听到了,尤经理这算是承认了!” 顾丞却不置可否,只是扯了扯唇角道:“任何盈利机构都存在内斗问题,有人就会有斗争,不过像是两位这样当着我的面,这么理直气壮的交代问题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尤玮笑了:“那么顾总,你想不想从我这里知道更多的内幕?” 顾丞挑了下眉,反问:“尤经理有兴趣交代?” 尤玮说:“当然,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下一步张总会想方设法的再找一个人接管企划部,阻止娄副总接任。原本要是方副总倒台了,张总还能寄希望于陈经理,可是现在他们俩咬起来了,这能怪谁呢?” 隔了一秒,尤玮又对张立民说:“张总啊,你觉得集团里还有谁能胜任那个职位吗?连方副总都拿我没办法,你再找一个倒霉鬼坐上来,还不是整日被我气着?在你找新人坐上来之前,首先要明白一点,我虽然是下属,可我绝对是一个膈应人的下属,要做我的上级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坐得稳,有没有本事做长久。” 话落,电梯也来了。 “叮”的一声门开了。 尤玮笑着对顾丞道:“顾总,还有些事我想进一步和你交代,请问有空么?” 顾丞低笑一声,抬脚迈进电梯。 尤玮也跟着进去了。 门关上之前,张立民还杵在原地干瞪眼。 第68章 chapter 68 电梯门关上了, 顾丞和尤玮各自站了一边。 顾丞抬起眼皮,扫了一下顶上,问:“这里面的监控设备一直开着?” 尤玮斜了他一眼, 不动声色的回:如果没开着, 顾总打算在这里做些什么? 顾丞低笑一声, 双手插在裤袋里, 慢悠悠的说:“顶楼套房我住着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么好的房间,却只是独享。其实我很想和喜欢的人分享的。” 尤玮吸了口气, 把险些露出来的笑意又憋了回去,然后才说:“那间房间是全酒店最好的, 可我对那间房间有一点小小的阴影, 所以很抱歉。” 顾丞一顿, 看着她:“阴影?里面发生过什么?” 尤玮也看过来:“放心, 绝对不是血腥暴力事件,只不过前两年曾有一位大客户也住进去过, 他还带着自己的秘书一起住的,住进去之前特别问了一句,是不是大床。” 顾丞:“这听上去很正常,最多是老板和秘书有那种关系。” 尤玮笑了:“可他的秘书,也是个男人。” 顾丞:“……” 安静了两秒,顾丞脸上逐渐浮现出嫌弃和厌恶, 他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 问:“床还是之前那张床?” 尤玮“嗯”了一声,说:“那张床是特别定制的,也是全酒店最舒服的一张,总不能因为这点小瑕疵就换掉吧?再说,顾总住进去之前,我们是做过专业打扫的,还用紫外线照过所有死角,确保卫生安全,连床单床被都是为了顾总特别购买的。” 虽是如此,可顾丞还是觉得很不高兴,打从心里膈应。 他绷紧了下巴,阴沉着脸,好一会儿不说话。 直到电梯到了。 尤玮这次笑着撂下一句:“幸好,我家的床没有让两个男人在上面翻滚过,顾总如果不嫌弃,今晚可以来我家借宿。” 话落,尤玮就迈出电梯,她叫的车就等在门口。 顾丞的脸色这才渐渐好转,转而拿起手机,让苏一淳安排司机待会儿到门口接他。 *** 尤玮率先回到家里,将礼服和首饰扔在沙发上,转而就脱衣服进浴室卸妆沐浴。 水温刚刚好,很舒服。 尤玮将自己裹紧浴袍里,将头发吹的半干,又在脸上拍好护肤品,涂上润唇膏,这才懒懒散散的跨出来。 结果刚走到客厅,就受到了惊吓。 她一手捂住嘴,差点叫出声。 尤玮瞪着沙发下那几块布好几秒,眨了眨眼,确认了好几次,这才走上前,把它们拎起来。 是她刚才脱掉的礼服,已经碎成好几块了。 等尤玮缓过神来,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情绪就是愤怒,她开始四处寻找毁掉礼服的王八蛋。 然后,她在卧室找到了他。 姓顾的王八蛋就坐在她的写字台前,开着台灯,非常专注地看着摊在桌面上的一个笔记本,而且脸上还带着兴味。 …… 尤玮走上前,双手环胸的瞪着他。 顾丞抬起头,一脸牲畜无害的问:“你洗好了?待会儿我去洗。” 尤玮这才发现他看的是她学生时代的作文本。 尤玮问:“客厅里那件衣服是怎么回事?” 顾丞说:“哪家?哦,那件。我刚进来的时候坐过沙发,没看到它,不小心坐了一下。” 尤玮:“然后就把它坐碎了?请问顾总的屁股是带钩的吗!” 顾丞一顿:“它被我坐碎了?” 他又皱了皱眉,说:“可见这件衣服的质量有多差,真奇怪,你竟然穿着它一整晚都没事。” 尤玮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发黑。 她是个女人,是女人就会喜欢漂亮的衣服、鞋子、包包和首饰,哦,还有英俊的男人。 换句话说,是个女人就无法忍受这些东西遭到破坏,或者被他人觊觎、染指。 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件礼服不是她的,她看到它的残骸也会心疼的好吗! 真不懂这个王八蛋是怎么下的去手的。 尤玮冷哼一声,说:“你的心胸已经狭窄到让我惊讶的地步了,现在,请你去洗澡,今晚请你睡沙发。” 顾丞身体一顿,却没动。 他的一只大手就按在作文本上,抬起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尤玮:“就因为一件衣服,你就要我睡客厅,我惹你生气了?” 尤玮闭着嘴,不说话。 但不可否认,顾丞这一刻的模样还真让人有些不落忍。 他的眸子一向很深,很黑,尤其是算计人的时候,透着冷,透着决绝,很骇人。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台灯开着,昏黄的光烘托着,那双眸子不仅很亮,而且像是黑色的琉璃珠。 顾丞抬起另一手,去拉尤玮的手,将她拉近了,语气很温和,还透着讨好:“那我再赔你十件好不好?” 尤玮垂着眼瞅他:“你不用赔我衣服,但是你得跟我保证,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不然下一次,你连这个门都进不来。” 顾丞轻叹一声,道:“好,没有下次了。” 尤玮这才缓和了脸色。 顾丞这时又说:“既然你的家规立完了,我也服软了,那么今晚是不是不用睡客厅了?” 尤玮却没回答:“你先去洗澡,洗完了看你表现。” 顾丞缓缓笑了:“我等会儿再洗。” 尤玮:“怎么了?” 顾丞:“我要先把这篇文章看完。” 尤玮:“……” …… 起初,尤玮还以为顾丞是在开玩笑,结果,顾丞说完了就放开她的手,又开始专心的阅读她学生时代的作业本。 尤玮诧异极了,她都洗白白了,身上也香喷喷的,这个王八蛋竟然放着这么一个秀色可餐的大美人在这儿傻站着,反而却钻研沉迷于她以前的作文作业? 有病吧?! 尤玮不可思议的问:“我写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让你这么着迷?” 顾丞头也没抬,说:“是很有趣,原来少女时代的你,眼睛里看到的世界是这样的,心里想的事情是这样的,在这些作文里胡说八道的都是这些……哦,除了这本还有别的么,明天我一起带回去,这是我这几年看到的最有趣的小说。” 尤玮:“……” 尤玮终于放弃了和这个王八蛋计较了,她转而拿起一瓶身体乳,坐到床上开始擦拭自己。 顾丞的背很宽很厚,就坐在她的转椅里,认真仔细的看着作文本。 尤玮一边擦着,一边把手机里的剧调出来看。 等到她开始擦胸口和脖子的时候,顾丞也看完了一篇,回过身,正准备去洗澡,却在转身的刹那看到这抹春色。 顾丞一怔,眼睛都直了。 尤玮却在看剧,还拨冗扫了他一眼,问:“看完了?” 然后,她不动声色的拉好浴袍的领口,下床放好身体乳,又坐回到床上,继续看剧,又说了一句:“那你去洗吧。” 顾丞安静了几秒,才动了。 …… 十分钟后,顾丞洗好出来了,腰上围着大浴巾,手里还拿着她的吹风机。 尤玮已经换好睡衣,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顾丞走过来,尤玮接过吹风机,插上插头,开始往他脑袋上招呼。 像是带了一点恶意,她的手在他的头发间穿过,还时不时用力揉一下。 那平日里看上去非常商业精英人士的发型,顿时就乱成了鸟窝,咋咋呼呼的顶在头顶。 尤玮吹好了,放下吹风机,再一看他瞪自己的模样,笑了。 她拿起梳子,开始给他整理。 这时,顾丞问道:“你的少女时期,喜欢过某个男生么?” 尤玮一怔,回道:“你不是知道么?” 顾丞:“除了崔圳呢,有没有其他人,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动心,一瞬间觉得这个男生好像很有趣,很可靠,之类的。” 尤玮想了一下,说:“好像有过那么一次。” 顾丞有些感兴趣:“哦,是班上的同学?” 尤玮说:“不是班上的同学,甚至不是我们学校的。是有一年假期,我去参加了一次夏令营,在那里面认识的。那个夏令营好多学校都去了,人很多,我也没记住他的长相,平时也没有交集,就是最后一天接触了一下。” 顾丞问:“如果动心了,怎么会连对方的长相都没记住?” 尤玮:“动心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天很晚,我想看清他的样子了,却看不清。在那之前,我是根本没去看过,当时心里一直在想别的事,去那个夏令营是为了散心的。” 顾丞:“原来如此。” 尤玮却反问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顾丞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了你的作文,有点好奇那个时期的你,又回想了一下那个时期的我正在做什么,如果那时候咱们认识彼此,会发生什么事。” 尤玮:“哦,那那个时期的你,有没有喜欢过哪个女生呢?” 顾丞很坚定的说:“没有。” 尤玮不信:“一次动心都没有?” 顾丞:“一次都没有。” 尤玮皱皱眉:“青少年的男孩子有这么淡定的么,通常不是正在发育期,荷尔蒙作祟,思想很容易就不受控制了,会暗恋个女老师啊,女同学什么的。” 顾丞一顿,转而说道:“我父亲那时候刚好出事,我没有心情想这些。” 尤玮懊恼的闭了闭眼,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说道:“对不起。” 顾丞:“又不关你的事,道什么歉。” 话落,顾丞站起身,一屁股坐到床上,说:“来,让我看看你的脚。” 尤玮一怔,说道:“你还敢提起这茬儿?” 话虽如此,可尤玮还是走过去了,同样坐上床,把脚放上来给他看。 顾丞笑着抓住她的脚,看到几个脚趾头都红了,便用大拇指一点一点给她揉着,嘴里还说:“我踩的时候掌握了力道,没有踩实,没想到还是踩红了。” 尤玮看着他的动作,不说话。 顾丞揉的很有耐心,蓬乱的头发落下来,盖在额头上,立刻减龄了五岁。 过了一会儿,顾丞说:“今天酒会之前,秦辉跟我提出了合作邀请。” 尤玮问:“你们原本不就是合作关系么?” 顾丞:“以前和现在不同,以前,他在和别人竞争ceo的职位,而我也还没有到耀威,现在他已经是ceo了,而我负责检查监督内部机制。” 说到这里,顾丞抬起眼皮,又道:“秦辉的意思是,希望我也成为耀威的一份子。” 尤玮愣住了。 她的脚趾头也跟着绷紧,却被顾丞一下下抚开。 他接着说:“秦辉的意思是,不仅在改革的过程里给予意见和合理规划的方案,还希望在改革之后,让我也以耀威为主。” 尤玮:“可你原本的打算,不是借助耀威打开国内市场么,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就会到其他酒店。” 顾丞:“这两者并不冲突,耀威为主,其他酒店也可以兼顾。到时候,我既是耀威的高级顾问,也是其他酒店的酒店医生。” 尤玮没说话。 顾丞接着说:“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 尤玮:“什么事?” 顾丞:“这次秦辉找我,还跟我引荐了一位耀威的高层,这个人也可以说是秦辉现在的盟友之一。” 尤玮:“秦辉毕竟是外来的,来到耀威的第一步就是看形势,观风向,选择对自己有利的盟友。不过我很好奇,这个人是谁?” 顾丞却说:“你不如猜猜看?” 尤玮皱了下眉,看着顾丞的表情,脑海中也忽然闪现出几个酒会上出现的面孔,那些画面转的很快,一下子就切换到了酒店后的风波。 直到一个中年男人的脸浮现出来。 尤玮一怔,说道:“何静生?” 顾丞笑着点头:“就是他。” 第69章 chapter 69 秦辉找顾丞谈合作,同时出现的却还有何静生? 何静生在耀威一直属于中立派, 既不偏向左也不偏向右, 过去耀威几次动荡, 何静生都保持着一以贯之的立场,也是多亏了连他在内的几位中立派, 才不至于让整个局面偏向任何一方。 可是现在, 何静生竟然站队了?还是站到刚来耀威不久的秦辉一队? 思及此, 尤玮说道:“何静生和秦辉认识不久, 这么快就站到一起, 是不是太快了?这不太像是他以前的作风。” 顾丞:“这这件事的确有古怪的地方, 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立刻答应秦辉的原因,我需要调查。” 尤玮说:“如果是我选择盟友, 我会从多方面考虑,我和这个人在长远的利益上是否能建立信任和合作关系, 何静生和秦辉都不是草率决定, 以及会被眼前利益驱使的笨蛋, 我猜,他们应该是达成了长期的共识。” 顾丞:“可这个长期的共识,除非我答应入伙,才有可能知道。” 尤玮不说话了, 她还是觉得怪怪的。 这时,顾丞说:“不过有件事目前就可以确定了, 就是何静生这次负责追查方副总的纰漏, 方副总十有八九会引咎辞职。” 尤玮:“哦, 张立民没办法保他了?” 顾丞笑道:“原本他还在垂死挣扎,可是何静生介入了,张立民就要权衡利弊,是不是要为了保住方副总得罪何静生。” 的确,在商言商,张立民和方副总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一旦一方没有利用价值,或者这种利用价值和自身安全产生冲突,那么分分钟就会发生弃车保帅的事情,比如陈经理出卖方副总,也是因为要把自己摘干净。 …… 公事聊得告一段落。 顾丞话锋一转,就问起尤玮高中以前的作文本,他说他很有兴趣看看童年的尤玮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尤玮先是一怔,进而自嘲的笑了:“都撕掉了。” 顾丞:“为什么?” 尤玮双手抱着膝盖,忽然问他:“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事?” 顾丞摇头:“没有,不过在最开始接触的时候,我调查过你。” 尤玮:“你调查的都是大面上的事,是我妈和崔圳的爸爸那些事。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版本?” 顾丞神情有些怔忪:“你说。”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小学毕业前的尤玮,正在为母亲插足崔家的事而困扰,就像他中学时期换了好几个学校,也是因为他父亲的事。 那些变故,无论是个十几岁的青少年,还是不到十二岁的儿童,都已经超纲了,成人的世界太复杂,人性的世界太难捉摸,忽然一个大浪卷过来,还带出了不同的人不同的面貌,身处漩涡的他们会震惊,会害怕,会恐惧,也会忽然长大。 这是一种快速了解世界的方法,但因为它实在太快了,所以会带着疼痛感,把所有事情撕碎给你看,就是如此简单粗暴。 尤玮很快说道:“其实,小学毕业前,我曾经被同学们霸凌过几次。我妈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传到学校里了,闹得人尽皆知。你知道,离婚率这么高,其实有很多人都是小小年纪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小孩,他们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和别人不一样,不懂为什么父母突然少了一个,会自卑,会害怕,可能还会叛逆。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我也是单亲家的小孩,我爸走的早,我从很小就很羡慕那些有爸爸的小孩,但幸好我们班上有很多和我情况一样的同学,所以我们成为朋友,更加有同理心。” …… 一直到尤玮小学四年级,事情都是这样发展的,就算生活里会有一点小摩擦,也没有打破一个小孩子的社会秩序。 可是有一天,尤玮得知自己的妈妈和崔圳的爸爸在一起了。 崔圳比尤玮高一年级,两个人原本是不认识的,要不是尤玮的妈妈和崔圳的爸爸同事来开家长会,这对家长站在一起说话,尤玮和崔圳也不会有交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尤玮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妈妈和崔父很早就认识了,崔父也因为这次重逢,经常和崔圳说,在学校要多照顾尤玮。 这样一来二去,两个家庭就渐渐走近了。 而在那之前,崔父和崔母已经吵了两年的架,还时常在家里摔东西,夫妻俩在一年前开始分房睡。 再后来,学校里就经常传出尤玮的妈妈和崔圳的爸爸在搞婚外恋的事,这件事也直接把尤玮和崔圳拽进漩涡的中心。 以前那些和尤玮玩的好的同样是单亲家庭的同学,开始一个个疏远尤玮,然后指责她,排挤她,欺负她。 这些同学是针对尤玮最狠的,也是对尤玮造成伤害最重的。 如果只是那些讨厌的同学,尤玮会反击回去,可这些带头的以前都是她的朋友。 他们都在说,就是像尤玮妈妈这样的坏女人,才导致了他们没有爸爸。 尤玮那时候每天都在问自己“为什么”,可她只会发问,不会回答。 也是在那个时期,崔圳经常帮助尤玮,安慰她,照顾她。 连后来崔圳办理了转学,崔父和尤玮的妈妈也断绝了来往,崔圳还时常跑回来看尤玮,问有没有欺负她。 尤玮总是说:“没有了。” 然后她想,等小学毕业就好了。 从小学五年级到六年级,尤玮在班上依然没有朋友,但那些同学也不再激烈的针对她了,只是在个别时候会酸她几句。 比如,尤玮连续两年拿到了区里的优秀作文比赛冠军,那些同学听到她拿奖了,会跑到她的课桌前恶心她。 尤玮看着那些同学的嘴脸,也没有以前那么在乎。 区里要出优秀作文选的书籍,她把作文交上去了,看到书上印着自己的名字,留下几本样书,就面无表情的把作文本撕掉了。 …… 尤玮笑道:“那些作文里写的都不是我的真心话,都是胡说八道的违心之论,我自己看到那样的文字都觉得恶心,可是我必须写。因为我要上最好的初衷,那些奖项和作文选会帮我拉高印象分数,我需要那些恶心的文字,我得让那些面试老师知道,我是一个多么积极阳光正能量的好女孩,我生性善良,就算遇到多少不公,都绝对没有一点阴暗面。” “呵,可是你我都知道,这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善呢,如果没有恶,那么善又怎么会被称作善呢?任何事都是两面的,向日葵一面向阳,可是它也会在地上留下影子。但是那些大人啊,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昧着良心说瞎话,他们说要做一个诚实善良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遏制他们的孩子欺负别人,也没有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看,这些就是我当时心里的真实想法,我要是把这些写到作文里,八成会被记零分吧?可是那些伪善的文字我也觉得心烦,反正求学的目的达到了,我就撕掉了。” 听到这里,空气里响起一声轻叹。 顾丞坐到尤玮身边,抬手顺着她的头发说:“要坚持做自己,就会时常听到这个世界发出的不认同的声音,会被否定,但总好过勉强自己做伪善的人。” 尤玮将脸靠在他的膝盖上,瞅着他,说:“其实我妈妈是因为我才和崔圳的父亲分手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也知道这是错的,更加知道会背负什么样的社会压力,可她说,她还是想去试一把,不想给自己留遗憾,她还说,崔圳的父母在她出现之前就已经在谈离婚了,我很快就能有爸爸了。可是后来,她看到我被欺负,又决定放弃,即使后来崔圳的父母真的离婚了,我妈妈也没有和他爸在一起。” 说到这里,尤玮拉起顾丞的手,贴到脸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她轻叹一声,眼睛也有些迷蒙,问道:“顾丞,你说要是没有那些事发生,我现在会不会变成一个很可爱的女人?没有那么早熟,要幼稚一点,还很喜欢笑。” 顾丞低声笑了,轻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接着将她抱起来揽在怀里,说道:“你现在也很可爱。” 尤玮皱了下眉头,说:“嗯,你这个口吻,这个眼神,这种色胚相,让这句话听上去就像是为了哄骗无知少女上床而说的花言巧语。” 顾丞又是一阵低笑,他的胸膛因此震动着。 接着,他贴了上来,两人一起倒进柔软的床铺。 他的声音伴随着啄吻,说:“我以为‘可爱’的意思就是可以疼爱,你放心,你绝对符合标准。” 尤玮笑出声:“你个混蛋,明明是形容词,怎么在你嘴里都成了动词了!” 顾丞挑了挑眉,还振振有词的说:“女人都是形容词,男人都是动词。” 尤玮一怔:“是么?” 顾丞“嗯”了一声,睁着眼睛编瞎话:“比如,美丽、漂亮、牙尖嘴利、坏心眼、虚荣、谎话连篇、翻脸不认人,等等。” 尤玮越听越不对,他形容的这个女人越来越具象,而且指向也有点明确。 尤玮:“哦,男人也有很多形容词啊,比如,英俊、帅气、指桑骂槐、口是心非、嘴硬心软、小肚鸡肠、爱记仇,等等。” 顾丞笑意渐浓,眼里的温度也越来越热切:“这些的确是形容词,可是被形容的这个男人,他的动机却是在求偶。说起来,还是动词。” 尤玮:“狡辩。” 顾丞的温又一次落下来,将这两个字吞了进去。 一夜风流。 *** 这天晚上,尤玮充分体会到什么叫睚眦必报,她也有点后悔引狼入室了。 大概是在酒会上气他气的厉害了,才会激发出他这么强的上进心和求胜欲,又没有人在跟他比赛这个,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儿。 尤玮拨冗说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就更没完没了了。 幸好前一天离开酒店之前,尤玮给陈笑发了信息,说翌日要放半天假,让陈笑盯着行政部,否则今早爬起来肯定要死不活。 陈笑起先还惊讶尤玮怎么突然要请假,这四年来她从来没用过年假。 尤玮只说:“偶尔让自己放松一下,是为了迎接更大的挑战。” 而尤玮原本打的主意是,酒会上玩high了,那就趁此机会安抚一下受害者,最好是有什么仇让他立刻报了,省得他积怨,自己也能宽松宽松,享受一下顾总的服务。 结果,顾总太卖力了。 尤玮一觉睡到中午才起。 …… 早上醒来,奉献了一晚上的顾丞已经离开了,尤玮的手机里有他的一条信息:“厨房有煮好的粥,作文本我带走了。” 尤玮打着哈欠进浴室冲澡,将自己收拾干净,出来换好衣服,这才把粥喝了。 饭刚吃完,尤玮就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喝到一半时,陈笑的信息进来了。 “学姐,方副总递交辞职信了。” 尤玮挑了挑眉,笑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尤玮:“陈经理呢?” 陈笑:“也辞职了,不过理由是因病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他的辞职评语还是娄副总写的。还有,浩嘉食品公司也被换掉了,上头希望这次咱们选一个靠谱的供货商。张总为了避嫌,请了几天假,还在朋友圈晒了和一家人去机场的照片。接下来,方副总还要接受调查,有他受得了。” 汇报完情况,陈笑又说:“难怪学姐突然请假,讨厌鬼走了,是该休息一下。” 尤玮:“等轻松完这半天,又要开始忙了。” 陈笑问:“怎么?” 尤玮笑道:“企划部的老大滚蛋了,这个职位不能没人坐,等着看吧,接下来要有好戏了。” 陈笑:“论资排辈应该是咱们娄副总啊。” 尤玮问:“你觉得上面的人会轻易让娄副总坐么?张立民是放弃了方副总,可他并没有整盘棋都放。而且,一但娄副总坐上去了,就不只是一个职位那么简单,而是企划部和行政部合并,这就等于将酒店最大两个部门权力集中,娄副总就会变成酒店最有话语权的人,集团总部那些老家伙就算要指手画脚也难了。再过一年,娄副总管理酒店有功,那些财务部和人事部也得交给他管,真正实现权利统一,娄副总也会成为娄总,成为耀威酒店的总经理。” 第70章 chapter 70 方副总下台后, 耀威酒店的内部格局一定会大变,这种变化或许在一线的员工们不会有明显的体会,毕竟事情还是一样做,规章制度不会跟着推翻,年终审核的标准还是一样,酒店的星级评选也不会变动。 可是对管理层来说,这却是一件大事。 换一个领导, 就意味着要换一套处事方式,领导个人的喜好和倾向, 会直接影响到其它辅助人员的工作内容。 耀威酒店的中级管理层们, 更倾向于让娄副总兼任,将来达到酒店上下管理高度统一的局面, 可是这样的权力集中自然也会让一些人不顺眼。 高层们有人提议再安排一个人下来, 依然是两个副总,但是也有人反对,说到过去这样实行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并没有拿出多亮眼的成绩, 还搞出了和浩嘉食品公司里应外合的丑闻。 这几天,因为方副总被处理一事收尾了, 媒体们也报出相关新闻, 只是耀威公关做得好,市里面也愿意给点面子, 就没有让媒体点名指性。 毕竟耀威改革一事, 市里也是相当重视, 还期望这件事最终能拿出好成绩给本市争光。 耀威集团的高层们最终大票数通过,这次改革很重要,需要改革的问题也很多,管理是其中一块,方副总的事是个教训,不如就从管理方面着手,尝试将两个大部门合二为一,如果不行再看。 就这样,行政部和企划部终于都归到娄副总的手中了,至于“副总”这个头衔,在很多眼中,那已经是一个随时可以去掉“副”字的暂时性职位,只要权利统一后顺利改革改革,成为市领导能拿得出去的成绩之一,这个娄总就坐实了。 这件事对行政部上下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原本大家跟从的就是尤经理和陈副理,尤玮是娄副总一手提拔培养上来的,陈笑又是尤玮的学弟,尤玮在酒会上的表现大家也都看到了,第一支舞是和叶氏代表叶伦,第二支舞是和顾丞,这几天要不是论坛上讨论的都是方副总的闹剧,想必又会被尤玮的高调刷楼。 只是论坛上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讨论尤玮,可是关于她的社交圈子和不知不觉中形成的人物关系图,却让所有人都心里有了数。 娄副总如今手握大权,手里两个部门,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娄小轩负责,一个是最佳亲信尤玮负责,娄小轩的丈夫是人事部的经理崔圳,尤玮虽然未婚,却牵扯出好几条线,也就是说现在朝娄副总靠拢准没错。 *** 江山说变就变,行政部的人在高兴,企划部的人却很忧愁。 以前企划部归方副总管,没少给行政部使绊子,也没少吵架拌嘴,里面很多人都是方副总和陈经理安插的,如今倒好,两个靠山一夜之间全没了,树倒猢狲散呐! 怎么办呢? 没办法,只能先夹着尾巴做人,幸好因为娄副总大病一场,娄小轩和娄副总父母关系和缓了,相比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娄副总也会轻点下手吧? 果不其然,几天后,企划部接到娄副总下达的一项指示,意思是,希望企划部下一步做智能酒店改革的计划书时,首先要以如何科学保留现有必要人才,在智能设备的辅助下发挥出更高效更优质的加乘作用。 也就是说,就算裁员,也不能因为裁员而裁员,更不能因为缩减预算而裁员,而是裁掉不必要的,可以随时被取代且没有竞争力的员工,至于那些智能设备,也只是辅助人工的一种经营模式,解放的是双手,解放的不是人类。 企划部很快就拿出一份数据,和部门经理娄小轩上报,称自从智能入住退房机来到酒店,大大地提高了营业额和办事效率,要是再多两台这样的机器,前台的员工就可以彻底解放。 娄小轩很快传达了娄副总的意思,说前台不能没有人工服务,可以缩减,但不能取消,缩减多余出来的人手按照娄副总的意思,要先进行转职培训,到新的岗位上适应一段时间,如果跟不上进度再考虑辞退,以及补偿二十四个月薪水的问题。 自从之前尤玮为一线员工们争取下来高额的薪水补偿,如今这件事就成了一道坎儿,要裁员可以,但是一定要找出这个人的问题,如果找不出就是无故裁员,那就要进行赔偿,这样就是给改革缩减预算添堵。 *** 企划部的人开始难做了,也终于轮到他们尝到一次里外不是人的处境。 行政部知道了都很高兴。 一大早,陈笑就来跟尤玮通风报信,说今早听到的消息,企划部那边的方案准备朝餐饮部下手,但是又不敢确定咱们这边的态度,所以先来探探口风。 尤玮问:“餐饮部?他们打算怎么做?” 陈笑说:“现在预订酒店,付房费,参加线上折扣不都是可以通过网络或者app完成吗,听说苗总那里要送进来新的设备,会进一步提升餐饮部的效率,客人可以在线下单,预订早晚餐,在线上还可以看到第二天的营养菜单,提交个人情况,是不是过敏,对什么忌口。这样就节省了人工沟通的成本,客人第二天准时去餐厅就餐就行了。” 尤玮觉得好笑,说:“你找时间给那边的副理递几句话,就说人工沟通不是可以被取消的环节,而是必要环节。从客人入住那天起,就会有人在客房里跟客人讲解服务内容,询问客人的饮食习惯,询问是否需要喝一杯香槟,几点回到餐厅就餐,还是选择客房服务,是喜欢中餐还是西餐,这一整套的服务都是免费提供给vip客房的。很多客人在退房之后上app点评,都特别提到这一点,如果把这个环节拿掉了,客人入住,直接让客人自己线上填写资料,客人首先会觉得自己没有以前那么受重视,转眼可能就会忘记这件事,或者认为没必要,或者觉得麻烦,这样一来,我相信将来app上的评语就会是另外一回事了。” 隔了一秒,尤玮又道:“务必让他们明白,改革是为了变的更好,而不是制造麻烦。” 说起餐饮服务,有一件事尤玮记得额外清楚。 在她还是vip客房的管家时,就亲自向每一位入住vip提供同样的服务。 有一位客人冒着大雨赶来住店,行李被其他员工接收,稍后会送到客房,尤玮先一步带客人进房参观,按照规矩仔细讲解每一个设施的特色,并询问客人是否需要来一杯check in champagne。 讲解完酒店配套设施和客房服务的内容之后,还要仔细问清楚客人的饮食情况,以及第二天的早餐是客房服务还是亲自到餐厅就餐。 当这些完成之后,还会带着客人参观餐厅,让客人预先选位,并简单告知着装要求。 第二天一早,负责餐饮服务的服务生将餐车推到门口,因为vip房间都有玄关和台阶,所以餐车是不可以直接推到室内的,服务生必须将配套的餐桌先在室内架好,再铺好桌布,一件件将餐点、餐具摆桌,最后布置餐巾。 这一整套服务下来起码十分钟,那位初来乍到的vip客人震惊之余,还多次对服务生表示感谢,用餐结束后,服务生还要按照同样的步骤将东西收走。 当晚,尤玮再次询问客人,是否要继续预订早餐客房服务,那位客人立刻说,不用了,他决定亲自去餐厅就餐,以免服务生跑来跑去。 尤玮当时回的是:“thank you.” 早餐的客房服务虽然是算在房费里面的,也力求做到尽善尽美,可是因为工序很多,所以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如果每个vip客房都要求同样的服务,餐饮部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能保证每一位客人都能在他预订且希望的时间里吃到早餐,而不会因为预定客人太多而被延后服务。 这里面要用到的人工成本有多大,只有接触过的人才知道。 可也因为这套服务的周到,才会成为耀威的一块宣传招牌。 企划部要缩减这块的成本可以理解,可是提出的来都是馊主意,也是太异想天开了,还不如不提。 *** 转眼,尤玮结束了上午的会议和巡楼工作,中午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一条信息,来自高层。 “尤经理,你好,何总想知道今天中午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商务午餐。” 发消息的人是何静生的助理。 尤玮挑了挑眉,试探的问:“我有时间,请问何总需要在酒店餐厅预留位子么?” 何静生助理:“不用,何总已经在外订位,我把地址发给你。” 不在酒店的餐厅见面,却选在外面? 显然这次会面是不希望被酒店的人知道。 尤玮收到地址之后,又坐在椅子里沉思片刻。 她划开微信,找到顾丞的名字。 点开后,她打了一句话,可是没有发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又把那行字删掉了。 那一瞬间,她多了一个心眼,还是先去看看何静生要做什么再说。 *** 尤玮离开酒店,没有和任何人说。 半个小时后,她来到约定的商务餐厅。 何静生一早已经等在位子上了,他手边的咖啡也喝了一半。 尤玮笑着走上前,笑着坐下和何静生打招呼,然后说:“对不起何总,让你久等。” 何静生却说:“你很准时,你也不是我约见的第一个人,我刚约谈的客户才走不远。” 尤玮:“原来如此。” 服务员递上餐单,尤玮只叫了一杯咖啡。 等服务员走后,尤玮就开门见山的问:“何总找我来,是想谈酒店改革的事?” 何静生:“你倒是很直接。” 尤玮:“我想,何总也不会希望我顾左右言他,您比我要忙,肯定是希望尽可能节省时间成本,办成更多的事。” 何静生笑了:“尤经理的快人快语我是早就听说过的,难怪大家都在夸你,你说做事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尤玮:“我还以为,大家对我的评语是冷漠刻薄,不近人情。” 何静生笑了几声,说:“那我就不浪费大家时间了——尤经理,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未来五年的职业规划呢?” 尤玮心里一动,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何静生的意思,面上却不动声色:“人往高处走,在职场上但凡要往上爬的都会想,除非不思进取的庸才。” 隔了一秒,尤玮笑着反问:“怎么,难道何总有更好的介绍?” 何静生:“哎,我可是耀威的人,哪能把人才往外送啊?” 尤玮“哦”了一声,说:“可是娄副总也不像是再过五年就会退休的样子啊,何总现在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早了?” 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 何静生说:“准备是要提前做的,等到事情发生了再考虑就晚了,有句话说得好,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 尤玮没接话,她只是笑着琢磨何静生的目的。 显然,何静生并非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个中立派,又或者是她对“中立派”这三个字产生误解了,以为中立派就是不作为。 何静生非但有作为,而且还非常积极,更不放过任何一个时机。 方副总才出事,张立民就放假了,何静生追查方副总牵扯的受贿一事,在这之前已经和秦辉站到一起,对顾丞提出合作邀请。 方副总的事这才过了几天,何静生又将橄榄枝抛给她。 何静生的整个行动线非常有意思,他没有对娄副总表达此意,却选择跳过娄副总。 思及此,尤玮说:“娄副总是我的直属上司,我还以为就算将来他有退位让贤的意思,这件事也会是他亲自和我谈。” 何静生笑道:“按照我的估计,不出五年,娄副总就会升职,或者退位,他的位子总需要有人接,还得接得住。” 尤玮:“那娄小轩呢,论职位和资历,她同样有资格。” 何静生:“尤经理,你首先要搞明白一个问题,虽然无法定论将来是你还是娄小轩做这个位子,可是在现阶段,我们有举荐人才和分析人才的能力,根据我们的评估,你远胜过娄小轩。” …… 五年。 尤玮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念叨着这个数字。 这个时间包含着很多变数,提前五年就和未来可能接班的人来谈拉拢,会不会太早了呢? 她总觉得,何静生还有别的意思。 尤玮索性问道:“所以,何总希望我现在就选择站队。如果这个位子将来由我来做,也需要你们帮我铺路架桥,而不是娄副总,是么?” 何静生哈哈大笑。 “尤经理,你真的很聪明。我也可以跟你说个明白话,你是我们的第一选择。” 尤玮几乎要说出那句话了——“你们指的是你和秦辉么,还有没有别人?” 可她最终没有说。 何静生现在还是个谜,她绝不能这么着急。 尤玮转而问:“何总,能成为你们的第一选择,我很荣幸,可是我心里也难免会有疑问。之前论坛上出现过不少我的谣言,我现在这个位子也坐的不容易,几次都差点被人踢下台。我知道在很多人眼中,我是一个存在变数和不确定的行政部主管,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请问何总,我为什么会成为你们的第一选择?” 何静生说:“关于尤经理的谣言和你遇到的几次危机,我们也都看到了。这些事影响过我们的判断,却也是促成今天我约你见面的原因,因为你处理的实在非常漂亮,这成了你的加分项。是,你的确存在很大变数,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变数,才让我们看到了培养你的可能性。” 事实上,如果何静生不说这番话还好,正是因为他这样说了,尤玮才起了了疑心。 ——正是因为这种变数,才看到了培养的可能性? 还有何静生之前说的,娄副总将来要么高升,要么退位。 这一刻,她坚定地认为,何静生的意思基本可以翻译成——他希望娄副总退位,而不是高升。 而且,何静生不没打算接触娄小轩。 娄小轩是娄副总的女儿,如果何静生要对娄小轩开出同样的高升之阶,就需要娄副总也在场,和娄副总这个父亲谈他女儿将来的前途,以及提早预订他的接班人才对。 所以按照这个推论,何静生根本是想绕过娄副总,他觉得娄副总碍事儿了。 再加上刚才何静生提到的“变数”。 如果是五年这么久,那就不需要“变数”的存在了,所谓“变数”是需要在短时间内发酵的。 尤玮理清了思路,忽然就明白了,她问:“刚才何总和我说未来五年,是认真的么?” 何静生一怔,大约是没想到尤玮反应这么快,虽然有点诧异,但也有有点惊喜。 何静生说:“看来尤经理不止是聪明,还很通透。其实,我们不希望娄副总做这么久,比起高升把酒店总经理的位子空出来,我们更希望他因病辞职,时间嘛,一年之内。到时候,你就是唯一有资格做行政总经理的人选,没有人可以和你竞争。” 第71章 chapter 71 尤玮和何静生的对话前后不过十五分钟, 尤玮就离开了那家商务餐厅,她没有走远,沿着街找了一家快餐店,随便叫了一份简餐,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吃。 从这个角度看出去,刚好可以看到斜对过的商务餐厅有什么人出入,她等了半个小时, 只有何静生的助理来找他,何静生很快就坐上车走了。 尤玮吃了简餐, 又撑着头在位子上发了会儿呆,顺便理清脑子里的思路。 何静生和秦辉绑到一起了,这两人并不希望娄副总做大,是为什么?她能想到的原因有这么几个。 比如,娄副总不是个好收买的人,或者他不是一个容易牵制的下属,与其把娄副总这样的下属留在位子上, 还不如换上一个他们这条线的人, 而除了娄副总之外, 耀威酒店最有可能坐上去的只有她。 比如, 何静生和秦辉之间联手到底要谋划什么, 会使得娄副总成为一个阻碍? 现在的问题是, 秦辉知道她和顾丞的交情, 是顾丞把她介绍给秦辉的, 这件事何静生是不是也知道? 还有, 他们两人对顾丞提出的条件难道也是类似的暗示么? 顾丞对她说的是,他需要考虑,没有立刻答应,那么也就是说,这样的选择在顾丞的认知里是可以考虑的。 尤玮闭上眼,冷静的将所有疑点串联到一起,然后她翻出手机,拨通顾丞的电话。 顾丞很快接起:“喂。” 尤玮:“有时间么,聊两句。” 顾丞停了一秒,说:“我在房间。” 尤玮:“好,我回来找你。” *** 尤玮没耽搁时间,很快回到酒店,去了顾丞的顶楼套房。 尤玮进门后,见到桌上已经有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显然是给她的。 她脚下一顿,转而坐到椅子上,一瞬间好像明白了。 尤玮看了一眼咖啡,又抬头看向立在桌前的顾丞,她问:“你知道我会过来?” 顾丞伸出手,看向手表上的时间,说:“和我估计的时间有点出入。” 尤玮缓缓点头:“所以,你知道何静生找我。” 顾丞:“准确的说,是我建议何静生和你打个招呼。” 尤玮半晌没说话,她盯着顾丞的表情,因为顾丞的几句话,她脑海中存在的疑点,就像是一堆珠子找到了一根线,终于串联起来了。 但是要确认的事情还是很多,她得一件一件的来。 尤玮想了想,问:“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要和你求证。” 顾丞淡淡笑了,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你问,我能保证的就是,绝对不会对你说谎。” 尤玮决定从最开始顾丞回国讲起:“有件事我想不通——你突然回国这件事,是娄副总叫你回来的,可是就算娄副总跟高层们举荐你,上头也会去查你们是不是有利益勾连,毕竟这次改革针对比较多的一线员工都属于行政部。娄副总举荐你,很容易就会被怀疑,你们是怎么过的这一关?” 顾丞说道:“原因有二。第一,娄副总用他的办法让那些高层相信,他绝对支持改革,第二,我这四年在美国做出的成绩还算漂亮,美国几家顶尖酒店都对我们团队表示赞赏,耀威需要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娄副总表示支持改革? 尤玮笑了:“娄副总只是没有表示反对改革,但他绝对不会支持。” 顾丞说:“这件事不如这样想——就算娄副总不支持,也无法扭转大局。酒店要改革,这件事他看的很清楚,改革成功了,娄副总被削权,改革不成功,会有人指责行政部从中作梗,总之这个位子如坐针毡。他除了表态支持还能怎么办?这个时候,如果再有人利用改革揩油,你说他会怎么想?” 的确,看着自己的权利被削弱,已经很疼了,这时又看到有人趁火打劫,肯定更加生气。 顾丞:“张总趁改革捞油水,娄副总早就开始怀疑,但他不确定这里面还有谁,把我找回来也是为了帮忙调查,毕竟他的手无法够的那么长。” 尤玮又问:“那你呢,你回来这么久,这件事一直没和我吐露过,你刚回来的时候还处处针对我。如果事情只是这样,你和娄副总为什么没有和我提过一句?” 顾丞:“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尤玮:“那是我自己凭本事查出来的。” 顾丞低声笑了:“我给过你很多提示,如果我有心隐瞒,你现在应该到不了这一步。” 尤玮吸了一口气,没说话。 平心而论,顾丞的话有道理,但是这件事她真是不服气。 尤玮冷笑一声,扬了扬下巴,问:“还说信任呢,有话不能直说么,前几天才下了我的床,现在就这幅态度,男人啊果然是拔屌无情。” 顾丞先是一怔,尤其是为尤玮的用字,他转而又好气又好笑的说:“尤玮,你对我公平一点,四年前你不也是这么对我的么,我有点情绪是正常的,再说我气了四年,凭什么再见面,我装失忆,还要像以前一样对你温情脉脉?” 尤玮诧异极了:“你温情脉脉过?什么时候?顾总,你失忆了吧。” 顾丞一阵无语,他叹了口气,说:“好,咱们先不谈这个,说回正题。我不能对你直说,这里面也有另一个原因——四年前你我分开,这件事娄副总是知道的,但是站在他的角度,他会怀疑你我是否真的分手了,所以我回来对你那个态度,也为了应付他对你我关系的试探。” 尤玮皱了皱眉:“娄副总为什么要试探,男欢女爱和他有什么相干?” 只是这话刚问出口,尤玮就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这时,顾丞说:“换做你是娄副总,你想想,一个是你的养子,一个是你的亲信和下属,这两人暗通款曲没通知你,你心里难道不会防着点?娄副总连娄小轩都能下得去狠手,还曾经要拆散她和崔圳,何况是对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的确如此,坐在这个位子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完全百分之百的信任,毕竟利益随时会有变数。 顾丞接着说:“至于我,四年前娄副总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来耀威从零做起,一是留在美国从头打拼,我自然不可能来耀威。” 尤玮:“来耀威,你就一辈子都要为娄家做牛做马,听从他,服从他,你永远都是下属,只要你稍有背叛就是白眼狼,是么?” 顾丞笑道:“我留在美国也不是为了要背叛,而是只有留在那边,才有可能有朝一日结束我的报恩,再说,娄副总也希望我留在那边,等时机成熟了,他会用得上我,只要他用得上,那就是我完成报恩的机会。” 顾丞和尤玮的经历和一般人不同,他们经历过仇恨,经历过温暖,所以他们都很清楚,仇恨沉重,恩情又何尝不是压在肩上的一座山呢? 报恩和报仇,一样艰难。 四年前,顾丞完成了报仇。 四年后,顾丞要回来报恩。 而完成娄副总的这个交代,就是顾丞完成报恩的方式。 尤玮吸了口气,说:“除了报恩,还有名利,你我都有缺失,这种缺失靠亲情填不满,只能靠自我实现,要是没有通过自身努力获得成功过,心里就会有一根刺,有野心无法实现,日子怎么会好过。” 就好比她的失眠,非得吃褪黑素帮助入睡,不然躺在床上就会不停的想东想西,想过去,想以后,根本做不到让自己进入休息状态。 想到这里,尤玮忽然问:“除了报恩,我还想知道,在耀威改革的事情当中,你能到什么,你想得到什么?难道你打算答应秦辉和何静生的招募,在这笔改革中牟取一个位子坐上去?” 顾丞笑了笑,说:“报恩结束,我可以脱身。但我没想到秦辉和何静生会这样提议,这是一个意外收获,我还在考虑。” 尤玮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意外收获?” 顾丞:“怎么?” 尤玮:“这个小意外,带来的可是巨大的人事变动啊。一年之内,如果他们的目的达成了,娄副总因病辞职,再坐上去的会是他们自己人,这件事一定要有你的帮忙才行,因为你是最直接也是最有资格揪出行政部问题的酒店医生。只要你把问题上报,集团就会处理,在改革中一并落实。而从私人角度说,如果你希望娄副总提早离开,这件事也很容易办到,你知道娄副总的事是最多的,知道从哪里下手。” 顾丞轻笑出声:“这样一来,坐上去的人就会是你,你不希望么?” 尤玮一顿,反问:“那你呢,你会得到什么?” 顾丞:“名和利,改革成功,我的团队会在国内打响第一炮,接下来我的机会会更多。” 尤玮:“但作为代价,你也要成为耀威的长期顾问,被秦辉和何静生‘绑架’,他们绝不会允许你在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就和他们摘清关系。” 顾丞笑笑:“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尤玮:“而且,如果我坐上去了,我从此以后就要被这两个人驱使。” 顾丞反问:“这和现在你听娄副总的话有何区别?” 尤玮:“我不知道有何区别,但我本能觉得危险。” 隔了一秒,尤玮又道:“顾丞,你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 顾丞挑了下眉:“也许你高看我了。” 尤玮安静了片刻,她在想顾丞的话。 他的话充满引导性,但她本能的认为这里面有猫腻,很多回答都违背他的性格。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然后,她忽然想到了。 尤玮再度抬眼,说:“针对娄副总,让他提早下台,被秦辉和何静生控制,成为他们一派的人,这和娄副总过去用恩情绑架你有何不同?逃离束缚的代价竟然是跳到另一个圈套里?除非你的脑子坏掉了。” 安静了几秒,顾丞低笑出声。 尤玮盯着他:“回答我。” 顾丞只好说:“还是瞒不住你。” 尤玮问:“你要做什么?” 顾丞:“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尤玮:“我不懂。” 顾丞开始分析:“你想想看,如果不答应秦辉和何静生,一年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 尤玮说:“他们来不及培植另一个经理篡位,也许会故意让娄副总在部门合并之后犯错,然后重现安排一个副总下来,就是用张总原来那套方法。至于我,我升职的竞争对手是娄小轩,娄副总如果下台了,我和娄小轩势必要上去一个人顶替。” 顾丞:“如果你现在拒绝他们,到时候他们一定会阻挠你上去。” 尤玮问:“你很希望我坐上去?” 顾丞反问:“你要是不坐上去,我能有好日子过么?” 尤玮怔住了,她又一次盯住顾丞的眼睛。 直到顾丞轻叹一声,说:“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仪式。” 尤玮彻底说不出话了。 顾丞却淡淡道:“这件事已经成我的心病了,我这辈子也没打算漂泊四海,孤独终老,我很想给自己找一个束缚,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选。你一天没有在事业上获得满足,你就会把职场视为你的第一目标,那么我呢?” ——那么我呢? 尤玮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顾丞无奈了,只好说:“好吧,我假设一年后娄副总没有下台,但他总希望培养下一个坐上来的人,你和娄小轩之间,他有可能选你么?” 是啊,娄小轩现在和娄副总和好了,也知道“听话”了,一旦娄副总决定开始培养娄小轩,尤玮的胜算就会越来越小。 顾丞:“娄小轩是有机会成你的上司的,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但到那个时候你要分神对付的又多了一个人。” 尤玮这时说:“娄小轩没有可能坐上去,我有这个信心。娄小轩最大的问题就是,出了问题之后她只是做总结,却没有分析和学习解决问题的能力。要是这样我都会输给她不如一头撞死好了……不过现在,我又突然多了一个疑问。” 顾丞:“是什么?” 尤玮:“我忽然想到,如果你要答应秦辉和何静生,可你又想报恩娄副总,不希望他被他们算计,那么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顾丞缓缓笑了:“是什么?” 尤玮却说:“你要当鬼。” 鬼,就是内鬼。 尤玮接着说:“假意靠拢,实则对付他们二人,以及成全娄副总和我。这样一来,你既能报了娄副总的恩,让我也欠你一个情,你又不会秦辉和何静生绊住脚。至于你的事业,大陆市场这么大,你完全可以带着你的团队开疆拓土。这样布局,你可赢的太多了。” 顾丞仍在笑,他的目光也额外专注,耳朵也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你自己都说了,你欠我一个情。到时候,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这个问题,尤玮回答不上来。 她的心结依然在。 四年前那个心结一天不解开,一天就是魔。 就像她在意那个结一样,顾丞也同样在意着她四年前的选择。 四年前,她选择了事业,那时候是他没有能力让她多一个选择,也是他促使她那么选。 四年后,他有能力左右这些事了,又把选择的机会摆在她面前,让她再选一次。 可是,她依然不知道该怎么选。 第72章 chapter 72 何静生找尤玮谈合作不过两天, 上头就开始催行政部尽快安排游城一事。 这可有点为难尤玮了,她虽然是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可是景点也没去过几个,都是上学时学校组织大家一起参加的,哪儿哪儿都是人,风景和名胜古迹也没看进去。 尤玮一手撑着头,一手在电脑上搜索着经典攻略, 手边就放着陈笑帮她收集来的特色玩法,里面还主要讲了本城几个重要游乐场所,有水烟吧,有夜总会,有游乐场,还有可以看异国风情演出的饭点。 尤玮光是想象他们四个人出现在这样几个游乐场所的样子, 就觉得满脸黑线。 她、顾丞、叶伦、苗可枫, 四个人光是站在一起就像是不同世界的人, 还要一起相处好几天, 真是太尴尬了。 然后, 尤玮选择了欢乐谷。 尤玮提前一天买好通票, 并将集合时间告知另外三人, 第二天一早准时在酒店门口见。 这天晚上,尤玮还分别接到三个人的微信。 他们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明天去哪儿?” 尤玮的答复都是:“明天就知道了, 祝您好梦, 晚安。” 顾丞看到这条回复时, 眉头是皱起来的, 这显然是群发的,什么“您”,碍眼。 这两天,尤玮一直没有和顾丞单独相处过,自从那天在顶楼套房顾丞把话说开了,尤玮就好像一直在回避什么,面对他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在微笑,那笑意却不及眼底。 顾丞实在不懂,她到底在为难什么,但他又没有机会问。 事实上,就算他有这个机会问,尤玮也未必会回答。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隐瞒”也成了他们之间的一种沟通方式。 *** 第二天一早,尤玮一身休闲装出现在酒店门口,卫衣和牛仔裤,脚上是一脚蹬,她还背着一个双肩背,头上戴着鸭舌帽,双肩背塞得鼓鼓囊囊的。 很快,顾丞率先出现。 他穿的比尤玮还休闲,除了鼻梁上那副墨镜遮住了不悦的目光,满脸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 顾丞透过墨镜上下打量尤玮一番,薄唇吐出这样几个字:“就知道是欢乐谷,呵呵。” 尤玮皱皱眉头,庆幸自己也带了墨镜,并在墨镜后面翻了个白眼。 她问:“你怎么想到的?” 顾丞:“一个既可以整到别人,又可以玩的尽兴,还能让四个人不费脑筋的虚度一天的地方,而且又是你去过的,只有那里。” 尤玮没吭声,直接把脸挪开了。 顾丞却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接着说:“上次去,是你、我、崔圳、娄小轩,你还假装站不稳扑到我怀里,想让崔圳吃醋,结果……” 尤玮忍无可忍,扭过头来,接着说:“结果某人说我小脑发育不全,我记得很清楚。” 顾丞轻笑出声。 尤玮:“我今天的鞋子很稳,不会摔倒,也不会扑到你怀里。不知道顾总一大早就这么针对我,是不是我又哪里惹到你了,还是你这两天身体不便,心情不好?” 顾丞扯扯唇角,竟然说:“没有,我心情很好,你也没有惹到我。” 顾丞刻意顿了一秒,接着说:“只不过每次惹你生气,你都会生龙活虎的反击,好几天没看到你这么有精神了。” 尤玮一怔,这才明白:“你是故意的?” 顾丞不语,只是笑。 尤玮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这两天情绪很反常么?” 顾丞非常不客气地说:“嗯,死人脸。” 尤玮:“……” 她没怼回去,她在默默地深呼吸,默默地翻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 直到叶伦和苗可枫前来集合,四个人坐上商务休旅车,尤玮坐在副驾驶座,从后照镜一看,那三人各自站了一排座位,谁也没有和别人同坐。 尤玮笑了一下,开始闭目养神。 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苗可枫的声音忽然响起:“尤经理,尤经理!” 尤玮掀开眼皮,问:“怎么了,苗总?” 苗可枫笑道:“听说尤经理是本地人,我还以为你会利用路上的时间和我们讲讲这个城市的风土人情呢。” 尤玮“哦”了一声,说:“因为今天出发太早,我以为三位老总都有公事要处理,本想把路上的时间留给你们私人使用,所以没敢打搅。” 尤玮边说边侧过头,意有所指的用目光扫过叶伦和苗可枫手里的电子设备,这两人打从一上车就没闲着,一个在笔记本上敲字,一个在刷ipad。 反倒是顾丞,双手环胸,双腿伸得很长,头靠向一旁,好像很好睡的样子。 听到尤玮的话,顾丞动了动,醒过来了。 叶伦也在这时放下ipad,说:“不打搅,其实我也有兴趣听听。” 尤玮又问:“那顾总呢,如果我讲这些无聊的事,会不会打搅您休息?” 顾丞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沙哑慵懒,他不紧不慢的说:“哦,你讲你的,我睡我的。” 尤玮吸了口气,转而露出商务式的假笑,开始说道:“这座城市面积约为……人口大概是……四季更替鲜明,冬天非常冷,夏天非常热,还有中国盛产的桑拿天,我们管它叫三伏天,当然,有三伏天就有三九天……” 尤玮讲到这里,已经有人忍无可忍了。 顾丞:“尤经理这番讲解,是个小学生准备的么,你以前考过小学生导游证?” 尤玮一顿,笑道:“顾总,那不知道您想听些什么呢?” 苗可枫接话道:“尤经理,其实我和顾总也都是本城人,你刚才说的这些唯一不了解的大概是叶总,你可以找时间和叶总单独聊,现在不如讲讲我们都不知道的事?” 尤玮仍在笑:“苗总,您这可太难为我了,除非您和顾总先告诉我你们不知道什么,我才能对症下药啊,我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分辨呢,您说是吧?” 隔了一秒,尤玮又道:“那不如这样吧,我来讲讲我上大学的时候,在那些名胜古迹给外国人做私导的经历?” 叶伦这时问道:“你还做过私导?” 尤玮:“是啊,不过我没有考过导游证,完全是兔子爬窝的那种性质,就是找一个我熟悉的名胜古迹在门口蹲点,看到有自由行来的老外,尤其是那种中年夫妇,我就会上前问问他们需不需要私导,小景点转一圈一个多小时,是七百块人民币,大景点一般会翻倍,全程英语讲解,绝不瞎编。” 尤玮的话一下子就引起三人的兴趣。 这段趣事连顾丞都不知道,他也不由的听了进去。 尤玮接着说:“当然,像是这种景点,一般景点里都是有专门的导游服务的,有些景点就算有旅行团配备的地陪,到了里面也一样要切换景点里的特色导游,人家景点赚的就是这份钱。像是我这样为了勤工俭学赚点零花钱的,都要小心翼翼的,决不能大张旗鼓,万一被人发现了,会把我轰出去,人家要是问我和那些外国游客的关系,我也得说是朋友。结账的时候一般都是离开景点以后,确保没有被工作人员看到,否则下次我再来这里就会被盯梢了。” 苗可枫听了笑道:“没想到尤经理还有这样的经历,真的很有趣。” 尤玮说:“如果三位想去我刚才说的那些名胜古迹呢,我改天会帮三位安排,不过今天咱们的目标是欢乐谷,这个是非常有中国特色的游乐场,就算咱们在里面泡一天都玩不完,当然这也得在所有项目都开放的前提下。我前两天看过天气预报了,今天一整天都是晴天,风也小,如果你们对过山车感兴趣的话,可以挨个儿体验,我试过四种,真的很刺激。” 叶伦问:“欢乐谷?就像是美国的那种大型游乐园?” 尤玮:“差不多吧,不过美国的我没玩过,以前看《死神来了》对美国的过山车有阴影了。” 叶伦:“……” 顾丞:“……” 苗可枫:“尤经理,你这么一说我都害怕了,那个我可不敢玩。有没有一些比较安全的,没有那么高速的项目?” 尤玮想了一下:“有一些适合合家欢的,就死妈妈带着孩子一起玩的,比如旋转木马,旋转茶杯那些,哦,还有小火车。” 苗可枫沉默了几秒:“那不都是小孩子玩的吗?” 尤玮:“正是因为如此,才不会高速,而且安全啊。其实苗总,您想想看,那些刺激的项目也有刺激的好处,花一点点时间,放纵心跳加速,放肆去尖叫,尤其是和朋友或者喜欢的人一起玩,彼此陪伴之下就没有那么害怕了,还能一起疯狂一把,不是很有意思么?如果是不熟的朋友呢,只要一起玩过了,也会快速拉近彼此的距离,会产生一种‘过命’的交情在。” 苗可枫笑了一声:“尤经理不是在哄我吧?如果是我,我都害怕成这样了,怎么还会和不熟的朋友一起玩,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尤玮:“哦,苗总听说过吊桥理论么?” 苗可枫一怔:“什么理论?” 但是回应她的却不是尤玮,而是这时开口的顾丞:“是吊桥理论。意思就是说,当你过一条架在悬崖之上的吊桥的时候,会本能地感到害怕、刺激,提高警觉,心跳加速,如果这时候有一个异性陪你一起,那么你就会产生错觉,将这种因为危险而引起的心跳加速,误解为对那位异性的情愫。这也是为什么,当一男一女一起经历过生死考验,或是一些危险关头之后,会彼此爱慕。” 许久不曾说话的叶伦,这时说道:“这么说来,那些灾难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也都是这种情况了?” 尤玮“嗯”了一声说:“所以灾难片里的男女主人公一定要死一个,另一个才会永远缅怀对方,万一让两个人都脱险了,那这部片子就很难经典。试想一下,如果jack没有被冻死,他没有舍弃自己的生命换取rose的存活,他们上了岸,结婚、生子,真的会幸福一生么?吊桥理论是有时效性的,可不会让这对情人一直保持心跳加速的状态,生活里也不是随时都会出现吊桥。” 这个话题也不知道怎么就引起大家的兴趣了,苗可枫很快就借着这个话题问:“尤经理,咱们都是女人,我还以为女人看待泰坦尼克都是差不多的呢,没想到你我的看法出入这么大。” 尤玮反问:“哦,苗总是怎么看的?” 苗可枫:“那是一段伟大的爱情,突破了金钱、地位、生死的考验。如果是我,能遇到一个这样真心对待我的男人,就算他一穷二白,无权无势,我也不介意。” 苗可枫这话显然意有所指,除了司机之外,车里四人谁会听不出来? 尤玮笑着从后照镜里扫过三人表情。 顾丞简直就是没表情,看着窗外,坐姿随意,但是帅气,一副随时准备摆拍的模样。 叶伦倒是微笑着看着后照镜,还和尤玮的目光对了一瞬。 苗可枫却带着一点挑衅。 然后,苗可枫又问:“尤经理呢?你还没说你的看法。” 尤玮一顿,问:“我的看法很重要么?” 苗可枫笑道:“只不过是刚才听到你的见解,有点好奇。” 尤玮:“其实我的看法很简单,也很务实。苗总你和rose的选择一样,期盼也一样,我猜那是因为你们都养尊处优,吃惯了好多,穿惯了好的,想换换口味。但我不同,我的生活很简单,也很艰难,和所有工薪阶层一样,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度过平凡的一生,呵呵,如果这时候有一个像是rose的未婚夫那样有品位,有钱,有地位,而且对我很上心,不仅送我那么大一块宝石,而且还在他自己看不懂毕加索的前提下,愿意花钱让我买毕加索的画,哦,最主要的是他长得还很帅,而我也非常知道吊桥理论的陷阱,啧,这样相比之下,我真的找不到会爱上jack的理由呢。不过,也许我再年轻十岁,我会被jack这样叛逆的小子吸引也说不定。” 尤玮话落,后面传来一阵轻笑声,是叶伦。 然后,他说:“很精彩。” 尤玮反问:“精彩?这是很世俗,也很平庸常见的看法,我相信像我一样为了生计奔波的女人,都会这么选。” 几人各自沉默一会儿,直到苗可枫又一次开口:“说实话,尤经理今天突然安排这个项目还真让我诧异了一下。毕竟大家都是高精尖人士,竟然会去欢乐谷,那不是小孩子才玩的地方么?” 尤玮挑挑眉,笑着问:“看来苗总意见很大,那么顾总和叶总呢?如果三个人都说不满意,咱们就换个地方。我也是考虑到名胜古迹人山人海,你们未必愿意去挤着。” 叶伦说:“众口难调,我是没有意见。” 顾丞只撂下三个字:“我随意。” 苗可枫看了顾丞一眼,这才说:“既然两位都这么说,那就随大流吧。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尤经理你的接待能力有待提高。” 尤玮笑笑,没说话。 *** 转眼,四人就来到欢乐谷。 苗可枫和叶伦一下车就各自接了一通电话,站到一边讲了几分钟。 尤玮下车后,从后备箱里拿出几瓶水,准备待会儿分给几人。 这时,车上始终话不多的顾丞慢悠悠的晃了过来,立在阳光下,鼻梁上架着那副看上去拽的二五八万的墨镜,乍一看好像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尤玮扣上后备箱盖,就听到顾丞说:“我突然很好奇,四年前我也是一穷二白,无权无势,那个选择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难道只是因为年轻?” 尤玮一顿,有些好笑的瞅着他:“除了年轻无知,贪图刺激,自然还有别的。” 顾丞挑了下眉,摆出一副“请小心回答”的模样:“比如?” 尤玮将一瓶水递给他,说:“比如,贪图你的美色,好身材,大长腿,细心体贴幽默,智商高,人品嘛……嗯,有弹性,能屈能伸,等等。” 顾丞品了品这些形容词,尤其觉得“有弹性”值得深究。 然后,他又问:“那现在呢?” 尤玮:“现在,除了以上那些特点,你还变得有钱有权有势。而我也不是无知的小女生了,我是个有物质需求,虚荣心爆棚的女人,所以你的改变也令恰到好处的满足了我的改变,满意了么?” 顾丞很满意,缓缓勾唇笑了。 尤玮瞄了一眼这时接完电话走回来的两人,小声撂下一句:“顾总,我劝你一句,这几天请你保持高冷,不要有事没事就对我性骚扰,请尽量配合我的工作,不要给我添麻烦。” 尤玮话落,就笑着迎向苗可枫和叶伦,将矿泉水和通票分别递给他们,说道:“好了,咱们进去吧?” *** 进了欢乐谷之后,叶伦十分自然的就走到尤玮旁边。 叶伦问:“你第一个打算玩什么?” 尤玮:“太阳神车,那个排队要很久,早点去先把它搞定。” 叶伦:“好,那我也去试试。” 四人一起来到太阳神车前排队,因为出来早,刚好赶到第一波人。 尤玮和叶伦站在前头,苗可枫在后面打着伞,那把伞巧妙地隔开了顾丞和前面的距离。 等到项目开放时,尤玮和叶伦先一步走上前。 结果等到苗可枫和顾丞时,太阳神车刚好坐满,他们俩只能轮到下一波。 顾丞的眉头一皱,透过墨镜刚好看到尤玮和叶伦比邻而坐,两人正在说话,只是他听不到两人说话内容。 叶伦这时正在对尤玮说:“我坐上来之后,感觉有点紧张了。” 尤玮很诧异:“不是吧,你怕高?” 叶伦:“不怕,但刚才看工作人员试坐,这个还会旋转?” 尤玮:“是啊……要是你实在不确定的话,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叶伦吸了口气:“不了,我想试试。” 尤玮见状,便准备抬手去叫工作人员,谁知刚抬起来,就被旁边的叶伦抓住。 叶伦手里已经有汗了,尤玮一怔。 这时,太阳神车启动了,叶伦的手也没有放开。 尤玮只好反手握住他的,只觉得叶轮的掌心越来越用力,真的好像很害怕。 项目持续了差不多一分钟,坐在上面那种失重感真的很吓人,尤玮尖叫着,还听到旁边叶伦叫的比她还大声,她一下子就没那么害怕了,反而还觉得有点好笑。 等到太阳神车停下来,叶伦脸都白了。 尤玮震惊的看着他,扶着他的手臂走到一边休息。 …… 尤玮无暇顾及另一边,没有看到苗可枫把顾丞拉上项目,她和叶伦穿过通道,坐在阴凉地的长椅上。 叶伦“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矿泉水,擦了擦嘴,说:“哎,我刚才还以为自己会心脏病犯了。” 尤玮问:“你有心脏病?” 叶伦笑了一下:“没有,只是比喻。其实我没有在美国玩过过山车,之前那么说只是不想自己显得太胆小。” 尤玮叹了口气,懊恼地说:“这事赖我,我不该安排欢乐谷的。” 叶伦:“怎么能赖你,是我心理素质不行。” 叶伦又喝了一口水,忽然又笑了:“刚才咱们这样,算不算体验了一把吊桥理论?” 尤玮先是一怔,转而反问:“你想听我怎么回答呢?” 没想到尤玮话音刚落,叶伦就扣好瓶盖站起身,一把拉起她,抬脚就跑。 叶伦还喊了一句:“快跑!” 尤玮起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回头看,可被他拉着手,只能跟着跑。 等跑出一小段了,两人停下来,尤玮才问:“怎么了,咱们跑什么?” 叶伦回过身来,阳光下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四人一起玩多无趣,还要互相迁就,不如两两一组?” 尤玮一顿,这才明白过来。 ——刚才叶伦的害怕都是装的。 她说:“叶伦,我当你们四人的导游,是带着任务出来的,要是我不负责的把他们俩甩开,我就是失职。” 尤玮说完,就要回去,却被叶伦一把拽住。 叶伦说:“苗可枫肯定也希望和顾丞独处,你多卖个面子给她,让客户高兴,也是你的职责。当然,还有我。” 尤玮笑着拂开叶伦的手,说:“那也要苗可枫自己亲口要求才行啊。” 叶伦的声音追上来:“你就这么不放心他们单独相处?” 尤玮脚下一顿,回过头来。 只是尤玮还没开口,叶伦又跟上来一句:“其实我也有事情想和你单独谈,和耀威有关,而且我不希望有第三人在场。” 尤玮立在原地,沉默着,她是在犹豫。 她这两天一直在回避顾丞,即便四个人一起出来了,和顾丞单独相处时,他有意无意的挑起她的情绪,一切看似都好像和过去无异,可是她心里却很清楚的知道,她是有些紧张的。 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做决定。 尤玮正想到这里,这时叶伦笑道:“你真准备错过这个机会?” …… 第73章 chapter 73 顾丞离开太阳神车之后, 在附近找了半圈,没有看到尤玮和叶伦。 苗可枫一直跟着他,等顾丞终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时,她才上前说道:“他们俩肯定去别的地方了,咱们边玩边找吧。” 顾丞回过头来,虽然太阳很大,但是透过墨镜望过来的那眼神依然冷的骇人。 “你们串通好了。” 他说了六个字,语气很淡, 没有上扬, 不是疑问, 而是肯定。 苗可枫吸了口气说:“是啊,我和叶伦各有各的目标,不冲突, 我们都想为自己争取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顾丞嗤笑一声, 抬脚就走。 苗可枫走几步就得跑几步, 追他很费力,她同时说:“你也不想想,尤玮是个成年人, 又不是小孩子,叶伦能把她拽走吗?尤玮不见了,就说明她是自愿和叶伦走的, 不管叶伦说了什么, 她都是自愿的!” 顾丞脚下一顿, 瞅着苗可枫。 苗可枫喘了两口气, 接着说:“你就让我这样一路追着你?能不能坐下来先把话说清楚,要是我说完我要说的,你还是不满意,那我帮你一起找。” 顾丞上下扫了一眼苗可枫,见她气喘吁吁,这里太阳很大,可他实在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个人身上,索性脚下一转,走到阴凉地里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苗可枫见状,也走了过去坐下。 苗可枫喝了几口水,见顾丞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翘着二郎腿,好像她只是个陌生人。 苗可枫问:“你打算一直用这个态度对我?在耀威大家还有合作,你这样会被人看出来的,那些觉得可疑的人就会去查,查到了咱们当初的关系,你会有麻烦。” 顾丞扯了扯唇角,声音讥诮:“现在不是在耀威,你的顾虑多余了。” 苗可枫:“你就不想知道我这次回来的目的吗?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能给你什么。” 顾丞没吭声,却侧头扫过苗可枫一眼。 苗可枫接着说:“你还记得咱们以前在学校的日子吗,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顾丞挑了挑眉:“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旧账?” 苗可枫:“我不想提旧账,可是你我的矛盾是从这些旧账开始的,早晚都要说清楚。” 顾丞冷笑着:“好,那我再说一次,当初在学校,我对你没有过一点好感,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 苗可枫:“我是一厢情愿,可你也没有拒绝过我,我对你好,你不拒绝,这当然会让我误解。后来,我还是听几个男同学和你的对话,亲耳听到你对我的看法,对我的厌恶,我才明白。顾丞,你那时候太伤害我了。” 顾丞却不以为然:“无法正确分辨异性对你的态度,这是你的无知和失误。” 苗可枫脸开始涨红:“我是无知,要不然也不会因为那件事,就去污蔑你父亲非礼我,我是在报复你,这是我的问题。可是顾丞,这件事的起因你也有一部分责任,你的父亲是因为你的恶劣态度和对我的伤害,才遭到污蔑的!” 顾丞一下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却带着愠怒的看着苗可枫。 苗可枫吞了一下口水,她有点怕,可是事已至此,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干脆说到底。 “我污蔑你父亲是我不对,可是四年前在美国,你也用了同样的手段污蔑我的名誉,我和我前夫打官司,也是你一直在给我出主意,让我以为你终于原谅我了,喜欢我了,还愿意帮我。结果,你只是在报复我,你在欺骗我的感情,你给了我希望又拿走。在这一点上,咱俩扯平了!” 苗可枫说到这里,也站起身,仰视着顾丞,说:“至于你父亲的去世,那不是我的错,我害他没了工作,可我没有让他酗酒,我没有制造那场车祸害他去世,那是意外。顾丞,你能不能对我公平点,一报还一报,我在美国就已经还你了。” 顾丞沉默地听着苗可枫的强词夺理,到这一刻,才突然开口:“既然还了,为什么还回来?” 苗可枫吸了口气,然后笑了:“我现在是耀威的供应商,也是耀威的利益参与者,我能给你想要的利益,我也可以明知道你利用我,欺骗我,还愿意被你利用。这一点,我比尤玮更适合你。你心里很清楚,尤玮比你更会算计,她只会索取,让你给他。而我会给你。你如果选择利益,那么尤玮绝对不是最省心的合作伙伴,除非你贱骨头,就是要选择感情,那么尤玮利用你,你心甘情愿的给。好,那你在她那里失去的,你也可以利用我拿回去,我也会心甘情愿的给。到那时候,你就会知道谁才是最有利的伙伴。” 顾丞这回连一个字都没回,抬脚走人。 苗可枫不甘心,跟上去边走边说:“你我都知道对方最不堪最丑陋的一面,都被对方刷过底线,对彼此没有一点期待,这样合作才是最佳拍档啊。” 苗可枫话音落地,顾丞的步子也慢了下来,他侧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再没有刚才的冷漠。 苗可枫一怔,她还以为自己说动了他。 谁知,顾丞却低声道:“苗可枫,你每次上赶着要给别人东西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这个人想要什么呢?” 苗可枫愣住了。 她一次都没问过。 顾丞:“你不问,就急着给,这不仅是无知、自私,还是自以为是。” 苗可枫脸色变了,她深吸了两口气,感受到脸上的血液慢慢退去。 顾丞看着她这样的变化,像是一个审判者,慢悠悠的宣布她的罪行:“你以前玩暗恋,你将你认为我会喜欢的东西塞到我的课桌里,我有的扔进垃圾箱,有的给了人,那些东西我不要。可我也给你留了面子,没有当着同学的面把东西还给你。我那么做,不是不拒绝,而是你的解读有误。你污蔑我的父亲之后,你来跟我道歉,求我原谅,后来在美国,你一厢情愿的要给我钱,给我你的感情,这些东西我都觉得很恶心,可我没拒绝,那是因为在我眼里,连‘拒绝你’这件事,你都不配得到。现在,你又把你认为我会动心的利益送到我面前,你凭什么认定这些东西我会接受呢?” 苗可枫听到这里,已经受不了了,她不愿承认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捏造的一场误会。 她叫道:“那尤玮呢,她给过你什么,你怎么就这么贱骨头!” 顾丞挑了下眉:“你会问出这句话,就足以证明你有多可怜。有时候我对一些人,就只是给予,我可以不问索取,我很愿意做那块贱骨头。而她呢,她会索取她需要的东西,可她不会跟任何人都这样,她是我见过最挑剔的女人。你以为叶伦上赶着给她,她会看得上么?呵,你得庆幸人世间是有法律的,虽然你污蔑我父亲,法律制裁不了你,但是我如果掐死你,法律会制裁我。要不然,我早这么做了,怎么还会大费周章的利用你的一厢情愿来报复你,那只是我为了我父亲在浪费我自己的时间,尽我应该尽的孝道。” 话落,顾丞再次抬脚走人。 这一次,苗可枫没有追上她,她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尖叫出声,不要哭出声。 她心里,只有无比的怨恨。 *** 另一边,尤玮和叶伦正坐在一家快餐厅里。 尤玮在吃热狗。 叶伦见她食欲不错,自己也有点饿了,起身去买了半个回来,趁着热吃了。 等到两人都吃饱了,尤玮才问:“你说要和我谈的事和耀威有关,说吧,我挺好奇的。” 叶伦喝了口水,说道:“我记得最初和你接触的时候,我和你提过的利益交换,感情捆绑,都被你决绝了。你当时还给我上了一课,我后来想了想,有点无地自容。” 尤玮笑了:“可你今天这样,倒不像是无地自容啊。” 叶伦被取笑了,自己也是一笑,说:“你说得对,我脸皮是挺厚的,这次又磨厚了一层,再卷土重来。” 尤玮扬扬眉,等他的下文。 叶伦接着道:“我也反省过,我想,我错就错在太不了解女人,尤其是你这样的女人。后来,我还想到我母亲,我才明白其实你需要的不仅是信任,还有安全感,这些东西我都没给你,就急巴巴的跟你谈交换,你自然不会相信我。” 尤玮倒是有点意外,没想到叶伦有长进:“可是信任和安全感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并不是你给我利益,就能建立的。” 叶伦:“可是没有利益,也无法谈信任,不是么?信任是建立在利益至上的,两者一定要挂钩才有基础可谈。至于安全感,这个我的确不知道从何下手,我对你有点束手无策,所以这一次,不如由你来告诉我,我能给你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尤玮望着叶伦,他的目光很真诚,也很热切,这让她感到意外,也有点不能相信。 她早已不是看到男生巴巴的把好东西送到跟前就会动心的年纪了,异性交往这件事她也看得比别人透彻,看得复杂。 尤玮笑道:“你这样子,好像非得我跟你拿点什么才踏实。” 叶伦自嘲的说:“我虽然没有叶氏的第一继承权,可我也是潜力股,单身王老五,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嫌弃我,你也不是是金钱如粪土的女人。” 尤玮耸了下肩帮,说:“好吧,那我这么说吧。我要升职,我要更高的社会地位,我要更宽的视野,我要做我自己的主宰,而不是别人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就算将来失败了我也不后悔。” 叶伦:“这些,我都可以帮你。” 尤玮:“可是就算你不帮我,我也做得到。” 叶伦一顿。 是啊,的确如此。 尤玮:“所以你看,我要你的帮助做什么呢?” 叶伦:“那顾丞呢?为什么你需要他。” 尤玮沉默了两秒:“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叶伦吸了口气,又扯出一抹笑:“会不会是因为,你认为和他为敌的代价比和我为敌更高,所以还不如和他做伙伴,把我拒之门外。” 尤玮没说话。 叶伦接着道:“也许,你和我为敌代价也很大呢,难道一定要我证明这一点?” 尤玮还是没说话,她安静的审视着叶伦。 叶伦见她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便也沉默了,任由她看。 叶伦也不知道尤玮在想什么,但她没有急着拒绝,没有像前两次那样讥讽他,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改进。 叶伦绝对有信心,在以后的接触当中,尤玮会对他一点一点的改观,这绝对不是遥遥无期的事。 …… 半晌过去,尤玮放下饮料杯,双手环胸,缓缓笑了:“叶伦,你今晚有时间吗?” 叶伦一顿:“我有。” 隔了一秒,他又开玩笑的说:“难道你要约我吃饭?” 尤玮也在笑,还笑得像是一只小狐狸:“不,我约你开房。” 叶伦庆幸自己没有在喝水,不然一定当场呛死。 他吓得不轻,震惊的看着尤玮。 她的模样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这时,尤玮接着说道:“我其实一直挺好奇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执着,到底是本能地需求更强烈,还是精神上的需求更迫切。不过有一件事我是肯定的,男人追求女人,最终目的是把遗传基因传播出去,所以我猜,如果你和我上床了,你对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热情,起码会减退一些。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我去测试一下?” 叶伦竟然脸红了,他从没有经历过这样被“邀请”的经验,而且还不是用勾引的态度,而是像在谈判。 叶伦好一会儿才问出一句:“原来你不怕顾丞介意。” 尤玮好笑道:“我和他没有领证,这副身体是我自己的,我用来测试一个男人的执着,是我自己的事。你又想追我,又要关心顾丞的看法,你会不会操心的太多了?” 叶伦立刻说:“不,我的意思是……你,我以为你们……” 他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尤玮替他把话说完:“你以为我们之间有忠诚。” 叶伦点头。 尤玮:“如果我和顾丞结婚了,我会给他忠诚……怎么样,你到底要不要试试?” 叶伦的脸更红了,他把脸别开,也不知道在气恼什么,那脸上的红绝对不只是害羞,还有一些类似羞愤的东西。 尤玮扫了一眼,笑道:“看,让我试出来了吧。” 叶伦又转过头来,问:“试出什么?” 尤玮说:“上床或许不是你要达到的最终目的,但起码是阶段性的目标,可是这个目标你又希望是情投意合之下达成的,所以即便我提出邀请,你心里很想,可你嘴上不愿承认,因为这反而让你感到挫败。一旦你答应了,你真心诚意的追求就会变成,你只是为了得到我的身体才这么诚恳,你根本不是真心。所以,你不能答应,那会让你和我都变得很廉价,是吗?其实,是珍贵还是廉价,都是你自己赋予这件事的定义,你太在乎这些定义了,而这件事本身是很简单的,就是睡一觉。” 尤玮几乎说中了叶伦所有想法。 叶伦吸了口气,试图辩解:“我不希望最终发展成只是用肉体来交换利益的关系。” 尤玮:“所以,你认为我的价值不仅是身体?” 叶伦:“当然不是!” 尤玮:“那你在追求什么呢,求而不得的虐,还是犯贱的快感?” 叶伦一怔:“你一定要把别人对你的喜欢解释的这么不堪?” 尤玮:“不是我一定要,而是事实本就如此,同一件事,每个人的解读方式不同,这很正常。如果我吸引你的是‘得不到’这三个字,那么得到我,肯定就会极大限度的削弱你这样的体验,你又想得到,又怕体验降低,你这样的喜欢方式,真的很适合找一个傻白甜灰姑娘,你去做她的霸道总裁,而不是向我这样的女人下手,太浪费了。” 叶伦不再说话了,只是有些郁闷的看着她。 这一次的挫败感,比前两次更胜。 尤玮看着有趣,便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下回你就不会用这一套‘真心’战术来跟我谈了。” 叶伦问:“什么提示?” 尤玮:“我这个人啊,也有点贱骨头,越是别人给我的,我越会怀疑那个人的动机,越觉得不值钱,我反而喜欢自己去挖掘别人身上的价值,一旦看到吸引我的,我想要的,我会主动索取。你与其把好处送给我,还不如展示你身上的价值,我看到了,我自然会问你怎么交换。到那时候,就轮到你开价了。” 第74章 chapter 74 去欢乐谷这天过后,苗可枫就对尤玮的安排表示出强烈质疑, 甚至怀疑她是否能安排好接下来的活动。 因为这件事, 娄副总不得不找尤玮上去谈话, 还把苗可枫的原话告诉尤玮。 “希望尤经理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成本,如果要敷衍, 起码也做的漂亮一点。” 尤玮听了,只是说:“我知道, 这次是我的问题,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娄副总笑问:“你怎么保证?” 尤玮说:“下次安排之前, 我会把所有行程给苗总过目,她满意认可,我才会执行。” 娄副总:“要是你怎么做, 她都不满意呢?” 尤玮顿了一秒,说:“那也没办法, 谁让这是我的工作。硬着头皮也要做。” 娄副总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苗可枫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把这段时间忍过去就好了。” 尤玮一怔:“不会停留太久?按照原本的计划,智能设备的供应是有一个周期的。” 娄副总:“那个周期现在不重要了, 上头开过会,觉得苗可枫带来的设备很好,他们还和叶氏一起讨论过,要另外加盖一家智能酒店, 全新的, 苗可枫也有兴趣投资, 等那边忙起来了, 这边她就顾不上了。” 原来如此。 要有新的酒店诞生了,全智能酒店,人力上不需要传统酒店这么多,但是也需要一定的人手。 尤玮快速的在心里过了一遍,笑着问:“不知道这项提议是哪位高层力主的呢?” 娄副总:“是张立民。” 尤玮挑挑眉,有些诧异:“方副总的事情才平息,张总就立刻说服了大家,没有被方副总的事情牵累,还真是本事。” 娄副总:“倒不是他本事,这件事对整个集团的利益和形象都有好处,集团没有理由否决。” 尤玮没接话。 娄副总停顿两秒,又道:“不过有件事,倒是让我有点为难,就是新酒店落成后,人员调配这方面。” 尤玮“哦”了一声,接话道:“耀威酒店这边要改革,要缩减一线员工,有些岗位要取消,多出来的人手要进行再就业培训,培训之后一部分可以留下来继续竞争,一部分可以调去新酒店那里。这样一来,既避免了人才流失,帮酒店节省了遣散费,还能优先对集团内部员工进行招募,节省了向市场重新招聘的成本。” 娄副总笑道:“办法是好办法,但是总不能只让员工过去吧,总需要一个管事的。” 尤玮扬了扬眉,看来这才是正题。 …… 尤玮没有立刻回答,她在心里思忖着娄副总的意思,她甚至还想到了顾丞那天跟她说的话,以及何静生对她提出合作的邀请。 然后,尤玮才问:“那么上头有没有属意的人选呢?” 娄副总顿了一秒,才说:“他们属意你过去,不过我没有答应。” 尤玮的表情没有什么起伏,只是问:“为什么?” 娄副总说:“那家新酒店既有叶氏的投资,也有苗可枫那里的股份,利益牵扯太多,我不认为你过去是一件好事。” 尤玮这才笑了:“可是换个角度想,只有我过去了,才会对大家都好。” 娄副总皱了下眉:“怎么讲?” 尤玮安静了一秒,反问:“您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伯乐,在您面前,我可以说实话吗?” 娄副总定定的看着尤玮:“你可以说实话。” 尤玮自嘲的笑了一下,忽然说:“其实有件事,我上礼拜就该告诉您了——何静生找过我,他希望一年之内,由我来接您的班。” 娄副总一愣,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尤玮接着说:“这件事我仔细考虑过,也想过自己现在的处境,说实话,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姑且先不去想何静生的目的和动机,就说这一年内会发生的事情吧。我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答应何静生,那么一年之内您要么高升,要么因病辞职,把位子空出来,我坐上去。另一条是我不答应何静生,我肯定没有好日子过,就算您把位子空出来了,他们也会阻挠我坐上去,当然也不会允许娄小轩上位。那么会是谁来坐呢,我暂时想不到。” “留在耀威,这两条路对我都不利。正好现在有个智能酒店的空缺,虽然它建成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我可以先把这件事答应了。只要我答应了,在那些高层的眼里,我就已经不是最有资格坐上您现在位子的候选者,他们就不会考虑将来要如何控制我,他们会让我过一段轻松的日子,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娄副总听到这里,将尤玮打断:“你真愿意过去?” 尤玮笑道:“不愿意,但这对我是最好的选择。” 娄副总:“你的能力是带人,是管理人才,处理危机,不是去管理一个空壳子酒店。” 尤玮:“但是在外人看来,我这也是升职,独立管理一家酒店,这样的经验只要累计两年,我可以跳槽到更大的地方。” 娄副总:“你以为这件事很容易吗,那家酒店苗可枫是有话语权的,她完全可以让你连两个月都待不下去。” 尤玮:“我刚才也说了,这是工作,硬着头皮也要做,我可以的。” 娄副总有些词穷了,他眼下有点摸不准尤玮的脉络,他只好换一套策略。 娄副总转而问:“那么你走了,这里怎么办,谁来接替你的位子?” 尤玮:“那么下个月就把小轩调到行政部吧,让她从现在开始适应,陈笑是个不错的帮手,我相信一年之后,小轩和陈笑也会培养出默契。” 娄副总已经有点动怒了:“我这几年培养你,就是为了让你发配边疆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没有斗志,还要自己主动要求流放?” 尤玮垂下眼睛,隔了几秒才说:“您知道这不能算是流放,我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举白旗退出战场,公开告诉所有人我不再是敌人。短期之内,您会少一个帮手,可是我相信假以时日娄小轩可以顶替上来,她是您的女儿,您也应该对她有信心。” 娄副总直截了当的说:“我不同意,我已经拒绝了。” 尤玮这才抬起眼皮,眼里没有笑容:“那么,您做好了让我来接班的准备了么?” 娄副总没说话。 尤玮接着问:“我知道,您更希望自己的女儿来接班,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为她让路。您总不能又舍不得人才,又忌惮人才挡了自己女儿的路吧。等到您退下来的时候,难道您希望看到的是我和娄小轩产生激烈的竞争,两败俱伤,然后让第三者渔翁得利么?眼下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两边都保全,不是很好么?” 尤玮说的没有错,一年后的形势娄副总的确已经预见到了。 娄小轩一年后是否能独当一面,这件事的概率很低,娄小轩或许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管理人才,但一年的时间对她太苛刻,尤玮走到今天也用了四年,何况资历不如她的娄小轩。 可是尤玮的存在,对娄小轩来说是最大的障碍和威胁。 娄副总心里是矛盾的,他一方面爱惜人才,希望这个职位留给一个能胜任的下属来继承,希望她能做的更加出色,一方面又希望这个人可以是自己的女儿。 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 娄副总沉默了。 尤玮看着娄副总的神情,缓缓笑了:“从刚才到现在,您对何静生这件事一点反应都没有,一直在挽留我,看来您早就知道何静生会对付您了。” 娄副总看了尤玮一眼:“意料之中的事。” 尤玮忽然说:“你时常说,我和顾丞都是您最出色的学生,顾丞胜在大局观,而我胜在可以用细节决定成败。自从方副总那件事之后,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交作业给您了,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刚好可以交一份。” 尤玮刻意顿了一秒,才接着说:“这份作业,就是我猜到了您心里的真正想法——无论是大局还是私心上的考量,您都希望能顶住何静生的打压,直到娄小轩有能力坐上来。娄小轩不是何静生他们的眼中钉,因为她的能力不足以威胁到他们,所以她坐在这个位子上,对大家都很安全。而我呢,您不希望我离开,一来是因为再没有人像我一样能管理行政部,二来也是因为娄小轩需要一个帮手,您最希望发生的局面就是,我心甘情愿的留在行政部做这个主管,而娄小轩来做您的位子,由我辅佐娄小轩,做她的武器和盾牌。” 尤玮几乎捅破了所有窗户纸,但她非常的平静。 尤玮:“您这样的想法对所有人都好,让娄小轩上台,会杜绝很多内斗的隐患,反而换我上去了,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和干预。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是明白的。可是,我不甘心,我也不愿意,我心里这道坎儿太强了,我自己越不过去,我也不能因为顾全大局就让自己安于在现在的位子上。我要坐到什么时候呢,等到我年纪大了,被上头那些人随便找个理由,将我变成第二个陈经理,来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吉祥物么,整日对人狐假虎威,靠嗓门大来填补自己的底气?您知道的,我做不到。” 话音落地,尤玮也站起身,笑着说:“我希望您能明白,如果不放我走,您这个位子我就会一争到底。一旦您做了这个决定,就不能再要求我安于现状,去辅佐任何人。” *** 尤玮很快离开了娄副总的办公室,她把难题和选择权交给了娄副总。 那是选择,但同时也有她的要挟。 她必须让娄副总明白,他可以让她做忠臣良将,但仅仅限于对娄副总这个伯乐,绝不包括其他人。 这不是古代,不是皇位争夺,这是现代,这个职位能者居之,她有能力,为什么不能坐? 娄副总舍不得人才,要她留下,又想让娄小轩上位,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可尤玮也不愿揣着明白装糊涂,她现在就让娄副总做选择,大家都别想装糊涂,这样一来,将来娄副总就不能再对她做出任何请她帮助娄小轩的要求了。 不同意她去新酒店,这个位子她就要定了! 再退一万步讲,她是娄副总的学生,她学到了多少,老师心里应该有数,他们也不是刚搬倒了娄副总就可以解散的关系。 眼下,刚好是一个机会让娄副总看看,到底她的去留,会给行政部造成多大的损伤,娄小轩能不能扛得起? 她的存在,到底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取代的,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 尤玮没想到,她才离开娄副总的办公室,就接到张立民的电话。 这倒是意料之外。 张立民在电话里的语气也很客气,一上来就把新智能酒店准备开发一事告诉尤玮,他还这样说道:“哎呀,尤经理,其实你心里也应该有数,我原本属意的人是娄经理,我是希望她过去的,可是娄副总那边不会放人啊。那除了娄小轩呢,就只有你能胜任了,可是娄副总还是不同意。你说说,两个人才他一个都不放,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很能体谅他,所以我就想啊,不如亲自打这个电话给你,问问你自己的看法。” 张立民的这番话恰好印证了一件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尤玮自然清楚张立民的动机,眼下和她硬碰硬不是好时机,而且张立民没了方副总,也没有棋子再对付她,于是就想到了既然不能对付,那么就纳为己用好了。 张立民很清楚尤玮的手段,有这样一个糟心的敌人,还不如有这样一个朋友。 化敌为友,在这个节骨眼给她一个“知遇之恩”,让她升职成为新酒店的店长,她自然不好意思再和张立民对着干了,还会对他感恩。 尤玮想到这里,笑了:“张总的厚爱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张立民听到这话茬儿,以为尤玮要拒绝,便抢着说:“哎,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我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你多半也会拒绝,可我还是希望你能花几天时间想想清楚,再……” 可张立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尤玮打断了:“张总,不用考虑了,我愿意去当这个店长。” 张立民愣住了:“你……你愿意?” 尤玮:“这是升职,地址还是新酒店,目前集团很重视智能酒店这个概念,无论是从大局着想,还是为我个人将来发展考虑,这都是好事一件,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张立民完全想不到尤玮这么痛快,他很高兴,很快就告诉尤玮,接下来的工作他会去做,改天见面了再详聊。 挂断电话前,张立民为了拉近关系,还非常虚伪的套了几句近乎。 尤玮从善如流的接了,还反过来说:“先前和张总有很多误会,也是我不懂事,是我锐气太重,考虑不周,这次张总愿意不计前嫌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好好珍惜,也会感恩,请张总放心,我绝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 这通电话过后不到两个小时,尤玮就接到了顾丞的信息。 “你和张立民是怎么回事?” 尤玮瞅着这条信息,笑了,没有直接回应,反而问道:“晚上有空么,来我家再谈?” 第75章 chapter 75 尤玮答应和张立民去新酒店当店长这件事, 只有少数高层知道, 还没有传到中级管理层的耳朵里, 自然也不会让员工们得知。 尤玮回到家里, 洗完澡, 刚坐下来煮了一包泡面,顾丞就来了。 尤玮给他开了门,回过头来坐在客厅里,解开泡面的盖子正准备吃,就见到顾丞将一个大塑料袋放在面前。 她一愣,看到袋子上的商标, 立刻把泡面推到一边, 扒开袋子把里面的外卖盒拿出来, 一个个打开。 是她最喜欢的日本料理的外卖。 尤玮笑道:“还是你懂我。” 尤玮掰开筷子就吃, 顾丞没说话,进了厨房洗了手, 出来跟她一起吃。 两人用餐时间不长,一顿饭也没聊天,只是边吃边看电视。 …… 直到酒足饭饱, 尤玮把外卖盒都收起来,转身进厨房煮了两杯咖啡出来。 顾丞接过杯子,等她坐下来, 这才把话题打开。 “你要去帮张立民。” 尤玮喝了口咖啡, “嗯”了一声。 顾丞又道:“新店店长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尤玮:“我知道, 那边没有一个人跟我脾气合的。” 顾丞不解:“那你还去?” 尤玮笑道:“不去, 难道留下来当忠臣,效忠娄小轩么?等我把她辅佐起来了,她翅膀硬了,我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顾丞叹道:“有你这样的下属,娄小轩就算坐上娄副总的位子,也不堪大用,最多是刘阿斗。” 尤玮:“哦,可我不想要诸葛亮的下场。” 顾丞顿了一秒,说:“你留下来,也可以跟她竞争。难道你要放弃战场么?” 尤玮望着顾丞,缓缓笑了:“你很清楚,我留下来和娄小轩争,我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忘恩负义,我只有把路让开,让大家看清楚娄小轩的能力,知道她收拾不起这个烂摊子,我才能名正言顺的回来堵住那些人的嘴。” 顾丞挑眉问:“你会在乎别人说你忘恩负义?” 尤玮:“我不在乎,可这种说辞会成为我的把柄,敌人会抓着不放,时不时就拿出来做文章。人家给我制造问题,我可以解决,可是像这样没完没了的解决同一个问题,我没那么闲。” 尤玮话落,又反问顾丞:“是娄副总让你来说服我的?” 顾丞说道:“我要说服你,不仅仅是因为娄副总。” 尤玮笑了笑:“张立民这么快就给你打电话了,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你是什么意思,拉拢你?” 顾丞:“无论是现在的耀威酒店,还是将来的新酒店,都需要我这样的角色存在,他要防着我,又不能得罪我,他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我也有卖好的意思。” 顾丞边说边拿走尤玮的杯子,又道:“喝半杯可以了,多了胃会不舒服。” 尤玮没意见,又去倒了两杯热水回来,一杯给他。 顾丞这时问:“还记得上次我给你的财务报表吧。” 尤玮:“记得,张总的手笔,单从那上面的数字就不难看出,进购智能设备会有多大的油水。” 顾丞看着尤玮,眼神又黑又沉:“如果你留在耀威,无论是将来竞争副总的职位,还是用这份报表扳倒张立民,都会有人帮你,你绝对不是孤军奋战。可是如果你去新店,你就会成为张立民的下属,你要对他效忠,我们就是想帮,手也伸不了那么长,你留着那些报表只是徒增烦恼。” 闻言,尤玮的笑容收了起来,她问:“什么意思,你让我删掉那些东西?” 顾丞:“如果你变成张立民的下属,你就不能出手对付他,报表对你来说也没用。既然决定了要去,就安心待在新的岗位上做店长,其它的事就不要再插手了。” 尤玮不说话了,她一眨不眨的看着顾丞的眼睛。 他的意思是,她明白。 要是去新店,她就会变成一个人,出了事,这边的人帮不上忙,她为了自保,就要归顺张立民,决不能反抗。 时移世易,轮不到她选。 顾丞接着说:“何静生提议让你入伙,一年之内踢走娄副总,这件事你做不到,因为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同样,你去跟张立民,他就是你的上级,在外人眼里他对你也有知遇之恩,是他给了你新店长的位子,如果你反过来咬他一口,同样背负的是忘恩负义的名声。” 去新店,是为了反咬一口张立民。 这才是顾丞最担心的部分。 听到这里,尤玮吸了口气,低声道:“原来你已经猜到了。” 顾丞:“深入虎穴这一招并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尤玮反问:“那你告诉我怎么做,我很着急,真的很着急,我等不急张立民有一天自己走不稳摔倒,我已经受够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顾丞:“继续等。” 尤玮:“等什么?” 顾丞:“等机会。” 尤玮:“现在就是机会,还是张立民主动送给我的。” 顾丞叹了一口气,他的眉头又拧起来了。 他不认同,可他也说服不了尤玮。 尤玮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吸了口气,将声音放低,说:“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是怎么走过来的,别人看不到,可你很清楚。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往我身上泼脏水,给我制造麻烦,看不得我有一天好日子过,我没办法防患于未然,我只能见招拆招,有好几次我都差点爬不起来。就因为他们的职位比我高,他们想整我很容易,他们控制着舆论,让我即便凭自己的本事挺过来,都不能反击,因为职位上的悬殊,我只能认。方副总下台,是因为我掌握了他的资料,那些资料不是白来的,这种机会也不会次次都有,我能抓住就绝不撒手。事实证明,那次我赌对了。现在张立民让我去当新店店长,这对我来说是又一次机会,我不知道错过这次还能不能等到下次,就算我最终没有成功又怎么样,输就输了,总比后悔强。” “至于在外人眼里,我对张立民做了什么事,他们怎么看我,我不在乎,反正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也一早就认定了我是个自私自利,虚荣无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我做与不做会有差别么?反正从小到大也没有人说过我善良,我也不需要那些点缀,只要我能赢到最后,我会用事实告诉他们,他们鄙视我,畏惧我,但他们弄不死我。我会让这些人看到,行政部能有今天的成绩,靠的不是侥幸,不是集团那些高层的膨胀,而是我们行政部的齐心合力,而支撑我一直走到今天的,就是我的不服输,我的这份任性、执着。” 尤玮话落,屋里陷入了沉默。 顾丞良久没有说话,只是垂眸沉思。 半晌过去,他才问:“不后悔?” 尤玮笑笑:“不后悔。” 隔了一秒,她又道:“顾丞,你就让我试这一次,别管我,也不要救我。好么?” …… 从这以后,顾丞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很快就说累了,想去洗澡。 尤玮把换洗衣服拿给他,他很快去了浴室。 尤玮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托着腮愣神。 直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她耷眼一看,来电显示“苗可枫”。 尤玮安静了两秒,笑了。 那笑容透着无比的讥诮,和不怀好意。 然后,她用手指划拉了一下,接通了。 尤玮没吭声。 苗可枫却很急切,她飞快的说:“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尤玮要去新酒店的事你知不知道?” 尤玮用口型回了两个字:“知道。” 苗可枫没等到回复,接着说:“我希望你能阻止她,我不会允许她过去的,我也绝对容不下她。” 等了几秒,苗可枫依然没等到回复。 苗可枫便问:“顾丞,你在听吗,给我句话。” 尤玮这才轻声笑了,说道:“不好意思苗总,顾总在洗澡。” 苗可枫那边停顿片刻,才出声:“他在你那里?” 呵呵……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四年前,尤玮记得她也是这么问苗可枫的。 而苗可枫当时的回答是:“他以后都会在我这里。” 这话尤玮可不敢说,她怕将来啪啪打脸。 她只是淡淡道:“待会儿他洗好了,我会告诉他你来过电话,让他回你,好么?” 苗可枫倏地把电话挂断了。 尤玮笑出声。 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 同一时间,崔家。 娄小轩陪崔圳回家吃饭,看望他的父亲。 崔父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好,时常说不舒服,可是每次去医院检查,心电图都很正常,医生说除非是心率出现问题的那几分钟检测才能查到问题,平日检查是很难查出来的。 因为崔父的身体问题,崔圳也时常担心,每天中午都会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崔父接起电话他才能踏实。 娄小轩也和崔圳商量过,不行就请一个保姆,但崔父很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果断拒绝了。 这天,是娄小轩下厨做的饭,饭后她又去洗了碗。 娄小轩最近的表现终于没让崔父念叨她的不是,似乎娄小轩和崔父的关系也在一点一滴的改善。 趁着娄小轩在厨房,崔父问起崔圳最近尤玮的情况,她有好一阵子没过来了,但经常会买一些补品寄过来,还会给崔父打电话。 崔圳说:“这段时间酒店比较忙,行政部那边也经常出现问题,她走不开。” 崔父:“那你就要多帮帮她啊,不能让她一个人扛。” 崔圳:“我知道,能帮的我会帮,我会尽我所能。” 崔圳的话却没有让崔父放心,他看着儿子的眼睛,似乎有点紧迫盯人的意思,还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要说到做到。将来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记着今天的话,记着以前那些事,你要记着,我对不起她妈妈,你对不起她,是咱们父子害了她们母子。” 这些话不是崔父第一次拿出来说,崔圳每次听到,都没有反驳。 可这一次,他却这样问:“那我妈呢,你对得起她吗?” 崔父一怔,长长叹了口气,说:“我对不起她,我欠她的,我这辈子也还不了。可这些事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尤玮是没有责任的。” 崔圳低下头,妥协了:“我知道。” 隔了几秒,崔圳又道:“您放心,我欠她的,我会想办法还,我对不起她的,我会用我的方式补偿。” 崔父听到这话,终于放心了,抬手拍了拍崔圳的肩膀。 …… 门外,娄小轩正靠着墙,瞪大了眼睛,听着屋里的对话。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崔圳和崔父在聊尤玮母女,也是第一次听到崔圳用那样愧疚无奈的语气,去谈论尤玮。 她的心跳的很快,她的脑子嗡嗡的。 ——我欠她的。 ——我对不起她的。 娄小轩懵了,当初介入崔家父母婚姻的人不是尤玮的母亲陈妙之么,为什么现在说这些话的人却是崔圳?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76章 chapter 76 等顾丞洗完澡出来, 尤玮准备去洗漱。 她临进洗手间之前, 说:“苗可枫给你打电话了。我接了。” 顾丞一顿, 看向尤玮。 尤玮站在洗手间门口, 笑着回望他:“她对你可是很上心的, 你总是不接她电话,也不是办法,摆脱女人纠缠的最好方式可不是躲避哦。” 说完这话,尤玮就带着暗爽的心情洗了个澡,不紧不慢的。 …… 等到晚上该睡觉了,两人谁也没提议要干点人类最原始的行为艺术,盖着棉被纯聊天, 话题东拉西扯,半天也没落在正题上。 尤玮靠坐在床头,拿起床头柜上看了一半的书, 翻开接着看。 顾丞直接躺下了,眼睛望着天花板, 忽然说:“我小时候, 我父亲和我说过, 男人这辈子要选对一个女人, 或者宁可不选,也不要选错。” 尤玮放下书, 诧异的看了顾丞一眼:“当时你多大, 你父亲和你说这些。” 顾丞想了想:“十几岁吧, 不记得了。” 话落, 顾丞抬起双臂,枕在脑后,抬起眼皮看向尤玮,又道:“不过我和我父亲的看法不同,我对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也有一点自己的理解。” 尤玮越发觉得好笑了,像是这样盖棉被聊两性关系,只把这件事放在嘴皮子上的时候可不多,尤其是顾丞竟然有兴致主动说起这个话题。 尤玮想了一下,觉得大概是晚饭后的话题太严肃,她还任性的选了去新酒店的事,让顾丞拿她没辙,顾丞心里郁闷,又被她接到了苗可枫的话,所以才想用这个话题化解一下他们之间的尴尬。 尤玮配合的问:“哦,那你说说看你的理解。” 顾丞一本正经的说:“女人分两种。” 尤玮跟着附和:“哪两种?” 顾丞:“一种能惹,一种不能惹。” 尤玮忍着笑:“是吗,我怎么觉得是女人都不能惹,只有不好惹和非常不好惹之分呢。” 隔了一秒,尤玮又道:“哦,那你再说说哪种能惹,哪种不能惹?” 顾丞仍是那淡淡的表情,平静的眼神:“你这样的,不能惹。” 尤玮斜了他一眼:“那苗可枫那样的呢?” 顾丞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了,好像不太愿意回答关于苗可枫的话题。 几秒过去,他才说:“我收回刚才的话,应该是三种,苗可枫属于第三种。” 尤玮:“第三种是什么?” 顾丞:“不想惹。” 尤玮“噗”的一下笑出声:“怎么听顾总的口气,好像挺嫌弃的啊,人家苗可枫也是个大美人,有钱,有气质,有身材,有样子,有品位,你至于么?” 顾丞扫了她一眼,非常认真的问:“你见过快要死掉的树么?” 尤玮一怔:“什么意思。” 顾丞:“一棵树如果枯萎了,会先从内部开始,里面空了,干了,可从外表看树干还是立在那儿,很多植物也是如此,会从里面先腐坏,会烂根,但是外表不会立刻看出问题。苗可枫就是这种人。” 尤玮:“你的意思是,她很美,但她里面太坏了。” 尤玮想想,也是,苗可枫骨子里的坏水的确不少。 事实上,每个人都有坏的一面,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只不过有的人是出于自保,才会犯坏,有的人却是主动的,就比如说苗可枫。 尤玮把书放下,一手撑着头,侧身躺下,瞅着顾丞说:“听你这么形容之后,她就成了一个美丽的坏女人了,听上去很吸引人啊,我从小就想当这样的女人。” 顾丞听到尤玮的用词,觉得有趣,反问:“你以为你很善良?” 尤玮眨了一下眼:“哦,我不善良吗?” 顾丞:“嗯,显然你对这两个字有很大误解。” 尤玮笑了,故意学习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坏女人的表情和姿态,一手轻轻搭在顾丞胸前的棉被上,说:“谢谢顾总夸奖。” 顾丞挑了下眉,放下一只手臂,去捏她的手。 尤玮接着问:“你刚才说两种女人,一种能惹,一种不能惹,不能惹的女人是怎样的。我倒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好惹啊,好聚好散,我从不纠缠男人。” 顾丞却反问:“如果这个男人很想被纠缠呢?你好聚好散了,他怎么办?” 尤玮觉得好笑:“你又在翻旧账了,四年前的事你还在记仇。” 顾丞依旧那副死样子:“嗯,成我心病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尤玮忽然有种感觉——顾丞没有以前那么好哄了。 其实严格说起来,顾丞表面上是有点生人勿进、不近人情,骨子里却不是这样的人。 最初认识他,他很难缠,尤玮几度遭挫,气恨的不得了,他有一度曾是她人生中最讨厌的人第一名。 后来摸准了他的脉络,尤玮才渐渐发现这个男人外壳很坚硬,心里却很软,尤其他还是一头顺毛驴,只要顺着他的毛呼噜,他就变得很好沟通。 每次吵架,顾丞都不让着她。 可是只要她稍微说点他爱听的话,做点他喜欢的小动作,他转眼就能消气,很像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 但最近几次,尤玮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顾丞又快变回她最初认识的那个难缠的家伙了。 哎,男人啊,年纪越大,智商越高,越难搞。 尤玮叹了口气,凑到顾丞耳边,柔声细语的说:“这件事你要翻几次旧账呢,我该怎么做才能让顾总忘掉它,放过我呢?” 顾丞斜睨着她,还拿起乔了:“看你表现。” 尤玮忍着笑,试探性的问:“那今晚,我在上面?” 顾丞先是一怔,眼里闪过诧异,眼睛都亮了。 他转而笑道:“好,那就给你个机会。” 给他脸了真是。 …… 尤玮抬手,将床头灯关上,黑暗中她翻了个身,开始肆无忌惮的逞凶。 然而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特别亮,特别刺眼。 尤玮和顾丞一起愣住了,两人对看一眼,尤玮又去看手机,却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崔圳的来电显示。 尤玮皱着眉,又将床头灯打开,拿起手机对顾丞说:“是崔圳的电话,他从没有这个时间给我打过。” 顾丞坐起身,说:“接吧,听听他说什么。” 尤玮把手机接通了,很快就听到崔圳的声音:“尤玮,我爸进医院了,要做心脏搭桥手术,手术前他想见你一面。” 尤玮一愣,立刻下床:“好,我马上来,你把地址给我。” 尤玮挂上电话就开始穿衣服,边穿边说:“崔圳的爸爸要见我,待会儿就要做心脏手术,我得过去一趟。” 顾丞也下了床,找自己的衣服,同时说:“我开车送你去。” *** 两人很快赶到医院。 尤玮来到病房门口,就见到站在外面的娄小轩。 娄小轩一脸疲倦,看到尤玮和顾丞一起来,先是一愣,但很快就说:“他们在里面,你进去吧。” 尤玮点点头,拐进病房。 顾丞没有跟进去,而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安静地等。 尤玮来到病床前,崔圳就坐在床边,看着尤玮。 崔父闭着眼躺在那里,好像感受到细微的动静,缓缓睁开眼,看到尤玮的瞬间笑了。 尤玮的眼睛一下子有点酸有点涩,有些情绪正在往上涌,很不舒服。 她最近一段时间没有看过崔父,总想着忙过这阵子再去崔家,没想到再见面却是在这里,崔父还要去做手术了。 尤玮忽然一下子想到自己的母亲陈妙之,陈妙之弥留之际,看到尤玮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她笑着。 尤玮心里有点害怕,在床前坐下,看向对面的崔圳。 “叔叔情况怎么样?” 崔圳说:“医生的意思是,要立刻手术,但我爸坚持要等你来。” 尤玮叹了口气,又看向崔父:“医生都说要立刻手术了,你怎么这么任性呢?” 崔父依然在笑:“我这不是怕去做手术了,就看不到你们了吗?” 尤玮:“瞎说什么,大吉大利,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崔圳也说:“是啊,爸,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崔父却说:“阿圳啊,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和小玮说。” 崔圳一怔,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崔圳和尤玮看向彼此,两人都很诧异。 但是崔圳也没坚持,他知道崔父等尤玮等的很不容易,再不做手术只怕情况会更糟,所以崔圳很快就离开病房。 …… 楼道里,顾丞和娄小轩见到崔圳一个人出来,娄小轩率先问起里面的情况。 崔圳只说:“爸爸想和尤玮说说话。” 娄小轩愣住了,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那接下来几分钟,楼道里的三个人都各自沉默着。 三个人,三中念头。 崔圳好像受到不小的打击,自己的父亲在这个时候让他离开病房。 娄小轩心里却在想,这个时候,崔父把尤玮一个人留下说话,会说什么呢,会不会和她之前偷听到的那件事有关? 顾丞则一直是个局外人,崔家的事他也了解不多,只是知道过去的恩怨,他正在观察崔圳和娄小轩的表情,甚至还捕捉到了两人脸上不同寻常的神色。 或许,尤玮母女的事并不是尤玮跟他描述过的那样简单,或许这里面还有别的故事。 几分钟后,尤玮走出病房,神情很淡,她和崔圳说:“快让医生们送叔叔去手术室吧。” 崔圳点了下头,立刻喊人。 娄小轩也跟着忙活起来。 尤玮和顾丞一直跟到手术室外,坐下来安静地等。 期间,尤玮让顾丞先回去休息,但顾丞没走,后来还是四个人商量了一下,根据手术时间安排不同时段大家分别过来守着,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再喊其它三人过来。 *** 凌晨的时候,尤玮睡醒一小觉,她一直睡得不沉,很浅,她来手术室门口接娄小轩的班。 尤玮坐下,让娄小轩去病房里躺一会儿,等到两点再喊崔圳过来。 可娄小轩却没立刻走人,反而坐在那里欲言又止。 尤玮看向娄小轩,问:“怎么了?” 娄小轩吸了口气,说:“我听我爸说,你想离开行政部,去新的酒店任职。” 尤玮挑了下眉,没有瞒着她:“我是有这个意思,但也要娄副总肯放人才行。” 娄小轩很不解:“为什么你要走,你如果留下来,将来最有资格坐上副总位子的人就是你。而且,现在方副总也倒台了,你的阻碍又少了一个。” 尤玮反问:“你是这么认为的?你难道不想坐那个位子么?” 娄小轩自嘲的笑了:“我有这个资格吗?我有几斤几两重,我心里清楚,这次方副总的事更让我看明白一件事,在这个位子上,除了要有工作能力,还要有谋划人心的能力。你的每一次行动,都让我很意外,换做是我,那些难关我未必过得去,要是连你都放弃走人,就足以说明那个位子有多难,我又怎么可能。” 尤玮也笑了,跟娄小轩打着太极:“我不是娄副总的女儿,而你是,你有亲生父亲帮忙,你害怕什么呢?” 娄小轩:“我不是怕,而是清醒。耀威集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一个女性副总出现,我不认为自己是例外。” 尤玮没应,仍在笑。 但她也不否认娄小轩说的有道理。 娄小轩仔细看着尤玮的表情,接着问:“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方副总那个局那么凶险,其实你的赢面并不大,为什么你还愿意去冒那个险?” 一阵沉默。 尤玮正色的看着娄小轩,说:“职场游戏有个规则,先去做那些大概率会成功的事,而不是轻松容易做的事,有时候大概率会成功的事往往会是很难的事,所以往往会被人误以为难做的事是不容易成功的。这个时候只要去做了,就有机会将概率提高,展开行动就是对自己的一种投资。你要相信,一个从没有穿过鞋的人即便拥有了财富和名誉,即便他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皮鞋可以穿,但在这个人心里,他依然是个光脚的人,那些外在的包装无法掩盖这个事实,反而会凸显这件事,这个人会因为有了财富和名誉,而更加显露自己的卑鄙无耻,并不会因此就变成体面人。在我看来,无论是方副总还是张总,他们都是这样的人。而我对方副总所做的,不过就是拿走他的皮鞋,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光着的那双脚,大家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公道自在人心,我什么都不用多做。” 娄小轩问:“既然你看到了他们的本质,为什么你还要去新酒店,张总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上司。” 尤玮眨了一下眼,没有回答娄小轩,却反过来问:“你似乎很不愿意我离开,我走了对你不是很有利么?” 娄小轩隔了一秒,才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希望你离开呢?” 尤玮反倒有些意外:“理由呢?” 娄小轩:“你走了,那个位子也不会是我的,会有新的人过来,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但一定会很难缠。与其让一个未知的敌人横插一脚进来,我倒宁愿是你来坐。起码,我知道怎么跟你相处。” 这一瞬间,尤玮忽然觉得,娄小轩变聪明了。 哦,不是变聪明了,而是当遮住眼睛的偏见拿开之后,她开窍了。 第77章 chapter 77 ——与其让一个未知的敌人横插一脚进来, 我倒宁愿是你来坐。 ——起码, 我知道怎么跟你相处。 尤玮缓缓笑了。 再开口时, 她换了一副表情, 挑了挑眉问娄小轩:“那么, 要不要跟我合作?” 娄小轩先是一怔,进而盯住尤玮的目光,试探的问:“就像是方副总和陈经理那次一样?” 方副总事件,陈经理的流水单是娄小轩拿到手的,要不是那份流水单,尤玮也不能引陈经理入瓮。 尤玮:“是啊, 怎么样?” 娄小轩追问:“如果成功扳倒张立民, 我可以得到什么。” 尤玮:“企划部主管的位子,你可以做的心安理得,不会再有人惦记踢走你。” 是啊,企划部原本是方副总管辖的势力范围, 虽然方副总倒台了,可是这里面还是有很多张立民授意方副总安插的人,娄小轩并不是企划部真的做主的那一个,她这四年不过就是听令行事。 现在娄副总还没成为娄总,企划部的势力还没有收归, 上头还是有张立民这头大老虎威慑着。 娄小轩身处在夹缝中,肯定很难过。 这对娄小轩来说, 是再合适不过的利益交换了。 娄小轩笑了:“好, 我同意。” *** 另一边, 病房里。 崔圳躺在病床旁边的简易床上,闭着眼,但他其实并没有睡着。 崔圳的脑海中反复想着父亲被送进手术室之前,一定要见尤玮,并且和她单独谈话的事,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可是却足以说出那件事。 崔圳没法不胡思乱想。 如果是可以让他听的,如果不是那件事,父亲为什么要他离开病房呢? 崔圳又翻了一次身,直到枕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崔圳睁开眼睛,看到来电显示,便轻手轻脚的走下床,小心没有吵醒睡在沙发上的顾丞,开门出去了。 崔圳前脚走,顾丞后脚就睁开眼。 与此同时,顾丞的手机也亮了,上面出现一条苏一淳发来的信息。 顾丞看完,没有躺回沙发上,他只是坐在黑暗中,安静地等。 几分钟后,崔圳回来了。 崔圳就着一点光亮,看到黑暗中顾丞坐在那里,先是一愣,然后说:“我吵醒你了?” 顾丞随口说道:“没有,我刚接到一通工作电话。” 崔圳应了一声,重新坐到简易床上。 两个男人都没去开灯,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眼神。 直到崔圳说:“如果有急事,你和尤玮就回去吧,酒店那边不能大家一起请假。” 顾丞:“嗯。”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尤玮回来了。 尤玮见到两个男人都坐着,也是一愣:“你们没休息?” 崔圳躺下了,说:“刚才醒了一次,我再睡会儿。” 顾丞站起身,碰了尤玮的手臂一下,示意她一起出去。 尤玮没吭声,小心带上门。 …… 两人来到过道,尤玮问:“怎么了?” 顾丞说:“有点公事要回去处理,我要先走一步。” 尤玮一怔:“很要紧么?好,那你先回去,保持联系。” 顾丞笑笑:“没事,小事。” 顾丞撂下话,又抬起一手,将尤玮耳边的碎发别到耳朵后面。 顾丞淡淡笑了:“注意休息。” 尤玮也笑了一下:“好。” 顾丞转身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他的背影有迟疑,隔了几秒还是回过身,望向尤玮不解的目光。 然后,顾丞折回来,笑了一下。 尤玮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顾丞道:“这个时候说这种话,虽然有些不恰当,不过我还想给你提个醒。 尤玮:“什么事?” 顾丞:“我知道崔圳在你心里的位置曾经很重要,你现在也一直拿他当亲人,可是有时候,我们自己看到的事情未必就是真相,这里面或许会有一厢情愿的认知,或许自己看到的只是事情的一部分。” 尤玮越听越糊涂:“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发生了什么?” 顾丞垂下眸子,只吐出三个字:“罗生门。” 尤玮一怔,沉默了。 直到顾丞离开,尤玮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定定的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回到病房。 她在顾丞躺过的地方躺下,闭上眼,不一会儿就听到崔圳翻身的动静。 她没动。 她脑海中再次出现崔父在病房里说的话。 其实那些话不过就是一些日常的嘱咐,没有其它,但崔父最后却问她:“小玮啊,你知道为什么我让自己的儿子出去,单独把你留下来这几分钟,就为了说这些吗?” 尤玮摇摇头,她是真不明白。 崔父笑了:“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但我也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尤玮睁开眼,她看到黑暗中崔圳在翻身。 顾丞的话也从脑海中闪过。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崔父把她单独留下的那几分钟,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崔圳不安,让他记住那几分钟。 那么问题来了,崔圳到底在不安什么? ***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三个人轮班守在手术室外,直到手术结束。 手术很成功,崔父被推出来,送到加护病房,但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观察。 尤玮和崔圳、娄小轩打了个招呼,先一步回到酒店。 陈笑第一时间迎上来。 尤玮见到陈笑一脸的欲言又止,眼神也很古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看四周,员工们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尤玮问陈笑:“出什么事了。” 陈笑却反问:“学姐,你要去新酒店?” 尤玮脚下一顿。 “谁告诉你的?” 陈笑:“人人都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消息来源,哦,你还没看过论坛吧?” 尤玮自然没看。 两人回到办公室,尤玮打开论坛,第一个帖子就是在讨论她即将舍弃行政部,去新酒店的风声。 帖子里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在说,尤玮这一走,行政部可能会变成一盘散沙。 下面有人回,也许尤玮就是预先知道消息,知道行政部接下来会四分五裂,这才选择走,她肯定知道大家不知道的事。 有人猜,等新酒店落成后,尤玮会带走多少人。 有人回答,要带也是先带自己的亲信。 有人蠢蠢欲动了,说也想跟着去新酒店,怎么有一种这里要在改革中完蛋的感觉。 有人表示不安,连行政部主管都要离开了,其它鱼虾岂不是也很难说? 有人爆料,新酒店的大领导是张立民张总。 有人惊讶道,张总不是一向器重方副总吗,尤玮不是娄副总的人吗,方副总和娄副总一直不和,怎么回事,现在尤玮要投靠张总了? 有人回答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也许张总给了尤玮更大的利益,让尤玮背叛娄副总。 一时间,众说纷纭。 …… 尤玮粗略的扫了几眼,关掉论坛,看向坐在对面一脸苦大仇深的陈笑。 她笑问:“你怎么这幅表情?” 陈笑:“学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尤玮:“我只能告诉你,我正式跟张总表达去新酒店的意图,是在昨天,准确的说是昨天下午。但我没想到才过去半天,风声就散开了,传得开真快。” 陈笑不解了:“你真要跟张总去?” 尤玮却没有正面回答:“距离新酒店落成起码还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它不是说盖就能盖起来的,我都不着急,你们一个个急什么?” 陈笑:“学姐,你知道我的意思,这个时候你做这个决定,难免别人会胡思乱想,大家肯定觉得这次改革不同寻常,连你都选择离开,军心很容易散啊!” 尤玮笑了:“有哪次改革是寻常的?陈笑,这个时候,大家心散了,你可不能散,不要人云亦云,别被舆论讨论了。” 陈笑狐疑的看了尤玮一眼,根据以往经验,尤玮越是不正面回答他,这事儿越有鬼。 陈笑:“那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你是不是投靠张总了?我要不要跟着你去拍拍张总马屁?” 尤玮笑道:“我能给你的准话就是,张总要收买我。让我真心诚意的归顺他,这是我去新酒店的唯一前提。” *** 行政部的尤经理要去新酒店任职店长一事,刚在论坛上掀起讨论,还不到半天,下午就出现新的消息。 公布新消息的人,关于新酒店的事半个字都没提,他全篇都在分析尤玮的感情史,还抛出线索说,尤玮和这两个月来酒店负责检查监督工作的酒店医生团队领导顾丞,关系不一般。 这个楼主没有拿出任何有力的证据,就像讲故事一样,将二人四年前在美国交往的事写了出来。 当然,这里面有很多事情连尤玮都不知道,编纂的成分居多,可是看客们也无法分辨真假啊,这件事最让人震惊的才不是内容的真假,而是尤玮和顾丞是彼此的前任?! 楼主还说,已经采访过四年前尤玮在学校的同学,那个人言之凿凿的说,当时两人都同居了。 哇塞,这下可是惊起千层浪了! 这两人睡过了?还是前任? 为什么分手? 现在都在同一家酒店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尴尬吗? 尤玮三不五时就去顶楼套房,是干嘛去了? 该不会旧情复燃了吧! 哦,难怪现在这个团队对行政部手下留情了呢,这段时间一直把苗头指向别的地方,原来是因为大家都是自己人啊! 这些消息自然走进了尤玮的耳朵,是谁散播的不重要,她也不在乎,当初知道她和顾丞在一起过的同学有那么几个,是谁传达的消息都有可能,她现在也没心情追就这个。 尽管论坛上的人一如既往地对她嗤之以鼻,可这一次,尤玮还真没有前几次那么气愤。 陈笑愤愤不平的时候,尤玮还这样说道:“这消息现在才爆出来,已经比我预期的时间慢了。” 陈笑一愣,后知后觉的问:“啊?消息是真的?天呐,我还以为是有人看你和顾总眉来眼去,得红眼病了,竟然是真的!” 尤玮很无语,什么叫眉来眼去? …… 但话说回来,这事就算尤玮自己不在意,上头总是有人在意的。 第一个要求她上去谈话的人就是张立民。 娄副总反倒很安静。 尤玮上了十八楼,来到张立民的办公室。 她一坐下来,张立民的秘书就送上咖啡,张立民还笑着把新酒店的企划书拿给她看。 这样的待遇可是有史以来头一次。 但尤玮相信,张立民还没有完全信任她,他还需要她进一步表明靠拢的忠诚。 果然,尤玮正在看企划书,张立民就开始讲正题:“哎呀,最近尤经理的风头还是很盛嘛,今天你又成了论坛上的大红人了。” 尤玮抬起眼皮,笑了:“连张总都在取笑我?” 张立民:“我这不是取笑你,我只是替你感到担心啊。” 尤玮故作不解:“怎么讲?” 张立民:“那位顾总啊可是咱们酒店特别花重金请过来监督改革的,你说说,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来你和他的前史,我是怕影响你的前途啊。” 尤玮点了下头,当着张立民的面装了一回洋蒜:“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四年前,我和顾丞的确是在美国相识,还约过几次会,大家又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也料到了以后会有再遇到的一天,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来耀威。事实上,就在我第一天接待这个团队的时候,我才知道团队领导是他,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张立民眯着眼笑了:“话是不错,可是尤经理的这番话,我能相信,外面的人能信吗?人家只会觉得,顾总带团队来咱们耀威,是有人在幕后操纵的一场大戏。” 尤玮挑了下眉,没接茬儿,她知道张立民一定会忍不住把话说透了。 这个时候,张立民肯定比任何人都着急,都更想蹦跶,等将来张立民去了新酒店,这边很多事都要慢慢放开,就算他不想放也不行,他少了帮手,根本无法兼顾。 要是放任这种情况下去,假以时日,娄副总就会变成娄总,和张立民就是平级,张立民遇见了这种情况,心里自然不会爽。 眼下一个机会送上门来,送到张立民面前让他做文章,让他有机会拉娄副总下马,他怎么会错过呢? 张立民见尤玮好像还是没听明白,便把话再往前说了一步:“我记得这个团队好像是娄副总举荐的吧?娄副总可是你的上司啊,对你有知遇之恩,而你和顾总又刚好在一起过。嘶,这事儿不会这么巧吧?” 尤玮仍在装傻,还反问张立民:“张总是在暗示什么,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张立民接着说:“我没有在暗示什么,我只是把我听到的说法转述给你——有人说,顾总这次来咱们耀威,你根本就一早知情,而且还是娄副总吩咐你,让你把前任叫过来演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做给外人看,顾总检查过了,娄副总这条线没有大问题,然后利用公务名正言顺的盯着别人的错处,让娄副总做收渔翁之利。” 之前张立民是很想拉拢顾丞的,还几次表明态度,如今爆出来尤玮顾丞的关系,张立民自然会有一点细思极恐。 到了这一步,张立民也得先试探清楚:“尤经理,难道这四年,你和顾总分开后就真的没联系过一次?” 尤玮皱皱眉,说:“张总,我和顾总真的四年都没联系过一次,他这次来我是不知情的,我又如何让他配合我做给外人看呢?哦,对了,张总还记得吗,顾丞回来之后先开刀的可是我的部门啊。” 张立民一想,也是,那阵子行政部的风头可是很紧,要是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牵累一大票人,顾丞那阵子的态度也不像是在做戏,好像真的在针对行政部,完全没有看在过去的事情上留面子。 张立民把这个疑问暂时放下了,又问:“可是尤经理,你说你们四年没联系过一次,有证据吗,大家会信吗?” 尤玮叹了口气:“那我也没办法,清者自清吧。” 隔了一秒,尤玮又问张立民:“张总,你说这事儿上头会不会找我麻烦啊,我可是清白的,要是因为这些谣言就把我过去的努力都抹杀掉,那我多冤啊!要不,我还是从现在开始一点点把行政部的权利放给底下人吧,让大家知道,我是准备去新酒店的,这边的事情我不留恋了,顾总是不是我的前任,他检查酒店的事也和我无关,您看这样行么?” 张立民笑的老奸巨猾,说:“光是这么做,恐怕还不够啊,嘴巴长在人家身上,要是没有一个确凿的说法,不足以服众啊。” 尤玮跟着问:“确凿的说法?” 张立民说:“你看,你刚才说这件事你完全不知情,对吗?” 尤玮:“是啊。” 张立民:“那么你不知情,总有人知情吧?顾总是谁找回来的?” 尤玮:“娄副总。” 张立民:“娄副总知不知道你俩好过?” 尤玮故作沉吟:“他应该不知道吧。” 张立民有点着急了:“那你现在就当他知道。你想想看,他知道你俩好过,还把你的前任找回来坐在这个位子上,是几个意思啊?” 尤玮“哦”了一声,顺着张立民引导的思路往下说:“您的意思是,娄副总是想利用我和顾总的旧情?” 张立民:“对啊!那你再说说,他利用这层关系图什么?” 尤玮:“给行政部开绿灯?” 张立民笑了:“这个思路是不是很合理?” 尤玮却迟疑了:“可是我没有证据啊。” 张立民:“这事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把风吹起来,只要风向都是朝娄副总招呼的,那你自然就洗脱嫌疑了。” 尤玮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问:“张总,您的意思是让我把锅甩给娄副总。他可是我的老师啊。” 张立民笑道:“他是你的老师,可他也是娄小轩的亲生父亲,你为他效命这几年,他可不是拿你当接班人在培养,而是在给他自己的女儿培养帮手啊。你看现在,人家父女关系修复了,还有你什么事儿?我想,后面的事你自己也有过预感,要不然也不会我一通电话你就答应当这个店长了,对吗?” 换句话说,在张立民眼中,尤玮就是娄副总的一条走狗,娄小轩和娄副总关系修复,尤玮将来还得认娄小轩当主人,尤玮心里自然不愿意,这才想到改换主人。 第78章 chapter 78 张立民一边把话挑明, 一边观察尤玮的表情。 尤玮没有流露出一丝畏惧,只是看上去有点担忧, 这个样子看在张立民眼中是正常的, 要另觅领导是一回事, 出卖旧领导却是另外一回事,要迈过这道坎儿不容易,她不可能毫无表情。 过了片刻,尤玮说:“张总, 出卖我的旧领导,这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容不得的,我这样做,别人会怎么看我?我可不想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去冒险,这绝对是非常严重的道德瑕疵。” 自然,做戏做全套,尤玮一定要有犹豫,张立民才会极力说服, 逼她不得不这么做。 只要张立民逼迫她,她才能看清楚张立民在玩什么, 他到底布了什么局。 张立民说:“这不是出卖, 而是说出事实。你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娄副总和顾丞的利益勾连, 可是你可以合理猜测。” 尤玮问:“合理猜测?” 张立民笑道:“难道尤经理就不感到奇怪, 出了这么大的传闻, 顾总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尤玮一怔。 她今天没有去顶楼套房, 也没有和顾丞在手机上联系, 在论坛爆出消息之后,她就被叫来了十八楼。 尤玮问:“张总不妨把话说明白,我实在不懂。” 张立民:“顾总可是酒店高薪聘用的团队领导,出了这样的消息,高层们肯定是要调查的啊。” 尤玮便顺着这个话茬儿说:“张总的意思是,顾总已经去接受调查了?” 张立民:“不敢这么说,只不过是高层那边需要找他问个话,当然,你这里也要走这样一道程序,包括娄副总,到时候三个人口径一对,就知道是谁在说谎了。但是尤经理,这个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啊,顾总他是外人,还是咱们酒店设备供应商苗总的朋友,耀威是不可能拿顾总怎么着的,而且顾总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违背他和耀威签订的合同,耀威必须要对他礼遇。至于娄副总,他好歹也是副总级别,如无意外他将来会是娄总,有的高层是会看在将来要一起共事的份上,对娄副总稍微宽待一点,以免将来给自己树敌。” “这里面唯独是你,职位最低,没背景没威慑力,如果将来一定要问责,一定要从这三个人中踢走一个,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最容易被牺牲掉的。这个时候你可要想清楚了,出卖旧领导和旧情人固然会被人看不起,可如果你要保全他们,你要付出的代价会更昂贵,这笔账尤经理你应该会算。” 尤玮这才明白张立民打的算盘是什么。 也是到这一刻,此前所有的演戏,虚情假意,都不复存在了。 那层纱掀开了,无谓再装。 …… 尤玮心里一凉,很快就想到了这件事最糟糕的后果。 严格来讲,这件事不过就是一段花边新闻,不足挂齿,这毕竟是四年前的事,对现在能有什么影响呢,又不是四个月。 再说,大家都是同行,同行之间交往过,后来又在工作岗位上遇到,这在任何圈子里都不稀奇,可这种事一旦被有心人抓住,一定要捕风捉影,趁机将文章做大,就要领导别论了。至于文章能做大到什么份上,就要看做文章的人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了。 张立民抓到了这个机会,尤玮没有感到诧异,可是她没想到张立民想利用这个机会玩的这么大。 张立民在针对谁,娄副总、顾丞、她,还是这条线上所有有牵扯的人,包括娄小轩、崔圳、陈笑……还是说,他是想把这个网有多大做多大,看能捞到几条鱼? 等这网里面的鱼开始互相残杀了,张立民再趁机收网? 想到这里,尤玮问:“张总,在我做决定之前,您能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张立民也很痛快:“好,你问。” 尤玮:“论坛上的消息,是你放的么?” 张立民一怔,进而笑了:“尤经理脑洞大开啊,怎么可能是我。” 尤玮也跟着笑了:“如果不是您,那会是谁呢?” 张立民说:“这么久远的事,会有谁知道,尤经理就应该去问谁。四年前,我可不认识你和顾总啊。” 尤玮没有一直追究这个问题,事实上她也知道问不出答案,她要的不过就是在提出问题的刹那,张立民做出的反应。 答案是她已经得到了——或许消息不是张立民放的,可他一定知道是谁。 尤玮垂下眼皮,低叹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在此之前,我对张总已经表达过归顺的态度了,没想到张总竟然不信,还要用这种方式考验我,让我做选择。如果我不出卖我的旧领导和老相好,我可能工作不保,也说明我之前对张总说的都是假话,还借此验证了我的魄力不足,根本不配去做新酒店的店长,是么?” 到这一步,尤玮干脆捅破所有窗户纸。 张立民笑了,他真是很满意:“哎呀,难怪娄副总这么器重你,难怪方副总会栽在你手上,厉害,果然厉害,看事也通透。可惜啊,我怎么就没有你这样的下属呢!” 尤玮抬起眼皮,她没笑,只是说:“一旦我表现了自己的魄力和手段,事成之后,所有人都会看到我这个新店店长的位子是用出卖他们两人换来的。到那时候,所有人都会忌惮我,想除掉我。” 张立民却说:“尤经理不如这样想,一旦事成,这边耀威酒店的副总位子也就空了,就算你不愿去新店,你也可以留下来竞争副总,无论是哪一个我都会帮你的。” 尤玮挑挑眉,没有被张立民画的大饼绕进去:“无论是哪一个,只要我坐上去,就等于帮助张总你多掌握了一份权利,我在耀威做副总,是张总扶持,我去新店做店长,也是张总扶持,是么?” 张立民哈哈大笑。 尤玮却话锋一转,问:“可是这样一来,张总难道就不怕么?” 张立民问:“我怕什么?” 尤玮半真半假地说:“我要是连旧领导和老相好都能出卖,将来岂不是也会有机会反咬你一口呢?” 张立民:“这件事我完全不担心。” 尤玮问:“为什么?” 张立民:“这次的事,你们三人里面必须要找出一个来背黑锅,这说明你们的利益有冲突,也恰恰说明你们没有利益勾连,不然就会像方副总和陈经理一样,一个完蛋,另一个也别想好过。但是这件事我不担心,是因为我一定会许诺利益给你。” 尤玮笑了:“哦,那一定是一笔非常可观的利益,大到我无法出卖许诺我的人,要出卖这个人就等于出卖了我自己,是么?” 张立民:“哎,娄副总对你是有知遇之恩,可是那有什么用呢,知遇之恩就是提携你一下,这件事任何一个高层都做得到,除此以外,人和人之间是要有利益交换的,这样才能更稳固啊。” 尤玮:“那就要看,张总能许诺我的利益,能有多可观了。万一我做事了,却什么都没得到,我怎么办?” 张立民呵呵乐了:“尤经理啊,现在你可没有其他选择了,要不就自保,要不就走人,你只有保护好自己,成为那个留下来的人,你才能看到我许诺的利益啊。” 尤玮在心里冷笑着,张立民不愧是老狐狸,就算他敢许诺她也能分到新酒店和智能设备买卖里贪污的公款,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她,那些所谓的利益一定是要在她封死自己的后路,出卖娄副总和顾丞之后才会兑现的。 思及此,尤玮说:“张总可真看得起我,就这么相信我会选择前者。” 张立民:“就我观察,尤经理每一次化险为夷,踢走你的敌人,都是处在这样九死一生的境地,你要是不下狠手,也待不到现在。我看中的就是你这一点,方副总太软弱了,扶持他太辛苦,他的牙齿不够尖,遇事也没你狠,但是我也想看看,如果把娄副总和顾丞和你摆在同一个天平上,你会怎么做。尤经理啊,你要表示归顺,总要付出一点代价吧,这就当是一次面试好了。” *** 谈话结束后,尤玮离开张立民的办公室。 她心里已经开始有了计较。 接下来恐怕是一场硬仗,恐怕会有很多人被牵扯进来,她能保全几个,有资格保全几个? 尤玮第一时间回到酒店安排给她的临时宿舍,她拿起那个旧手机,很快就跑到一个废弃的休息室里。 这个地方一般不会有人过来。 她也不能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倒未必一定有人会查,只是防患于未然。 尤玮坐下来,安静的想了一下,她一向不会用工作电脑聊私人的事,所有和上下级对接的工作流都在里面,即便被人翻出来,也抓不到她的把柄。 何况那些聊天软件更是每次下线一定删除聊天记录,还有来往邮件,也没有留过痕迹。 这方面她是不担心的。 而她的办公室里也没有留过任何工作以外的东西,和顾丞的来往更是没有牵扯进去,如果一定要有人从她的办公室开始调查,那不过就是在浪费时间。 …… 思及此,尤玮先给陈笑打了个电话。 陈笑“喂”了一声,但他不认识这个号码。 尤玮说:“别声张,是我,你现在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有事和你说。” 陈笑一听,立刻明白了。 他不动声色的走出办公室,找好位置才说:“学姐,你说。” 尤玮:“我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找你问话,也不确定会是谁来找你,陈笑,你只说你知道的事实,不要为我做任何隐瞒,知道吗?” 陈笑一愣:“学姐,出什么事了?” 尤玮却没时间解释:“记得,不要替我做任何隐瞒,你知道的我和其他人的关系,你就照实说,有些事是你没有见过但是你听说过的,你也要照实说。一旦你隐瞒了,被人查到,你会被牵累,也会害了我,这一点一定要记得。” 陈笑喘了口气:“好,学姐,我记住了。” …… 尤玮把电话切断了,很快又给娄小轩打了一个。 娄小轩接起来,就飞快的说:“听说酒店又出事了。” 论坛上的事已经传到娄小轩耳朵里,可她还在医院,走不开。 尤玮“嗯”了一声,问:“你现在身边有人吗?” 娄小轩:“没有。” 尤玮这才放心,又问:“那你还记得昨晚咱们说过要再合作一次么?” 娄小轩倒是痛快:“记得,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尤玮:“我和娄副总接下来可能会接受内部调查,但这个风浪不会搞的人尽皆知,只是秘密进行,顾丞也会以开会的形式接受高层们的问话,但他的风险最小。这件事你心里要有个数,不要声张。你现在人在医院,按理说你应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你要装作不知道。不然就等于告诉别人,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听到这里,娄小轩已经倒吸了一口气,可她没有慌张,很快就答应了。 娄小轩:“好,还有吗?” 尤玮接着说:“还有——过去四年,你我针锋相对,从没有过一天是和睦的,我和你暗中合作对付方副总,这件事外人不知道,他们所看到的就是你我的敌对关系。现在请你把这种关系保持下去,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管保持过去四年的节奏,咬我,趁机对付我,和企划部那些张总安插的人一样,像过去四年一样,随时做出一副要接管行政部的样子出来。” 很快的,娄小轩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做戏给别人看,借此麻痹某些人的耳目,让他们放松警惕。” 尤玮:“你在企划部,可你的心不在那里,方副总倒台后你的日子不好过,那些张总安插的人一直在监视你,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帮我,他们会怎么想?” 娄小轩:“要是这个时候我没有趁机踩你,还反过来帮你澄清,那些人会觉得很奇怪,进而会想到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没那么简单。” 尤玮:“再往深一层想,那些高层更愿意看到的是两个部门主管不和,这样才更容易平衡关系,方便管理,要是你我关系和睦,他们才会忌惮。” 娄小轩安静的想了几秒,才说:“我觉得很奇怪,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按理说也不应该掀起这么大风浪,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尤玮叹道:“的确不是大事,也的确是小题大做,但是有人就是要借题发挥,趁机把娄副总、顾丞、我、你都趁机查上一查,但凡查到一点东西,都不算白做工。” 娄小轩:“是张立民?” 尤玮却没正面回答:“不管是谁,你记住我的话,还有,我和你合作过一次的事,这件事除了娄副总之外别人并不知道,所以你也要做到不对娄副总和我以外的人提起。总之,这个时候任何人都别信。” 任何人? 娄小轩一怔:“包括阿圳?” 尤玮的声音很冷静:“对,包括他。” 第79章 chapter 79 事实证明, 尤玮并没有多心,她只来得及打电话给陈笑和娄小轩, 很快上头就派人来找她了。 尤玮没有故意藏起来, 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出现了。 她故作茫然,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到负责调查的同事,还一脸无辜。 负责调查的同事是集团派来的,原本对酒店实务就不熟悉, 平日也没有机会处理,正是因为如此才被集团委以这项任务。 这人名叫陈翀,是个男人,三十多岁, 尤玮以前在集团年会上和这个人照过面, 他是集团的特助之一。 陈翀上下打量了尤玮一眼,笑道:“尤经理, 别来无恙。” 尤玮也笑了:“这不是陈特助吗,好久不见。” *** 尤玮被请到十八楼的一间会议室里,这间会议室因为前阵子设备故障, 最近都闲置了, 刚好用来调查问话。 会议室里有点阴冷, 尤玮坐在椅子上, 搓了搓手, 很快就见陈翀带着一个负责记录的女文员进来了, 女文员摆好笔记本开始准备做记录。 陈翀也摊开手里的文件夹, 从里面拿出一些文件资料和一些照片。 尤玮挑了下眉,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有趣,像极了影视剧里经常上演的那种警察对犯人的审问桥段。 陈翀抬起眼皮,脸上带着笑,可是那样的笑容尤玮很熟悉,那里面只有虚伪和见血封喉的算计,可见此人来者不善。 但是尤玮并不着急,她还在猜陈翀前来问话的动机和暗示,他到底希望把她往什么样的方向引导。 …… 陈翀很快开始问话:“尤经理,很抱歉把你请过来,未来几天可能要耽误你一点时间,在我问完我要问的问题之前,只能请你来这里办公了。” 尤玮的态度非常良好:“不用抱歉,陈特助人贵事忙,在集团有那么多事,还愿意抽出时间来和我一起办公,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哦,请问陈特助,你要问的问题很多吗?” 陈翀:“也不是很多,但是什么时候问完,要问多久,还要看尤经理的配合。” 尤玮:“好啊,只要我知道,我一定配合。” 陈翀渐渐收起笑:“请问尤经理,你和顾丞是什么关系?” 尤玮眨了一下眼:“顾总是酒店特别请来的高级顾问,他们整个团队就是时下很著名的酒店医生团队,专门负责帮助酒店进行内部纠错和改革,之前在美国作出不小的成绩,来国内还是第一次,这主要是因为耀威面子够大,才能把整个团队请回来。从这个层面讲的话,我和顾总是共事关系。” 陈翀:“其实论坛上的帖子我也有看,显然尤经理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难道你们除了共事关系,就没有其他私人交情?” 尤玮:“哦,原来陈特助好奇的是那些八卦绯闻。好吧,我承认,顾总是我的前男友。” 尤玮这么爽快的承认了,陈翀反倒一怔,他已经准备好证明此事的资料,就放在面前。 陈翀:“能不能请尤经理具体说一下,是什么时候的前男友,交往多久,分开多久,顾总来到耀威之后,你们有没有旧情复炽?” 此言一出,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尤玮笑了,双手环着胸,双腿交叠着,有些讥诮的瞅着陈翀。 她这一沉默,就连原本正在做记录的女文员也不禁看过来。 然后,就听到尤玮说:“陈特助,在我回答这些问题之前,有一件事我希望你明白。” 陈翀:“请讲。” 尤玮:“你不是警察,我也不是犯人,现在你对我的问话,全是基于我的自动配合,如果你的提问咄咄逼人,让我感到不适,我可能就会收回现在的态度,以你正在侵犯我的个人隐私为由拒绝配合调查。” 陈翀笑了:“尤经理,我是奉集团的命令前来调查的,绝对不是我个人对你有偏见,如果你不配合,我会把这一条也写到报告里,一起上报给集团。” 尤玮一秒不停:“好,那我也会写一份邮件直接发给集团的每一位高层包括董事长,告诉他们我为什么没有像你报告里说的那样不配合调查,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陈特助对我有性别和职位上的偏见,你是在歧视我。” 话落,尤玮又扫向女文员:“我刚才说的这句,麻烦也请你记录在案。” 陈翀一怔,很快说道:“尤经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 尤玮:“是你的态度表现出来给我的感受。陈特助,你怎么表达是你的事,我怎么理解是我的事,你的态度既然让我感到了歧视,你再解释你没有歧视,这对我公平么?” 到此,陈翀总算领教到传说中的尤玮的难缠,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看上去很美,很犀利,说话很毒,很迫人,而且逻辑严密,只要顺着她的逻辑走,是绝对不可能说得过她的。 …… 陈翀吸了口气,转而换了个态度,说:“好,刚才是我态度有问题,我很抱歉尤经理。那么请问你能否回答我刚才的几个问题呢?” 尤玮笑道:“在顾总来耀威之前,我和顾总已经四年没有见过面了,四年前我们交往过,不过只有短短两三个月。他来耀威之后,我们一直是共事关系,没有所谓的旧情复炽。” 这答案自然不能让陈翀满意。 陈翀开始迂回前进:“其实站在我个人角度来看,顾总的确是非常抢手的单身王老五,他没有不良嗜好,听说他也不好烟酒,感情历史非常单一,交往过的女朋友只有尤经理你一人,加上他的工作能力,外形条件,金钱财富,品味,这些条件每一个单独看都没什么,加在一起可不得了。如今再见面,尤经理难道就没有一点心动?” 尤玮诧异的挑了下眉:“陈特助观察的很仔细,难道你有兴趣?” 陈翀差点呛着,他很快说:“尤经理说笑了,我是男人。” 尤玮:“哦,我知道。” 陈翀一噎,立刻又说:“尤经理,我希望你明白,像是你和顾总这样的共事关系,是不适合有感情纠葛的,私人情感会所左右公事上的判断,难免会出现公器私用的可能。但是同样的,我也知道现在很流行什么秘密的办公室恋情,正是因为公司不允许,才能从中追求刺激和神秘感,不知道尤经理对这件事怎么看?” 听到这里,尤玮轻笑出声。 陈翀和女文员都诧异的看着她。 直到尤玮说:“陈特助平日是不是很喜欢看狗血电视剧,你这些引导性的问题是想把我往那些剧情里代入么,你这么有想象力,当特助可惜了,应该去企划部。” 陈翀说:“尤经理,我请你正视我的问题。” 尤玮便只好收起笑,反问陈翀:“如果我说我和顾总的关系清清白白,而且对办公室秘密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陈特助会信么?如果我说我和顾总不仅不清不楚,还经常在酒店里开房,我对这样紧张刺激的关系非常沉迷,陈特助敢信么?我想请问你,到底你和高层们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为什么不明白告诉我,我也好配合。” 陈翀脸色变了:“我们要听的是事实,尤经理,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尤玮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眼神犀利,而且用词尖锐:“哦,原来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可是此时此刻,正在拿我,拿顾总,拿耀威酒店的名誉开玩笑的人,是你,陈翀。” *** 另一边,顾丞也见到了何静生。 事实上就在前一天晚上,顾丞就接到了消息,那时候论坛上的帖子还没有发,苏一淳联系顾丞,她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里有一些顾丞和尤玮过去交往过的资料,和他来到耀威之后,两人的密切接触,那上面还说这些东西将会在第二天公布到论坛上。 那时,顾丞不知道匿名信来自何人,他让苏一淳去调查,但是这么短的时间,调查希望渺茫,最主要的是,写这封信的人并没有透露任何要挟勒索的意图,好像只是为了告密。 顾丞只有半天时间应对,他便利用这半天时间作部署,让底下人做好准备。 紧接着,顾丞就给何静生打了一通电话。 顾丞打电话是为了试探。 何静生没有故意隐瞒,让顾丞证实了他的猜测,同时何静生也坦白告诉顾丞,等第二天论坛上的消息曝光之后,某些人就会开始行动,到时候尤经理可能会不保。 *** 第二天,顾丞没有出现在耀威。 上午,论坛爆料说尤玮要去新店做店长,下午,论坛又爆料说顾丞曾和尤玮有过一腿。 事发之后,顾丞就接到了何静生的电话。 何静生把顾丞约在酒店之外的一家会所里,顾丞刚踏进大门,就遇上何静生的秘书。 何静生秘书拦住顾丞,请他交出手机。 顾丞很配合,将手机递给他,秘书这才领路,一路来到包间门前。 …… 包间里的光线很暗,是昏黄的光,即便大白天待在里面也感受不到外面是早还是晚。 里面坐着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是何静生、秦辉、苗可枫和两位集团的高层。 顾丞进门,秘书带上门。 何静生率先站起身,笑着打招呼:“顾总,你终于来了。” 就在前一晚,顾丞已经猜到了匿名信的来源,他也明白何静生和秦辉的用意,无非就是先卖个好给他,同时也是逼他一把,让他加入他们的阵营,替他们办事。 于是,顾丞就来了。 顾丞淡淡笑道:“抱歉,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 秦辉朝一个空位子比了一下:“不耽误,顾总坐。” 顾丞落座,何静生开始给他介绍,除了秦辉、苗可枫,另外两位高层顾丞是见过的,但是不熟悉,都是平日不怎么表态的中立派。 正如秦辉刚来耀威时,顾丞预料的一样,秦辉来耀威第一步就是建立自己的团队,他不可能带人进来,那会受到排挤,也很难融入环境,秦辉只有在耀威现在的圈子内寻找盟友。 张立民一派是支持改革的,另一边还有反对派,何静生等人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显然秦辉选择了何静生这伙人,还联合了苗可枫。 顾丞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所有人,只听秦辉说:“顾总,希望你不要太吃惊,也很欢迎你加入到我们这个团队里来,原本这里还应该有一个人,可他最近的表现让我们很不满意,所以我们没有通知他。” 这时,苗可枫也开口了,脸上还挂着笑:“是啊,顾总要不要猜猜这个人是谁?” 顾丞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只张总,张立民。我现在坐的位子,原本也是他的。” 苗可枫:“你还是那么聪明。” 何静生接着说:“哎呀,在这里还是苗总最了解顾总啊,我们刚才还有人打赌说,顾总一定猜不到。” 苗可枫笑而不语。 顾丞却说:“哪里,其实我和苗总一直不熟,希望可以合作愉快。” 隔了一秒,顾丞问道:“不知道今天见面,各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秦辉:“帮忙说不上,只不过有一点小的人事变动,我们希望各方面都能配合上。” 何静生:“张立民已经被我们踢出局了,这个人胃口太大,太贪婪,最初和他达成合作,让他支持改革,做我们这个团队的先锋,也是看在他的办事能力,但现在他不是我们需要的人,这次论坛上的风波也是他找人搞出来的。” 苗可枫跟着说:“这里面,有我来负责设备供应和新酒店的部分投资,有秦总负责主持大局,还有顾总你来负责站在明面上监督指导,适时揪出一些小问题帮助大家推进改革,事实上却是在给自己人开绿灯,等张总倒台之后,何总就会接手新酒店的筹备工作,至于叶氏那边的势力,短时间内不足以构成威胁。” 听到这里,顾丞笑了。 虽然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局面,可是直到进来这里才发现原来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 顾丞抬眼间,又一次看向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秦辉身上。 他们两人最初在美国相识,那时候都是一穷二白,互相欣赏,互相给过帮助,如今却都坐在当初做梦也想不到的位子上。 顾丞说:“设备供应,新酒店筹备,耀威酒店的改革,在座各位的架构已经基本上已经将整个集团酒店的业务一手掌握,如今又说服了我这个监督顾问加入进来,秦总,原来你这盘棋玩的这么大。” 秦辉也笑了:“其实我们几个人一向和和气气,大家有商有量的就把事情办了,部署也一向很稳,现在唯一的变数也不在这里,而在耀威。” 何静生接着说:“我猜,现在张总一定等不及要对娄副总下手了,听说今天事情发生之后不久,张总就找了尤经理去谈话,他是想用娄副总最亲信的下属给他最致命的一击啊。” 苗可枫讥诮的笑了:“在我们整个部署里,娄副总本来就没有算在内,他和行政部这条线都太碍事了,请他走路是迟早的事。现在只要张立民除掉娄副总,张立民也就没有用了。” 顾丞没吭声,只是坐在那里,神色很淡,让人窥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秦辉说道:“不过我也知道,尤经理对顾总你的重要性,所以我们的讨论结果,还是会尽量保存她的职位,这样酒店副总的位子可以让尤经理来坐,将来何总开始筹备新酒店的事情,尤经理也可以多一个选项,是继续做副总还是去新酒店做店长。至于顾总你,你永远是我们耀威集团的高级顾问,以后无论有什么样的难题需要顾总出面,还是需要你的帮助的。” 苗可枫冷笑一声:“其实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是不希望尤经理掺和进来的,这个女人不安分,也很难控制,太容易坏事。可是娄小轩又不是可以委任的人选,她的能力实在相差太远,眼下我们也是无人可用。” 何静生:“娄小轩的确不够格,尤经理虽然难控,可是有顾总在,我相信未来的局面一定会和我们料想的一样。” 三人话音落地,屋里陷入沉默。 直到片刻后,顾丞开口:“诸位的布局可谓天衣无缝,我站在一个监督者的立场上也很难找出一点漏洞。各位对我的诚意,我很感激,既然现在加入团队,有些话我也要在这里说清楚。” 何静生:“顾总请说。” 顾丞缓缓笑了:“尤经理和我的确有私交,但我这次选择站队,并不是因为这个女人,而是这次张立民这条疯狗见人就咬,连我也要牵扯进去,他把我得罪了。还有,秦总和何总之前开出的条件很吸引我,我和我的团队如果能以耀威为大陆市场的大本营和出发点,有资金,有人脉,有靠上,有根基,这是绝对有利于我们的事,我不会和这些东西过不去。不过既然诸位希望我利用我和尤经理的私人关系,控制住这枚难以控制的棋子,我也尽我所能。” 第80章 chapter 80 尤玮被叫去问话一事, 很快就在行政部掀起风浪,日常工作虽然照样进行, 可是人心浮动却很厉害。 无论是论坛上还是私下里, 大家都在揣测风向。 有人说, 尤经理准备去新酒店任职,就是知道这里捅出篓子了,想趁要建造新酒店的事让自己脱身。 有人说,现在别说去新酒店了,这样调查问话的结果, 很可能连现在的职位都不保。 有人更拿出了过去行内的一些案例给大家看, 称某某酒店就曾内部调查出利用职务之便而给自己捞好处的消息,该管理层后来还被全行通报。 还有人说, 这只是例行调查问话,有可能是杀一儆百,也有可能是吓唬一下大家,调查结果多半会不了了之, 而且一旦调查过这次证实尤经理的清白, 以后就很难再找理由调查她了。 *** 第二天, 尤玮的办公室也被陈翀手下的人带走了相关工作文件,电脑也被送去技术部, 令陈翀惊讶的是,行政部上下都很配合, 并没有人出面阻止干预。 技术部和调查小组也连夜加班, 结果第一遍粗略检查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文件。 至于娄副总那边, 由于职位的悬殊,娄副总也接受了调查,但相比尤玮遇到的要礼貌得多,甚至于那样的调查还显得过于浮于表面,并没有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 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尤玮后来从十八楼的娄副总秘书口中得知,是陈笑请秘书给带的话。 陈笑很担心,他认为陈翀就是来针对尤玮的,非要查出点东西不可,就算查不出来也要捏造一些出来,至于调查娄副总和顾丞那都是表面功夫,根本没想动他们。 但尤玮知道并非如此。 要不是尤玮之前见过张立民,明白了张立民的用意,她恐怕也会这么想。 事实上,张立民就是要隔山打牛,借刀杀人,只有把她逼到那个份上,她为了自保就不得不泼脏水给其他人,亲自捏造其他人的证据。 洞悉到这一步,尤玮淡定极了。 敌人那边已经摆明居马,告诉她,他们的底牌有多牛逼,一对王四个二,而她手里全是小屁牌。 可是张立民忽略了一件事,只要她用小屁牌打乱他的节奏,逼他提早拿出一对王四个二,他的牌局就会被拆散,接下来就是她说了算了。 尤玮的第一张牌,是娄小轩。 *** 娄小轩也被陈翀叫去问话了,娄小轩还提到了很多在工作当中,行政部和企划部对着干的细节,但这些都是工作流上互相推卸责任的常态,换做任何两个有利害关系的部门都会这样甩锅。 娄小轩处处表现出想趁机落井下石,送尤玮一程的模样。 虽然娄小轩摆明了立场,这些东西却不是陈翀要的。 可是为了进一步逼迫尤玮,陈翀还是把娄小轩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达给尤玮听。 尤玮听了,只是笑道:“我和娄经理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说我公私不分,因私害公,她又何尝不是夹带私人恩怨,利用公事来打击我呢?” 尤玮都这么说了,陈翀自然要问:“怎么讲?” 尤玮笑着反问:“陈特助做资料准备这么详细,不会不知道我和崔圳是青梅竹马吧?” 陈翀说:“哦,这些啊,我也八卦过一点,知道一些,不过崔经理和娄经理现在夫妻恩爱,尤经理你又没有介入他们的婚姻,娄经理何必因为这个针对你?” 尤玮又是一个反问句:“如果陈特助你的妻子有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蓝颜知己,你们还要在工作中低头不见抬头见,更身处两个会产生利益冲突的部门,请问你能容忍么?无论男女,对这样的关系都是很小气的。” 陈翀眯了眯眼:“就因为这个?” 尤玮故作沉吟的说:“哦,好像还有我和娄经理的父亲娄副总的关系吧,娄副总是我的老师,但他对我实在太好了,栽培我四年,让我处处都把娄经理比下去,外面的人还都在说我将来会成为娄家的女主人,呵呵,我猜娄经理也不希望有一天要叫我一声妈妈,所以平日里没少表现对我的厌恶态度,做给娄副总看。” 听到这里,陈翀问:“那尤经理和娄副总到底有没有超出上下属的关系呢?” 尤玮:“当然没有,我对照顾老人家没有兴趣,这不过是娄经理臆想出来的东西,还有她因为我和崔圳的关系一直吃着闷亏,想借题发挥吧。” 到此,尤玮又反问陈翀:“对了,陈特助,你请我来要调查的不是我和顾总的关系吗,怎么绕了一圈又问到这里了?” 陈翀说:“哦,是啊,希望尤经理能多体谅,现在上头主要是想知道尤经理有没有利用这层关系,公器私用,给自己的部门开后门,所以相关的事,照理我们都是要问的。” 尤玮表现得果然很体谅,点点头,还露出一副帮陈翀想办法的诚恳模样,说:“如果是从这个角度来说,陈特助你的工作量也确实不小,真是辛苦了。不过,如果你的调查方向是我有没有利用职务之便公器私用的话,我建议你最好扩大一点调查面,这样也许会有其他意外收获。” 陈翀一怔,很快问:“尤经理的意思是?” 尤玮笑着拿起面前的纸和笔,很快在上面画了个关系图,还指给陈翀看:“你看,我和娄副总是上下属的关系,他对我有知遇之恩,娄经理是娄副总的亲生女儿,娄经理一直以为我是她未来后妈的人选,娄经理又是崔经理的妻子,崔经理是我的竹马,而我和顾总是前任关系……哎呀,按照这个关系谱来看,你可能要找他们每一个人问话才行,也许他们会给你你一些和我不一样的答案呢?” 尤玮将那张纸摊开在陈翀面前,放下笔,接着说:“我很明白集团不希望各部门的管理层有这么多私人关系,如果一定要从根上完全杜绝,以我为中心的这些人最好都开除,哦,当然,我肯定也不能留。这样一来才能彻底清除隐患,不是么?” *** 尤玮和娄小轩在调查的时候互相咬了对方一口,这个消息很快在底下传开。 行政部的人骂企划部不是东西,竟然趁火打劫,难道看不清大家是一损俱损的关系吗? 企划部的人也反过来说行政部不是东西,自己有事就担着吧,竟然还想把别人一起拉下水! 行政部和企划部很快就出现了今年第一次剧烈争执,在办公区闹得很大,直到娄副总和陈翀过来阻止,众人才熄火儿。 陈翀看到这样的情景,他也必须要上报给高层。 耀威集团两大部门彼此不和早就是沉珂了,这对高层们来说,是利于管理的局面,就像是古代朝堂上文臣武将斗争不息一样,只有如此皇上才坐得稳,要是文臣武将连成一气,皇上岂能睡得着觉? 高层们也在考虑,要是拿走尤玮这个钉子,将来无论是谁坐上来,行政部都不会像过去那样有声势,陈笑是目前比较合适的人选,可是陈笑是绝对压不住娄小轩的气焰的,一旦尤玮走了,娄小轩更加会仗着娄副总是她亲生父亲,崔圳是她丈夫而独大,那耀威酒店岂不就成了娄家父女和女婿的天下了? 这尤玮啊还真不能轻易拔掉,这根钉子就得钉在这三人中间。 …… 上头很快示意陈翀,不要浪费时间在尤玮和娄小轩的矛盾上,一定要逼迫尤玮说出一些不利于娄副总的事。 有的高层希望,一年之内请娄副总走人,派一个和两大部门主管没有关系的副总下来,或者把尤玮提拔上去。 陈翀接到指令觉得奇怪,又跟传话的人确认了一次,现在的调查方向是不是已经摘除了顾丞,只盯着尤玮和娄副总? 传话的人说,上头没有提过顾总的名字,照做就是了。 陈翀心里犯起了嘀咕,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直到陈翀身边的人提醒他,听说顾总和现任ceo秦辉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就认识了,看来这个人是不能碰。 陈翀一听,心里盗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顾丞的助手苏一淳出现在陈翀面前。 苏一淳只有一句话:“我们顾总想见见尤经理。” 陈翀先是一愣了,转而说:“这好像不太合规矩。” 苏一淳说:“尤经理现在只是接受内部调查,并不是□□,陈特助,你也没有资格替她过滤访客名单,如果你的职权不足以拿这个主意,没关系,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请示你的领导,我就在这里等你消息。” 苏一淳说话不卑不亢,理直气壮,一副料准了就算陈翀请示,上头也不会阻拦的模样,陈翀心里反倒没底了。 陈翀很快就想到顾丞和秦辉的关系,之前在高层们的会议上,陈翀作为助手也陪同出席,他也是亲眼见到几位高层对顾丞礼遇有加的态度。 这个节骨眼,顾丞要见尤玮,恐怕不是为了公事,而是私人交情,或者这两人真的旧情复炽了? 可就算是真的,他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就算他把这事报上去,没准到了秦辉那里也只会认为这是正常的风花雪月,无伤大雅? 总之到了这一刻,整个风向都变了,陈翀这个调查员的位子一下子就变得不上不下。 就这样,陈翀同意了顾丞和尤玮的见面,但陈翀的意思是,他也要在场。 顾丞那边没有异议。 陈澄不敢耽搁,很快安排两人见面。 *** 顾丞进门时,尤玮就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听到动静,她回过身,看到顾丞,以及旁边那个鬼鬼祟祟的陈翀。 尤玮的目光只在陈翀身上停留了半秒,就对顾丞露出微笑。 “顾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陈翀站的地方看不到顾丞的表情,他能观察到的,不过就是这个男人站得很笔直,虽没说话存在感却很强。 顾丞定了两秒,突然迈开长腿,走过去。 陈翀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然后,屋里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陈特助不是还有事要忙?” 陈翀一愣,立刻说:“对对,我,那我先去忙我的……两位慢慢谈。” 陈翀很快走了。 顾丞这才看向尤玮,低叹一声:“还以为你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人也会瘦。” 尤玮挑了下眉:“我没瘦么,那我的气色怎么样。” 一秒的停顿,顾丞说:“很好。” 尤玮笑了,很满意:“你来看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 顾丞却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拜读你的小学作文那天,我和你说过什么?” 小学作文? 尤玮眨了下眼,脑海中飞快的翻查着。 哦,她想起来了,那天他们的谈话内容是何静生和秦辉,这两人向顾丞表现出拉拢之意,这件事之后,何静生就约了她见面。 思及此,尤玮不动声色地说:“记得,怎么?” 只听顾丞淡淡道:“我同意了。” 尤玮又挑了下眉,心里有些诧异,但面上却没露出来。 然后,她问:“因为我?” 顾丞:“不全是。但我不反对你这么理解。” 尤玮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沉默。 顾丞没躲没闪,任由她看。 在这样短短的对视中,尤玮想了很多,情绪也有起伏,但她都掩饰的很好。 她在想,顾丞迈出这一步,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就等于一脚踩进了烂泥潭里,以后要抽身就难了。 他这是在救她,也是在捆绑她。 这个情她该怎么还? 事实上,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别的男人,她会认为这是一种绑架,她会感谢,也会计较。 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顾丞。 她无法计较。 那么如果不计较,她又该怎么感谢呢,对他坦白一点,然后再考虑拿出自己的第二张牌? 想到这里,尤玮轻叹了一声,忽然抬起手,轻轻捏住顾丞的领带。 她这一动,顾丞的身体几不可见的轻轻一震。 尤玮一边帮顾丞调节领带,一边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条领带和这件衬衫配色有点不搭,还不如不系。” 顾丞仿佛笑了一下,说:“那就不系了吧。” 尤玮手上一顿,紧接着,那条领带就被解开了。 她将领带从领子上退下来,挂到自己勃颈上,又去给他整理衬衫领子。 尤玮又一次开口:“顾丞,你想不想知道四年前为什么我会突然选择回来?” 顾丞一怔,眉头微微皱起:“你肯说了?” 尤玮“嗯”了一声:“我那时候接到过一个女人的电话,后来她还约我见面,是她让我知道那段时间你在做什么,我也找人帮忙调查过她。这个女人,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顾丞没有接话,他只是定定的望住尤玮。 这完全是他没想过的答案。 他心里或多或少受到震动。 尤玮垂下眼睛,低声道:“因为我和你是同一类人,我知道如果那件事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那么做,那么选。有些心结,它系上的时候就是个死结,要打开就得用极端的办法,所以我愿意放下计较,我也愿意体谅你,原谅你。可这些‘愿意’,是需要时间的,我用了四年让自己学会。这并不是我无可奈何,没办法之下才做的决定,而是因为我的在乎大于计较,因为我知道你我之间还有可能,还因为我现在更看重的是咱们的未来。” 第81章 chapter 81 听到尤玮的话, 顾丞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太多情绪涌上来, 连他眼底的色彩也变得复杂起来。 顾丞吸了口气, 说道:“原来, 你知道了。” 尤玮点点头:“嗯,我知道。” 顾丞缓缓将胸中涌起的那点情绪压下去:“你从没有问过我。为什么?” 尤玮反问:“难道不是应该你来告诉我么?再说,就算不问你,我也明白。” 顾丞发出一声轻叹,伸出双臂揽住尤玮, 他的声音就响在她耳边:“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 尤玮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气息,问:“你怕我不谅解?” 顾丞:“我知道你能谅解, 可是谅解不是万能的, 就怕你心里会生出计较。” 尤玮:“你很在乎我计较吗?” 顾丞:“是啊,在乎极了。” 隔了一秒,顾丞又道:“有时候我宁愿你和我大吵一架,总比互相猜心来的痛快。” 尤玮却笑了:“如果吵架, 你一定吵不赢我。” 顾丞皱了下眉:“那是因为我让着你。” 尤玮:“就算你不让着我, 你也吵不赢我,因为女人的吵架逻辑就是会问一些男人无法回答或者已经有答案的问题,女人要的不是答案, 而是要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结果, 要逼出男人的愧疚感。只要你对我有愧疚, 你就赢不了。” 听到这话, 顾丞错开了一点距离,目光认真的瞅着尤玮,半晌才说:“你现在已经激发出了我的愧疚感。” 尤玮挑眉,好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更扎心的话我还没说呢。” 顾丞大概骨子里是有点欠招儿,考虑了两秒竟然问:“那你说说看。” 尤玮:“你确定?” 顾丞:“嗯。” 尤玮想了想,这样说道:“好,那我告诉你,我在乎的不是你去做什么,我要的也不是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而是你选择隐瞒我这个动作,让我介意了。这种介意,会因为我在乎你而存在,我越在乎你,我就越介意,除非有一天我不在乎你的死活了,那我也不会和你计较这件事了。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顾丞安静了几秒,皱着眉,消化着尤玮的逻辑。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后悔听到这个答案了。” 尤玮笑了:“你看,这样你都吵不赢我,一旦有一天我认真和你吵架,而且还把你们男人最擅长的逻辑和女人擅长的无理取闹结合在一起,你到时候就得跪下来求我原谅你。” 顾丞先是一怔,转而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可以跟你下跪,不过只能是因为一件事。” 尤玮显然没想到顾丞会这样说,她也愣了愣。 几秒的沉默。 尤玮垂下眼,低声道:“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案。” 她心里的刺还在。 顾丞知道。 顾丞也没有坚持,他只是说:“有些人要下一盘大棋,棋子已经摆好了,你我原本都是棋局之外的人,不属于白子或者黑子任何一方,如今却不得不暂时站队。” 尤玮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尤玮“你已经去了黑棋那一边,要保下我,是要付出代价的。其实我可以辞职,也可以跳槽,未必一定要你做这么大的牺牲。” 顾丞:“你可以辞职,但是这个节骨眼,你背着这些‘罪名’,别说跳槽,就是你自降职位都很难和新东家解释。” 尤玮:“我可以去叶伦的酒店,我不需要跟他解释。” 顾丞:“离开虎穴又入狼窝?这可不是个好办法。” 两人一本正经的对了几句话,又一起沉默了。 直到尤玮露出微笑:“你还是在介意。” 顾丞没吭声,但脸色很严肃。 尤玮问:“那好吧,现在你打算怎么‘英雄救美’,计划是什么?” 顾丞道:“我会配合你现在的应对策略,你依然可以进行你的步骤,我会帮你造势。你知道的,你原本的策略只是在内部搅混水,这些波动会被陈翀压下来,就店里的员工们不会知道,只要大多数人不知道,就无法造成影响。这部分的问题,由我来解决。” 尤玮安静的看着他两秒,才说:“原来,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顾丞缓缓笑了:“他们多次利用舆论抹黑你,现在也是时候用舆论的力量拨乱反正了。” *** 尤玮和顾丞的谈话前后不过半个小时,陈翀就来催了。 顾丞没有丝毫异议,很快离开。 只是前脚会议室的门才关上,后脚顾丞就意有所指的扫了陈翀一眼,还问他在耀威集团几年了。 陈翀笑道:“七年了,顾总。” 顾丞“哦”了一声,又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那你跟张立民几年了?” 陈翀一愣:“什么……什么意思?顾总,我是为集团工作的,没有跟过张总啊。” 顾丞挑了下眉,瞅着他笑了一下,但那笑意却让人发凉。 陈翀心里盗汗。 可顾丞却不再多说什么,抬脚就走。 陈翀一路小心翼翼的跟着顾丞,送到电梯前。 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清晰地映照在光可鉴人的电梯门上。 顾丞见了,只是问:“陈特助还有话要说?” 陈翀支支吾吾了几秒,好像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讲。 顾丞收回目光,看向上面滚动的数字,淡淡提醒道:“电梯要来了。” 陈翀一怔。 就在这时,电梯间发出“叮”的一声,门开了。 顾丞抬脚迈进电梯,看都没看陈翀一眼。 电梯门眼看就要合上,陈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飞快的伸出手挡住了电梯门。 那一瞬间,陈翀是真怕要是现在不说,将来就没机会说了。 这样的直觉完全是因为顾丞的态度而产生的。 陈翀说:“顾总,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时间?” 顾丞这才看向陈翀。 *** 陈翀很快就把顾丞请到另一间小会议室里。 顾丞一手拿着手机,正在刷邮件,另一手在桌面敲着,眼皮子没抬,等陈翀端了一杯咖啡进来,放在他手边。 顾丞这才说:“陈特助,请坐。” 可陈翀却选择站着,主要是他坐也坐不踏实。 今天的形势忽然转变,弄的陈翀心里很没底,他做在特助这个位子七年,靠的不仅是工作能力,还有眼力见,尤其擅长审时度势,看人下菜碟。 其实顾丞并不用多说什么,只是几个表情,几句话,陈翀就会联想到很多东西,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这会儿不做点什么,一旦错过这个机会,这个顾丞恐怕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再加上今天上头突然传下话来,说只管继续逼迫尤经理,引导她把黑锅栽在娄副总身上。 这就说明,顾丞这边的麻烦已经被他摆平了。 至于顾丞这边是谁想找麻烦,陈翀再清楚不过了,最开始他接到的就是张立民的指令,而且张立民还言之凿凿,顾丞这回也会惹一身腥,让他只管查。 陈翀这才放开胆子玩针对,不过就是因为狐假虎威。 可如今形势说变就变,陈翀心里如何能不慌,他只怕自己已经把人得罪了。 陈翀吸了口气,小声说:“顾总,其实这几天的调查,我都是听令行事,我本身是没有任何针对的意思,这不都是领导的吩咐吗……所以要是有什么得罪之处,顾总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顾总这才放下手机,有些好笑的看向陈翀,说:“陈特助客气了,我不是耀威的人,我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耀威请我来检查监督内部问题,我就来了。如果陈特助没有问题,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我之间就不会存在得罪的问题。” 陈翀干笑两声:“我,我其实也不太知道这里面的情况,我就是个打工的,以前和尤经理接触很少,更没结过梁子。” 要是到这一刻,陈翀还看不出来顾丞和尤玮的关系,他就是天字一号大傻逼了。 顾丞淡笑着看着陈翀,几秒没有动。 陈翀被看得发毛。 直到顾丞忽然说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陈特助,当然这只是随便闲聊,没有别的意思。” 陈翀立刻说:“顾总请问。” 顾丞便问道:“陈特助打算在这个职位上再做多久呢,有没有考虑跳槽去别的酒店看看?” 陈翀愣了一秒,转而就又开始往深了想。 然后,陈翀问:“顾总这话的意思是……” 顾丞挑了下眉:“只是闲聊天,陈特助正常回答就好。” 可陈翀如何能“正常”呢? 陈翀小心观察着顾丞的脸色,试探性的说:“我当然是希望越久越好,现在的职位我也很满意。” 顾丞笑道:“陈特助应该知道,在任何公司,站队都是很重要的。” 陈翀心里又是一惊。 对于陈翀这样很会解读别人话里含义的人来说,顾丞的话已经相当明白了。 顾丞点到即止,站起身就走。 陈翀见顾丞绕过会议桌,走到门口,立刻上前帮他开门,在那一瞬间,陈翀飞快的问了一句:“那站在顾总的角度,您觉得张总能做多久呢?” 陈翀问完,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顾丞一脚已经踩到门外,闻言一顿,侧头居高临下的看向陈翀。 一秒的沉默,顾丞扯了扯唇角:“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张总本人么?” 陈翀没吭声。 顾丞已经收回目光,抬脚出门。 只是就在这一步之遥,他又落下一句:“哦,也许张总自己也不知道。” 陈翀心里咣当一声,砸下一大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 这件事很快就成了陈翀的一块心病,他把现阶段几个有连带关系的人都写在纸上,反复琢磨。 转眼,他又把这几个人和自己连上线,又是一阵琢磨。 陈翀首先想到,顾丞今天那几句话,有可能是在吓唬他,不过就是虚张声势罢了,为了他的旧情人尤玮这几天好过,为了把这个女人留住。 可是陈翀转念又一想,就算调查出来尤玮有问题,尤玮也可以栽赃给娄副总,而且就算尤玮的职位不保,她也可以选择嫁人啊,反正顾丞都这么鞍前马后了,尤玮犯的着和一个工作较真儿嘛,说到底就是个女人,早晚要相夫教子的。 这么一想,陈翀就觉得,顾丞那些话不是吓唬他。 那么反过来,顾丞说的是真的? 也就是说,张立民张总恐怕要出事? 一想到这里,陈翀心里就拔凉拔凉的,他甚至想到,他是张立民的内线,这件事顾丞是怎么知道的,要是这次真把尤玮逼急了,等结束调查她回去跟顾丞吹枕头风,那他还能有好日子过? 到此,陈翀心里开始着急了。 情急之下,他很快就想到另一种处置方式,就是不作为。 是啊,只要他好吃好喝招待尤玮,调查就当个幌子,反正尤玮的电脑都搬走了,屁都没查出来。 还有,他也不要逼尤玮栽赃娄副总,完不成这个任务,他回头就跟张立民说,是尤玮一直没松口,横竖他都没有责任。 干嘛为了这点事把自己的前程断送了呢? 最主要的是,陈翀想,要是张立民留在耀威的时间,还没有娄副总和尤玮来的长久,那他这种小喽啰不就更没戏唱了吗? 对对对,站队很重要。 就这样,陈翀凭着自己举一反三的分析能力,很快就开始“消极怠工”。 后来下午的调查,陈翀基本上都在划水,连做笔录的文员都没叫进来,他还满足尤玮的要求,把她办公室里的笔记本电脑还给她,让她办公事。 尤玮也没客气,拿了笔记本就开始处理这几天积压的公文,发邮件和陈笑对接工作流程。 陈笑一接到尤玮的邮件,就松了口气,他知道肯定是没大事儿了。 紧接着,集团那头就散播出来一个小道消息,还没有扩散到酒店这边,只是有人悄悄告诉了陈翀。 听说,集团已经有意聘请顾丞为长期顾问,不仅要帮忙咨询耀威酒店的改革问题,后续智能酒店,和一系列连锁酒店的规划,都需要他的介入。 陈翀心里先是一紧,进而就更加确定自己先前的判断——这个姓尤的女人不能得罪啊。 …… 得知消息后,陈翀就开始来跟尤玮套近乎,还让人给她准备了茶点。 尤玮闻到浓郁的咖啡香时,眼神非常讥诮古怪的扫了陈翀一眼。 “陈特助这是?” 陈翀立刻说:“这是我个人的私藏,尤经理尝尝,上好的红标geisha。” 尤玮笑了:“红标?陈特助可真下本。” 陈翀解释道:“这几天我也知道,我在态度上有点过激,可我不也是为了工作吗,要是这里面有什么我做的不妥当的地方,给尤经理带来困扰了,还请你体谅我。” 尤玮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眉梢挑起道:“味道不错。陈特助的好意,我领了。” 陈翀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陈翀刚要离开,尤玮就将他叫住:“等等。” 陈翀又转过身来。 只听尤玮说:“为了对你这杯咖啡表示感谢,我想我也应该多配合一点才是。有些事,虽然不在陈特助的调查范围,却和你这次要调查的几个人都有非常紧密的关系,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老实交代。” 陈翀一怔,直觉这里面有猫腻,有鬼。 而且多半是坑。 可是尤玮都主动说了,他能如何,难道说不想听吗? 陈翀只好说:“那请问尤经理,这些事都关系到谁呢?” 尤玮故作沉吟的想了一下,说:“哦,自然包括我和顾总,另外还有叶氏集团的投资人叶伦,和智能设备的供应商苗可枫。” 陈翀一听,只想捂住耳朵。 “呃,这涉及面有点广,好像也不是我这个职位可以干预的,这样,不如我先去请示上面,回头再……” 可尤玮却把他打断了:“陈特助,我都老实交代了,你却选择回避?这要是被上头知道了,一定会怪你工作不力,你就不怕我将来告你一状?” 陈翀汗都下来了:“尤经理啊,你这又是何必呢?” 尤玮却不理他,自顾自继续道:“当然,反过来说,这件事我告诉你了,你也可以选择记录或者不记录,上交或者不上交。但是作为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代价,你是不是也得帮我一个忙呢?” 到此,陈翀才明白过味儿,尤玮这是反将了他一军啊,而且封死了他的退路,就是让他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第82章 chapter 82 陈翀没办法, 只好坐下来听尤玮“讲故事”。 尤玮也没耽误时间,单刀直入的告诉他:“我和顾丞的确交往过,也的确有旧情复炽的意思, 陈特助,你最初的预感和猜测都没有错, 你的直觉真的很准。” 这话要是换做两天前, 陈翀一定会很得意, 他的直觉很准,他又估计对了一次, 又要立功了。 可是眼下,他却宁愿自己什么都没估计过,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陈翀说:“那个, 这是尤经理你和顾总的私事,我就是一个外人,我哪儿有资格过问呢?” 尤玮却笑了:“论坛上说,四年前我和顾丞在美国分手了,陈特助你也是八卦过这些消息的,你怎么就不好奇我们为什么分手呢?” 隔了一秒,没等陈翀接话,尤玮又道:“哦, 我想起来了, 你最初是问过我分手原因的。其实很简单, 男女分手无非就那么几个理由, 为钱, 为感情,或者是性格不合。你猜,我们属于哪一种?” 陈翀哪儿敢猜,就算猜了,他又哪儿敢说? 很显然,这两人不会是因为性格不合,这两人已经狼狈为奸到一起去了! 尤玮接着说:“好了,我不为难你了,其实我们是因为感情,有第三者。” 陈翀心里一咯噔,干笑两声。 这个第三者是谁还用问吗,刚才尤玮都给出两个人名了。 尤玮:“一直到今天,叶伦都在追求我,他也多次对我表达出好感,至于顾丞那边,苗可枫也一直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得不到他就誓不罢休。哦,不知道张总让你调查之前,有没有告诉你,其实叶伦也是我在美国的同学,而苗可枫和顾丞是中学同学呢?” 这些事陈翀自然是知道的,这个圈子就这么大,遇到以前在学校的同学很正常,何况像是尤玮这样在职进修的,都是同行,就更不稀奇了。 可是这四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被牵扯到同一家酒店里,还有男女之情,这就已经严重超纲了…… 最起码,要以公器私用这样的罪名来治尤玮的罪是不可能了,因为这四个人都是在利用公事谈私情,谁也没比谁好多说,难道四个人都要请走? 别说他陈翀了,就是张立民站在这里也请不动这几位大神啊! 陈翀心里正想着这些,这时,尤玮话锋一转,又说道:“当然,这些事陈特助可以选择上报,也可以选择不上报,只不过对外,我还需要陈特助帮我散个风。” 陈翀一怔,这波操作他不懂了:“尤经理的意思是,你刚才说的这些人际关系,希望我帮你散播出去?” 尤玮:“是啊,公道自在人心,嘴巴长在人家身上,大家看到事实的全部,自然有自己的判断。你看,论坛上只提到了我和顾总的关系,却没有提到这其实是一次四角恋,就像玩拼图少了一半,那又怎么拼的出来完整的图案呢?” 陈翀犹豫了一会儿,想的无外乎是这件事值不值得自己做,做了以后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 然后,他问:“呃,要是我帮了尤经理这个忙,那将来……” 尤玮意会道:“无论是将来还是现在,在我心里,陈特助这几天对我都是礼遇有加,你和张总不同,你们绝对不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保证,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连坐。当然,陈特助你也要自己保重,看形势观风向,可千万别把主动自己捎带进去啊。” 尤玮这话刚落,会议室的门外就响起“叩叩”两声。 女文员进来了,告知屋里两人,尤玮有访客。 顾丞之前才来过,这个时候又会是谁? 直到尤玮和陈翀见到来人,两人表情各异,都感到很意外。 ——竟是叶伦。 …… 陈翀心里顿时就对叶伦一直在追求尤玮这件事尽信不疑了,他也不敢多待,立刻把会议室让给两人,很快出去了。 尤玮坐在椅子上,诧异的看着叶伦,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来看我?” 叶伦笑着拉开椅子坐下,说:“本来是出于担心,但是见到你这一刻才知道自己是白担心了,你过得很好。” 尤玮歪着头,故意问:“你看不出来我现在是‘犯人’吗,哪里好?” 叶伦说:“陈特助走的时候,他的表情明显很畏惧你,我可没见过害怕‘犯人’的‘牢头’。还有你的气色也不错,你面前这杯咖啡也很香,如果我的鼻子没出问题,应该是geisha。这么好的待遇,可不是‘犯人’应该享有的。” 尤玮笑了:“你还真是狗鼻子。不过你会来看我,我也有点小感动。” 听到这话,叶伦却自嘲道:“我本来还想着来雪中送炭,知道你处境艰难,特别给你送出路来了,没想到你倒是自得其乐,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显得太多余。” 尤玮:“怎么会多余,我也很好奇你所谓的出路是什么?” 叶伦安静了两秒,专注地看着尤玮,然后才说:“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我想开创自己的酒店王国,我也投资了几家智能酒店,将来还会建立完全属于我叶伦的酒店。只是等到那一步需要一些时间,在这之前,我还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很熟悉酒店业务运作的管家,其实这样的人才在市场上并不难找,我出的酬劳也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朋友也给我介绍了几个人选,可我心里还是有个倾向,希望找一个自己最合心意的。” 他最合心意的,自然是尤玮。 听到这里,尤玮垂下眼睛,笑了:“你这样,真的激发了我的愧疚。” 叶伦:“这是好事,你越是愧疚,就越会觉得亏欠我,那你迟早都是要还给我的。我这次,可是特意把脸皮又练厚了一圈,才来跟你开口的。” 尤玮轻叹一声,抬手揉了揉额头,却没吭声。 叶伦见状,心里已经生出某种预感,他收起笑,问:“我来晚了?” 尤玮这才抬起头,看着他说:“如果是半天前,你对我说这番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这里,但现在……” 叶伦:“你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尤玮没说话。 叶伦又是自嘲的一笑,转开视线,看着窗外:“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你拒绝了,我还有机会,我可以等下次。” 叶伦说完,便站起身,走到门口。 临开门前,他又侧头看了尤玮一眼,道:“我猜,接下来会有好戏看了,是么?我等着看。” ***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无论是耀威集团还是耀威酒店,或是酒店论坛上,大多数人都在讨论同一件事,就是以尤玮为中心的新的人物关系图。 过去论坛上层爆过一次类似的关系图,但是还没有补足,留下了几个问号,爆料的人就突然消失了。 这次,有人一口气补足了完整版,最初只是通过匿名邮件的方式发给一部分员工,很快这些员工就将它一传十十传百,不仅私下群发传阅,还将它搬运到论坛上。 这个图谱大概是这样的: 尤玮和娄小轩是竞争关系,前情敌; 尤玮和娄副总是上下属关系,老师和学生,疑似有暧昧;尤玮和崔圳是发小关系,青梅竹马,尤玮曾经倒追崔圳,后来输给娄小轩;娄小轩和娄副总是亲生父女,但娄副总并不赞成娄小轩和崔圳的婚事,后来父女俩闹了四年;尤玮和顾丞是彼此的前任,四年前分手,如今旧情复炽;尤玮一直有一个追求者,叶伦,他们还是进修时的同学;顾丞也一直有爱慕他的女人存在,苗可枫,两人曾是中学同学;而在这个图谱后面,还附上几条重磅消息。 其中一条就是,顾丞是尤玮的入幕之宾,曾在尤玮家里过夜。 另一条是,尤玮被调查期间,顾丞和叶伦先后去看过她。 …… 这下可还得了?!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耀威改革之际,一个新的人际漩涡正在悄然形成,所有和改革扯上关系的人,都被卷入其中。 高层们看到的是利益,以及一层套一层的人际关系会给整个局面带来的动荡,而普通员工们看到的则是八卦和绯闻,没想到这些管理层啊还挺会玩儿,真是职位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啊! 很快就有人在论坛上问,之前为什么调查尤经理来着? 有人回答,就是因为她和顾丞说不清道不出的关系啊,怕她因私害公,以公谋私。 后面接着有人问,要是尤经理这个罪名成立,那这个关系图谱里的人,是不是都应该以同罪论处啊? 又有人回答,那怎么能一样呢,柿子都是捡软的捏,这个关系图谱里的人就属尤经理没权没势没背景。人家娄小轩有爹有老公,一家三口牵扯好几个部门,怎么问责?人家叶氏负责人叶伦是远渡重洋来咱们耀威注资支持改革的,耀威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怎么问责?人家设备供应商苗可枫也是不远万里前来帮忙的,听说还投资了新智能酒店的建设,怎么问责?还有人家顾丞据说已经要成为耀威集团的长期顾问了,人家是不辞辛劳来帮咱们监督改革和检查后续问题的,怎么问责? 结果,舆论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形成了——整个漩涡中,只有尤玮是最容易被牺牲掉的那个。 那么,就朝她下手好了! 这就是此次调查的主要原因。 …… 这样的舆论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大部分员工们都是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小人物,一见到这种事很快就感同身受了。 有人说,这就是一个拼背景的年代,工作能力再强有个屁用,录取的时候是给那些人开后门的,等到开除的时候就想起你了。 有人说,这样的酒店机构真让人寒心,那还努力工作干嘛啊,反正注定是棋子,努力了不会升职,需要有人担责任了就会滚蛋。 有人说,改革来改革去,口号喊的是要把酒店改的更好,结果还不是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借着改革的名义变着方的给自己捞钱捞好处吗? 很快的,这件事已经从一点小绯闻上升到改革内幕的高度了,连媒体都开始关注了,毕竟距离上次方副总出事之后也没过多久,怎么耀威又出来新的风波?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私下里对尤玮进行调查了,这事必须尽快给所有人一个满意地解释。 而且以尤玮为中心的关系图谱一爆出来,高层们也都认识到她的根深叶茂,这个人是绝对不能动了,起码现在不能动,留着尤玮说不定还能在稳固整个局势上有帮助,既然她是中心,那就得把这个中心稳定住。 于是,高层们尽快开了个急会,讨论结果就是把尤玮叫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个官方说法,趁机给她敲敲警钟也好,也是为了防止尤玮自以为关系网牢不可破,将来在耀威酒店做起小皇帝,只要圆的过去这事儿就这么了解了。 自然,说是“了解”,这里面也需要找出一个背锅侠,要是谁都不问责就这样不了了之,也未免显得这次调查太儿戏了,还会让底下那些员工认为,只要舆论声势足够大,只要质疑声足够强烈,就会直接影响到上头的决策,决不能让大家认定可以用这种方式绑架他们的决策。 *** 就这样,尤玮很快就被请到了耀威集团总部。 原本这次还要请叶伦和苗可枫一起过来,但是高层们又觉得,还是不要因为一点风言风语就把人家请过来问话,咱们耀威又不是法院,就这样贸贸然都叫到一起让大家对口供,也太不礼貌了。 尤玮很少来集团总部这边,一年最多一两次,这次把她接过来的是陈翀,陈翀那一路上都小心巴结着。 等在会议室门外的时候,陈翀还给尤玮亲自端上热茶。 直到会议室里走出来一位助理,称可以进去了。 尤玮这才起身。 通往会议室的走廊并不长,足够说上几句话。 尤玮说:“陈特助,关于站队的问题,你想清楚了么?” 陈翀立刻说:“想清楚了,想的很清楚。” 尤玮笑了:“陈特助真是个聪明人,看得通透,接下来的事还需要你的帮忙。” 陈翀:“尤经理放心。” 转眼,两人来到会议室门前,陈翀将门打开,让尤玮进去。 尤玮迈进门口,门板在她身后合上。 …… 尤玮面无表情的站在会议室里,环顾四周的各位高层们,高层们也都看着她。 直到何静生说:“尤经理,这边,请坐。” 尤玮点了下头,来到空位子上。 但她没有坐,而是看着围坐在椭圆形会议桌前的众人,从坐在对面首座的秦辉,到他旁边的顾丞,另一边的何静生、张立民,等等。 何静生又一次开口:“尤经理,我想你也知道今天大家请你过来的原因,你也不用紧张,只是把事情说清楚就可以了。” 这样的开场白,尤玮过去听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让她说清楚,让她交代。 可这件事最可笑的地方也刚好在这里。 事情如果是可以说清楚的,可以交代了事的,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 之所以说不清楚,那是因为这个人说出的话,和听者心里的答案不吻合,一旦不吻合就会不相信,就会觉得你是在狡辩。 那么,事情又怎么可能说得清楚呢? 只是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尤玮非常清楚的知道坐在这个屋里的人这次想听到什么,她不但会全力配合,还能保证自己说的都是实情。 尤玮将一直拿在手上的文件夹放在桌上,说道:“既然要交代,我站着说就好了。待会儿我还要发一份资料给大家过目。” 隔了两秒,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这里了,尤玮接着说:“不过在我交代之前,我有两个小疑问想先请教。” 坐在首座的秦辉这时说道:“尤经理请说。” 尤玮:“第一,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要内部调查对我进行调查,而且这种调查不属于升职前的例行调查,也不属于因为我在工作中有严重失误而进行的问责调查,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 张立民很快说:“哎呀,怎么尤经理到现在还犯糊涂呢,之前外面传的风言风语啊,说你和顾总的关系不一般,还捎带上了娄副总……我们这也是因为要顾全大局,这才调查一下,要是调查结果没有任何公私不分的事情,那我们对外也可以有个说辞啊,你也可以自证清白。” 尤玮“哦”了一声,扫了张立民一眼,看向顾丞:“请问顾总,这件事你怎么看呢?” 众人又把目光转向顾丞。 顾丞原本没什么表情,这时却露出一抹微笑,很淡,他对众人说:“基于我现在顾问的身份和对酒店业务监督检查的专业判断,这次调查完全是借题发挥,无中生有,制造事端,影响改革进程,如果一个搞不好,还会造成非常不良的后果,留下隐患。当然,其他酒店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耀威绝对不是头一个,而且过去那些数据全都可以证明,没有一次是真的起到积极作用的,反而会造成内部人心浮动。” 秦辉这时问:“顾总的意思是,这次的调查不应该进行?” 顾丞转向秦辉:“不是不应该,而是整件事的弊大于利,吃力不讨好,又何必实行呢?所谓改革,就是改掉糟粕,留下精华,吸取经验,铭记教训,这件事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算是给大家长一个教训吧。” 张立民“呵呵”笑了:“哎,顾总是不是也太危言耸听了?就算你和尤经理真的在交往,那也没关系,和我们大家说清楚就好了。” 顾丞挑了挑眉,反问张立民:“张总说的是,男女交往说清楚就好了。” 话落,他刻意顿了一秒,又笑着看向众人,说:“那么,我今天就在这里说清楚,我和尤经理的确是正在交往的关系,而且是以结婚为前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有人愣住了,有人很快开始交头接耳。 在场众人,也就是秦辉、何静生两人没有感到太惊讶。 张立民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顾总,这是承认了?” 顾丞却没看他,反而笑着望向站在桌子另一边的尤玮,道:“事到如今,我只能坦白了,你不会怪我吧?” 尤玮安静的吸了口气,轻声道:“事实就是事实,我怎么怪呢?” 张立民有些醒不过闷儿了:“等等,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尤经理不是来交代问题的吗?” 尤玮把话接了过来,说:“张总说得对,我是来交代问题的。刚才顾总也替我交代了,我们的确是在交往,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被内部调查。张总刚才也回答了,调查原因就是怕我和顾总因私害公,以权谋私,关于这一点,顾总也给出了分析,他认为以这样的名义开展调查,对酒店改革不利。” 尤玮轻描淡写的就把整个逻辑串联起来,转而笑了:“至于为何不利,如何不利,我相信这个影响大家已经看到了,不需要我多说。人心如果分散了,大家的劲儿没有往一处使,对改革的目的和本质产生了质疑,改革又怎么会顺利进行呢?” …… 高层们又开始交头接耳,保守派们小声议论着,的确如此。 直到何静生问:“那么尤经理,你的第二个疑问是什么?” 尤玮说:“哦,我的第二个疑问是,我想知道因为担心我和顾总会因私害公,以权谋私就任意展开的调查,这样的调查名义是有白纸黑字的规定么?是不是有过这样的规定明确写出,一旦身处高位的人怀疑低位的人有可能以权谋私,即便没有丝毫证据支撑,也可以对这个人展开调查和指控呢?” 何静生很快回答:“并没有这样的规定。” 尤玮:“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单独对我区别对待,是对我有偏见,还是仗势欺人,或是想借机把我从耀威踢走,或是其他更迂回的原因?如果有人怀疑我以权谋私,那我是否也可以对这件事作出合理怀疑,认为主张这件事的人是在滥用职权针对我?” 很快的,高层们又开始议论起来,还有人把目光投向张立民,主张这件事的人就是他。 张立民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笑容也不见了,他盯着尤玮,知道她是要趁机反咬一口。 与此同时,秦辉问道:“尤经理的合理怀疑,有没有证据支持?” 尤玮说:“就在我接受调查之前,曾有人找我谈话,明示我,他对现在耀威酒店的管理构成很不满意,正好眼下有个机会,可以借助调查我的名义趁机把相关的部门领导都调查一遍,我也可以借此机会指出某些人在管理上不的问题,而作为交换,事成之后我会升职,我也可以去新酒店做店长。” 秦辉一怔:“有这种事?这个人是谁?” 尤玮直接把目光投向张立民:“就是张总,张立民。”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张立民。 张立民气不打一处来,拍案而起:“你这是在污蔑我!” 何静生这时问:“尤经理这话可有证据?” 尤玮很淡定:“我当时没有录音,也没有人证。” 张立民冷笑着:“那就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没有证据就胡乱攀咬!” 尤玮一秒都没停,反问:“那么张总,你又凭什么主张对我进行调查呢,我是否以权谋私这件事你有证据吗,调查出证据了吗?” 张立民:“你!” 秦辉忽然开口了:“这件事你怎么看,顾总?” 安静了一秒,顾丞才低声道:“正如尤经理所说,张总任意展开调查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这里面难免会夹带一些私心,想借用这次的公事来针对某些人,如果这样的怀疑属实,那么张总才是在以权谋私。” 张立民很快说道:“你当然会帮着她说话了,我现在非常怀疑你的专业能力,怀疑你到底适不适合坐在顾问这个位子上!” 顾丞目光很冷,反问道:“我的所有分析都是基于常规逻辑的推算,基于我的专业能力。现在大家都是各执一词,没有人拿出真凭实据,都是靠一张嘴在说,张总你可以怀疑尤经理和我进而展开调查,那么尤经理也可以怀疑你做这件事的动机。在这种情况下,一味地争吵没有意义,就算今天争出对错,对这次事件给酒店造成的危害也没有丝毫的弥补作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为了改革铺路,而不是搞内斗。” 何静生跟着问:“是啊,顾总说的在理,你之前也说过同类事件在其他酒店也发生过,请问他们都是怎么解决的?” 顾丞:“解决方式无外乎两种,第一是找出一个人来负全责,但一定要证据确凿,合乎情理,第二是让造成这次舆论风波的人出面道歉,自我检讨,希望所有人能吸取教训,引此为戒。” 张立民说:“说来说去,顾总就是在针对我。你们两个今天双簧唱的够精彩的啊,这还不是以权谋私吗!” 张立民是真的急了,他又指着其它高层说:“还有你们,都瞎了吗,这么明显的袒护看不见!” 张立民刚吼完,旁边的高层就安抚他,让他冷静。 …… 这时,半晌没说话的尤玮,忽然“哦”了一声,接着就在所有人看过去时,她打开了桌上的那个文件夹。 尤玮将文件夹里的文件拿出来,分别递给距离最近的高层。 高层们很快开始互相传阅。 尤玮说:“这是酒店购入设备的预算报表,负责报表的人是张总,大家可以看看,这上面的数字有没有问题,水分有多大,不用我多说。” 有的高层们在这方面是行家,而且对金钱数字都额外敏感,一看到这些数字,脸上就露出怀疑。 有的高层看不懂,不太在行,就问旁边看得懂的。 尤玮接着说:“先前张总提议让我去新酒店帮他的忙,去担任新店长,为了达成合作信任,张总还希望我能和过去的上级娄副总把关系断的一干二净,趁此机会踢他离开耀威,更需许诺我将来一旦接任新酒店,那里面的可观利润也会分给我一点。刚才张总质疑我无凭无据,不知道我现在拿出这份报表,是否可以作为我整个逻辑链的支撑呢?” 秦辉放下报表,一脸凝重的看着张立民。 张立民自然也看见了,有点百口莫辩,却还是坚持说:“你这个是污蔑,你凭什么说这份报表是我做的,凭什么说它有问题!” 尤玮:“不凭什么,但我相信财务那边一定有备份,调查之后自然能找到凭证。当然,张总也可以拒绝调查,我人微言轻,只能提出建议,不像张总可以想调查谁就调查谁。” 这里面有多大水分,有没有水分,其实只要查账就一目了然,会看账目的人一眼就能瞧出问题。 何况尤玮的逻辑也能自洽,所有分析都能自圆其说,没有漏洞。 在场不少高层已经开始怀疑张立民。 尤玮又道:“大家可不要忘了,方副总下台就是因为贪污受贿。所有人都知道,方副总是张总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他做过什么事,张总难道一点都不清楚吗?如果张总不清楚,那就是失察,用人不当,如果张总清楚,那岂不是同流合污?” 何静生非常沉痛的叹了口气,对张立民说:“张总啊,我想这次你可要好好解释了。” 第83章 chapter 83 一场惊心动魄的会议, 就这样结束了。 落下帷幕的时候,张立民的半个身子已经浸泡在脏水里。 暂时告别这些一个个老奸巨猾、绵里藏针的高层们,尤玮先一步走出集团, 回到车里。 陈翀又跑过来和尤玮确认一次,尤玮只说让他放心, 只要他在恰当的时间拿出恰当的证据, 既能把自己摘出去, 又能朝张立民落井下石,就能把自己保下来,但是千万切记,不用闹的像是陈经理那么大,一旦闹到那个份上, 就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陈翀是聪明人,自然立刻领会。 *** 几分钟后,顾丞也和高层们寒暄完, 回到车上。 司机依照吩咐将车开回酒店。 两人坐在后座, 一阵沉默。 半晌过去,尤玮叹了声气,她身体一软,就把头靠向顾丞的肩膀。 顾丞即时将她揽住, 就听到尤玮小声说:“累死我了, 口干舌燥, 人困马乏, 我得缓缓。” 顾丞缓缓笑了。 两人全然没有顾及司机从后照镜看过来的目光。 无所谓了, 已经全都无所谓了。 隔了几秒,顾丞低声问:“准备好了么,公开。” 尤玮掀开眼皮,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反问:“你呢,准备好了么?” 顾丞:“我有什么好需要准备的,这一天我求之不得。地下情久了,我心里都变得阴暗了,也是时候重回光明。” 尤玮笑了:“我这一路遭受多少人的偏见啊,和我在一起,就等于一脚踩到泥里。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世界就是如此,女人的上位要么就是靠男人和手段,要么就是靠比男人更不要命的努力,以牺牲追求家庭幸福为代价换来的。” 顾丞侧过头,对上她的目光,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声音和缓好听:“的确有很多偏见,但俗话说得好,有多少偏见就有多少偏爱。我和你,要么就是敌人,要么就是情人,不会有折中的选择了。” 是啊,没有其他选择了,像是他们这样的一类人,怎么可能做朋友呢? 所谓知己,很容易就知己到床上去了。 …… 那后来的一路上,尤玮一句话都没说,就是靠着顾丞的肩膀,闭着眼养身。 她是真的觉得累了,这种累是到了这一刻精神上松懈下来,才感受到的,她需要一点时间复原,重振旗鼓,再去迎接下一个关卡。 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决不能退,退一步绝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前进还能去拼一拼,将挡在前面的幕布撕开一道口子,杀出去。 以前,她求的是有朝一日站在高处,站在别人都够不到的位子上,享受胜利的果实,享受自己拼杀得来的成就感。 而现在,她求的东西变了,它已经变成了要站到别人都欺负不到她头上的地方,哪怕是职位比她高的人见到她,也要忌惮几分,也要绕道而行。 再遇到张立民、方副总、陈经理这样的角色,她也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求一个共生,更不会手软。 ***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耀威酒店的大门。 在车子回来之前,集团总部这边就已经有消息传到酒店里,还被人放到论坛上。 最新出炉的小道消息——顾总和尤经理公开关系了,就在股东和高层们的会议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集体仰视。 下面更是展开疯狂的想象,脑洞开的大大的。 有人说,一定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桥段,当众表演傲娇式的爱的告白,而且一定要有最经典的那句:“她是我的女人。” 言下之意就是,谁敢动! 下面很快有人吐槽,你丫是偶像剧看多了,还是龙傲天和叶良辰附身了? 有人说,也许这种公开只是一种利益的结合呢? 你看,女人上位和升职,到了一定的阶层就会很难再往上爬,哪怕这个女人花费比男人多十倍的努力也没用,阻挠她的不是机会还没成熟,也不是实力和能力,而是她的性别啊!要是这个时候身边再没有一个谈妥价码的利益对象,怎么往上爬呢?换句话说,这不是世俗眼光中那种男女交往爱情关系,而是裹胁了利益的两性关系。 下面又有人吐槽,你特么的把这件事说的这么现实,让我们还怎么相信爱情啊?这次分明是尤经理有难,顾总挺身而出,这叫夫妻联手其利断金,才不是你说的什么只是利益对象。 总之,男女主角还没回到酒店,大家就开始急着表态站位了。 紧接着在这条消息下面,又爆出一条,还是直播的。 有人在上面喊话,一楼的员工们注意了,一楼的员工们注意了,男女主角的车已经到门口了,请大家准备好手机,进行偷拍! 果不其然,大堂门外刚好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轿车,是酒店用车。 …… 车门开了,率先迈开长腿下来的是顾丞。 顾丞下车后却没急着走,反而回身,朝车里伸出一只手。 紧接着,就有一只白皙的手搭在顾丞的掌心上,顾丞抓住了那只手,等手的主人出来。 不是尤玮又是谁? 尤玮的表情很淡,一踏出车门,就勾住顾丞的手臂。 两人对看一眼。 顾丞问:“准备好了?” 尤玮应道:“嗯。” 两人脚下同时迈开,穿过旋转门。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在人前靠的如此近,而且旁若无人,没有一点装陌生。 一楼的员工们都看呆了,齐刷刷的朝两人行注目礼。 顾丞的唇角缓缓勾起,尤玮侧头看见了,也跟着笑了。 员工们没有一个人上前,只是目送着一对璧人走向电梯间的方向。 男的高大挺拔,女的纤细窈窕,真是怎么看怎么配。 …… 直到来到电梯门前,尤玮看着门上倒映出来的影子,这才说道:“以前是装不熟,现在是装恩爱,就像是那些作秀的明星一样。” 顾丞皱了下眉,回了一句:“怎么是装恩爱?” 尤玮刚要说话,这时陈笑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悄悄凑上来:“那个,学姐,顾总,你们回来啦?” 这不是废话么? 尤玮扫了陈笑一眼:“有工作要汇报?” 陈笑清咳两声,对上两人的目光,说:“是这样的,部门里大家都沸腾了,可是心里也有点不上不下的,大家都想知道,今天顾总成了姐夫,将来是不是就不会针对行政部检查了……” 尤玮一怔,白了陈笑一眼:“什么姐夫,瞎叫什么。” 顾丞却轻笑一声,随即又板起脸,一本正经的说:“正是因为关系非同一般了,才更应该公私分明,不能因为这样就落下口舌,所以我对行政部的要求绝对只会比以前更严格。” 陈笑愣了。 电梯也在这时来了。 尤玮和顾丞一起进了电梯,很快门就合上了,将陈笑关在外面。 尤玮开始护短:“你干什么吓唬我的下属?” 顾丞斜了她一眼:“如果我没记错,你这个学弟还曾经暗恋和追求过你?你倒是很会用人,把自己的小迷弟变成下属操练,难怪他对你死心塌地。” 尤玮听了眼神不善,说:“哎呦,那苏一淳又是怎么回事?你不要以为你带着团队杀到我的地盘上之后,我就没有调查过你,其实陈笑早查清楚了,苏一淳当初加入你的团队,冲的也不仅仅是这份工作,还不是后来被你在工作上的变态作风吓着了,这才扼杀了她的好感么?” 顾丞的眉头直接皱起来了:“你现在是在跟我清算?” 尤玮:“是谁先开始的?” 一秒的沉默,两人对看一眼,又一起笑了。 顾丞淡淡吐出两个字:“幼稚。” 尤玮直接啐了一声。 等电梯到达顶楼,停了。 门扉开启,露出那个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身影,是娄小轩。 娄小轩见到两人,呼了口气,问:“这次是不是打赢了?” 尤玮笑道:“还不够狠,那只老狐狸还有可能翻身。” 顾丞将门打开,三人一起进了屋。 *** 几分钟后,顾丞煮好一壶咖啡,三人坐在桌前,神色各异。 娄小轩率先开口:“接下来要怎么做,需要我怎么配合?” 尤玮:“先等消息。” 娄小轩不解:“等什么消息?集团那边?” 尤玮:“不,是等陈翀的消息。这种事,咱们怎么能出马呢,我手里掌握的张总的证据就那么一份报表,我已经用了,手里没有牌了,现在只能等陈翀给我送牌。” 娄小轩:“要是他不给你送呢?” 这时,顾丞回道:“他不会不送。” 娄小轩:“为什么?” 顾丞:“因为他心里更没底,他现在最着急的就是把自己摘出去,只是他手里的东西太多,他也需要时间梳理,看看什么可以用,什么不能用。” 顾丞话落,手机就响了起来。 顾丞很快去卧室接电话。 …… 娄小轩见顾丞走开了,犹豫了两秒,这才抬眼对上尤玮的视线。 娄小轩:“有个事,我想和你说,但也许是我多心。” 尤玮挑了下眉:“怎么?” 娄小轩有些欲言又止,又有些为难,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说了这样一句:“我总觉得,阿圳最近有点怪。” 崔圳? 尤玮声色未动,可是心里却是忽然一紧,升起一股预感。 她虽然说不上那是怎样的预感,但肯定是不好的。 尤玮只好说:“你说的详细点。” 娄小轩说:“你接受调查的这两天,他爸爸已经脱离危险期,留在病房静养,按理说阿圳应该会跟着松口气才对,可他好像还是很焦虑,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仔细观察过,觉得他似乎又不是在为了他爸的身体担心,好像外面有别的事。我觉得很奇怪,外面能有什么事让他牵肠挂肚呢?他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酒店和家里,所以我想,如果不是家里,那就是……” 说到这里,娄小轩一顿,又转而问:“上一次,你为什么要提醒我谁都不要信,你还说包括阿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尤玮依然是那副表情,很淡,只是目光渐渐锐利了。 过了几秒,她才说:“我暂时不能回答你,因为连我都没有确切答案,我只能提醒你,接下来这几天,他或许会变得更古怪。当然,只是或许。我也希望是我猜错了。” 第84章 chapter 84 顾丞回卧室接了个电话, 来电人是娄副总。 这通电话一打来,顾丞就意识到要背着尤玮和娄小轩接,这是他和娄副总长久以来的默契, 如果是可以当面让三个人都知道的,娄副总不会选择打电话。 顾丞接起来, 将音量放低, 第一句就是:“我身边没人。” 娄副总说:“那好, 我就只有一句话,这趟浑水你已经蹚进来了,想干净的抽身是不可能了, 你要先有一个大目标。” 隔了两秒,顾丞才回:“我明白。” 娄副总说的他怎么会不懂?现在的发展形势, 已经和他的初衷严重相悖,正在朝不同的方向飞速前进。 原本这次回国, 顾丞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报恩,二是问情。 报恩是针对娄副总, 改革这件事冲击很大,娄副总不仅很难独善其身, 更不可能平平安安的退位。 无论娄副总是想要善始善终, 还是想更进一层, 都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 顾丞要回来帮他这一把。 至于问情, 那是因为尤玮四年前提出的分手, 她说的不清不楚, 闹得他心里七上八下,这种执念得不到解释,他必须亲自过来问个清楚。 当然,他要达到这两个目的,却没想过要把自己搭进去,他的本意就是完成耀威这个案子,就带团队离开,目前向他们提出顾问邀请的国内酒店已经有十来家,都在排队。 可现在呢,顾丞一脚踏入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这几个人泥潭里,想要抽身可就难了。 娄副总没有多言,只是在临挂电话之前,说了这样一句:“秦辉、何静生、苗可枫是一个稳固的三角形,这样的合作关系时间越长利益勾结越深厚,越牢固,越难攻破。” 顾丞说道:“好,我会记住。” 等挂上电话,顾丞坐在床边,并没有着急出去,而是安静的想了片刻。 娄副总的意思他明白,那三个人组成了一个三角关系,三角关系通常是最稳的,两两之间就会组成一个支撑点,外界的攻击很容易就会被化解,这就像是中国古代的三国历史一样,非得其中两家联手起来,对付其中一家,而不是由第四家来出手,才有可能瓦解。 *** 同一时间,坐在外面的尤玮和娄小轩也正继续着关于崔圳的话题。 娄小轩刚刚听到尤玮的提示,心里先是一咯噔,紧接着眼皮子也跳了两下,最近经过了这么多事,次次都仿佛一脚要迈到悬崖下了,也令她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可以屹立不倒的。 俗话说树大好乘凉,大树可以为在树下的小花苗遮风挡雨,可是如果这个风波大到连这棵大树都已经抵挡不住的时候呢,那些小花苗是绝对没有能力挽救大树的。 娄小轩揉了揉太阳穴,问尤玮:“为什么你会认为,阿圳接下来会变得更古怪?” 尤玮却没回答。 娄小轩看着尤玮不动声色,只是喝咖啡,心里更着急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最关心的就是酒店的事,你的意思是,阿圳和最近酒店发生的事有关?” 其实娄小轩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可她不敢去深挖,更不敢自己戳破。 尤玮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说:“也许也可能是我估计错了,这件事你先不用多想,咱们下一步的计划是再踩张立民一脚,只管专心做这件事就好。至于崔圳……如果在这个过程里,他一切如常,那么就证明是咱们想多了,对么?” 娄小轩点了下头,这么说她绝对明白。 娄小轩问:“你觉得张立民还有触底反弹的可能?” 尤玮:“触底反弹没可能,他现在就剩下一口气了,可是秋后的蚂蚱蹦最欢,咱们得防着他在最后阶段跳起来拉个人当垫背。” 娄小轩:“你想怎么做?” 尤玮笑问:“你说,张立民现在最恨谁,最巴不得谁跟他一起陪葬?” 娄小轩:“你是直接推他下水的人,按照这个道理,应该是你。” 尤玮:“可他心里很清楚,他拉不动我,我和他只是能活一个。” 娄小轩:“其实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你只是拿出一份财务报表,就轻易撼动了张立民的位子,还是说在高层里还有其它人想他闭嘴,所以合力送他一程?” 尤玮:“显然,他是墙倒众人推,我只是推了第一下。” 娄小轩:“那么,张立民心里也应该清楚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是他,我这时候最希望给我陪葬的,就是我认为最有可能出卖我的人,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我过去的同盟,因为一些利益冲突或者分赃不均,才这样对我。” 尤玮:“所以,这就是接下来的目标,咱们要让张立民把这个念头付诸行动。” 娄小轩想了想,问:“我不懂,这个人和咱们没有冲突,无论是谁目前来看也没有威胁,为什么要这么做?” 尤玮:“你所说的没有冲突,是因为你没有看到,张立民先前做的事绝对不是他个人行为。张立民虽然倒台了,可是接下来呢,那些躲在暗处的毒蛇们会不会陆续现身?与其等到这些人现身了再想对策,还不如现在就引蛇出洞。” *** 聊完正事,娄小轩没有多待几分钟,很快就离开了顶楼套房。 尤玮喝完杯子里的咖啡,转而起身走向起居室。 起居室的门虚掩着,她一推就开,进而一路走进卧室,看到顾丞平躺在床边,闭着眼,双手枕在脑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尤玮坐在床沿,一手搭在他的额头上,问:“发烧了?” 顾丞掀开眼皮,半眯着扫了她一眼:“没有,只是心烦。” 尤玮挑眉问:“烦什么?” 顾丞扯了扯唇角,有点故意的说:“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会心烦气躁,情绪低落,这是一种慢性绝症。” 尤玮:“……” 顾丞见到她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由得轻笑出声,转而问:“你们谈完了?” 尤玮:“嗯。” 顾丞侧过身,一手撑着头,有些慵懒的瞅着她:“接下来又轮到谁倒霉了?” 尤玮:“说倒霉算不上,但我猜可能会通过张立民抓住这个人的一些把柄,至于人选,我猜会是何静生。” 顾丞没接茬儿,依然用那样深沉的目光看着她。 尤玮不明所以,安静了一秒,问:“你在看什么?” 顾丞低声问:“我在想,如果这次我没有回来,耀威改革,你坐在这个四面楚歌的位子上,现在的你会怎么样。” 尤玮垂下眼睛,认真的想了想,说:“我可能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然后,她又抬起眼,说:“在这个地方,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敢相信,这里有这么多同事,但是每个人都像是孤岛,我又找不到可以合作的伙伴,就这样孤军奋战迟早会被人灭掉。” 顾丞慢悠悠笑了,问道:“那叶轮呢?他可是一直想成为你的伙伴。” 尤玮:“你明知道,他是最不可能的人选。他要的筹码不仅是我的能力,我的职位,还要我的感情,唯独感情这东西我给不了,他一时可以说他不在乎,不介意,时间长了他就会抱怨,会不满了,凡是建立在感情上的利益关系都不牢固。” 顾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像有点存心找茬儿:“哦,我和你也是建立在感情上的利益关系,原来不牢固啊。” 尤玮怔了一秒,随即笑了:“你今天是怎么了,这都吃了两回飞醋了,干嘛什么都要往自己身上安?我和你不止有感情啊,还有信任,还有默契,还有臭味相投的处事方式……” 可尤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丞打断了:“什么臭味相投,就没有顺耳一点的用词?” 尤玮又笑了:“好,那就是情投意合,满意了吗?” 顾丞瞅着她半响,眼里缓缓流淌着笑意,看上去暖暖的。 但他再开口时,却叹了一口气:“你这么哄我,接下俩一定是需要我的帮忙了,是吧?” 尤玮笑眯了眼,用手挂着他的俊脸蛋:“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的亲密关系本来就是建立在互相利用之上的,他们这样的人也不会去找那些单纯的不懂人间丑恶为何物的小天使,无私奉献的去照顾人家,付出了就一定要回报,而且会有事没事切磋一下人品。 所以话说到这里,顾丞基本就有数了。 顾丞问的很直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知道的,但凡是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听听,末了还撂下一句甜言蜜语。 尤玮听了很顺耳,就知道能要到,还不忘给他一点甜头,也跟着侧身躺下去,眼神妩媚的瞅着他。 “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这个小团体,不仅威胁我,还威胁了酒店的利益,这三个人胃口太大了,想吃的也多,贪心不足蛇吞象,我看就算整个耀威都送给他们,都不够他们分的。这种蛀虫,不能留。” 顾丞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他的神情额外认真:“他们不是蛀虫,而是虱子,如果没有从跟上消灭掉,很容易就会惹上身。你确定要动他们?” 尤玮叹了口气,抬手去玩他袖子上的袖扣,同时说:“我这几天接受调查,有点无所事事,但是也帮我整理好思路。我甚至有过那么一瞬间感到害怕,我怕失去现在的位子,失去这些年努力得来的一些。这些东西转眼即逝,得到它的过程很漫长,失去却很容易。但是后来我突然想到,连我这样的职位都这么担惊受怕,那么那些站在云端玩心跳的人,一旦一脚踩空岂不是会跌的粉身碎骨?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他们一定比我更害怕。但有一件事我比他们占优势,那就是他们针对我,想驯服我,让我成为他们忠心的狗,可他们忘记了,我本来就是个没有什么筹码的小角色,我能输掉的东西太少了,和他们相比我几乎是一无所有,我就是个光脚的又怎么会怕穿鞋的呢,只有像他们那样的人才会担心失去,才会输不起。” “顾丞,直到这几天我才想明白,我必须反击,我不能再坐以待毙,等着人家出招我再见招拆招,我已经受够了。” 第85章 chapter 85 尤玮和顾丞表定了决心, 就等于给了他两种选择,一种就是帮她, 一种就是袖手旁观,但她知道顾丞做不到袖手旁观,所以他一定会帮她。 事实上,顾丞自己也希望能制造出一个机会, 去撼动挡在前面的三座大山,无论是哪一座先被撬动。 两人既然达成了共识,尤玮很快就回到行政部去处理公务, 她的办公室被陈翀带人翻过,有些乱, 现在虽然电脑回来了,但是很多杂物还需要收拾。 尤玮花了一点时间将常用的东西各归原位, 这时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是陈笑和几个小组长。 尤玮请大家进来, 所有人站成一排,就像以前那样汇报了一遍这几天的工作, 陈笑更把这些东西记录在案,将文件夹交给尤玮。 尤玮笑着说:“非常好, 这几天我不在, 你们不仅没有掉链子,还比以前表现的更出色, 看来你们几个就是缺练, 以后应该多激励一下, 没准还能激发出更大的潜能。” 陈笑一听这话,连忙讨饶:“学姐啊,我们可不是缺练,分明是心里有口气咽不下去,非得做的漂亮点让那些在背后说我们的人看看,我们行政部是不会这么垮掉的。” 尤玮笑笑,没说话。 几个小组长见到尤玮和颜悦色的样子,便开始一个个打起小报告,但是总归来说都是在说企划部、人事部和其他部门的口舌。 至于那些部门是怎么说行政部的,基本上和论坛上的大同小异,无外乎就是指责尤玮不是靠个人实力爬上来的,而是靠裙带关系,以前是靠娄副总,现在是靠顾总,她和叶总还有不清不楚的暧昧情愫在,女人啊只要长得漂亮,再稍微有一点点能力就够用了,这就是一个看脸的世界,能力不足颜值来凑。 总归就是,在这些人口中,尤玮过去的努力全都归零。 尤玮听了,只觉得好笑,还反过来安慰几人:“说这些话的人一直不喜欢我,无论我能力高或者不高,他们都有的说,你们也不用去和他们争辩,就算你们争辩赢了,他们也不会认。对于这些永远戴有色眼镜看我的人,活得越漂亮越给他们添堵,如果能力强,他们会说这个人只有工作没有生活,就是个工作机器,太可悲,如果颜值高,他们会说这个人就是靠脸吃饭,没有真才实学,太贱了。如果这些人说什么,我都要计较的话,那么我就等于活在别人的评价里,如果这才是人生的意义就太可怕了。” …… 尤玮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和团队做好内部沟通,鼓舞士气,等几个小组长出去,陈笑单独留下来。 陈笑把门关上,回过身来才说:“学姐,你真不在意啊?这要是以前,你一定会怼回去的,我可还记得那时候陈经理是怎么被你说的哑口无言,气得跳脚的。” 尤玮边看资料边回道:“我为我那时候的格局感到汗颜,也觉得不应该把他气成那样,不过我不会道歉,因为当时的我那么做没有错。现在不那样做,也不代表我不在意,而是‘在意他人的闲言碎语’在我心里这件事已经不再重要了。” 话落,尤玮抬起眼,又道:“这段时间,咱们部门的日子恐怕还是不会太好过,我处在风口浪尖,你们也会被迁怒,那些人会说我是靠美色上位,你们这些人跟我学不了好,无论你们做对了还是做错了,都不会有好话。告诉大家,切记,这时候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平和,越要淡定,让他们去说,自己不要乱,不要浮躁,这个时候谁最躁动,谁蹦的最欢,谁就死的最快。” 秋后的蚂蚱蹦的欢,这道理人人都知道,却未必人人都能做到。 发了点财,就会引发报复性消费,得了点小势,就会报复性的仗势欺人,很多人都是如此。 陈笑一听这话,问:“学姐,你的意思是,咱们就按兵不动,盯住那些蹦的欢的人,看他们怎么玩蛋?还是顺手送他们一程啊?” 尤玮笑了:“你还真是日进千里啊,越来越聪明了。” 一听到尤玮的肯定,陈笑就像打了鸡血:“学姐,你说怎么办吧,我心里这口气不出真的痛快不了!” 尤玮:“第一步,你先帮我把消息放出去。既然那些人每一次都在用舆论的力量来对付我,那么也应该让他们尝尝个中滋味了。” 陈笑忙问:“什么消息?” 尤玮:“张立民的财务作假。” …… 陈笑很快就着手开始办,而且办得很隐秘,消息不胫而走,谁也想不到是从行政部这里流出去的,都以为是总部那边的人走了口风。 消息里说,张立民的财务报表里有将近一半的水分,所谓的购买智能设备和建设新的智能酒店根本就没有报表上写的款项那么大,多出来的那一半钱是为了满足一些利益既得者的胃口。 这些狮子老虎啊平时被喂得太饱了,他们真是巴不得一口吃个撑。 至于这财务报表到底有没有一半的水分呢,这件事根本不得而知,即便把这份报表公布在论坛上,让大家来讨论分析,就真能得出确切比例么?这些设备值多少钱,建造一间智能酒店需要多少钱,这些大家都不清楚,又如何分析? 尤玮要的也不是这件事的真实性和准确性,她要的是个公道,是个说法,是让所有人都参与讨论,都来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件事很快就上升到另一个高度——高层贪污和亏空,这些油水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集团里每一个员工身上吗,每个人刮走一层血汗,看似不多,可是这么多人加在一起就是巨额了。 当小众群体的既得利益来自大众群体时,就会激起民愤和仇富心理,会激化内部矛盾,人人都会想,凭什么我这么辛苦,却让这些人获利,我自己都吃不饱还被迫当慈善家,说是改革,其实就是变相的从我们身上缩减预算,变戏法一样的变到这些坏蛋的钱包里。 而这样的说法,也很快就被代入到酒店各个环节里。 有人说,难怪现在员工餐水平越来越下滑,晚上有的炒菜是中午的剩菜堆到一起,又重新翻炒拿出来卖的,请问省下这顿新鲜蔬菜的钱是不是进了张立民的口袋? 有人说,张立民一个人哪有这么大胃口啊,他肯定要买通这条线上的人,每个人都分到好处,大家才能统一口径,闷声发大财,大家快看看,平时都谁和张立民是一党的?难怪古代的皇帝都反对结党啊,结党必然营私。 有人说,听说这次是张立民跟尤经理开了条件,尤经理没答应,这才被调查,最后尤经理反咬了张立民一口,在所有高层和股东的面前告了这孙子一状,这才迫使高层们不得不调查张立民。尤经理这么做真的很让人解恨啊,但是也挺危险的,换做是我估计也做不到不动心,没准就被收买了,这样贸贸然去告状一个闹不好滚蛋的就是自己啊! 有人说,瞧你们把尤玮那个女人说的那么高尚,这世界上有人不喜欢钱吗,这就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世界,也许不是她没答应条件,而是觉得张立民分给她的太少了呢,这才怀恨在心。总之一句话,这个女人不简单! 还有人说,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管,我就想知道张立民一旦完蛋了,他那份钱会被哪几个人分走,请问这几位高层你们是不是会员制,现在空出来一个位子能不能让我入会啊,我保证做牛做马,鞍前马后! 一时间众说纷纭,但无论大家讨论的多么热切,角度多么的不统一,有一件事是绝对一致的,那就是希望张立民赶紧下台。 就好像为什么贪官污吏被纪检委抓获时,老百姓是最高兴的。 两个字,解恨。 尤玮看到这些消息,就知道自己的第一步已经走稳了,呵呵,说道玩舆论,她身为历届的受害者和当事人,个中滋味和经验之谈绝对比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体会更深,正是因为她挨过打,才知道怎么用同样的方式去戳敌人的软肋,打蛇要打七寸,打歪了就等于白打。 *** 另一边,陈翀也很快联系上尤玮,他那边的资料和证据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 两人约定了一个时间见面,避开了所有人,尤玮甚至没有打车,而是顾丞亲自开车带她过去赴约。 陈翀这回一口气面对顾丞和尤玮一对狼和狈,心里那叫一个颤悠啊,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是手无缚鸡的小白兔,要是一个没伺候好就会被大卸八块。 尤玮根本无暇理会陈翀那些小九九,拿起资料认真仔细的看,并试图从中找到张立民最薄弱的部位。 顾丞只扫了一眼,便主攻陈翀,他先问道:“以你对张立民的了解,他平时有什么嗜好。” 男人的嗜好么,无外乎就是那四个字,酒色财气,前三个好理解,第四个字说的是习气,很多人如果只是单纯的喜欢前三者,那倒还不是问题,可是一旦牵扯到第四个字,变成了积习陋习,那就很容易阴沟里翻船了。 陈翀想了想说:“张总这个人不好色,他不像方副总家里有一个,外面还养一个,他这人也不能多喝酒,酒量不好,倒是挺贪财的……” 顾丞将陈翀打断:“贪财这一点就不用解释了,现在他有财也贪不了,那些钱要不就是放在银行里要不就是买套房子放现金,这两者只要下一步找有关部门进行查抄,他一分都留不住。这时候就算给他一笔巨款,他也无福消受,这一点他自己很清楚。我想知道的是,他有没有什么嗜好是即便到了这一刻,他也会再上一次套的。” 陈翀经过引导,很快就想到一件事:“对了,张总好像挺喜欢收藏的,尤其是那种名贵的玉石。不过这些玩意儿我不懂,我就是有时候会帮张总去一个人那里取货,要避开其他人的耳目,找个时间和地点亲自拿给张总。” 听到这话,尤玮也不禁抬起眼皮。 顾丞这时问:“名贵玉石?你亲眼见过么?” 陈翀:“我就见过一次,还是我因为好奇,偷偷把那个盒子打开了,后来我也不知道张总是怎么发现我打开过的,我明明都把上面的带子系的和原来一样,但他还是发现了。为了这事,他臭骂了我一顿,连着两个项目都没让我碰。” 尤玮在心里计较着,玉石,玉石,她虽然不懂,可是一块名贵玉石的好赖她还是能看出来的,如果已经达到天价级别,那即便是不懂的人也能感受到它的不明觉厉。 顾丞努努嘴,又问陈翀:“你拍照了么?” 陈翀一怔,说:“拍了。” 陈翀立刻在手机里把图片翻出来,递给顾丞。 顾丞接过来,又把图片放大了看细节。 这照片是自然光拍摄,没有修图,即便是细节也基本上达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通透至极。 尤玮也看了过来,问:“你会估价么?” 顾丞皱着眉头思忖片刻,说:“保守估计应该已经到了八位数。” 八位数,千万? 尤玮怔住了。 陈翀也不禁咋舌:“这么多?!” 顾丞抬起眼皮,淡淡道:“这只是估计,就算它值这么多钱,要变出这么多现金也不是容易事,首先要找到懂行的买家,而且这个人要愿意接手,决不能交给拍卖行,那等于把自己泄露出去,而且拍卖行里鱼龙混杂,张立民绝不会走这条路。但是换个角度说,哪怕他没有将它折现到原有的入手价格,也许他为了更快的出手只将它卖了一半的价格,那么愿意接手的买家就会多一些,他也更容易拿到现金。无论是他准备跑路,还是要转移财产,带着一包名贵玉石逃逸,绝对比带着银行卡和现金来得方便。” 听到这里,尤玮问陈翀:“这样的礼物,你帮转交过几次?” 陈翀想了想说:“我估计有十几次了,而且我每次都记在app上了,我现在查查看。” 陈翀花了一点时间翻找app上的记录,有十五次之多。 尤玮:“十五次……我现在假设他并不是每一次都是这种天价玉石,可能大部分都是百万的,即便这样加起来也要几千万,呵,要是张立民真敢带着这包东西跑路,那他的逃难生活也能过得非常舒坦了。” 顾丞听了,扯了扯唇角,笑了。 尤玮问:“你在笑什么?” 顾丞挑了下眉,说道“你说,如果现在有人拿着一块这样级别的玉石送给他,跟他交换手上的消息,他会不会换呢?” 尤玮沉吟片刻:“可是现在去哪里找这样一块玉石?” 顾丞又道:“哦,那么还有第二条路。” 尤玮:“什么?” 顾丞:“拿走他的心头好,让他急得跳脚。” 的确,只要拿走那包东西,就等于在张立民最危难的时候给他迎头一击,断了他最后的出路。 那张立民就算再老奸巨猾,也不可能做到淡定了。 可是,该怎么拿到呢? 尤玮问陈翀:“张立民收了这么多好东西,你知不知道它最有可能把它们藏在哪里?银行保险柜,自己家里,还是办公室?” 陈翀说:“应该不会是银行和办公室。我每次给张总送完东西,他都让我亲自开车送他回家,中途不停留,哪儿都不去。” 那么,藏在家里的可能性的确是最大的。 *** 陈翀将资料留给尤玮,又提供了一些张立民的小习惯,很快就离开了。 顾丞和尤玮又多待了一会儿。 尤玮说:“如果是藏在他家里,那就难办了,总不能擅闯民宅进去偷吧?” 顾丞接道:“自然不能直接进去,只能想办法让他以为那些东西被人拿走了,或是再逼他一步,让他不得不逃逸,那么他一定会回一趟家,把东西拿到手。” 只是,具体该怎么做呢? 还需要想一个最为妥善的办法。 尤玮和顾丞谈完正事,转而就接到了娄小轩的电话,说崔圳的父亲已经出院了,刚到家里,还问起尤玮怎么没来。 尤玮一看时间还早,就想着干脆今天过去看看。 顾丞又一次充当了司机。 两人在去的路上还在商量张立民的事。 直到来到崔家楼下,尤玮下车时,见顾丞直接把车子熄火儿了,跟着爷走下来。 尤玮一怔:“你也去?” 顾丞说:“嗯,就作为你男朋友的身份,去拜会一下这位一直照顾你的长辈。” 尤玮斜了他一眼:“你还挺会卖乖的。” 顾丞淡淡笑了。 …… 两人一路上楼,敲了敲门,很快门就开了。 正是娄小轩。 娄小轩见到尤玮并不诧异,见到顾丞却是一怔:“顾丞哥,你怎么也来了?” 顾丞笑道:“刚好今天不忙,就一起过来问候一下。” 娄小轩笑着请两人进门。 屋里还有些乱,到处都堆放着生活用品,因为最近一直在酒店医院两头忙,崔圳和娄小轩也顾不上收拾。 崔父今天出院,崔圳也只是在前一天晚上把地擦干净了,把家具的浮土擦掉了,今天又从医院带回来好多崔父的日用品和药。 崔圳正在客厅给崔父数药片,见到两人也是一愣。 但崔圳反应很快,立刻笑着起身欢迎。 几人闲聊了几句,就听到崔父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是小玮来了吗?” 崔圳这才说:“是的爸爸。” …… 尤玮和顾丞很快进了卧室看望崔父,聊了几分钟,顾丞先出来了。 娄小轩端了两杯热水从厨房出来,见到顾丞还问:“尤玮还在里面?” 顾丞笑着接过水杯,看了一眼仍在看用药说明书的崔圳,说道:“哦,崔老先生有些话想和尤玮说,我不方便留下,就先出来了。” 崔圳的手一顿,余光看了过来。 顾丞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娄小轩说:“那顾丞哥,你先坐下来等等吧,待会儿爸爸吃药的时候,我再去敲门。” 顾丞:“好。” 顾丞边说边准备坐下,然而屁股刚刚落座,目光就扫到客厅一角的一个摆件,大约十几公分的宽度。 顾丞定睛看了两眼,又喝了口水,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转而站起身走到跟前,仔细端详起来。 娄小轩也跟了过来,说:“这是阿圳前两天托朋友找的,说是意头特别好,老人喜欢,还开了光,可以保佑家宅平安,老人身体健康。” 顾丞不动声色的说:“嗯,看着是不错。这是用一整根紫檀木雕成的底托,上面镶嵌了几块玉石成色也不错。应该很贵吧?” 这时,坐在茶几前的崔圳开口了:“还好,是仿造的,就是买个样子,主要是特别托人去找一位老师父开了光,这才是最难得的。” 娄小轩说:“是啊,太贵的我们也买不起,就算买回来了,要是爸爸知道价格,肯定又要心疼了。” 顾丞笑笑,没再接茬儿,但心里已经有了数。 第86章 chapter 86 尤玮很快走出卧室, 她和顾丞没有多待,只坐了几分钟就起身告辞。 直到两人回到车上, 顾丞开着车,唇角微微勾着,好像有什么事值得高兴。 尤玮见状,便问:“你在笑什么?” 顾丞说:“我笑, 幸好我陪你去了一趟崔家,要不然我还发现不了。” 隔了一秒,顾丞飞快地看了尤玮一眼, 又道:“光靠你是没用的,那么大一件东西摆在那里, 你连瞧都没瞧过一眼。” 尤玮一怔:“你在崔家看到了什么?不要卖关子。” 顾丞只好说:“酒柜上摆了一个摆件,底座是整块小叶紫檀雕刻的, 光是那块木头,那雕工, 就值六位数,上面还有玉石镶嵌, 虽然个头都不大,但成色不错, 在摆件里算是上品了。这一整套算下来应该不到七位数, 但是七、八十万应该有了。” 尤玮愣了:“七、八十万?崔圳一年的工资都没有这么多,何况他也不玩这些收藏, 他甚至很少买名牌, 吃穿都很节省的。” 顾丞笑了:“玩收藏的人都会藏富, 那些把珠宝首饰挂在身上招摇过市的,反而是不懂行的。” 尤玮皱着眉,心里开始发凉:“你确定那是真品?” 顾丞:“起码九成确定。还有,崔圳特别说了一句,那是赝品,难得的地方在于它开过光,放在家里老人喜欢,保佑家宅平安,意头很好。你说,什么样的群体才会请这样开过光的宝贝回来呢,求什么呢?” 尤玮说:“我接触的大客户里也有一些相信风水命理的,通常请这些要不就是为了求健康,要不就是为了求财。” 顾丞:“也许,崔圳两样都想求。” 尤玮喃喃道:“我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顾丞不禁问道:“你是不相信崔圳会干出出格的事,还是不相信他贪财?” 尤玮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在这之前,我也发现崔圳有些地方怪怪的,但我没往深了想,我猜他最多就是为了工作而不得不做出一些迫不得已的选择,坐在中级管理层的位子上就是夹心饼干,他要权衡上下肯定会有为难之处,这都是人之常情。可是他一向本分老实,如果说是他主动去谋财,我有点不信。” 顾丞听了,不由得低笑出声。 尤玮问:“你又笑什么?” 顾丞说:“‘当局者迷’,这四个字在你身上真是淋漓尽致。” 尤玮白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顾丞:“你刚才形容崔圳‘本分老实’,我实话实说,真正的老实人是不可能做到人事部主管的,而一个本分人也不会娶娄小轩,更不会和你这样的女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整日和你和娄小轩这样的人来往,他就算是一株白莲花,也应该被污泥染黑了。” 尤玮又白了顾丞一眼,但她没反驳。 只因顾丞说的都在点子上。 …… 尤玮坐在副驾驶座上,开始沉思。 她回顾着过去这些年的种种,又想了想自小长大和崔圳相识的点滴,那些片段一下子涌入脑海中,走马灯一样的旋转着。 而以前那些令她感到温馨和温暖的片段,也在这一刻有了全新的另一种解读,那里面全是阴谋论,裹挟着让她不敢置信的内在,她越想越心凉,越想越觉得仿佛这样的版本才是正确的。 也许,这就是一场罗生门,而她一直戴着美化崔圳的眼镜,她的内心一直认定他的人设就是那个本分老实的好男人,所以无论崔圳做什么事,她都会强行往那个角度上去解释。 但现在,尤玮的直觉却将她拽入一个大冰窟,她一下子就冷醒了。 尤玮半晌没说话。 顾丞这时又一次开口:“刚才我还注意到,沙发旁边地上有一个纸袋子,里面放了两瓶酒,像是刚拿回来的。” 尤玮说:“嗯,崔叔叔一直喜欢喝两口,不过他现在刚做完手术,是不能喝了。” 顾丞问:“那他喜欢喝的是红酒?” 尤玮一怔:“不,是白酒,红酒是崔圳喜欢的。” 隔了一秒,尤玮又问:“那两瓶是红酒?” 顾丞笑了:“十一年的罗曼尼康帝。” 尤玮又是一惊,这瓶酒他们都不陌生,顾丞经常和那些大鳄打交道,肯定是对杯中之物有些研究的,不仅是杯中之物,还有古董收藏,高档家具,车子,房地产,他都有涉猎,为的就是和那些人产生共同语言。 至于尤玮,她虽然涉猎不多,可是红酒这种东西她是懂行的,她的大客户基本上都好这口,会品,也会买。 十一年的罗曼尼康帝,一万多欧元一瓶,崔圳在沙发边的袋子里竟然放了两瓶? 顾丞最后评价道:“看来你这个竹马,日子过得倒是很享受,这个年纪该吃的该玩的都试过了,也不算白活。” 尤玮不说话了。 *** 直到两人回到酒店,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顾丞回到顶楼套房,第一时间吩咐苏一淳,找人想办法去拿到张立民住宅外面的监控录像。 苏一淳很快就去办了。 尤玮则回到办公室里发呆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翻开手机,一手随意刷着通讯录,脑海中飞快地旋转着酒店和集团的人物关系图。 比如,崔圳是怎么升职的? 她当初以为那是因为崔圳的工作认真努力,他是人事部处理公事最严谨的一个,而且还成功从猎头手里拉到几个不错的管理人才。 但是现在想想,或许人事部的升迁或许是高层的某些人授意的。 尤玮将手机放下,很快打开电脑,从里面找出那几个崔圳亲自挖角过来的人才,有两个去了财务部,有一个留在企划部,还有一个因为表现出色,被调去集团总部,而且就在陈翀手下做事。 尤玮看到这里,怔住了。 她很快拨了个电话给陈翀。 陈翀刚接起来,就听到尤玮问:“你手下是不是有个人叫刘欣荣的。” 陈翀说:“对,怎么了?” 尤玮:“他的底干净么?” 陈翀安静了两秒,才小声说:“反正都是张总这边的人。” 哦,那就是不干净了。 尤玮又问:“这个刘欣荣平时都和谁来往?” 陈翀:“这我没注意,我们私下没什么交流,最多是公事上的默契,不过他倒是经常托人从国外买礼物回来,我猜是送给某些管理层,但我不知道是谁。” 礼物? 尤玮:“什么礼物。” 陈翀:“好像就是一些红酒之类的。哦,就前几天,他还拿回来两瓶,转眼就没了,我猜是已经送出去了。” 红酒,还是两瓶,就这几天的事。 尤玮闭上眼,抬起食指关节在额头上敲了敲。 事已至此,她真的无法再说服自己,刘欣荣这边送出两瓶红酒,崔圳那边就收到两瓶,这两件事纯属巧合,绝无联系。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准的吓死人。 尤玮睁开眼,说:“那你有没有办法,可以巧妙一点暗示刘欣荣,让他以为张立民这次倒台,他也会跟着倒大霉,而且一个闹不好还会吃官司?” 陈翀安静了两秒,说:“那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试试看。” 尤玮:“好,我等你消息。” *** 这通电话过后没多久,到了晚上,尤玮就接到陈翀的信息,说事情已经办妥。 尤玮心里定了,拿起手机就给娄小轩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尤玮说:“我找你有事,方便么?” 娄小轩:“方便,怎么了?” 尤玮听到了手机里面传来电视剧的声音,压低声音问:“你在哪儿?” 娄小轩说:“我在阿圳和爸爸这里,阿圳在厨房。” 尤玮:“那好,我过一会儿再打给你。” …… 娄小轩一怔,还没问为什么,电话就挂断了。 这时,崔圳也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 崔圳随口问道:“谁的电话?” 娄小轩说:“尤玮的,很奇怪,她说找我有事,但是又说待会儿再打给我。” 崔圳一怔,看了娄小轩一眼,没接茬儿。 娄小轩坐在沙发上犯嘀咕:“你说,今天爸爸在房间里是不是和尤玮说了什么,怎么我总觉得尤玮怪怪的?” 崔圳笑了:“能说什么,你想多了。” 娄小轩“哦”了一声,拿起水果吃了一口,崔圳这时也坐了下来。 娄小轩将水果咀嚼的很响,拿起抱枕继续看电视,等崔圳坐直了,她的余光才漫悠悠的瞟了过去,正好见到崔圳垂着眼睛,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娄小轩又收回目光,好像有点明白尤玮为什么要过几分钟再打过来了。 …… 尤玮安静的坐在办公室里,玩了一会儿手机上的游戏,又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过了十分钟,她把游戏关掉,准备再给娄小轩打个电话。 这时,顾丞的信息蹦了出来。 他发给她一段视频。 尤玮点开一看,是一栋豪宅门口的监控录像,角度应该是从马路上拍过去的。 监控录像显示的时间很晚,大约晚上十点多。 豪宅的大门开了,有一个年轻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把他送到门口,年轻男人手里还拿着一个中式包装盒,两人聊了两句话,年轻男人就转身离开。 那一瞬间,尤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中年男人正是张立民,而年轻一点的不是崔圳又是谁? 至于那个中式礼盒,尤玮也不难猜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多半就是今天顾丞在酒柜上发现的那个摆件。 崔圳口口声声说是托朋友去开光过的,原来这个朋友是张立民? 呵,说是“开光”是假,分明就是张立民送给崔圳的。 那么,张立民为什么要送礼物给崔圳呢?按理说,以张立民的职位根本犯不着要巴结一个下属啊。 这里面只有一种解释——崔圳在榜张立民办事,那是谢礼。 想到这里,尤玮安静的闭上眼,她的心情坏透了。 可是就算心里再冷,再觉得恐怖,她也没有慌乱,反而出乎意料的冷静,脑海中原本有些乱的思路也一下子自动理清了,她还找到了那根线头,将它抽了出来。 …… 尤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拿起手机时,心里已经稳了下来,她又把电话打给了娄小轩。 娄小轩飞快的接起,那头传来了电视的声音。 紧接着,娄小轩就说:“尤玮,你等一下,阿圳在看电视,我去厨房接。” 娄小轩边说边起身,尤玮听到电视的声音越来越远。 等到娄小轩走进厨房,又一次开口,她的语气像是变了个人:“说吧,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和阿圳有关。” 尤玮就五个字:“你也猜到了。” 娄小轩也吸了口气,好像正在让自己接受现实,然后说:“其实我没猜到真相,但我相信已经距离不远了。你刚才故意说要等几分钟再打过来,是因为你知道阿圳会问,也知道我会说,知道这样一来一往阿圳一定会起疑,对么?” 尤玮:“对。” 娄小轩闭了闭眼,靠着厨房的案台,一手扶着额头,又道:“如果没有做过什么事,是不需要起疑的,这就是正常的电话来往。只是我怎么都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阿圳会怀疑我,他一直都不是个多疑的人呐。” 尤玮的声音也很低:“或许,是咱们一直在用美化的眼光看待他,或许他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娄小轩只觉得心里拔凉:“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尤玮:“对,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需要进一步确认,而这一步非常关键,我需要你跟我配合演一场戏,你就当做是试验一下崔圳好了,如果实验结果证明是我想错了,那么你也可以松一口气。” 娄小轩:“如果实验结果证明你是对的呢?” 尤玮:“那么,你就要从现在开始考虑,以后和这个男人怎么继续过,是否要换一种方式相处。当然,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有的人宁愿糊涂也不愿戳破真相,有的人却希望凡事都要求个明白。如果你希望糊涂一点,那么关于他的所有事,你以后都不要再问,也不要去试探他,你就当做今天没接过我的电话,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这全都在你。” 尤玮话落便安静了。 她给了娄小轩一点时间考虑。 直到娄小轩又吸了一口气,说:“我决定了,我要求个明白,你说吧,怎么配合?” 第87章 chapter 87 尽管娄小轩答应的很痛快, 她说,她要求个明白。 可是尤玮同为女人, 而且还是同样喜欢过崔圳的女人,内心是和娄小轩一样的,心底一直留了一个柔软的地方给这个好人,无论过去四年她们如何虚与委蛇, 如何勾心斗角,却始终紧守着一点共识,那就是不要伤害崔圳。 所以,她们的很多手段, 都用在暗处, 有时候让崔圳发现了, 还会觉得愧疚,试图掩饰。 这样的心理, 尤玮又怎么会不懂呢? 娄小轩答应的太快了,这样是很容易反悔的。 尤玮轻叹一口气, 说:“小轩, 其实我真的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对你说这番话,我会和你站在一条线上, 一起去针对崔圳。这个世界真的很荒唐。这么荒唐的世界,你绝对有权利避开它, 只要你选择装傻, 我相信崔圳也会永远收好对你的底线。可是一旦你迈出这一步, 就不能再挽回了,以你的性格,一旦拆穿了真相,你们的关系还回的去么?” 娄小轩听到这里,有些诧异:“你给我打这通电话,不是希望我配合么,为什么你还反过来劝我收手?” 尤玮:“我不是劝你收手,我是劝你三思而后行,我的确需要你配合,可站在我个人立场,我也不希望你事后反悔,这会影响我的计划,我宁可你把你的犹豫直接告诉我,那么我也可以适时调整我的方案。” 娄小轩安静了几秒,又吸了一口气。 尤玮说的对,她心里的确有点不确定,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后悔,毕竟那是她自己亲自选定的男人,是她认为自小长大遇到的最好的男人,她把自己的幸福托付给他,她当初为了得到他和尤玮耍尽了心机,更违背了自己父亲的反对,还因此没了一个孩子,她走到今天这步真的牺牲太多了…… 然而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的人设不是这样的。 她如何能不心慌? 这真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惊悚片。 想到这里,娄小轩低声问:“尤玮,你说当初我爸那么反对我和阿圳在一起,会不会他一早就看出端倪了?” 尤玮一怔,说:“娄副总从没有和我暗示过这些,不过我想以他过来人的眼光,或多或少是不认为你们在一起能幸福,才会阻止的。” 娄小轩又道:“你刚才说得对,我的确有些犹豫,我现在脑子很乱,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定要把这件事一查到底,难道打倒张立民还不够么?” 尤玮安静片刻,然后自嘲的笑了:“对我来说,不够。正是因为这里面牵扯的是崔圳,我才不能罢手,今天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我都可以放他一马。” 娄小轩怔住了:“为什么,你们是青梅竹马。” 尤玮说:“这个道理,就好像我很爱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在我爱上他的同时,也掌握了伤害我的权利,也许他随口一句话,随便和一个女人上了床,都会让我受伤,正是因为在乎,才会抬高底线。崔圳也是如此,我们一起长大,他看着我经历了这么多坎坷,那些事情里有没有他在插手呢,还是说他揣着明白,眼睁睁看着我摔倒都不扶我一把?来到耀威之后,我选择站队娄副总,崔圳却选择张立民这条线,小轩,连你听命方副总四年,你都没有发现原来崔圳和方副总是盟友,难道你就不想弄个明白么,到底在这四年里,崔圳站在暗处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才一定要查到底。” 尤玮留下这番话,转而就告诉娄小轩,她可以考虑一个晚上,明天再给她答复。 娄小轩没应,直到手机挂断,她又靠在厨房的案台边发了会儿呆。 …… 片刻后,娄小轩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崔圳就出现在门口。 崔圳微笑着看着她,问:“讲电话这么久,怎么讲完了也不出来,你最喜欢的节目开始了。” 娄小轩“哦”了一声,还有些怔怔出神,她跟着崔圳离开厨房,回到客厅坐下。 节目播放着,里面的嘉宾和主持人肆无忌惮的大笑着,但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而且还直勾勾的盯着电视,好像灵魂出窍了。 崔圳看了娄小轩几眼,拿起遥控器将声量播小,问道:“你怎么了,有心事?” 娄小轩醒过神:“没有。” 崔圳的那双眼睛却好像一眼能把人看穿:“为什么你接了尤玮的电话,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娄小轩下意识闪避着,还拨了一下头发说:“没什么,就是部门的事,明天又要处理好多公事,我有点心烦。” 崔圳定定的看了她一秒,问:“只是这样?” 娄小轩:“嗯。” 崔圳笑了:“那就好。看电视吧。” 娄小轩:“嗯。” 崔圳揽住娄小轩的肩膀,又拿起水果递给她。 娄小轩吃了,却没有像是以前那样将头靠到他的肩上,她的身体也有些紧绷。 节目就这样缓慢地播放着。 过了一会儿,娄小轩忽然道:“阿圳。” 崔圳:“嗯?” 娄小轩:“你说,这些节目里的人,是按照脚本和剧本设定这样演出来的,还是他们本性就是如此?” 崔圳说:“我想大概都有脚本人设吧,设定预先写好,有些东西是要提前告诉演员的,让他们心里有数,到了真人秀的时候再根据情况发挥。” 娄小轩:“有人说,只要有镜头对着演员,所谓的真人秀就就失去了‘真’的意义,而在于‘秀’。镜头对着他们,他们就不可能真的做自己,还是会在意,还是要演。其实生活中也是一样,被人关注着,就会下意识去演。” 崔圳笑了:“所以这样的节目,看看逗乐就好了,不要认真。” 娄小轩却轻声问:“看节目不认真,那么生活里遇到这样的人呢,该怎么办?” 这话声音不大,崔圳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娄小轩笑笑:“没什么。” *** 这天晚上,娄小轩果然没有睡好,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到了凌晨的时候,崔圳被她翻身的动静吵醒了,还下床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让娄小轩喝了。 娄小轩后半夜睡得还可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杯牛奶发挥功效了。 直到清晨的时候,天蒙蒙亮了,娄小轩昏沉中感觉到身边突然有人动了几下,接着那边床褥一轻,好像是崔圳起床了。 这要是换做以前,娄小轩一定转头接着睡,可是今天不同往常,她一下子就想到尤玮和她说的那些话,一下子就醒过来。 娄小轩等了一会儿,才从床上坐起来,没有穿拖鞋,而是光着脚来到走廊。 客厅里,崔圳正在讲电话,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冷,很淡。 娄小轩被靠着墙,安静的听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都发凉。 然后,她又无声的走回卧室,重新钻进被窝。 被窝里还有余温,可她却觉得冷。 娄小轩睁着眼,看着从窗帘缝透进来的微光,直到崔圳走回来,娄小轩安静的闭上眼。 崔圳上床了,躺下了,娄小轩转了个身,靠向崔圳。 崔圳下意识搂住她,问:“我吵醒你了?” 娄小轩揉着眼睛,小声问:“你这么早就起了?” 崔圳说:“没有,我刚去了一趟洗手间,再陪你睡会儿。” 娄小轩:“好。” 她将头埋进枕头里,忽然觉得更冷了。 *** 娄小轩并不知道,就在前一天晚上,尤玮挂上电话之后并没有回去休息,还和陈翀通了一次电话。 陈翀告诉尤玮,现在张立民知道他手下的人刘欣荣已经暴露了,变得更加焦虑,这几天因为要介绍内部调查,所以张立民基本没回过家,到现在还在办公室里,刚才才把陈翀叫过去发了一通牢骚,还让陈翀尽快消灭证据。 张立民自然不知道,陈翀已经将部分证据交给尤玮。 从这通电话里,尤玮不难听出来,陈翀已经充分表现出对张立民的不耐烦,言辞中还带出这样的话:“哎尤经理啊,你说说,我也是父母生的,我也是人,怎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把我当人看呢,他都这样了,还对我大呼小叫的,还指责我,让我赶紧帮他善后,做得稍有不到位就一通数落,拿我当他孙子了。” 尤玮听到这里,微微笑了,反过来安慰了陈翀几句,转而说:“那么到现在,你还坚定地要帮他么?” 陈翀负气道:“帮个屁啊,我才懒得管他死活!” 尤玮:“哦,那么说,就算让他知道你有份捅他一刀,看着他吃瘪的样子,你也不会害怕了?” 陈翀一怔,转而问:“你想做什么?” 尤玮:“我想做的事,还需要你的配合。” 陈翀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帮尤玮实行计划,这里面有一部分是出于自保,但是更多的是出于泄愤,是长期遭到压迫之后的反弹和报复心理。 陈翀这样骨子里胆小的人,一旦真的下定决心去造反,那么多年来累积而成的力量是非常惊人的。 尤玮恰恰是看中这一点,这也是她必须要用陈翀再逼迫张立民走最后一步的原因,换一个人绝对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只有张立民心中认为最忠心最胆小的那只狗突然反咬他一口,给他造成的威慑力才最大。 尤玮和陈翀说好时间,趁着晚上集团那边大部分人都下了班,她便叫了辆车赶了过去。 陈翀已经先一步告诉张立民,他这个时间有访客。 张立民最初听到是尤玮,不愿见,还让陈翀赶紧轰走这个女人,还反过来质问陈翀,为什么要放她进来等等。 张立民正在屋里大吼大叫着,这时门口就响起“叩叩”几声。 接着,虚掩的门就从外面推开了。 尤玮微笑着立在门口。 …… 张立民愣住了,然后他指着尤玮,问陈翀:“人都领到门口了?你是怎么办事的,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陈翀低着头,还在强行忍受着。 尤玮见状,便走进来关上门,直接坐到沙发那边,笑着对歇斯底里的张立民说:“张总,你这样真的很难看,何必呢?古话说,胜不骄败不馁,赢了要有赢家的气度,输了也要有输家的风度,怎么到了这一刻,张总往日的涵养都不见了呢?是不是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连体面都不要了。” 张立民大吸了几口气,气的不行,然后他一屁股坐回办公椅里,瞪向尤玮的方向。 这时候的张立民,就是一只疯狗。 尤玮接着说:“张总放心,我只是有些话想和你说,我不是来幸灾乐祸的,我也不是来看笑话的,也许你听完我的话,会改变现在的态度。” 张立民冷笑一声:“你不是来看笑话的?难道还是来帮我的不成?你别忘了,就是因为你我才落到这地步。” 尤玮:“没错,我是告了你一状,你落到现在的地步我有责任,但我只是□□。我这只□□是需要提前有□□摆在那里,我才能引起爆炸,请问张总,□□是我摆的么?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把你推到现在的境地,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所谓攻心,这一课尤玮学得非常扎实。 张立民听了这话,大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且她全都说中了,张立民也渐渐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张立民问:“你想说什么?” 尤玮站起身,笑着来到办公桌前,说道:“我不能帮张总翻身,我也不想帮你这个忙,但我可以帮你留下一枚火种,让那些在背后推波助澜送你一程的盟友,就此留下一个隐患,让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张立民眯了眯眼,他没立刻接茬儿。 尤玮也知道,到了这一刻张立民是不会轻易拿出她要的东西的。 她继续道:“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们是盟友,我自有我的办法,如果你不愿留下这枚火种,也没关系,他们对你不仁,但你对他们讲了义气,你到最后都没有出卖他们,这是你的选择。但是张总,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过了今晚,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尤玮说到这里,转而从手提包里拿出几份人事资料,放在桌面上。 然后,她当着张立民的面把那几份资料逐一摊开,让他看个清楚。 张立民一见,愣住了。 这些资料正是他通过崔圳的权柄去外面搜罗来的帮手。 其中两个安插在财务部,张立民负责的是集团的账务,酒店那边他也需要得力的内线来帮忙,还有一个是在企划部,一来是躲在暗处帮助方副总的,二来也是为了盯住娄小轩的动向,至于第四个就是刘欣荣,被张立民弄到集团总部来,作为他的暗线之一,和陈翀一样帮了他不少忙。 只是这些事都做得极其隐秘,尤玮是如何得知的,又是如何拿到资料的? 张立民瞬间开始起疑,甚至怀疑到崔圳身上。 尤玮关注着张立民的表情,慢悠悠的把张立民的担忧:“张总难道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几个人的?” 第88章 chapter 88 ——张总难道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几个人的? 好奇, 张立民当然好奇, 尤玮的怀疑这么准确, 他相信绝对不会是她自己靠想象才出来的,肯定有人告诉。 这个人会不会是崔圳呢? 尤玮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来说:“张总当初录用这几个人, 肯定也是经过多方调查, 经过私下考核的,而且绝对不会是你亲自出面, 你一定要通过一个人帮你办妥此事,对么?” 张立民依然不接茬儿,他只是瞪着尤玮。 尤玮笑了笑:“可惜,只要是人就长着一张嘴,有嘴巴就会说话,张总真是所托非人呐。” 尤玮话落,屋里陷入一阵沉默。 张立民并没有表现出内心的猜忌,他是老狐狸, 尤玮的这些套路他很熟悉, 到了这一刻自然也会想, 或许尤玮是在套路他。 张立民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尤经理就不用套我话了, 我什么都不会说。” 尤玮煞有其事的点了下头:“也对,换做是我, 也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轻易说出口, 我也会想, 现在还没到最后的关口,也许我还有机会,还有退路呢?” 尤玮说中了张立民的所思所想,这个女人真的很聪明。 然而不过两秒,尤玮就换了一副轻松的口吻,接着说道:“其实我今天来,也没有抱希望一定可以拿到你那些盟友的把柄,方便我将来与之周旋,你不给我,我以后会麻烦一点,你给我,我做这件事也不会因此变得太容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不妨和张总你透露两件事,就当是我免费放送的好了。” 尤玮这样一说,张立民反倒有点好奇了,他脑海中飞快的略过几件事,那些都是他想知道的,死到临头也要求个明白。 但是尤玮指的是哪两件事呢? 张立民说:“好,那我就听听看。” 尤玮:“第一件事,在张总你跟我开出条件,希望和我达成联手之前,已经有另一位高层找过我了,而且他还开出非常吸引人的价码,相比而言,张总真的是太小气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表面答应和你合作,背地里却摆了你一道,因为这位高层跟我开出的交换条件之一,就是先要把你除掉,只有你离开了,你的位子才能空出来给我。” 张立民愣住了:“找你的人是谁?” 张立民相信这件事绝不是尤玮在无的放矢,她虽然没有点出是谁,但是逻辑都吻合。 尤玮笑了:“张总心里应该有数,你们的小团体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最希望你下台呢?在过去这一年里,你和他之间产生了诸多分歧,我相信你也忍了他很久了,可惜棋差一招。” 张立民瞬间有数了,他缓缓点头,咬牙切齿的说了三个字:“何静生。” 尤玮:“其实我心里清楚,就算我这次帮何总摆了你一道,将来何总也会找机会料理我,所以我今天来找你的本意,也是希望你有什么关于他的信息可以提供给我。” 张立民冷笑着:“你就这么肯定,只要我给你提供消息,你就能多几分胜算?” 尤玮:“张总,你与其担心我有没有胜算,还不如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将来你离开耀威,带着你的小金库逃往海外,就算你坐拥金山,你心里被人暗算的那口气就真的咽的下去么,也许这些暗算你的人还会在背后笑你。” 张立民沉默了。 是啊,事到如今他还守着那些秘密干什么呢,他都已经成过街老鼠了,还怕尤玮从他这里诈走什么消息吗? 他大可以告诉她一点,跟她交换其他的情报。 思及此,张立民眯了眯眼,问道:“你刚才说,我的小金库?什么意思。” 尤玮诧异的笑了:“张总应该心知肚明啊。要不是你的敌人告诉我,我怎么都想不到张总原来还是一位玉石收藏家。” 张立民心里一惊。 张立民开始有些不淡定了,转而问:“你还知道什么?” 尤玮却气定神闲的说:“那要看张总用什么来交换了。” 张立民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仿佛下了个决心,然后就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枚优盘,放在桌上。 尤玮扫了一眼,却没有立刻去拿:“我怎么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张立民将优盘插到电脑上,读出里面的数据让尤玮看。 尤玮粗略的一看,就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有用。 张立民很快将优盘□□,一只手还按在优盘上,这时说:“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尤玮笑了,只吐出两个字:“崔圳。” 张立民的眼睛瞬间大睁,这一刻他已经充分相信,崔圳是出卖他的人之一。 张立民:“你接着说。” 尤玮:“其实这件事你也不要怪他,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你这个靠山已经靠不住了,他这时候肯定是想先自保的……” 说到这里,尤玮故意顿住。 张立民催促道:“继续。” 尤玮却意有所指的看向优盘。 张立民咬了咬牙,将优盘推到她面前。 尤玮将优盘装到包里,又道:“就我所知,他已经在整理你这边的证据了,同时还要做工作把自己的责任摘出去,到了明天这些东西就会被上交到董事会,到时候你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内部调查了,你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想对策。” 这话自然是尤玮瞎编的。 可是听到这里,张立民已经开始努力回想着崔圳那里到底能掌握到他的什么证据了,可他越着急越想不全面,顿时只有一种细思极恐的慌张感。 尤玮看准了时机,抓住了张立民脸上一闪而逝的表情,转而说:“如果张总不希望被人再捅一刀,我建议你天亮之前就离开,只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时间回去取那些宝贝。” 尤玮话落,就站起身走向门口。 张立民心神不宁,根本来不及叫住她,等尤玮离开了,张立民才想起来,她还没有提到“第二件事”。 哎,算了,不管了,先跑路吧! 张立民立刻对一直站在旁边安静不语的陈翀说:“快帮我安排,先送我回家,再搞一张船票,送我去码头。” 陈翀说:“张总,现在登船也需要实名制。” 张立民说:“我知道,你现在就送我回家,我回去取证件给你。” 张立民一早就准备好了□□件,就锁在家里的保险箱里,一旦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就能派的上用场。 自然,张立民的心里也曾有千分之一秒怀疑过尤玮那番话的真实性,可是如果说是假的呢,她说的每一件事都能对的上。 最主要的是,他或许真的只有这一晚上可以想对策了,到了这一刻他已经被逼到悬崖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尤玮离开集团总部,决定先回一趟家。 已经要到最后收网的时刻了,她的精神很亢奋,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睡觉,哪怕只睡三、四个小时也行。 到了清晨,又将迎来兵荒马乱的一天。 …… 一进家门,一室温暖。 屋里亮着灯,厨房里飘出阵阵香味儿。 尤玮放下包,先拐进厨房,果然看到一个宜室宜家的男人站在炉灶前做羹汤。 尤玮走过去一看,皱起鼻子:“蔬菜粥,这么素。” 顾丞扫了她一眼,说:“宵夜不宜吃的太荤,有蔬菜粥就不错了,有丰富的叶绿素,还有碳水化合物,我煮的很烂,里面还加了一点小苏打,不仅味道好,而且好消化。” 尤玮将手洗干净,笑道:“自卖自夸。” 沉默几秒。 尤玮靠在一边,双手环胸,瞅着他:“你不问我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顾丞将火关掉,将粥一勺一勺的盛进碗里,同时说:“你去了集团总部见张立民,这个时间你回来应该是准备睡觉。但是你也睡不了几个小时,明天一早,张立民就会知道自己中计了。另外,你可能还想趁机引出另外一个人。” 顾丞将盛出的两碗粥端出去放到桌上。 尤玮跟着他走到客厅,坐下来说:“你猜得这么准,会让我以为你在我身上安装了偷听器。” 她吹着碗里的热气,有些着急的将一勺粥送到嘴里,差点烫到。 顾丞低声道:“慢点吃。” 尤玮拿着勺子去搅动碗里的粥,低着头说:“我晚上给小轩打过电话,她有些犹豫。我知道,如果逼她配合我去揭穿枕边人的面具,这对她很残忍。” 到了这一刻,尤玮才能卸下对外人装腔作势的一面,道出自己心里的顾虑和不确定。 顾丞看着她,一言不发。 尤玮接着说:“我也问过我自己,是不是非得到这一步,我也想过干脆就算了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张立民这里就点到即止。可是,只要我一想起我妈妈的样子,我就知道我做不到,我非得搞个明白不可。” 屋里沉默了片刻。 顾丞缓缓开口:“小轩那边,我有办法。这件事你不用烦了,吃饱了就去睡一会儿。” 尤玮抬起头:“你有办法?你有什么办法。” 顾丞笑了:“暂时保密,总之你相信我,等你睡醒之后,你的计划就可以照常进行,娄小轩一定会配合你,你想从崔圳那里知道的事情,你也会得到答案。” 尤玮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已经知道什么了?” 顾丞:“我只是猜到一点东西,在得到证实之前,我也不能肯定。” 第89章 chapter 89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清晨, 天蒙蒙亮, 还不到六点。 崔圳接到了陈翀的电话, 得知张立民要跑路,陈翀还让崔圳早做准备。 崔圳挂上电话后,又回卧室里躺了一会儿,但他不可能睡得着, 脑子里翻滚着各种各样的思绪, 等到六点的时候起了身。 娄小轩问他这么早去哪儿, 崔圳说:“我去买早餐,你再睡会儿。” 娄小轩应了一声, 等外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她才从床上坐起来。 …… 崔圳起来接电话的时候, 娄小轩就醒了,她后来也没睡着,也是结婚四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同床异梦。 娄小轩心里拔凉,起来梳洗, 整个过程都是心不在焉的。 然后, 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发呆,脑子里翻滚着前一天晚上尤玮的那些话。 她越想越乱,直到手机响起, 她看到来电显示,是顾丞打来的。 娄小轩想也不想, 飞快的接起:“顾丞哥。” 顾丞低声道:“小轩, 崔圳在么?” 娄小轩说:“不在, 他刚才出去买早餐了。” 顾丞顿了一秒,说:“张立民半夜的时候离开总部了,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这时候他应该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娄小轩愣住了。 顾丞接着道:“这个消息,应该已经有人通知崔圳了。” 娄小轩立刻想到崔圳接的那通电话,那个时间,那么早,如果不是急事,谁会打来呢,而且肯定不是打错了。 娄小轩一下子闭上眼,心里害怕急了。 她声音颤抖的问:“那阿圳还会回来么?” 她真怕买早餐只是个借口。 顾丞:“他不是去买早餐么,你不用多想。” 可娄小轩如何能不多想,张立民已经跑路了,这说明事态非常严重,而且还牵扯了崔圳。 娄小轩:“顾丞哥,我该怎么办?” 顾丞说:“你先深呼吸,听我说。” 娄小轩深呼吸两次,等自己稍稍平静一点,说:“好,你说。” 顾丞:“我知道你对崔圳的在乎,让你选择揭开他的面具,你是难以做这个决定。其实这个时候你只要问问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是不是够充分,就可以了。你之所以不敢,是因为你怕覆水难收,以后做不成夫妻。那么小轩,你再反问自己,是不是不揭穿这件事,你们就可以继续做夫妻了?以你的性格,办的到么?” 娄小轩沉默了。 她做不到。 娄小轩闭了闭眼,说:“我能不能哪边都不选,我宁可不作为。” 顾丞接着说:“你不作为,就是装作不知道,这就等于你做出了选择。这样,我再给你一个理由。” 娄小轩:“是什么?” 顾丞:“崔圳一直和张立民在暗中合作,这样的合作关系到底持续多久了,一年,两年,三年,还是四年?如果是四年,那么也就是说,在你和娄副总的关系还没破裂之前,他们就就开始了。小轩,你想想看,崔圳一边在和张总合作,一边在追求你,因为他你才和娄副总关系不睦,冷战四年,后来你被迫投靠方副总和张总,为的就是和自己的父亲斗气,在此期间崔圳到底一直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你难道不想知道么?” 听到这里,娄小轩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不仅觉得冷,还觉得毛骨悚然,根本不敢往下继续想。 然而,顾丞又在这时补了最后一刀:“如果我记得没错,在你和崔圳秘密交往之后,崔圳也开始受到人事部的重用,赴美进修的名单他不是人事部的第一人选,可他却是人事部唯一一个去进修的。你因为怀孕和崔圳先一步回国,你们结婚,你和娄副总闹掰了,你投靠了方副总,四年间一步步做上企划部主管的位子。而尤玮呢,她也是因为成为娄副总的得力助手,这才有机会赴美进修,回来后又做出几单漂亮的成绩,成为行政部主管。那么你想想,你和尤玮都为此付出过巨大牺牲,明争暗斗,这么辛苦才到了这一步。那么,如果崔圳无权无势,既不投靠任何人,也没有手段,只是凭着工作努力和老实本分就能做到人事部主管的位子么?” 娄小轩的身体开始颤抖,她痛苦的闭上眼。 顾丞最后说道:“我知道,‘老实本分’是一个非常容易蒙蔽双眼的人设,正是因为咱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各个都是人精,才会显得崔圳这样的人设难得可贵,你们都想保护他,珍惜他表现出来的品格。但是小轩,‘老实本分’并不是万能的,这样的特质在职场上绝不会成为进阶的通行证。你与其纠结以后还能不能和这样一个人做夫妻,还不如换个角度想想,你到底有没有勇气接受这样的事实,让崔圳亲口告诉你,当年他和你在一起是出于单纯的喜欢,而非利用。” *** 顾丞说完,就把电话挂上了。 他相信,娄小轩是可以自己想明白的,他太了解娄小轩了,她有智商,也有手段,性格上虽然有缺陷却不是大毛病,而且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骗。 所以,他就要把她最不容忍的东西摊开来。 娄小轩和崔圳是否能做夫妻,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样可能藏着骗局的婚姻,娄小轩能否忍受。 但这些话,尤玮是不会说的。 同样是女人,尤玮给娄小轩还是留了一丝恻隐之心,这绝对是因为性别和同理心才会产生的共鸣。 更何况即便没有娄小轩帮忙,这个局崔圳也逃不出去,所以尤玮守住了最后一层底线。 可是顾丞却做得到戳破所有的窗户纸。 …… 顾丞讲完电话,就听到卧室里有细微的动静。 很快,卧室门开了,尤玮眯着眼走出来。 她刚睡醒,趿拉着拖鞋,手上拿着手机,声音沙哑的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顾丞到厨房里倒了两杯咖啡出来,同时说:“你让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妥了。” 尤玮结果咖啡杯,问:“我教给你的事?” 与此同时,尤玮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娄小轩。 两人一同看向手机屏幕。 顾丞说:“接吧,她应该已经下定决心了。” 尤玮一怔,飞快的接起电话。 然后,她听到娄小轩说:“尤玮,我决定了,我想死个明白。” 尤玮诧异的看向顾丞。 顾丞却拿着自己的杯子,和她的轻轻一碰,进而笑着将咖啡送入嘴中。 ***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六点半,陈翀接到尤玮的信息,借口说是去准备车,率先离开张立民的房子。 没几分钟,张立民拿着一包东西遮遮掩掩的出来了。 很快,等在外面的人围了上去,有有关部门的调查人员,还有接到举报电话的公安人员。 张立民人赃并获,包里有天价翡翠玉石,还有他设计的所有财务报表和贪污证据。 张立民百口莫辩,彻底傻眼了。 陈翀躲在远处的角落里,用手机将这一幕拍下来,转而发给尤玮。 *** 尤玮验收完毕,满意的笑了。 这个时间,她已经喝完了咖啡,还吃了两个顾丞煮的鸡蛋,不仅醒困了而且非常亢奋。 尤玮将视频发给娄小轩,同时打下这样一段话:“小轩,张总出事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偷偷跑回家里取东西要跑路,已经被公安抓了。我听说集团这边已经去接触了,张总的随身包里还搜出来一些翡翠玉石和这些玉石的证书,哦对了,还有他贪污的证据,据说这些证据会牵扯到很多人。你以前听令过方副总,你一定要小心,这次牵连会很广。” 事实上,尤玮这段话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和娄小轩已经通好了气,她一收到视频就发过来,还煞有其事的说了这样一番话。 娄小轩自然要配合,露出诧异的模样。 但娄小轩也是真的很诧异,她没想到张立民真的闹到这一步。 娄小轩和崔圳正在吃早餐,崔圳看到娄小轩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崔圳刚才听到她手机里嘈杂的视频背景音,听上去好像是谁被抓了,他心里一惊,却佯装无事。 娄小轩将手机递给崔圳。 崔圳看到视频,自然也看到尤玮那段话。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但却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有露出明显的马脚。 可娄小轩呢,她这时候看崔圳是戴了放大镜的,无论崔圳有什么细微的表现,她都会注意得一清二楚。 也正是因为这一刻崔圳脸上的恐惧,娄小轩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浇灭了。 两人刚吃完早饭,崔圳多一分都没有留,只告诉娄小轩他突然接到部门的电话,有个事要先回去处理。 娄小轩也没有多问,就那样看着崔圳出门了。 娄小轩拿起手机,只发了几个字给尤玮:“他出门了。” *** 趁着早高峰还没有开始,崔圳一路驱车飞驶回耀威酒店,但他并没有回部门,他的那些备份资料是不可能放在办公室的。 要是张立民把他供了出来,那么集团的人到他的办公室里一查,他就完了,他才没这么傻。 当然,这些东西也不会放在家里。 所有部门主管在酒店都有一个休息室,崔圳和娄小轩自然也有,他们有时候连夜加班,也会到休息室里休息一下。 崔圳在自己的休息室里放了一些简单的日用品,却将一块移动硬盘放在娄小轩休息室的高柜顶上。 那个地方,娄小轩一定不会想到。 崔圳从后门走进酒店,进了电梯就直奔休息室所在的楼层,他打开娄小轩那间的房门,一点没有耽误,拿起一把椅子放在柜子前,接着就登上椅子去摸上面的硬盘。 可是很奇怪,崔圳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到。 他越来越着急,心里也开始慌了。 …… 休息室的门板被人悄无声息的推开了。 尤玮不动声色的走进来,穿过过道,站在房间的入口处,就看着崔圳在那里一脸着急的模样。 这时,尤玮的手机忽然响起。 屋里太安静,越发显得那铃声刺耳。 崔圳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震惊的看向声音来源,却看到正接起手机的尤玮。 “喂。” 手机那头是娄小轩:“阿圳,回酒店去了么?” 娄小轩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不确定。 尤玮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对着崔圳拍了一张照片,又对娄小轩说:“你一定想不到,他把东西藏在哪里,我发给你。” 话落,尤玮就切断电话,将照片发给娄小轩。 娄小轩没有再打来,但是尤玮可以想象她此时内心是怎样的崩溃。 但眼下管不了那些了,在尤玮面前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崔圳已经走下椅子,一屁股坐在床沿,他从刚才的震惊、不可置信,到现在已经渐渐冷静了一点,仿佛一桶水当头浇,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也接受了被揭穿的事实。 崔圳索性也不再装了,看着尤玮的眼光很是冰冷。 尤玮定定看了一眼,自嘲的笑了:“你从没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我,你的演技真的很厉害,连我都骗过了。” 崔圳别开脸,却没接这个茬儿:“硬盘是不是你拿走的。” 尤玮也很痛快:“是。” 崔圳又看向她:“还给我。” 尤玮:“我是有交换条件的。” 崔圳点点头,这套游戏规则他很熟悉,他也知道没有白吃的午餐:“好,你要什么。” 尤玮安静的眨了一下眼,这才说:“有一件事我需要你亲口告诉我真相。” 崔圳抬起眼皮,忽然说:“你想问的是,当初我爸和你妈决定结婚,又突然改变主意,是不是我做了什么。” 尤玮吸了口气,没说话。 崔圳笑了:“是,我去找陈妙之谈过一次,那次之后她就放弃了和我爸在一起。” 尤玮缓缓点着头,尽管这件事她已经猜到一点,可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冷。 尤玮喃喃道:“那时候我和你差不多已经十几岁了,快要高考了,崔叔叔和你妈妈已经离婚五、六年了,他和我妈准备在咱们高考后结婚,却突然反悔……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他们那时候已经没有阻碍了,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呢?” 尤玮看向崔圳,问道:“你到底和我妈说了什么。” 崔圳又笑了一下:“我告诉陈妙之,你很喜欢我,而我也很清楚知道这件事,我更加清楚地知道如何让你高兴、痛苦,甚至是毁了你的一生,还能让你对我死心塌地。如果陈妙之真敢跟我爸结婚,那我什么都会做的出来。就像我和你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流传着陈妙之和我爸那些事,你因此受到校园霸凌,那些消息也是我散播的。” 尤玮瞬间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她闭闭眼,连耳朵都嗡嗡的作响。 崔圳的语气再轻描淡写不过了,到了这一刻他在描述这些真相时,是那样的平静,还带了一点小得意,这说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他原本就认为这些事做的很对,很漂亮。 想到这里,尤玮垂下眼,缓缓开口:“我早该想到……当时学校里散播的那些消息,来得太突然了,那件事原本就很奇怪,可我当时太小了,没有成年人的心智,不知道如何去分辨,你又恰好站出来帮助我,保护我,没有计较我妈和崔叔叔的事,我便一厢情愿的认为,你是个万里挑一的好人。” 隔了一秒,尤玮又抬起眼皮,说:“后来还是我长大后回想起这件事,觉得哪里怪怪的。我觉得奇怪,是因为我越来越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不问缘由的‘帮助’,会有以德报怨的人性。何况那时候你也是受害者,你对待我应该是憎恶的。只不过我不想去细想这件事,我甚至觉得是因为我心里太阴暗了,才会怀疑你这样的好人,你的世界一定是光明的,只是我没有见过而已。” 崔圳冷笑出声:“没有黑暗的烘托,哪来的光明?你说得对,这世界上没有不问缘由的‘帮助’,我之所以帮你,接近你,让你信任我,喜欢我,那是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接近陈妙之,我才能从你口中得知陈妙之和我爸的进展。其实,陈妙之一直防着我,她很早就看出来我在演戏,可她太在乎你了,你是她最大的软肋,就因为如此,她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一个不是。陈妙之还反过来跟我说过,希望等她死后,我也能一直保守着这些秘密,她怕你受不住。呵呵,她太低估你的能力了。” …… 崔圳说到这里,尤玮也不禁想起陈妙之到了弥留之际,和她说过的一番话。 陈妙之的确没有说过崔圳一个不是,陈妙之只是说,崔圳帮不了她,如果她要在人生的追求上获得成功,崔圳就不是一个好人选。 现在想想,其实陈妙之这番话里就藏了暗示。 个人价值的实现和追求成功带来的满足感,对于尤玮来说比命都重要,崔圳是绝对不可能与之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比重的。 尤玮沉默着。 崔圳却突然开口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尤玮吸了口气,说:“从崔叔叔把我叫到病房里说话,却让你先出去那次开始。” 崔圳一顿,他吞咽了一下口水,问:“我爸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尤玮听得出来,崔圳很在意这件事,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他是一个好儿子。 尤玮说:“崔叔叔什么都没有说,他甚至都没提过你,他和我说的都是生活上的一些琐事,他的一些小嘱咐。我当时不懂,为什么崔叔叔要和我说这些。后来我才想到,或许崔叔叔只是为了表现给你看,他想让你心虚,让你以为我已经知道了一些事,甚至掌握了你的把柄。这样一来,万一他手术有个意外,将来你也不敢轻易对我出手。崔圳,其实崔叔叔是最了解你的人,我甚至认为他根本就知道是你拆散了他和我妈,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他拿你没办法。所以在那一刻,他送了那张底牌给我,他让你心虚了。” 崔圳愣了片刻,进而才摇头笑了,说:“没想到,真是棋高一着。看来,我还是火候儿不够。” 很快,崔圳又问:“就因为我爸找你谈话,你就开始怀疑我其他事?你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尤玮说:“我以前毫无条件的相信,是因为相信你的人品和人格,这是我对给予所有信任的基础,一旦这个基础打破了,那么但凡是我被人背后捅刀子的事,我都会下意识联想到你。你我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你太了解我了,你要给我一刀,一定直中要害。我以前总觉得奇怪,为什么酒店出风波,尤其是论坛上流传那些我的绯闻、丑闻,每一次都打的那么准?直到最近我开始回想小学时发生的那些事,我还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在那么小的年纪,你就已经是一个非常擅长动用舆论去攻击他人的人,那么后来这些事对你来说应该也不难。” “崔圳,你知道么,我认识你这么久,曾有过三个瞬间,你的表现让我感到很惊讶。第一次,是小学时你帮我,那天你的笑容,你的眼神,我永远都忘不掉。当时的我,将它解读成温暖。但现在想想,那是得逞的笑。第二次,是你亲口告诉我,你和娄小轩在一起了,你也在笑,你很开心,你当时的样子我也忘不掉,我更加搞不懂为什么你和娄小轩这么不同的两个人会彼此吸引?后来,我去破坏你们的约会,娄小轩有一次趁我去了洗手间,故意把你带走。我很生气,想去追你们,可我被顾丞拦住了。我后来就在想,如果你不想走,娄小轩是带不走你的。第三次,是顾丞刚回来的时候,娄小轩和我一起拍酒店的宣传照,娄小轩布局想引我离开酒店,趁机制造我和顾丞在酒店外单独约会的绯闻,结果我没上当,我躲在酒店里假装不舒服,然后是你找到了我。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也让我很愧疚,你还问了我一句‘这次,小轩又做了什么’。我最近想起来这件事才明白,其实你当时想问的是‘你又做了什么’,但你停顿了一秒,你把这句话做了修饰。” “我现在想起来这些,真的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每次闯祸,都是你在帮我背黑锅,崔叔叔骂的都是你。你很熟悉我闯祸的那些套路和手段,所以你帮我背黑锅才会那么及时,换做一个真的老实人,又怎么会立刻做出反应呢?呵,我可真傻,你是这么一个聪明,反应灵敏,一眼就能看穿事情真相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老实本分’呐?我和娄小轩为了上位,曾经斗得你死我活,而你却顺顺利利的坐上人事部主管的位子……现在想想,你那个位子,应该也是用利用娄小轩和出卖我换来的吧?你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搭进去作为筹码,你真的比我狠!” 尤玮说的这些,崔圳基本都认,他也没有反驳。 直到那最后一句,崔圳开口说话了:“我是出卖了你,但我没有把自己的婚姻搭进去做筹码。” 崔圳说这话时,直勾勾的看着尤玮。 这一刻他的眼神,尤玮也记在了心里,那目光很深刻,也很通透。 尤玮问:“你敢说你和娄小轩在一起,不是有目的的接近么?” 想想也是,娄小轩喜欢过那么多男人,她的恋爱经验很丰富,之前都没有成功并不是因为她太失败,而是因为娄副总让顾丞去搞破坏。 顾丞每一次都成功,偏偏遇到崔圳这次失败了。 娄小轩那么聪明的女人,怎么就被一个‘老实巴交’的傻小子拿下了呢? 还有尤玮,也在这里栽了跟头。 崔圳在女人这方面真的很有手段。 崔圳说:“接近是带着目的和任务去的,最初认识小轩,她在我眼里是晋升的阶梯,但我不会把自己的婚姻也赌进去,我爸我妈的婚姻不幸已经给了我教训,我娶小轩是发自内心的,我对她有感情,我也希望和她共度一生。” 顿了一秒,崔圳笑了:“不过我真是没想到,小轩会反过来帮你,引我入局。我还以为,只有她是毫无条件的站在我这边的。” 尤玮也跟着笑了:“那是因为你欺骗了她,你们的感情是用骗局开始的,你却想要一个好结果,还让她毫无条件的站在你这边?凭什么。” “崔圳,我妈的确不应该破坏你的家庭,这件事我无法为她开脱。但这不是你作为报复的理由。还有耀威,这里就像是个动物园,什么样的人都有,你想往上爬,我很认同,可是和张立民为伍,这是你做的最错的选择。” 第90章 chapter 90 该说的话已经都说完了, 其它的尤玮一个字都不想再啰嗦。 现在的她, 最需要的就是自我修复,不仅是因为和崔圳青梅竹马的关系,还有她心里遭到的伤害。 事实上,尤玮是能明白崔圳为何会泥足深陷的,因为扮演一个好人,看似憨厚,身体里却装着九曲肠回,这样的人一旦尝到了一次甜头, 就会无法自控的继续下去, 越来越无法自拔。 但明白不代表认同, 也不代表体谅和原谅。 尤玮轻叹了一口气, 转而从包里拿出硬盘, 放在旁边的矮柜上。 她说:“你的移动硬盘我还给你了,里面的东西我已经拷贝了一份, 刚才你我的对话我也录了音, 我想这件事你也料到了。我可以暂时不把这些东西交出去,就当是我给你留的最后一点余地。我也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任何事和你有关, 这些证据和录音永远都派不上用场。至于你和小轩,我会把录音发给她, 由她来判断你们的感情是否还能继续。其实……崔圳,小轩真的很了解你。要不是她告诉我, 你有在柜子上藏东西的习惯, 我还真不知道从哪里找起。至于以后, 你好自为之吧。” 尤玮话落,就转身离开房间。 *** 尤玮直接回到了行政部的办公室,给自己倒了杯水,就坐在电脑前一言不发。 直到陈笑的电话打了进来。 尤玮接了。 陈笑上来就说:“学姐,你看论坛了吗,张立民出事了!论坛上有个视频,抓拍到张立民被捕的经过,天呐真是太刺激了,跟拍电影似的!哦对了,你什么时候到酒店?” 尤玮揉着眉心,轻笑道:“我现在已经在办公室了。” 陈笑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么早?等等……张立民的事该不会和你有关吧!” 尤玮叹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你还真拿我当如来佛祖了,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手伸的那么长。” 陈笑嘀咕着:“那还不是因为你平时经常吓我一跳吗,张立民这只老狐狸竟然会百密一疏,这事太奇怪了……哎,不管怎么说啊,就算这件事不是你做的,现在你也成了论坛上的大英雄了!” 尤玮一怔:“什么意思?” 陈笑飞快的说:“大家都在说,这次你直接把张总告了,告的真是漂亮啊,开始有人还以为你是报私仇,现在张总贪污的事坐实了,连公安都出动了,那些怀疑你的人也都改了口径,都知道你是为民除害了!哈哈,身为你这样女英雄的学弟,我也觉得很光荣!” 尤玮听了只觉得好笑,笑陈笑的幽默,笑论坛上的那些人摇摆不定。 *** 和陈笑聊了几句,尤玮一看时间,等到八点的时候便离开办公室上了十八楼。 张立民和崔圳的事,她于情于理都要去和娄副总交代一声。 娄副总显然料到了尤玮回来,比平日都更早到办公室,还让秘书见到尤玮后不用通报,直接让她进来。 尤玮站在办公室门前,吸了口气,才推开门板。 娄副总已经恭候多时。 尤玮非常恭敬的立在办公桌前,看着坐在办公椅里的娄副总。 她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这次的事是我自作主张,事先没有和您打招呼。” 话虽如此,可尤玮心里却并不觉得抱歉,这件事她必须要做,差别只在于是不是要提前知会娄副总。 娄副总也看穿了这一点,他说道:“如果你和我打了招呼,我说不让你去做,你也不会听的,是吧。” 尤玮笑了:“您真是太了解我了。” 娄副总却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摇摇头,很无奈,转而从手边拿起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一份报告,放在尤玮面前。 尤玮低头一看,愣了,这是一份自动请辞,并举荐人才上位顶替的报告。 尤玮问:“您要离职?” 娄副总说:“只是有这个打算,最快也要半年。” 娄副总举荐顶替他位子的人才正是尤玮。 这让尤玮很诧异:“我还以为您培养我,是为了让我帮您,而不是让我来当接班人的。我还想过,也许明年这个时候您已经高升为娄总了。” 娄副总笑了:“我是想过高升,往上升对我是很大的诱惑,但是接连经历了方副总和张总的事,哎呀,我又在想,我这把老骨头经不经得起啊。” 娄副总将报告重新放回文件夹,又道:“我这份报告递交上去,大概率是会通过的。这样,你有半年的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坐我的位子,还是去新酒店做你的店长。如果你去新酒店,那我就得再去找别的人才,或者让集团来直接委任一个,省的我操心。如果你要坐我的位子呢,那你就要做好准备,在离开之前都要和集团那些老帮菜对抗到底,既不能被招揽,也不能太针对,就要若即若离,保持着一个可进可退的关系,这样才能长久。” 这是娄副总多年来的经验,他相信尤玮是明白的,而且做得到。 娄副总也是有点看开了,知道自己的女儿、女婿都和方副总一样,做不到这样的火候儿,所以一旦有势力朝他们伸出手,他们不知如何与之周旋,就只能听从,借此得到自己要的利益。 娄副总叹道:“要做一个有主心骨的人太难了,我的女儿我清楚,她也就这样了,今天这件事要是换做是她,结果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至于我那个女婿……呵,就更别提了。他们这两口子啊,就是不明白一个道理,决定做一件事很难,但比下决定做这件事更难的,是说‘不’,而且还能为了这个字坚持下去。” 听到这里,尤玮也有些唏嘘,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安慰这位老先生。 娄副总对她有知遇之恩,是她的上级,但同时也是一位父亲。 娄副总接着说:“这半年,你要想清楚选哪条路,哪一条都不容易。” 尤玮抬起头,低声道:“我知道。留下来坐耀威酒店的总经理,就等于坐在热锅上,所有人都会盯着看,比我职位高的人会想收服我,纳为己用,比我职位低的人会想巴结我,为他们牟利。何况现在的耀威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改革之后它会成为这个城市最瞩目的一道风景,改革一旦成功,政府会有嘉奖,这里会成为市政府的业绩之一,将来还会成为其它酒店改革的参考案例。这个位子,真的太烫手了。如果我去新酒店,那就不需要担心这些高帽子,我要做的就是让新酒店盈利,让耀威集团和投资人满意,单纯的只奔着利益而去,要权衡的东西也少一些。可惜,那边的投资商里有叶氏和苗可枫,这两股势力都不好相与。” 娄副总笑了:“你能看清楚形势就好,我对你也一直很放心,但是接下来要怎么选,没有人可以替你完成,其他人只能给你意见,但做决定的还是你自己。” 尤玮:“我明白,我会考虑清楚。” 娄副总点点头,非常欣慰:“当然,作为我个人的私心,我也希望能看到你来接替我的位子,这样小轩在你手下,起码不会出大岔子,而耀威酒店也会迎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经理,还是一个女人。这在耀威集团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也很期待历史被打破。” *** 直到尤玮离开娄副总的办公室,准备开始一天的巡楼工作。 那一路上,她都在想娄副总刚才的话。 ——既不能被招揽,也不能太针对,要若即若离,保持着一个可进可退的关系,这样才能长久。 这是娄副总的经验之谈,也是他一直能坐在这个位子上的箴言。 方副总被招揽了,就从一个野生动物变成家养的宠物,主人要他生,他就生,要他死,他就死,稍有一点反抗主人,就会得到教训。 反倒是娄副总,从没认过一个主子,却也保持着和那些高层们之间若即若离、可进可退的关系,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不仁我不义,也让那些人清楚地认识到,这不是一个可以招揽的人才,却可以与之合作。 想到这里,尤玮心里似乎更清晰了,她也反思过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有些时候她也会意气用事,为了争一口气而不向那些人低头。 如今回想起来,那不过就是因为她骨头硬,脾气大,并非真的像是娄副总这样有一个火候和尺度。 但现在,她应该要学习这件事了,也应该让那些觊觎这个职位背后利益的人认识清楚她的游戏规则。 …… 尤玮巡完楼,最后一站经过行政咖啡吧。 她原本不打算进去的,却没想到苏一淳刚好从门口出来,迎向她。 苏一淳笑着说:“尤经理,我们顾总在里面等你。” 尤玮挑了挑眉,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便说:“好,谢谢。” 尤玮转而走进咖啡吧,四下一看,没有几个客人,顾丞就坐在最里面的位子,正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的喝着咖啡。 尤玮看了就觉得来气,别人都在忙死忙活,就他一天到晚优雅的装逼。 尤玮很快走上前,还没到跟前就闻到了浓郁的咖啡香,她立刻快走了两步,刚好看到顾丞对面摆着另一杯咖啡,上面还冒着热气。 顾丞抬眼扫过她,淡淡笑道:“你来的刚刚好,现在它的温度正合适入口,尝尝看。” 尤玮坐下来,急不可待的将咖啡送到嘴边。 然后,她发出“嗯”的一声赞叹:“真香!” 大战过后,等来了这样一杯“定惊茶”,人生足矣。 说话间,咖啡吧的服务生端过来一个小盘子,上面放着热乎乎刚出炉的羊角面包。 尤玮诧异极了,等服务生走后,才问顾丞:“你连这个都算准了?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会路过这里?” 顾丞笑道:“除非有紧急会议,不然你每天都会准时准点的完成上午的安排,巡楼,开例会,再回去你的办公室做案头工作。” 尤玮将羊角面包撕开一块放进嘴里,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面包了,还有这杯咖啡。” 顾丞却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才捅了竹马和初恋一刀,这时候居然还能吃的这么香,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尤玮的手一顿,飞快的白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你长这么帅的份上,我一定会把这杯咖啡呼到你脸上。” 顾丞挑了下眉,有些嘚瑟的说:“你不会的。” 尤玮:“你觉得我会心疼你的脸?” 顾丞淡淡笑了:“这样一小杯价值两千块。” 尤玮差点呛到:“靠……这豆子是你去竞拍回来的?” 顾丞:“嗯,不过只竞拍到了五百克,谁让它产量稀少。” 尤玮又喝了一口,闭上眼品了品,才说:“满嘴的人民币,果然与众不同。” 顾丞:“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面对。先把今天过了,等到晚上早点睡,养养精神,来日方长。” 尤玮吸了口气,点头道:“我明白,我也有准备了。” 隔了一秒,尤玮又一次开口:“顾丞。” 顾丞:“嗯?” 尤玮:“无论如何,谢谢你。” 顾丞笑了。 第91章 chapter 91 接下来的时日, 酒店里的事务依然井然有序, 张立民的倒台并没有带来显而易见的伤害,耀威酒店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 然而一线员工们并不知道,在中级管理层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人事部主管崔圳和企划部娄小轩,先后得到集团总部的召唤,前去问话。 除了跟他们问关于张立民的事,还要进行一次简单的面试考核,这是必经的流程。 后来消息传出来, 大家都在猜测, 这是在为下一届的总经理职位做人才储备呢, 看来娄副总是没可能升职为娄总了,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集团那边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了。 于是便有人问,为什么没叫尤玮去问话和面试? 有人回答,还用再叫尤玮过去吗,她的能力如何,手段如何,集团那边再清楚不过了, 像是这种面试环节就省了吧。 很快, 就有进一步消息传出,说确定耀威酒店的总经理人选将会在尤玮、娄小轩和崔圳三人中产生。 一时间众说纷纭, 大部分人都认为尤玮对这个职位是十拿九稳了, 但是少数人却认为, 高层们绝不会放一个这么能蹦跶的总经理在位,大概会选老实巴交的崔圳,比较好操纵。 自然,娄小轩也有一群支持者,支持她的人都认为女承父业比较合理。 总之无论是崔圳还是娄小轩来坐这个位子,都是这对夫妻赢了,他们两个对付尤玮一个,赢面更大。 …… 只是员工们并不知道,就在张立民被捕的当天下午,娄小轩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搬回娄家去住。 但她却不像以前那样经常留在酒店加班了,连续几天她都按时打卡下班,先到崔父住的地方看望他,帮他做饭,等崔父累了才离开。 崔父和娄小轩之间依然没那么多话聊,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是沉默的,但是谁也不觉得尴尬,反而都很满意这样安静祥和的氛围。 娄小轩每天都会和崔父说,崔圳最近工作忙,她会代替崔圳多回来看看。 崔父每次都点点头。 事实上,就是娄小轩在酒店上班,和崔圳也是几乎不照面的,但她听说了崔圳是真的很忙,集团那边经常有一些事务交给他办,崔圳也很尽责卖力。 娄小轩明白,张立民和他下面的几条线基本上都断了,现在还留下来的除了崔圳和陈翀,就没有其他人了。 崔圳少了靠山,自然要多在别的地方下功夫,他急于找一个新的大树,也对再上一层楼心怀希望,所以他是真的很忙。 但娄小轩却心知肚明,自己和那个位子无缘,哪怕现在真的给她坐,她也未必敢上去。 就连娄小轩自己都想不到,这才短短半年时间,她的心境就有了这么大变化,半年前她还在琢磨怎么干掉尤玮,怎么往上爬,但是现在她却对一切斗争都避之唯恐不及。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她和崔父竟然也能心平气和的相处几个小时。 *** 至于尤玮,她一如既往的处理着自己手头的事务,尽管心里再希望往上爬,尽管娄副总和她说过那番话,可她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蹦跶,也不能乱。 希望的曙光就算再妖艳,那也只是曙光,不是事实。 更何况,集团那边的确没有叫她去问话和面试,她甚至连集团的电话都没有接到过,仿佛根本没有她这个人,仿佛自从张立民事件过后,她就成了空气。 这要是换一个人,肯定会胡思乱想,以为是自己在张立民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太过分,直接捅了马蜂窝,犯了高层们的忌讳,所以直接从候选者的名单中剔除了。 可是尤玮却在想,要么就是决定让她去新酒店接任店长,所以没有所谓的面试,要么就是拿面试崔圳和娄小轩当幌子,故意做给别人看。 尤玮甚至清楚的知道,无论如何那些高层都不会将她留在现在这个位子上而不重用的,张立民的事情连市里的领导都知道了,她也算是因此出了个名,更不要说外面那些猎头和五星级酒店的人事部,一个个也都在蠢蠢欲动,希望能把她撬走,这个时候耀威怎么可能不作为? 事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等。 果不其然,不到两天,尤玮就接到了何静生秘书的电话,还是午饭时间将她约到外面单独谈话。 那一刻尤玮就知道,这是一个不能公开的会面。 …… 尤玮按时赴约,又一次见到了何静生。 何静生满脸笑容,好像心情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解决掉张立民的缘故。 尤玮一坐下来,何静生就开口了:“尤经理,还记不记得上次见面,咱们都聊了什么?” 尤玮说:“当然记得,何总的教诲我至今记忆犹新。” 上一次,何静生约见尤玮,聊的也是将来接替娄副总的职位一事,而且何静生希望尤玮能踢走娄副总。 何静生说:“最近集团出了一点事,你我之间的合作也暂时搁置,现在不知道你考虑的如何。” 尤玮没有立刻回答,隔了几秒她才说:“何总不是在逗我吧?据我所知,现在集团方面正在接触另外两个主管,我还以为会在他们二人之间产生一位候选人。” 何静生笑道:“那些都是表面功夫,做给外面人看的,无论是最近突然变活跃的崔圳还是娄副总的千金娄小轩,他们夫妻都不是我们属意的人选。” 尤玮没接茬儿,只是沉默。 何静生见状,便说:“这次再见尤经理,好像比上次更沉稳了一点,不知道是我开出的条件不够吸引人,还是别的原因。” 尤玮这才微微笑了一下,说:“您开出的条件非常吸引人,而且您比张总慷慨得多,只是这样的待遇实在太诱人了,让我有点不敢接。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崔圳最近那么活跃,也是在为辛苦的自己谋出路,而我似乎什么都没有做,福利就忽然从天而降,我心里真是无法踏实啊。” 何静生说的没错,和上次见面相比,现在的尤玮不仅更沉得住气,而且心思更深,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有如此精进,何静生如何能不惊讶呢? 这个女人绝非池中之物。 何静生笑道:“当然,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们能给你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自然是要等价的回报,崔圳再怎么活跃都没有用,他不是我们要的人,他所有努力都是白费。再说,他和张立民那些事,虽然别人不知道,可是我们几个是一清二楚的,只不过他现在没了靠山,也没有资本上蹿,所以我们也不用费神料理他。” 何静生这番话再明确不过,各种深意尤玮怎么会不懂。 崔圳没有利用价值了,怎么蹦跶都蹦不上天,他少了个梯子,而现在有人把梯子给她了,踩不踩的上去,有没有本事一步登天,这里面考察的不仅是她的利用价值,还有她的能力测试。 换句话说,她要是个无用的废物,就会和崔圳一样。 有用和无用,只有这两种分类,没有中间地带。 任何要力争上游的人都不会愿意被人是做废物,尤玮也是一样。 尤玮笑了笑,问道:“那么,何总要的等价回报是什么?” 何静生说:“崔圳和娄小轩的面试就是例行问几个问题,做做样子,但你的面试不一样,我们需要你用实力证明你是足以取代娄副总,并且能为我们守住耀威酒店总经理的职位。只要你做到了,耀威酒店就是你的山头,在那里什么都是你说了算,除了和集团相关的业务,酒店范围内的我们一律不会干涉。” 何静生话说的好听,可尤玮知道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一旦耀威酒店改革完成,将今非昔比,这样一座山头看似被她占住,事实上却是为他人做嫁衣,何静生、秦辉、苗可枫这个利益团体他们要的是绝对的服从,要的是将她也驯化成一只看门狗。 到了这一刻,尤玮忽然想到之前娄副总跟她说的话,他告诉她,要确立自己的游戏规则,不要归顺任何人,也不要和任何人过于针对,要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这样才能长久。 尤玮不知道到底是娄副总有先见之明,料到了何静生会走这一步,这才提前一步给她打了预防针,还是只是凑巧。 尤玮没有立刻答应何静生,却也没有拒绝,只是说:“如果娄副总心生退意,他原本就没有要升为总经理的意思呢,毕竟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何静生很坚决:“首先,我们对娄副总会心生退意这件事表示怀疑。就算他心生退役,我们也希望你能送他一程,加速这件事。如果这个位子是人家让给你来坐的,那怎么会让人信服呢?” 换句话说,一只雄狮如果要占领一片领土,一定要先战胜这片领土原本的雄狮,将战败者驱逐,然后咬死前一任雄狮留下的悠哉,重新和母狮们□□,生下自己的骨血。这是大自然的法则,也是人与人争夺生存权利的游戏规则。 如果尤玮连自己的老师都能下狠手,她才有资格成为恶犬。 第92章 chapter 92 尤玮见过何静生之后又回到酒店上班, 那之后一整个下午她都好像没事儿人似的, 仿佛中午的对谈根本不值得她走心。 直到傍晚,打卡下班,尤玮直接上了顶楼套房。 顾丞开门时,脸上是惊讶的表情,尤玮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最近他们单独相处都是在她家里。 尤玮一进门,就让自己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顾丞看出她有些反常, 倒了杯水递过来, 然后问:“怎么了?” 尤玮接过水, 说:“我还以为你会知道。何静生那伙人不是拉你加入了么?” 顾丞这才明白:“他又找你了?” 尤玮喝了口水:“上一次,是初步接触,可能他们并不认为我真的办得到。这一次,是正式提出, 何静生希望我能取代娄副总, 用我的实力证明自己, 而不是靠娄副总让位给我。” 顾丞了然的点了下头, 将重点挑明:“夺权。” 尤玮抬起眼, 看向他:“我可以么?” 顾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你指的是,你有能力做到么, 还是这样的事你做不做的出来。” 尤玮:“两者都有。” 顾丞微微笑了:“只要你下狠心, 就做得到, 能力永远不是阻碍你前进的东西。” 尤玮也笑了,却是自嘲的笑:“我还以为你会劝阻我。” 顾丞:“我劝阻你,这件事并不会就此结束,何静生那些人一定要达到目的才跟罢休,你和娄副总注定只能留下一个,就算你不出手,他们也有办法弄走他。” 尤玮:“所以,你是赞成了。” 顾丞:“尽管做你想做的事,不用管任何人的意见,你以前都是如此,以后也应该如此,心里纵使有牵挂,但不要被这些牵挂绊住脚。” 是啊,不要被那些牵挂绊住脚。 尤玮不由得想起自己母亲陈妙之生前对她的教诲,是她母亲教会她什么叫人生目标,什么叫为自己而活。 任何人,都是孤零零来,孤零零走,如果人生有幸遇到一个同伴,不妨一起走一段路,但那开始和终点都需要自己面对。 如何正确迎接生命,如果正确的面临死亡,是人这一生最大的两个课题,大多数人都把精力花在过程如何精彩上,但比这些过程更艰难的却是开始和终点。 是她的母亲告诉她,过程不重要,只要确定目标,然后去做,就是这么简单,无谓为了对错和是否应该而纠结,会因此纠结的人注定是庸才。 想到这里,尤玮喃喃的开口道:“我也是长大后才渐渐明白,为什么像是我母亲那么聪明的女人,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顾丞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 尤玮抬起眼皮,有些怅然的笑了:“其实在我出生之前,她曾经想打掉我,那也是我看了她留下来的日记才知道的。” 顾丞一怔,问:“那后来呢?” 尤玮:“后来,因为身体检查才知道她的身体不适合做这个,没办法,只好把我生下来。但我母亲是个目标很坚定的女人,虽然这个选择是她被迫做的,可既然做了,她就决定要好好对待她的孩子。所以她永远会给我最好的,为了我做出很多牺牲。” “我从来不知道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她和子女之间会有怎样的羁绊,如果是我,我能不能做到这么伟大。但有一点我很肯定……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我母亲不会和崔圳的父亲重拾旧好,她并不是非得这个男人不可,但是崔圳的父亲是个好爸爸。事实也证明了,她从来没有看错过男人……” …… 尤玮晚饭没有吃几口,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手机游戏,就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顾丞一直在旁边处理公事,见她睡着,就起身拿了一条毛毯给她盖上。 屋里很安静,只有打字的声音。 尤玮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她好像真的太累了,竟然穿着套装,在家以外的地方就这样睡着了。 尤玮醒来时,屋里一脚亮着昏黄而柔和的光,顾丞就坐在单人榻上看笔记本,一双大长腿架在脚蹬上。 尤玮眯着眼看了片刻,这才撑起自己,抓起手机一看,已经晚上八点了。 顾丞听到动静,起身说:“是不是饿了,我叫人送餐上来。” 尤玮“嗯”了一声,没多说,转而走进和卧室相连的洗手间,对着镜子简单的整理自己。 直到从外面隐约传来手机铃声。 是尤玮的手机。 尤玮走出去接起电话,很快就听到娄小轩的声音:“尤玮,崔圳的爸爸不行了,他想见你,你快来医院!” 尤玮一愣。 她在原地停顿了一秒,就转头往外走。 顾丞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问:“怎么了?” 尤玮说:“崔叔叔不行了。” 顾丞也是一怔,很快道:“我送你。” *** 顾丞开车飞快的赶往医院,幸而一路上堵车的时间不长,不到半小时两人就赶到上次那家医院。 尤玮根据娄小轩发过来的病房号,很快找到崔圳父亲所在的加护病房,门口正在徘徊的是焦急等待的娄小轩。 尤玮跑上前,问道:“崔叔叔怎么样?不是都做手术了吗!” 娄小轩吸了口气,说:“详细情况现在说不清,发生得太突然了,你来了就好,快进去吧,爸爸一直在等你。” 尤玮点点头,很快走进病房。 …… 病房里安静的不像话,只能听到床边几台仪器的“滴滴”声。 这里充满着死寂的气息,就像是尤玮最后一次到医院看望自己的母亲陈妙之那种感觉,崔父躺在床上明明还在呼吸,病房里却没有一点生气。 尤玮的手脚和背景开始阵阵发凉,她缓缓走到床边,动作很轻的坐下来。 崔父好像睡着。 尤玮轻轻握住他放在被褥外的手,虽然有体温,却很凉。 然后,尤玮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掌心。 崔父渐渐转醒,眯开眼看过来。 崔父笑了:“小玮,你来啦。” 尤玮的眼眶瞬间红了。 尤玮轻声应道:“崔叔叔,我来了。” 崔父欣慰的闭了一下眼,说:“刚才,妙之也来看过我了,我们还聊了两句。” 尤玮一愣,她知道,这是人在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有的人临去前,气色会显得特别好,有的人在临去前会把自己的亲人招到跟前聊聊天,还有的人在临去前会见到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 尤玮有些哽咽得问:“那我妈妈跟您都说了什么?” 崔父说:“我告诉妙之,你现在过得很好,工作很努力,生活也很顺,你很独立,很坚强。但是妙之听了,却不是很开心。” 尤玮的眼泪从眼角话落,她低下头,又问:“那是为什么呢?” 崔父握着尤玮的手,告诉她说:“妙之说,到现在你还是一个人,这样不好。我就告诉妙之,上次陪你到家里看过我的那个小伙子人挺不错的,叫顾丞,事业有成,相貌周正,是个靠得住的。妙之听了啊,总算笑了,还问我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尤玮说不出话,只是跟着点头。 崔父接着说:“哎呀,我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和媳妇关系也闹僵了,虽然他们瞒着我,小轩也经常回来看我,可我知道他们关系不好。小玮啊,你可一定要争气啊,千万别像我和妙之那样,别像崔圳那样,活不明白,将来老了是要后悔的。” 尤玮仍在点头,她还抹了一把眼睛,然后才说:“好,崔叔叔,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崔父忽然笑了:“崔圳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他心里有事也从来不和我说,我那时候就在想啊,这孩子将来要不就会有大出息,要不就会惹大祸。要是将来他做错什么,小玮,你可千万要帮他一把。” 尤玮也笑着答应了:“好,崔叔叔,我一定会的。” …… 尤玮在病房里约摸十几分钟,等崔父累了,说要休息了,尤玮才离开。 临走前,崔父还问她:“崔圳来了吗?” 尤玮说:“快了,他马上到。” 尤玮一离开病房就问娄小轩:“崔圳呢,他怎么还没到?” 娄小轩也很着急:“已经在路上了,我催过他了。” 结果,崔圳赶来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崔圳不敢耽搁,很快进病房去看崔父,但崔父的意识却再没有清醒过,他好像很难受,一直躺在病床上摇着头,好像还做了梦,嘴巴张着不止知道在喃喃自语什么。 娄小轩站在病床前默默地擦眼泪。 崔圳则坐在那里,低着头,哭的一塌糊涂。 透过病房的窗户,尤玮和顾丞站在外面看着。 尤玮不禁在想,要是崔圳再早来几分钟,也许就能听到崔叔叔最后几句交代,几分钟前崔叔叔还是清醒的。 但是现在呢,无论崔圳哭的多么伤心,崔叔叔都看不到他了。 …… 根据医生的估计,崔圳的父亲大概会在清晨时离开人世,这段时间再醒过来的机会很渺茫,如果还有什么家属请尽快通知来见最后一面。 尤玮和顾丞一直在加护病房外的走廊里等着,走廊走出去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很多家属都带着简易床和被褥卷过来,就睡在那里,轮班倒。 尤玮半夜起来活动的时候,在大厅那边坐了一会儿,她看到那些在大厅里或休息或聊天的家属们,一个一个的进亲人所在的病房,一个一个的哭着出来。 这一晚上,这里走了三位老人。 尤玮木然的看着这一切,直到顾丞出来找她。 顾丞坐下,尤玮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顾丞抓起她的手搓了搓,说:“这里太冷了,你手都凉了,不如进去吧。” 尤玮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手冷,是这里死亡的气息太浓重了,我害怕。” 顾丞没说话,只是轻叹一声。 尤玮说道:“我还记得我妈妈走的那天,只有我一个人赶到医院,那时候医院里的氛围也是这样的,我很心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走出来的时候,有一个人上前问我,家里是不是有人去世了,要买寿衣和骨灰盒吗?我当时一下子气的不行,差点打人。” “我妈妈被送到太平间的时候,那里有两个值班的男人,他们拿出几种寿衣样式让我选,我选了一身两千块的。他们说他们会帮我一起给妈妈换上,我说我可以自己来。然后我才发现,那个过程有多艰难。” 尤玮喃喃讲着那时候的细节,直到觉得困了,睡着了。 *** 清晨,天蒙蒙亮,医生来通知几人,崔父不行了。 正如医生所说,崔父一直到去世,都没有再清醒过。 尤玮还记得小时候听到院子里的老人们说过,人死如灯灭,走之前那段时间其实是魂魄先去的,然后才是身体,魂魄去了之后留下的就是行尸,即便还会呼吸,还有心跳,你和他说话,他也是无法回应的。 崔父走得很安详,他闭上眼的样子像是睡着了。 崔圳的样子很憔悴,被娄小轩搀扶着。 等崔圳见到尤玮和顾丞时,他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快速走上来。 崔圳问尤玮:“我爸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尤玮安静的看着他,试图找到过去的影子,然而却什么都找不到。 然后,尤玮说:“你是不是想问我,崔叔叔有没有提到你。” 崔圳没说话,依然看着她。 尤玮点了下头:“他提到你了,他说,希望你好好的,平安的过完这一生,做一个正直的人。” 崔圳先是一愣,进而说:“你骗我。” 尤玮叹了口气,一句话都不再多说。 第93章 chapter 93 崔父走的突然, 丧礼举办的却很隆重, 崔圳部门的很多同事都来参加。 崔圳和娄小轩也在丧礼上做的很周到,上上下下都顾全到了,这场丧礼办的很体面。 于情于理,娄副总自然也要来,还一路跟到了墓地,参加下葬仪式。 尤玮在一旁看着,话不多, 直到整个仪式结束, 尤玮走下台阶时回头一看,娄小轩陪着崔圳, 她才收回视线。 娄副总在阳光下站着, 等到尤玮走下来,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了会儿话。 娄副总问:“顾丞先回去了?” 尤玮点点头,说:“他下午有事, 参加完丧礼就先走了。” 两人又一同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尤玮才说:“也许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他们两口子的关系会缓和,还会像以前那样。” 尤玮说的自然是娄小轩和崔圳, 可是她自己也很清楚,这话听上去多么不可信。 娄副总笑了一下,说:“只要崔圳一天看不开, 他们俩的关系就好不了。” 尤玮看了娄副总半晌, 忽然问:“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崔圳的为人了, 从四年前。” 娄副总说:“我没有这么神通广大,只不过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多,我看出一点端倪,但是没有证据。当然,也是因为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像是崔圳这么老实的人,尤其还是在耀威这样的环境,所以我本能上不相信。” 尤玮没说话。 过了片刻,娄副总问:“你呢,你和顾丞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办呐?” 尤玮一怔:“我们?办什么事?” 娄副总笑了:“都这么久了,也该办了。” 尤玮这才明白:“哦,也许等处理完耀威这边的问题吧……这段时间变故太多,也不知道下一次会出什么样的事。” 隔了一秒,尤玮又道:“前几天何静生找过我了。” 娄副总看了她一眼,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老狐狸等不及了,他是不是希望你亲手把我料理了?” 尤玮说:“其实您和何静生没有什么过节,他之所以希望我动手,是想断我的后路。只要我敢对自己的老师和领导下手,以后耀威里的所有人都会畏惧我,忌惮我,鄙视我,那我就必须依靠何静生这些人,为他们办事,成为他们的看门狗。” 娄副总笑了笑,说:“他是这个意思,也是想测试你。但是这件事,你也不妨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你按兵不动,你就会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这个时候是不能不作为的。” 尤玮:“您的意思是,希望我答应他?” 说话间,两人一起站住脚。 娄副总笑道:“你如果不先取信于何静生,就无法拿到扳倒他的筹码,可你要取信他,就要先满足他的要求,这是一笔买卖,也是交换的条件。” 隔了一秒,娄副总又道:“当然,除了按兵不动和取信于何静生,你还有第三个选择——离开耀威。” 尤玮没吭声,却微微皱了下眉。 她是绝不可能走第三条路的。 这片江山是她靠着血泪打下来的,她走得这么辛苦,成功扳倒了方副总、陈经理和张立民,现在她绝不能走。 娄副总自然看出这一点,他很快说:“耀威酒店改革后,一定会和以前不一样,它会成为本市的重点,也会成为所有利益争夺者严厉的肥肉,每个人都想下筷子,都想分大的那块,绝不会有人愿意拱手相让。” 听到这里,尤玮问:“那您呢,为什么您想收手。” 娄副总自嘲的笑了下:“我老了,消化不好,啃不动了,与其等着人家给我收尸,还不如自己给自己留条后路。要是连我这把老骨头最后都报销在这里,小轩怎么办呢,有一个不省心的丈夫,又有一个不省心的爹……我啊,还得留着力气帮她最后一把。” 尤玮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不知道,如果崔圳没有这么快暴露,如果崔父不是这么快就离开,娄副总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想。 在尤玮心里,娄副总一向是最沉得住气的野心家,无论耀威发生什么样的人事变动,娄副总都能稳坐如山。 爬得再高有什么用,爬的高,也要站得稳,否则像张立民那样,功成名就都是镜花水月,又何必呢? 四年前,尤玮以为,要挣得名利很难,难如登天,四年后,她才发现,原来要放下名利更难,那就是心头割肉。 可是娄副总却做了这样的决定。 尤玮这样想着,也是到这一刻才发现,她跟娄副总学了四年,也只是学到了表皮,内里的火候儿还是不够。 这时,娄副总说:“小轩、顾丞和你,你们三个都是我最看重的孩子,在我最后下台之前,倒不妨再为你做点事,只是这一步走的凶险啊,能不能成功谁也说不好,要看命了。” 尤玮自然明白娄副总的意思,这一步,他们的目标是何静生,绝不会像是之前那么容易。 之前无论是方副总还是张立民,他们都有明显的弱点——贪财。 可是何静生呢? 何静生似乎也很看重金钱,但却不沉迷,他没有被金钱捆绑住,反而更看重权势多一些。 要抓住何静生的把柄太难了。 尤玮说:“张立民被抓之前给过我一个优盘,里面有一些关于何静生以权谋私的证据。” 娄副总说:“那些只能作为辅助,不能当主打。张立民被抓,何静生肯定早就有准备,那些证据他随时可以找替罪羊推出去。除非抓到让他无法洗脱的证据,才有可能将这个人一击击倒。这个人,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否则,春风吹又生。” 尤玮:“我明白,您的教导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次我也会把它漂亮个完成。就当是……在您正式退休前,我教的最后一次考试成绩吧。” 娄副总笑了。 *** 两天后,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三人又因为耀威酒店改革一事小聚一次,谈利益分配。 顾丞来迟一步,一进门,就端起酒杯自罚一杯。 顾丞坐下时,苗可枫说:“顾总一向很有时间观念的,怎么这次迟了呢?” 顾丞淡淡道:“因为一点私事耽搁了。” 话落,顾丞又道:“刚才大家都聊到哪儿了,继续吧。” 何静生说:“哦,我们正说到下一步怎么整顿酒店内部的人员调配,顾总你也知道,现在酒店少了方副总,集团这边少了张总,我们正是最缺人手的时候。” 苗可枫冷笑一声,说:“还不是因为何总太心急,着急送张总一程。现在又转而想拉拢尤玮,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吗?” 何静生笑了:“看来苗总还是很不赞成我的部署啊。” 苗可枫说:“那个女人不是那么容易收买的。” 何静生:“这不是有顾总在么,苗总无需担心。再说,任何人都有价码,只要出的起价,加上咱们有顾总这张感情牌,我不信不成。” 苗可枫嘴里却冒酸水:“哦,是嘛?那是因为何总还没有遇到过像是尤玮那样的女人,顾总这么英俊潇洒有手段,还不是被这个女人玩的团团转,都四年了还没拿下来。我劝何总不要太轻敌了,万一到最后咱们几个都被人家算进去了,哭都来不及!” 何静生一怔,随即笑了,正想再说什么,却被秦辉打断。 秦辉:“显然苗总并不看好这件事,顾总,你怎么想?” 顾丞抬起眼皮,微微一笑:“苗总猜测的有道理,这件事谨慎一点是应该的,所以我今天直接把人一起带过来了,有什么问题不妨大家一起商量。” 苗可枫愣住了:“把人带来了?” 秦辉也跟着问:“怎么,尤经理来了?” 顾丞:“就在门口。” 苗可枫立刻提出反对意见:“顾总,你连一个招呼都没打,就把人带来了,是不是也太草率了?” 顾丞和何静生交换了个眼神,何静生把话接了过来:“其实顾总和我提过,我想了想也觉得未尝不可。要是尤经理是一枚好棋,那早晚都要让她加入进来的,倘若不是,凭咱们几人,难道踢她出局还不容易吗?” 苗可枫震惊了:“你怎么知道她的归顺是真心的?也许她是为了深入虎穴呢。” 苗可枫又转向秦辉:“秦总,这事你看怎么办,真要让她进来?” 秦辉安静几秒,才说:“苗总,你也不要这么激动。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见一见也未尝不可,要是把尤经理拒之门外,让她就这么离开,那咱们还怎么和她谈合作呢?要是苗总不放心,待会儿咱们不提重点就是了,就聊点风花雪月,如何?” 秦辉都发话了,苗可枫纵然有异议也不好说什么,但她的脸色很臭。 这时,顾丞已经站起身,拉开门。 …… 很快,尤玮就走了进来,她的手还挽着顾丞的手臂。 屋里三人见了,神色各异。 尤玮却是一脸笑容,眼尾上挑,和顾丞一起走到三人面前。 秦辉第一个笑了:“尤经理,请坐。” 尤玮和顾丞一起坐下,两人挨着,尤玮的手也没离开过他,何静生见了,和秦辉打了个眼色。 接着,何静生就问:“哎呀,看到顾总和尤经理这样甜蜜恩爱,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秦辉这时问:“难不成两位好事将近?” 顾丞挑了下眉,握住尤玮的手,低声道:“的确有这个打算,日子就预定在下个月。” 此言一出,三个人都愣住了。 苗可枫的脸也跟着黑了。 尤玮抬起另一只手,打了顾丞一下,说:“都说不要这么快公布了!” 顾丞却瞅着她淡淡笑道:“早晚都要说。” 顾丞又看向三人:“既然我们以后会成为夫妻,那就是利益共同体,无论是我的事,还是我妻子的事,都是我们的家务事。既然是家务事,就应该共同分担,这样三位可放心了?” 何静生笑道:“放心,当然放心,既然是顾总的家务事,我们这些外人哪有质疑的余地呢?” 秦辉也拿起酒杯,朝两人示意:“那就先恭喜了。” 唯有苗可枫,一直阴沉着脸,眼神在顾丞和尤玮身上徘徊着,像是根本不愿意接受事实。 第94章 chapter 94 这次聚会, 自从尤玮加入进来之后, 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三人就没有再提过耀威改革的事,三人虽然对尤玮加入这件事各执一词,可话说回来,大家心里还都是有保留的,不可能完全尽信,所以在守口如瓶这件事上是有默契的。 尤玮看在眼里,脸上带笑, 却不点破, 任由何静生一直将话题围绕在她和顾丞身上。 顾丞和秦辉在一边聊酒,何静生起身去接了个电话, 尤玮笑着目送何静生离开, 再一转头就看到脸色黑如锅底的苗可枫,正不善的瞧着自己。 尤玮挑了下眉,微微笑道:“不好意思苗总, 我先失陪。” 尤玮起身就去了洗手间,很快处理完私事,走出来补妆。 苗可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来的,已经站在镜子前了, 正在涂口红。 尤玮不紧不慢的洗了手,擦了护手霜,又拿出轻薄的气垫粉饼在脸上压了压, 随即补好淡色的唇膏。 苗可枫一直透过镜子看着尤玮, 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不要以为你答应了何静生, 要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你可以取代娄副总,我们就会欢迎你。谁知道你进来是打着什么算盘,你无权无势无资金无背景,手段再狠有什么用,别想从我们兜里分走一毛钱。” 尤玮盖上唇膏盖,笑了一下,随即侧身看向苗可枫:“苗总,你到底是在担心自己兜里的钱呢,还是因为你喜欢的男人就要登上我家的户口本了,气的快吐血了却不好意思发作,这才用钱当借口?” 苗可枫脸色一沉,说:“你就是在利用顾丞,利用他对你那份心,你就为所欲为。等他将来明白过来,你就不会这么得意了!” 尤玮眨了一下眼,诧异极了:“原来你是这么看待我和他的关系的?” 隔了一秒,尤玮轻笑出声:“苗可枫,你可真是太不了解男人了,也不了解人性。” 苗可枫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尤玮扬了扬下巴,那模样非常嘚瑟:“顾丞一直知道我在利用他,可他还是心甘情愿为我付出,这说明什么?” 苗可枫不说话了。 的确如此,顾丞是聪明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尤玮在图什么,可是却明知道还一头扎进去。 尤玮安静了两秒,轻声揭晓谜底:“其实无论是利益还是感情,都是需要付出和回报的,也需要风险评估,只要两边的当事人都觉得这笔‘买卖’可以谈,可以做,就可以达成捆绑关系。假如说结婚证就是合伙人契约的话,那么我和顾丞就是甲乙双方。其实这份契约上的条款谁占便宜谁吃亏并不重要,因为一旦签订,甲乙双方就是利益共同体,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苗可枫,你之所以得不到这些,并不是因为我比你会利用感情,而是在乙方眼中,你连成为甲方候选人的资格都没有。” 尤玮话落,就拿起放在旁边的包,走向门口。 尤玮立在门边,出去之前,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撂下一句:“哦,至于你兜里的钱,苗总大可以放心,就算我缺钱花也不会跟你要的。” …… 等尤玮和苗可枫先后离开洗手间,回到包间时,何静生也已经讲完了电话。 顾丞和秦辉笑着坐回到桌边,何静生率先开启正题。 “对了,尤经理,不知道耀威酒店内部现在的改革进度如何了?” 尤玮回道:“这件事一直由集团在全权把控,何总应该比我更清楚。” 何静生说:“大决策大方向上,集团是在把控,可是具体实施,有什么阻碍,进度是不是缓慢,这些还得问你们行政部啊。当然,我也知道,因为张总的事,改革方面是受到一点影响,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尽快克服。” 尤玮说道:“需要添置和安装的智能设备都在陆续执行,这部分vip套房都已经完成,接下来会轮到商务房。已经入住的客人们初步反应觉得很有趣,很新鲜。至于餐饮部、商务吧、spa馆配套的智能设备如何操作,最晚下个月也会全部完成培训。” 何静生说:“下个月?会不会太慢了。” 尤玮:“培训之后,员工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无法做到立刻就上手,下个月只是我最初的估计。” 苗可枫这时讥讽的笑了:“那些都是什么员工,老弱残兵吗,我们公司提供的设备连傻瓜都学得会,行政部的人竟然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消化,尤经理,会不会是你在人才管理上太仁慈了?” 尤玮看向苗可枫,没有动气,只是说:“苗总,这大半个月的培训并不只是为了学习一台设备如何操作那么简单,这次改革,集团的意思是需要前面考量,要讲究战略性调整,接受培训之后,更适合现有岗位的留下,不适合的会再加强培训,为将来新酒店落成储备人才。所以前期是需要多一点耐心的,让他们有时间适应新环境,最主要的是在心理上接受将来换岗的变化。” 话落,尤玮又看向秦辉,说道:“比起行政部员工们的学习速度,依我个人之见,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在这些小处,而是新的人事重组。” 秦辉缓缓笑了,问:“新的人事重组,尤经理指的是什么?” 尤玮:“我只是行政部的主管,虽然有实权,但是施展空间有限,这是一。第二,企划部里还残留着一些张总留下的耳目,正是应该将这些人收归或遣散的时候。第三,人事部主管崔圳最近家里才出了事,我看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情盯着自己的部门,那边也需要一个足以顶替上来的副手,暂时代管。可惜,我人微言轻,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就算看到了这么多问题,也不能跨部门执行,可如果放任不管呢,其他部门的问题又会直接影响到我们行政部。” 秦辉听到这里,才明白尤玮的意思,他问:“尤经理有这番见解,怎么没有跟你的直属上级汇报?你这些提议绝对有利于改革推进,娄副总身为耀威酒店的大管家,应该及时采纳才对。” 尤玮笑道:“娄副总之前生过一场大病,自那之后行事就没有过去那么雷厉风行了,在改革上他是稳妥派,认为宜慢不宜快,每一步都要扎扎实实才行。至于什么才是扎扎实实的标准呢,全在他的个人判断。我的这些建议之前就在会上提过,娄副总虽然没有直接驳回,但也没有实行的意思,就这样搁置了。” 何静生这时接话道:“哎呀,看来娄副总还是太保守啊,这样怎么行呢,按照现在的进度,就是到明年这时候都完不成一般的进度啊,前阵子市里还派人来问过,说年底还打算把咱们耀威酒店的改革作为重点项目报上去呢,要是咱们改革顺利,为本市争光了,兴许新酒店市政府还会扶持……” …… 话落到此,秦辉皱了皱眉,他开始计较起来。 秦辉是今年新上任的ceo,酒店改革也是他一手督办的,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再说他妻子程琳琳家里也是城中望族,有名有势有背景,现在程家上上下下都等着看秦辉大展拳脚,以弥补他的出身不足。 前阵子,程琳琳的爷爷和市里的几位领导一起出席活动时,几人还聊起耀威酒店改革的事,程琳琳的爷爷回来就跟秦辉的岳父念叨了,秦辉的岳父又转眼跟他叮嘱了几句,让他务必把此事办的漂漂亮亮。 思及此,秦辉转而看向半晌没有说话的顾丞,问道:“顾总,你怎么看?” 顾丞放下酒杯,这才淡淡笑了:“改革势在必行。古往今来,任何改革、变法都会遇到阻碍,这些阻碍就是推进改革的绊脚石,把它搬走就是了。” 何静生也跟着笑了:“顾总说的是,有些人既然碍事,就应该有人去料理。可惜啊,我和秦总都在集团,不在酒店,要是我们突然有什么动作,怕人心浮动啊。至于苗总,她只是负责设备供应,也有投资新酒店,如果是新酒店那边出了事,苗总还能说上话,至于耀威这边……” 何静生意有所指,还把目光投向尤玮。 尤玮接住了,便从善如流的说:“既然我是新加入的,也应该表达一下我的诚意,不如这样,人事变动的提议我会继续跟进。” 苗可枫冷笑道:“你只是个下属,娄副总如果要驳回,你能如何?” 尤玮却没看向苗可枫,而是对秦辉说:“顾丞刚才说过,绊脚石把它搬走就是了。既然是人事变动的提议,那么上到酒店大管家,下到普通员工,都应该算在人事变动之内。无论是多大的绊脚石,只要我有力量,再有一根足以撬动它的杠杆,这件事我就能办成。” 要踢走娄副总取而代之,这件事何静生曾和尤玮建议过两次,这也是他们这个利益团体的决定。 尤玮是一枚好棋,而且无论是生存能力还是攻击力都很强,与其和这个棋子敌对,总想着用其他的棋子吃掉她,还不如让这枚棋子变成自己人,再用她去撬动其它的棋子。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么让尤玮来对付娄副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几人的心思尤玮又怎么会不懂呢? 今天她过来这里,上半场这几人一句正题都没有提,她心里就明白了,他们是在等她主动表态。 而且光表态还不够,还要她有所作为。 正如娄副总之前所说,要取信这些豺狼虎豹,就要有所交换和牺牲。 所以这一步,势在必行。 …… 过了片刻,秦辉开口问道:“不知道你所谓的杠杆指的是什么?” 尤玮笑道:“刚才苗总说的很对,我是下属,又人微言轻,光靠我一个人的确做不了什么,但是如果我背后有人支持,让大家明白我是代表集团的意思在说话,我是绝对有能力坐上那个位子的,那么我就不只是一个下属了,而是帮集团传达意思的中间人。” 苗可枫嗤笑道:“你想的还真美!” 这时,顾丞说道:“其实这件事执行起来并不难,只要放点风声出去,再找几个人煽风点火,利用舆论把消息坐实,只要说的人多了,自然就成真的了。” 秦辉皱着眉点点头,随即问:“顾总是不是对下一步部署有了计划?” 顾丞看向秦辉,扯了扯唇角,反问:“在我回答之前,我想先知道秦总对未来耀威的管理层有什么看法?” 秦辉安静了一秒,才说:“站在我个人的意思,自然不希望再发生类似张立民这种养虎为患的事情,我希望多一点自己人,孤立和集团大利益作对的少数派。” 顾丞笑道:“财务部少了张立民,现在已经收归在自己人手中。何总虽然对外一直保持中立,事实上却是咱们的中坚力量,有何总来操盘酒店改革,必然能事半功倍。资金方面,耀威已经吸收了叶氏的注资,如今又有苗总的设备和资金支持,对改革推进又添了助力。至于反对改革的那些人,有一部分已经被何总拉拢过来了,余下的顽固派不足为虑,他们的力量越来越小,很快就会成为秦总所说的少数派,到时候再逐一击破。再者,秦总夫人的娘家是城中望族,和市里的领导们都有交情,要想在市领导那里多说几句好话也是容易的。其实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大的阻碍基本没有,只是娄副总这个小阻碍刚好处在咽喉要道,要料理他原本只要一道人事命令即可,但是他身在耀威酒店多年,劳苦功高,又没有犯过什么事,要动他一定需要一个站得住脚的名目,比如工作上出现致命的错误。趁着改革推进就势将他解决,这一步很关键,但是只要这一步圆满完成,耀威的未来就是自己人说了算。” 听到这里,何静生问:“顾总的意思是,也希望集团把消息放出去,让大家都认为集团有意重用尤经理?” 顾丞:“我只是个顾问,我的提议是我站在大局上的考量,如果几位觉得不妥,我也会再为大家想第二条策略。” 何静生点点头,仿佛被顾丞说动了。 苗可枫却不甘心,她刚要说话,这时秦辉却先开口了:“不用了,就按照顾总说的办,这件事不能再拖延。现在外面政商界都在关注耀威的改革,决不能失败,也不能让人看笑话,要是再不温不火下去,被同行抓住把柄,形势会更加不利。” 显然,秦辉已经受到妻子程琳琳娘家那边的压力,他自己出身一般,娶了程琳琳算是倒插门入赘,自然很着急做出一番成绩证明自己,所以心态上已经不稳。 屋里不过五个人,却是暗潮汹涌,各怀鬼胎。 到了后半场,尤玮基本上没有插嘴,她只是暗自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微表情,猜测着每个人的小心思。 然后,她又和顾丞对上了目光。 顾丞眼中带笑,笑里却藏着算计,他成竹在胸,用眼神让她明白此局已定。 尤玮也不禁在想,难怪顾丞此前一直让她多接近程琳琳,她也确实花了一点时间跟程琳琳出席各种活动,认识了一些城中名媛。 在和程琳琳的交往中不难看出,秦辉是求功心切的,那些商界的富太太们你来我往,为的也是背后的利益纠葛。 看来,要突破秦辉这条线,还是要从程琳琳这边双管齐下。 秦辉的弱点,显然就在他的心结,他要的是成功,要的是自己的能力足以匹配妻子的背景,而不只是一个仰仗妻子娘家的倒插门女婿。 而苗可枫呢,她的心结是在男人身上,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至于何静生呢,目前还看不太出来,仿佛在这间屋子里,这三个人中间,何静生依然充当着中立派,有时候倾向苗可枫一点,有时候倾向秦辉一点,私下里也没听说何静生贪财或者好色,就算他对权利有些执着,也不足以成为他的致命弱点。 看来,何静生的突破口藏得最深。 第95章 chapter 95 回程路上, 由顾丞的司机开车。 尤玮和顾丞坐在后座,顾丞在看文件, 尤玮看着窗外发呆,不知不觉的困劲儿就上来了,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尤玮睁开眼, 第一句就是:“我怎么睡着了?” 旁边传来顾丞的声音:“你太累了, 缺觉。” 尤玮看向他, 反应还有点迟缓:“我睡了多久?” 顾丞也看过来,微微笑了:“半小时,睡得像只猪,特别香甜。” 尤玮:“……” 隔了一秒, 她才反应过来:“你竟然这么说你的女朋友。” 尤玮话落,就推门下车。 车子就停在她住的小区门口。 顾丞跟上来, 说:“今晚不要太晚睡,你是该好好休息, 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尤玮还没有完全醒困, 看着前面眼睛发直:“也不知道这条路什么时候是个头, 要是我将来真坐上那个位子,会不会比现在还要累?” 顾丞走在她旁边,漫不经心道:“如果是站在我个人的立场, 我是不希望你爬得太高, 爬的太快。” 尤玮:“为什么?” 顾丞:“因为有数据显示, 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 一个女人如果爬到了只有百分之一概率的高度, 那她的婚姻失败率就会逼近百分之百。” 尤玮笑了:“差不多的话,我之前也听人说过,据说五百强企业的女高管聚在一起聊的不是今年挣了多少钱,而是今年谁还没离婚。” 顾丞沉默了。 走了几步,尤玮又道:“不过我看待这件事却很乐观,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我这辈子都没试过,都试试也好,也许经历过后会获得一个全新的角度看待自己的人生,我并不认为婚姻失败就等于个人失败,那只能证明自己和伴侣走的路不同,其中有一个人掉队了,两个人都没必要再互相迁就罢了。” 听到这话,顾丞站住脚。 尤玮也停下来,回头看他。 只见顾丞挑了挑眉,问她:“结婚证还没领,你就已经开始考虑离婚了?” 尤玮也露出同样的表情:“我一向是个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人,性格如此,你知道的。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没想过。婚前协议咱们是早晚要谈的。” 这话落地,两人又一起沉默了。 顾丞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有了变化,他眼里多了一些东西,但很快就压了下去。 尤玮紧紧盯着他,也是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一种似乎并没有把他看明白的错觉,即便他们如此了解对方。 半晌过去,顾丞突然开口:“经历了这么多事,无论你要得到什么,我都不问缘由的帮你得到,你我之间的信任关系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我还以为,这样的利益共同体已经不需要婚前协议的约束了。” 尤玮有些诧异:“怎么,你一次都没想过么?” 顾丞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提了。” 尤玮:“早提晚提没有区别的,有些事并不会因为你我都不提,就不存在了。” 事实上,无论是婚前协议,还是离婚的可能,顾丞也都有考虑过,这不是他们不够信任,而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 他们在自己的位子上待的太久了,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要么就一辈子不谈婚姻,那么就不会被婚姻法约束,要么就确立好婚前协议,把“丑话”说在前头。 在任何圈子里,只要爬到一定高度,涉及婚姻都会立那份协议,只是顾丞没想到尤玮会这样随口说出来,好像这只是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 尤玮叹了口气:“就算我现在不提,再过半个月,你的律师和法务也会建议你立协议的,你也会采纳他们的意见。当然,我知道你在条件上不会亏待我,我个人也是赞成这种方式的。现在把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最糟糕的情况都预想在前面,并让专业团队给出专业的解决意见,为的就是预防一旦情况发生,再去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解决问题,那就得不偿失了。这是最经济效率的办法。” 顾丞看着尤玮,半晌没有言语。 然后,他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 再抬眼时,顾丞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你说得对。我首先是个商人,是酒店医生,我要考虑整个团队的经营,也要考虑市场。至于‘丈夫’这个身份,对我太陌生,你我都是第一次面临婚姻,谈不上熟练,只能用自己熟悉的处事方式去处理婚姻。” 话落,顾丞微微一笑:“就照你说的办。” 尤玮点点头:“那协议由你来立?” 顾丞:“好,我会处理。” 接着,顾丞脚下一转,侧过身又道:“那我就送你到这,先回去了。” 尤玮的眉心皱了一下,她感觉到顾丞似乎动怒了。 她喊了一声:“顾丞!” 顾丞顿住,看向她。 可尤玮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隔了一秒才道:“那,明天见。” 顾丞只“嗯”了一声,很快转身走了。 *** 尤玮回到家里,脑海中还萦绕着顾丞临走时的表情,他木着脸,目光冰冷,仿佛刚从美国回来时的样子。 但她不明白,她只不过把一件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说在前头,他有必要这么介意么? 就算她不提,过一段时间他也会提,难道由她先提出来,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尤玮叹了口气,坐在沙发里,觉得这男人越来越难缠了。 她随手打开电视机,看了一会儿业内新闻,又拿出一包苏打饼干吃了,直到手机响起,拨进来一通视频电话。 尤玮定睛一看,来电的是美国的号码。 她想了一下就接起来,却没想到会在里面看到叶伦。 尤玮:“叶伦,你找我?” 屏幕里,叶伦笑了一下,说:“是啊,这么突然给你打电话,很抱歉,我有点事回了一趟美国,过几天会回去,到时候再约你吃饭。” 尤玮听到这,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既然过几天就回来了,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先打电话呢? 叶伦一直都是一个做事有目的的人,绝不会打电话闲聊的。 尤玮问:“你回美国了?是有什么事么?” 叶伦说:“我爸爸过生日,我回来帮他庆祝,顺便参加叶氏的股东会议……” 哦,原来如此。 可是这些事听上去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啊。 尤玮接着问:“那你打这通电话,是不是有事想和我说?” 叶伦一怔,笑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尤玮:“你想说的事,和我有关,却让你为难?什么事这么重要,你直接说吧。” 叶伦的眼神有些闪躲,他花了几秒钟时间组织语言,然后才看回来,非常严肃的问:“尤玮,顾丞这四年在美国都做过什么,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他的团队为什么壮大的如此迅速,这里面的原因你都知道吗?” 尤玮愣住了。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问:“他做的不是酒店医生么?” 叶伦说:“是酒店医生,但是这个职业是需要极高的专业要求、行业经验和公信力支撑的。他仅用了四年时间就做到现在的规模,你不好奇吗?” 尤玮定定的看着叶伦,问:“你想说什么,直接一点。” 叶伦:“我们叶氏的一家分店,前两年因为经营不当需要内部整顿,改换一种适合当地城市的经营模式重新开业。当时也是找了一个团队帮忙进行评估和诊断,前后花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让分店焕然一新,而且还拿下了当年的业绩冠军。要不是我这次回来参加家族聚会,我也不会偶然得知这件事,原来他们当时找的就是顾丞的团队。” 顾丞的团队? 尤玮越听越不解:“你是说,你们叶氏旗下的酒店出了问题,然后找了顾丞的团队帮忙整顿,还很成功?那你怎么会现在才知道?而且这件事听上去结果不错,你到底有什么疑虑。” 叶伦说:“我之所以现在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一直是我大哥负责。我大哥那边的业务,一向不让我过问的。至于我的疑虑,是因为这家酒店之前之所以有问题,是因为受到当地的其他势力威胁,我大哥把顾丞的团队找过去帮忙,整顿酒店问题只是表面,帮忙搞定那些势力威胁才是真章。这件事,我大哥的人这么多年都没做到,顾丞的团队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打通了所有关系,这不奇怪吗?” …… 叶轮的大哥几年都没有做到的事,顾丞的团队三个月就做到了? 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尤玮眯了眯眼,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到今天秦辉的态度,他似乎很愿意听顾丞的意见。 按理说,顾丞的身份是集团聘请的顾问,而且已经达成了长期的约定,秦辉事事请教顾丞也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如果换一个人来做这个顾问呢,秦辉会不会这么信任顾丞? 哦,还不止今天,从第一次她见到秦辉和程琳琳时,秦辉似乎就是如此了。 甚至于,后来有几次关键性的转折,比如她被方副总逼迫,比如张立民出面干预,每一次有顾丞参与的会议,秦辉都会问顾丞的意见…… 表面上看,顾丞的意见似乎可轻可重,杀伤力有多大也是要看高层们怎么想,但秦辉却一直都很重视顾丞的看法,甚至宁可信其有。 为什么? 思及此,尤玮问叶伦:“既然你觉得奇怪,那么你有问到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么?” 叶伦说:“这件事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我听那边酒店的人说,顾丞只是约了和分店有利益纠纷的其他几家公司代表见了几次面,就把条件谈妥了。而且据那几家公司的人说,他们的代表好像很怕顾丞,虽然顾丞代表分店开出的市场条件很合理,对方也没有损失,可是按照当时的情形看,就算顾丞开出非常苛刻的条件,对方估计也都会答应下来。” 尤玮:“你的意思是,那几家公司的代表很忌惮顾丞?” 叶伦:“看样子是。” 尤玮想了想,追问:“那你有没有打听过,为什么你大哥突然找顾丞的团队去处理分店的事?” 叶伦:“打听了,是我大哥有一个朋友给他的建议,说这个团队没有办不成的案子,目前为止是零失误。” 尤玮:“零失误?那么,那个朋友有没有告诉你大哥,这个团队都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是否触犯法律,是否黑白通吃。” 叶伦:“就是因为没有,这件事才有意思。我本来还以为你会知道一点,毕竟你们的关系非比寻常,不过现在看来,连你都不知道……尤玮,你确定你真的了解他么?耀威改革,突然请了个外人从美国回来帮忙,一开始开刀的是一线员工,可是结果呢,受损最大的却是管理层,现在高层们一个跟着一个下台,表面上看都是因为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作茧自缚,可是这些事联系起来,每件事都有顾丞,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尤玮沉默了。 *** 等挂上叶伦的电话,尤玮又在沙发上发呆了好一会儿。 她握着手机,一动不动,满脑子都在想这半年来发生的种种…… 一开始,她接到了有酒店医生团队要来耀威酒店帮忙整顿改革,检查内部问题,辅助耀威成功迈上新台阶,但是这个团队是谁率领,什么背景和底细,她也是在接机之前才得知一点点眉目,否则也不会在见到顾丞的时候那么诧异了。 而后,顾丞开始针对她的行政部,可那样的针对比起后面方副总、张立民等人的针对,真的不算什么。 比起那些高管们的招数,顾丞对她算是非常温和了。 现在看来,也许顾丞当时对她的针对也只是一种样子,他根本就没打算玩真的? 尤玮揉了揉太阳穴,拼命回想着。 方副总制造内部矛盾对付她,还牵扯到一个网红假意自杀,张立民利用崔圳这条暗线制造舆论对付她,结果却和方副总一样,把自己贪污的事折腾出来。 方副总和张立民隐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发作,怎么就先后被捅了出来呢? 尤玮想到这里,很快翻出手机里面的照片。 顾丞曾经给过她一份张立民做的财务报表,她一直以为是顾丞取信了张立民,因此才拿到的。 但这件事尤玮并没有从张立民口中得到过同样的证实。 如今想起来,不管张立民多么信任顾丞,也不应该把报表交给他啊。 还有,崔圳这条暗线也是突然暴露的,甚至于之前扳倒方副总时,也是因为陈经理的银行账单流水被娄小轩拿到手才那么顺利。 …… 想到这里,尤玮给娄小轩发了一条信息,直接说道:“对了,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之前你是怎么拿到陈经理的银行流水的?顺利吗?” 过了一会儿,娄小轩回了:“其实不太顺利,还托了苏一淳的帮忙。” 尤玮愣了:“苏一淳?这件事你找她了?” 娄小轩解释道:“没有,我那天本来是找机会引开陈经理,再拿他的银行卡和身份证复印件,准备去银行办理。但那天出了点意外,我差点被陈经理发现,后来还是苏一淳帮我解的围。” 尤玮盯着这句话,半晌没言语。 直到娄小轩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尤玮说:“哦,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 尤玮随口敷衍了娄小轩,转而又想到另一件事——何静生第一次单独约她见面谈合作,提到了请娄副总走路。 她后来也问过顾丞,顾丞说这件事是他建议何静生的。 她和顾丞还因此提到未来耀威酒店的形势,以当时的形势来看,娄副总之后高层们一定会再选一个人坐上去,而她和娄小轩会是竞争者。 但是现在想起来,要不是崔圳后来露出破绽,也许就会发生她和娄小轩都坐不上去,崔圳成为大赢家的局面。 这不,何静生找她谈合作没多久,张立民和秦辉这个利益团体意见不和的事才发生,张立民被踢出局,崔圳因此暴露。 尤玮闭上眼,脑海中回想起叶伦刚才的话:“这些事联系起来,每件事都有顾丞,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还有,刚才在回来路上,顾丞说了这样一句:“无论你要得到什么,我都不问缘由的帮你得到。” 帮她得到…… 有那么一刻,尤玮心里划过疑问,顾丞帮她得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找不到答案。 一直以来,顾丞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轻轻淡淡的,好像并没有出过大力,最起码没有他那句话里表现出的那种分量。 还是说……其实顾丞在暗中做了很多事,而她不知道? 第96章 chapter 96 转眼, 耀威酒店内部管理层就出现了新的风波。 而且这场风波发生的非常突然,风声最早也是从管理层的会议上传出来的。 就在几个部门的主管跟娄副总汇报的例行会议上, 娄副总根据接下来要实施改革的具体细节布置了几项任务。 任务有些艰巨,设定的门槛儿也很高, 就是为了区分出人才优劣, 优质的留下, 劣质的淘汰。 及各部门的主管都是硬着头皮答应的,没有人敢说不, 唯有尤玮发言了。 哦,不, 非但是发言, 简直就是怼了回去。 几位主管都倒吸了一口气,完全没想到一向对娄副总言听计从,甚至四年来一直作为娄副总最有利的左右手的行政部, 会突然反抗。 据参加会议记录的人说,尤玮当时的表情是非常的讥诮, 而且趾高气昂, 还有一种要趁机篡位的势头, 好像底气也很足, 要不然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呢? 会上, 崔圳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尤玮的,还说希望行政部多配合工作, 不要影响整个改革进度。 娄小轩也发出质疑, 问尤玮为什么反对。 尤玮是这样说的:“难道坐在这里的人只有我对此有疑问么, 还是只有我把疑问说出来了,而你们都装在肚子里?我不是反对改革,而是反对冒进,集团是下达了指令,可是下面的人也需要时间适应,一口吃个胖子会不会撑死呢?” 接着,尤玮又看向娄副总,笑着反问:“我还记得您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方法没有错的话,自然就不会有反对的声音了。现在的形势,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 直到会议结束,尤玮第一个率先离开,等她走后,会议室里传来窃窃私语。 很快的,这里的消息就漏了出去。 论坛上也再度掀起热议。 有人说,尤经理是不是因为之前在张立民的事情上立功了,所以就翘尾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有人说,看见没有,尤经理现在这样像不像古时候篡位的那些奸佞,像是赵高呀,司马昭啊。 很快就有人反驳了,尤经理哪有赵高和司马昭手里那么多实权啊,要搞定她就是一封解雇信的事! 接着又有人反驳,一封解雇信就能搞定?你是火星来的吧!尤经理现在是集团的红人,酒店的功臣,为民除害,除掉了张立民这种职场贪腐的大坏蛋,别说耀威希望她能留下来了,现在连市里领导都知道这事了,要是她离开耀威,分分钟就会被别家高薪聘请! 这话一出,很快就引起争议。 紧接着就分成了两派人马,一边说不管尤经理如何立功,如何意气风发,现在她的领导是她的老师,对她有知遇之恩,她要是敢“篡位”就是人品问题,这样的人做耀威酒店的大管家,没有人会服,另一边则在说,现在耀威酒店是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就应该用非常做法,传统的管理方法是用来管理传统酒店的,现在耀威要改革要转型要大放异彩了,就需要不同的新鲜血液注入,再说了尤经理也是为了底下的员工们在提出反对,这也算是“为民请命”,应该支持啊,难道就因为是老师就要忍气吞声吗,老师就不会做错吗? *** 当这些消息一点一滴的蔓延开来时,尤玮也在茶水间里遇到了崔圳。 自从崔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她和崔圳就有一阵子没在酒店单独碰过面了,她可不会认为这次碰面只是碰巧。 果不其然,崔圳的目标就是尤玮,他直接在尤玮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第一句就是:“集团是不是内定你做酒店未来的总经理?” 尤玮抬起眼皮,看了崔圳一眼。 说不诧异是骗人的,尽管她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有些翻腾。 她和崔圳的相处模式过去十几年都是互助互爱,如今却成了剑拔弩张的敌人,而且自从崔圳的真面目被戳穿,他就再懒得装了。 尤玮不禁感叹着,看来她的适应能力还是欠佳啊。 她反问道:“听说你和娄小轩先后被叫去集团问话面试,唯独我没有收到通知,难道不是在你二人中间定下一任人选么?夫妻俩竞争同一个岗位,继承的还是娄副总的位子,横竖都是你们一家子赢啊。” 崔圳冷笑着:“你以为我是傻子?我和小轩都是□□,真正的内定人选怎么会轻易暴露出来?今天会上你这么反常,我猜要不就是有人许了你那个位子,要不就是有了集团的高层们做靠山,表面上是反对娄副总,实际上却是提前展现未来酒店总经理的能力。” 尤玮看着崔圳,半晌没说话。 她忽然想到顾丞曾经说过话——真正的老实人是不可能做到人事部主管的,而一个本分人也不会娶娄小轩,更不会和你这样的女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整日和你和娄小轩这样的人来往,他就算是一株白莲花,也应该被污泥染黑了。 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巨大的讽刺。 崔圳,果然很精明。 尤玮轻叹了一声,站起身,将纸质杯子扔掉,然后说:“崔圳,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不是因为你看事清楚明白,而是因为你明明很精,却伪装成憨厚的老实人。如果你一直保持下去,你一定会是耀威酒店最后的大赢家。我劝你,还是把你刚才的聪明劲儿装回去吧,你这么尖锐所有人都会防着你的。” 尤玮话落,转身走向门口。 崔圳的声音却追了上来:“为什么?” 尤玮脚下一顿,回头看他。 崔圳已经站起身,继续问:“为什么内定的人会是你,你有什么比我们强?” 尤玮好笑地反问:“这话你不是应该问你自己么,你有什么输给了我。” 崔圳更加不解了,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很快道:“我不懂,内定你对他们没好处,你不会完全效忠,你也不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下属,他们敢用你,难道就不怕被反咬一口?” 尤玮轻笑了一声,没回答,抬脚就走。 是啊,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那些人的确不会相信她,他们也会防着被她反咬一口。 但是不用她又如何呢,即便这几个人职位比她高,权力深厚,在这道选题上也没有更好的选项了。 要不就用她,要不就放她离开耀威,否则要是让其它任何一个人坐上去,当她的下一任领导,那个人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也绝对不会有娄副总这样的本事,能驾驭这样一个功高盖主的下属。 *** 另一边,顾丞和娄副总也在十八楼见了面。 早上例会的“状况”顾丞听说了,现在整个酒店都在流传娄副总和尤玮闹内讧的消息。 娄副总问顾丞:“你们去见过秦辉和何静生了?” 这个“你们”指的自然是顾丞和尤玮。 顾丞的表情有些严肃:“非但见了,而且还达成了共识,接下来,尤玮的主要针对目标会是您,大家的聚焦点将会放在耀威酒店未来总经理的职位竞争上。” 娄副总看向顾丞,忽然笑问:“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好。” 顾丞一怔,说:“没什么。” 娄副总也没有追问,只是说:“你们呐就是太年轻,执着太深,在很多事情上都看不开,反而让那些执念困住了自己。” 顾丞没有接茬儿,只是垂下眼眸。 娄副总转而又道:“其实今天看到尤玮在会上的表现,我心里就有数了,她是很想快点解决何静生这几个人的。但是顾丞啊,她着急,你可不能跟着着急,你们俩要打好配合,一个快一个慢,彼此调节好节奏。” 顾丞接道:“我知道,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操之过急,要先打乱对方的节奏,也要保全自己的实力。” 娄副总:“前面的张立民、方副总那都是小菜,弱点很容易就被你抓到,后面这几个可没那么简单。苗可枫或许相对弱一点,秦辉和何静生都不是善茬儿,你一定要有更全面的计划才行。” 顾丞:“计划一早就定下了,我不会动摇,其实越是到后面我越沉得住气,我也不希望在最后关口功亏一篑。” *** 几分钟后,顾丞离开娄副总的办公室。 他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电梯间,一转过拐角,就看到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是尤玮。 尤玮原本靠着墙,看到顾丞便站直了。 尽管她脸上很平静,唇角还挂着笑,可她是紧张的,她的手指蜷缩着,眼神也有些不确定。 顾丞脚下只顿了一秒,便走上前。 他挑眉问:“找我有事?” 尤玮又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其实她没什么事,就是昨天他走时的表情挺吓人的,她思来想去还是得过来缓和一下。 尤玮想了想才问:“你刚去见娄副总了?” 顾丞:“嗯。” 尤玮:“因为早上例会的事?” 顾丞:“嗯。” 尤玮眨了一下眼,又道:“娄副总没有生我的气吧?” 事实上,尤玮想问的不是这个,她自然也知道娄副总不会生气,一切都是在演戏,演给别人看的。 顾丞轻叹一声,道:“自然不会。” 尤玮“哦”了一声,接着问:“那你呢,生我气了?” 顾丞没吭声,只是瞅着她,用眼神示意——我应该生什么气? 尤玮吸了口气,说:“昨天是我太直接了,我以后会婉转一点……不过我也是为了你好,怕你以后后悔。” 这话落地,两人一起沉默了。 过了片刻,顾丞才低声问道:“你是怕我后悔,还是怕自己后悔。” 尤玮:“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顾丞:“没有就好。” …… 这时,电梯来了。 顾丞抬脚走进电梯,瞅着她:“你不进来?” 尤玮这才迈进去:“那协议到底还立不立了?” 顾丞没应。 尤玮又道:“你就不能直接点说清楚,不要让我猜。” 可顾丞还没来得及说话,电梯就到了顶楼。 门开了,与此同时尤玮的手机也响起来。 尤玮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正是秦辉的妻子,程琳琳。 这个名字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尤玮盯着屏幕安静了一秒,举起来给顾丞看。 然后,尤玮将电话接起来:“喂,琳琳,怎么了,找我有事?” 程琳琳说:“尤玮,下午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个下午茶,就在耀威酒店的行政吧,如何?” 尤玮心里一动,知道程琳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好啊,我有时间,几点见?” 程琳琳:“三点,行政吧见。” 尤玮:“好。” 等挂上手机,尤玮皱了下眉,对顾丞说:“程琳琳找我一定是有事,会不会和秦辉有关?” 顾丞半晌才道:“程家和一些市领导一直关系不错,程家又是名门望族,虽然平日低调,不注重名利,却有秦辉这样入赘的女婿。秦辉的压力一定很大,想尽快做出成绩是正常的,只可惜他剑走偏锋,想走捷径速成,或许程琳琳也能感觉到一点端倪也说不定。” 尤玮:“你的意思是,程琳琳想试探我秦辉的事?” 顾丞:“我只是猜测,或许有,或许没有。” 此言一出,尤玮不说话了。 她脑海中顿时又浮现出前一天叶伦带给她的消息。 紧接着,她又想到眼下,似乎每一次她有事情想不通来问顾丞,顾丞总能及时给她意见,而且每次都一击即中。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他太聪明了,还是说……他总是能早一步得到消息? 第97章 chapter 97 程琳琳来的很准时, 下午三点,尤玮来到行政吧的时候, 程琳琳已经坐在里面等她了。 尤玮笑着迎上前,坐下便问:“怎么了琳琳, 这么急找我。” 行政吧的服务员给尤玮端上了一杯咖啡, 程琳琳面前放的却是果汁, 尤玮看了一眼,觉得很奇怪, 程琳琳一向是喝茶或者咖啡的,尤玮还记得程琳琳说过, 她不喜欢喝果汁, 喝多了会胃酸。 尤玮见状,对服务生说:“给这位女士上一叠咸味的小饼干。” 服务员很快去了。 程琳琳有些诧异的看着尤玮,说:“不愧是行政部主管, 我记得我只说过一次我的胃不好,你就记住了。” 尤玮笑道:“这里的小饼干是用小苏打做的, 多少可以中和一下果汁的酸。” 程琳琳由衷的说道:“谢谢。” 尤玮:“不客气。不过我记得你一向是喝茶和咖啡, 今天怎么换了果汁?” 程琳琳顿了一秒, 才说:“我最近的身体状况不太适合喝茶和咖啡。” 尤玮挑了下眉, 怔住了, 下意识看向程琳琳的装束,见她连高跟鞋都没穿, 衣服也比平时穿得厚。 尤玮:“难道你……” 程琳琳坦白道:“是啊, 我怀孕了。” 尤玮笑了:“恭喜。” 程琳琳也笑了一下, 但那笑容却一闪而逝,眉宇间还有些忧愁。 尤玮顿时想起之前顾丞给她的提示。 难道,程琳琳现在的担忧真是因为秦辉? 这时,咸味的小饼干被送了上来。 等服务生离开,程琳琳再度开口:“对了,我也要恭喜你,听说你快要成为耀威酒店的总经理了,集团那边内部基本已经确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就会是耀威酒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经理,也是唯一一个女人坐上总经理的位子。” 尤玮倒是很淡定:“还没到庆祝的时候,现在只是初步定下人选,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生变。” 程琳琳问:“怎么,你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高兴,你怕会有变数?” 尤玮:“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任何还没有发生的事,都有可能会改变,在事成之前,绝不能胡乱的给自己希望,否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程琳琳安静的看着尤玮片刻,突然道:“我还听说,你为了坐上总经理的位子,连自己的老师都不放过。” 尤玮依然很平静,只是淡淡笑着:“确有此事。” 程琳琳:“那个位子就那么重要?” 尤玮:“对我个人而言,是的。琳琳,你不是我,你自小锦衣玉食,你不会明白像是我这样的女人,为了爬到让自己有安全感的位子,是多么艰难的事。而且即便我真的到了那个位子,与你现在拥有的一切相比,也不值一提。” 但是显然,程琳琳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她垂下眼自嘲的笑了一下,说:“你真觉得我拥有的东西很值得一提么?” 尤玮不说话了,那一瞬间她抓住了程琳琳的细微表情。 紧接着,程琳琳便再度开口:“虽然你我认识时间不久,但我很会看人。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那种会为了一个职位就针对自己老师的女人。或者说,还有其它更大的目的在促使你这么做。” 尤玮挑了挑眉,反问:“哦,那我会因为什么呢?” 程琳琳却没回答,转而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正式邀请你来参加秦辉的生日宴会。” 程琳琳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两张请柬,推到尤玮面前:“这是你和顾丞的请柬,麻烦你帮我转交。” 尤玮拿起来看了一眼,说:“好,我们一定准时到。” *** 程琳琳走后,尤玮又在行政吧里做了一小会儿,一边喝咖啡一边理清思路。 程琳琳专程跑这一趟非常反常,如果目的只是送两张请柬,程琳琳大可以让人代劳,或是手机上说一声便可。 尤玮拿起请柬看了看,转而又想,她第一次见到程琳琳是在程琳琳和秦辉的新居里,那时候是顾丞引荐的,按理说顾丞和这对夫妇关系应该比她熟才对,怎么这次程琳琳却让她来转交请柬给顾丞呢? 再者,程琳琳刚才的话里似乎还藏了不少玄机,程琳琳只在最后一句点到秦辉生日的事,前面提到的都是耀威酒店的人事变动,还有她和娄副总的职位之争。 程琳琳还说,集团那边内部已经定下了新任总经理的人选。这件事出自程琳琳的嘴里难道不奇怪么?连秦辉都没有和她提过,程琳琳根本不是耀威的人,怎么突然对她这样说? 要么,就是程琳琳确实拿到消息,要么,就是程琳琳故意说给她听,只是为了想看她的反应? 最有意思的是,程琳琳后来还说了那样一句——你不是那种会为了一个职位就针对自己老师的女人。或者说,还有其它更大的目的在促使你这么做。 想到这里,尤玮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直觉,或许真如顾丞所说,秦辉剑走偏锋,利用职权谋私利,这件事程琳琳已经知道了。 而程琳琳的今天态度,显然并不赞成。 *** 尤玮转而拿起两张请柬,直接去了顶楼套房。 尤玮是有顶楼套房的密码锁的,她按了两声门铃,没有人应,便直接输入密码进去。 起居室里传来男人说话的嗓音,是顾丞在讲电话。 尤玮走到门口,刚好听到顾丞说了这样一句:“……为了维持公正,制定规则的人和执行规则的人决不能是同一拨人,如果制定规则的人要干涉执行上的事,目的就一定不单纯。” 尤玮抬手敲了一下门,顾丞转过身,看到她的刹那十分诧异。 很快,顾丞就将手机挂断,笑问:“什么时候来的?” 尤玮眨了一下眼,说:“我按了门铃了,你没开。你说过,以后我来找你,直接输入密码进来就可以了,我可不是故意偷听你讲电话。” 顾丞低笑一声,走上前:“也不是什么重要电话。” 尤玮没追问,拿起那两张请柬,给他看:“程琳琳约我见面只是为了送请柬,有趣吧?” 等顾丞接过去,尤玮又道:“更有趣的是,她为什么不亲自拿给你,反而让我转交呢?” 顾丞说:“也许是她怕直接拿给我,我会拒绝。” 尤玮:“哦,那我就更不懂了,为什么她怕你拒绝?” 顾丞没应。 …… 两人转而走回到客厅,顾丞去煮咖啡。 尤玮坐在桌前,并没有识趣的改换话题,反而还要追根究底:“在我去见程琳琳之前,你就猜到,程琳琳约我或许是因为秦辉想走捷径被她发现了端倪。后来我见到程琳琳,她虽然没有直接说出这层意思,却让我感受到她的不安。我便在想,像是程琳琳这样的女人会有什么不安呢?无论是她的家世、背景,还是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而且她的家人各个有头有脸,爷爷更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奶奶出身于,她父母更一心热衷于教育事业。现在的程家既不参与政治也不从商,可见这家人从上到下都活得很明白。偏偏,程琳琳找了秦辉这样的丈夫。要说能让底蕴深厚的程家生出什么风浪,大概就只有秦辉了。” 说到这里,顾丞将煮好的咖啡端到尤玮面前,他又拉了把椅子坐下。 尤玮一手托着腮,微笑的看着他:“秦辉的确不安分,是这个大家族里唯一的变数,要是一个玩不好,说不准还真的会撬动程家几十年来的根基。但在我看来,你却比秦辉更厉害,你简直可以摆摊看相了,永远这么料事如神,每一件事都说中了。” 听到这里,顾丞轻叹一声,说道:“我和程家的老爷子照过两面,他绝对是一个活的很明白的老人,虽然不敢说程家老爷子看透了名利,但我确定,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被名利捆绑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不会拿程家的基业和名声来开玩笑。程家的家教也是如此,程琳琳包括她的父母自小就耳濡目染,全都明白这个道理,但秦辉不懂。这件事并非我料事如神,而是我刚好知道这一层,然后依照事实推断出来。” 尤玮:“哦,照你这么说,那程琳琳为什么要找秦辉这样的丈夫呢?” 顾丞:“秦辉以前并非如此,我和他刚在美国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本分人。” 尤玮想了想,顺着话茬儿说:“也就是说,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导致秦辉改变?可是,秦辉一定知道他剑走偏锋的代价不仅是自己在走钢丝,还会连累程家一家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名,为利?他娶了程琳琳,又坐上耀威集团ceo的位子,就等于得到了这一切了,他还有什么不满。” 顾丞说道:“金钱、权利、名声,这三者合在一起,代表的是欲望和野心。显然,程家给他带来的名利不足以填满这两样。” 尤玮直勾勾地看住顾丞:“除了这件事,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顾丞安静了几秒,回望着尤玮的目光。 在这几秒钟之内,他做了一个暂短的考量,到底要不要把底牌掀给她看? 然后,他轻叹了一声,说:“刚才你进来时,不是听到了我在讲电话么?” 尤玮:“所以呢?” 顾丞:“耀威酒店要改革,就需要制定新的制度和规则,但是如果指定规则的人是为了自己谋私利而做,又或者制定规则的人想干预执行规则的人呢?” 尤玮挑了下眉:“道理我明白,正是因为如此,有些国家和地区才会采用三权分立,行政、司法和立法,这三者要互相制衡,才能达成三角形的稳固。一旦司法干预立法,或是立法干涉司法,那就是滥用权力,一定会生出腐败。” 顾丞淡淡笑了:“一切有权利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要防止滥用权力,就要以权力约束有权力。” 尤玮:“你说的是《论法的精神》里的段落,出自孟德斯鸠。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一秒的沉默,顾丞说:“现在有人正试图趁着改革,篡改新的管理制度和规则。” 这个有人说的自然是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三人。 这一点尤玮确实没想到。 尤玮皱起眉,说:“我还以为他们只是贪财。” 顾丞:“有些规则确立是为了防止贪腐,如果想从中牟利,就需要打破规则,如果野心膨胀到一定阶段,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尤玮没接茬儿。 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顾丞,半晌没说话。 直到顾丞挑眉问她:“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尤玮才“哦”了一声,说:“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这不奇怪么?” 顾丞沉默了,神情很平静。 尤玮接着说:“从你回来之后,耀威酒店涉及的每一件事,每一次人事变动,你或多或少都有牵扯,而且如果我有什么事想不通,只要我问你,你总能给我精准的信息。我真的很好奇你的消息来源。还有,顾丞,你到底为什么回来?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因为对四年前的事无法释怀。很显然,你一直有事瞒我,还说什么你我之间是牢不可破的信任关系,这话难道不可笑么?”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顾丞才低声道:“等秦辉的生日宴会过后,我会给你答案。” 尤玮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期限:“好,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第98章 chapter 98 顾丞已经答应了会给尤玮一个“坦白”, 就在秦辉的生日宴会之后。 尤玮心里稍稍踏实了一点,起码他愿意说, 而不是再像过去那样找借口搪塞她。 只是尤玮转念一想,又不禁自问, 要是她到现在都没发现这件事的端倪, 她没有直截了当的去问顾丞, 那么顾丞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呢, 或者说他打不打算告诉她呢? 阔别四年,他和她似乎多了一层“陌生”,这四年的经历改变了许多事,也在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做出了一点微调,他们都不再是四年前的模样了。 现在的她, 想的是升职, 想的是自我实现,想的是如何不被眼前和将来的利益漩涡吸进去,正如娄副总所说的意思一样,一旦她“臣服”于某位高层,或者向“名利”下跪,那么她这一辈子都会是奴隶,就算爬的再高也一样。 正如方副总和张立民, 如秦辉和何静生,坐在那样的位子又如何呢, 手里的钱再多又如何呢, 到头来牺牲掉的只是自己, 那位子,那些名利,依然完好无损的待在那里,等待下一个愿意自动臣服的奴隶出现。 而顾丞呢,他也变了,变得更加深不见底,最起码四年前尤玮还自信可以看透他,如今却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只是唯有一点,尤玮可以确定,那便是顾丞并没有陷入这个贪腐的漩涡,尽管他正在和这几个身处漩涡中心不能自拔的大鳄为伍。 *** 就在秦辉生日宴的前一天,娄小轩忽然找上尤玮。 其实尤玮已经早有预感,自从那天她在例会上顶撞了娄副总,崔圳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娄小轩虽然那两天很平静,可是尤玮知道,娄小轩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她早晚也会来问她。 两人在尤玮的休息室里见面,这里不用离开酒店就可以谈话,而且隐秘。 娄小轩不再像过去那样毛躁,打从进门后她就一直很冷静,等尤玮倒了两杯水过来,她喝了一口才开始说话。 娄小轩:“你不会轻易与人合作,尤其是集团的那些高层。” 尤玮站着,笑道:“你会不会太高估我了,我没有那么清高。我之前的靠山是娄副总,如今出现更大的,我为什么要拒绝?” 娄小轩坚定地摇头:“我爸从来都不是你的靠山。我也不相信你会因为找靠山就轻易出卖他。” 尤玮没说话,依然在笑。 娄小轩继续道:“尤其是这半年来经过了这么多事,我亲眼看着方副总、张总、陈经理一个一个的下马倒台,这背后到底有多少人做了多少事,我虽然不是非常清楚,却细思极恐。你看的一直比我明白,我不相信这些事连我都觉得害怕和畏惧,你竟然会明知道危险还要一头扎进去。” 尤玮这时说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你就觉得我没有出卖娄副总?” 娄小轩:“是。” 一阵沉默。 尤玮问道:“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来问这件事的?” 娄小轩摇了下头,她握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用力,她很紧张,吸了口气才说:“阿圳,并没有因为上次你放过他一马就收手,他现在更加的变本加厉了。” 说完这句话,娄小轩痛苦的闭了下眼,又道:“他现在到处找门路,试图接近集团的高层,给自己走关系。” 尤玮安静了两秒,才低声道:“我听说你们分居了,你怎么知道的?” 娄小轩自嘲的笑了:“做了四年夫妻,即便现在不住在一起,我也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再说,他现在都懒得遮掩了,连人事部底下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阿圳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变得特别激进。” 说到这里,娄小轩抬起眼,看向尤玮:“但是只有我知道,令阿圳如此不安的原因,是在你身上。” 尤玮:“我?” 娄小轩:“对,因为你被内定为耀威酒店未来的总经理,他急了。” 尤玮却笑了:“小轩,平心而论,无论耀威酒店将来的总经理是谁,是我也好,是你也罢,这个人唯独不能是崔圳。至于原因,你很明白。” 娄小轩沉默了,道理她自然是懂的。 尤玮轻叹了一口气,说:“酒店这些年的业绩一直很稳健,集团的其它业务表面上看也一直在盈利,集团市值的大走势也不错。可是这样一颗大树,流了这么多油水出来,除了养活在树下遮风挡雨的花花草草,也养活了树干里的蛀虫。现在的耀威集团里面到底有多少亏空,多少贪腐,你和我都说不清,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次改革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针对贪腐,消灭蛀虫。你觉得,集团的人会允许耀威酒店再培养出一只新蛀虫坐在总经理的位子上么,那改革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所以你可以放心,无论那个位子是谁去坐,最终都不会落在崔圳头上,他再不安分也没用,他现在走的门路都是死路。” 尤玮话音落地,娄小轩低下了头,她的心情沉重极了,毕竟崔圳已经身陷漩涡,难以自拔,别人的话他也听不进去,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 半晌,娄小轩才闷声问:“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改革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尤玮:“不是。我一开始和你一样,以为酒店只是为了步入智能化,而且表面上看,每一件事都是在朝着那个方向进行。直到最近我才渐渐想明白,智能化只是幌子,反贪腐才是真章。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就算耀威要追随智能化的趋势,也没必要将传统酒店改成半智能酒店啊,耀威完全有能力再单独建立一家全智能酒店,事实上这个计划也展开了,那么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先从传统酒店下手呢?还有,自从改革开始,叶氏的资金注入进来,集团最早定的智能设备突然出故障,紧接着苗可枫就接替了供应商的位子,方副总这么多年在餐饮部动的手脚被掀了出来,然后是张立民在财务上的漏洞……细想起来,这每一件事都和改革有关,也都因为改革和巨额资金注入而露出端倪,所以我才会想到,会不会是集团的人根本从一开始就想借由改革引蛇出洞呢?这个时候,谁最不安分,谁蹦跶的最欢,谁最忍不住捞上一笔,那么谁就死的最快。接下来还会轮到谁,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前面这些都只是虾兵蟹将,真正的大鳄还藏在后面。” 娄小轩沉思片刻,忽然说:“难怪我总觉得顾丞哥这次回来的突然,他和我爸似乎也在秘密商量什么,有几次我听到我爸讲电话,他看到我出现就立刻把话岔开了。” 尤玮一怔,随即故作镇定地问:“哦,那你都听到什么?” 娄小轩说:“我也不确定,都只有半句,没头没尾的,好像他们聊的就是改革的事,还提到有资金被挪用……” 到此,娄小轩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大家都变得很神秘,我爸、顾丞哥、阿圳,还有你,你们每一个人在做什么,我一个都猜不透。其实我今天原本不想来找你的,可这几天我一直在失眠,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想也只有你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阿圳这么多年一直在演戏,他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我到现在还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是啊,崔圳的确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他原本是一座她们都认为最安全的小岛,在他面前是可以放松的。 可现在,这座岛屿浮出水面了,露出藏在下面的牙齿,原来这是一座会吃人的岛。 思及此,尤玮沉默了。 娄小轩接着说:“我相信你和我的心情一样,多年来坚信的事情被戳穿,如果连这件事都是谎言,那么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尤玮,如果今天的事换做是顾丞哥,你怎么办?” 尤玮怔住了,她看向娄小轩。 娄小轩紧紧盯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尤玮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这是真话,她真的不知道。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因为崔圳的变,因为顾丞的隐瞒,也因为整个改革的真正目的浮出水面,现在的她对“信任”的理解也有了动摇和改变。 又或者说,她原本对“信任”的定义就是错的呢? 信任,是需要条件的。 想到这里,尤玮再度开口:“小轩,你想帮崔圳么,还是说这个人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和你无关了。” 娄小轩犹豫了一秒,才说:“我想帮他,如果来得及,我还是希望能拉他一把,希望他不要被这次的改革卷进去,希望他能醒过来。” 尤玮:“哪怕你们再也做不了夫妻?” 娄小轩:“这件事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我们已经签好了离婚协议,也许过段时间就会去办理手续了。” 尤玮愣住了:“这么快。” 娄小轩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尤玮看着她那副样子,说:“那么,咱们就最后再帮他一次吧。” 娄小轩又一下子抬起头:“你还愿意帮他?” 尤玮吸了口气,有些自嘲的笑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无论小时候他帮我背的那些黑锅是发自真心,还是出于谋取我的信任,我后来是真的拿他当哥哥看待,就当是不想辜负我曾经的那份心意吧。” 娄小轩从沙发上站起身,她是真的高兴:“好,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尤玮问道:“你还记得方副总是怎么下台的么?” 娄小轩:“记得,是因为你离间了陈经理和方副总的关系,令陈经理反咬一口,还拿出推翻方副总的重要证据。” 尤玮:“是啊,无论陈经理多么效忠,在面对个人安危的时候,他首先选择的还是自保。” 娄小轩:“你的意思是……同样的事,再做一次?” 尤玮:“是同样的事,你我再联手一次。这一次,你让崔圳自己选,他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走什么样的路才是最明智的。” *** 娄小轩离开休息室后,尤玮又一个人安静的待了片刻。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她想了很多,也有些感谢娄小轩走这一趟。 要不是娄小轩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还表现出愿意帮崔圳最后一把的意愿,尤玮自问也无法这么快看清自己的内心。 娄小轩已经对崔圳如此失望,却还愿意努力一次。 那么她呢,又何必因为顾丞的一时隐瞒而斤斤计较? 相比崔圳,起码现在所有事情都可以证明顾丞并非利益熏心的人,他和她的目标是一致的。 无论初衷是什么,他们都在为了自己内心坚守的东西朝一个目的地努力。 顾丞是来监督和检查酒店内部问题的,是来帮助改革的,而她是想借由改革再上一个台阶,这一路上他们都曾遇到过诱惑,无论是人还是利,他们也都在这样的诱惑中做出选择,现在也是时候统一步调了。 思及此,尤玮拿出手机,拨通了顾丞的电话。 顾丞很快接起:“喂。” 尤玮笑了一下,说:“请问顾先生,去参加秦总的生日宴会要穿的礼服,你已经选好了么?” *** 十分钟后,尤玮来到顾丞的顶楼套房。 顾丞笑着将她迎进门,两人直接去了衣帽间。 衣帽间的柜子都敞开着,新定制的几套西装就摆在外面,防尘罩已经被拉开了。 顾丞靠着柜子,双手环胸,任由尤玮翻看他的衣柜,同时说:“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过来帮我挑,我有选择恐惧症。” 尤玮用余光斜了他一眼:“马后炮。” 顾丞低笑出声。 尤玮这时拿起一套西服,将外面的防尘袋扯掉,然后拿着西服来到他面前比来比去,最后满意地点了下头。 “很帅。” 尤玮将西服放到一边,又在旁边的矮柜里挑选袖口和领带。 这时,顾丞走上前,问:“那你呢,明天的礼服需不需要我帮你选?” 话虽如此,可是这一次,顾丞完全没有替她做准备的意思。 尤玮:“像是上次那样么?不用了,我已经有战袍了,那是我认为最好的选择。” 话落,尤玮抬起眼,笑了:“你选的衣服我穿过了,别的男人选的衣服我也穿过了,各有各的美,可这一次,我要自己选。” 穿礼服戴珠宝的女人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女人有很多,有能力有条件的女人有很多,自然,耀威酒店的总经理将来也会有很多,可是“尤玮”只有一个。 这世界上最美丽的那件礼服,就是做自己。 第99章 chapter 99 chapter 99 程琳琳的反常翌日一早, 尤玮按照约定的时间等在酒店门口,顾丞的车从地库开上来, 在门前停稳。 尤玮坐上车,迎上坐在后座顾丞的目光。 顾丞看到她的装束, 没有很诧异, 只是说:“我猜到了你会穿制服, 但是这身是第一次见。” 是的, 尤玮穿了一身酒店行政管家的制服,深蓝色,修身而笔挺,削弱了一些女性温柔,多了一份干练犀利。 尤玮还特意化了搭配它的妆, 笑道:“既然我是以秦辉的下属, 行政部主管的身份出席,那么主管制服就是最适合不过的。这身是刚定做好的,我还没来得及穿,无论是手工还是设计都是最好的。” 顾丞淡淡笑了,随即将一份名单递给她,说:“这是今天的客人名单,你先研究一下。” 尤玮接过, 同时心里有了数,但凡从顾丞手里递过来的东西, 就一定会派上用场, 他这个时候拿给她, 就表示待会儿会用得上。 尤玮将名单打开,顺着名字一个个看下去,不由得笑了:“酒店每次搞年会,都是我们行政部来负责督办筹备,什么人会来,什么人要坐在什么样的位子,谁和谁不能安排在同一桌,谁是主谁是次,这里面都有讲究。呵,秦辉生日宴会的名单倒是挺有趣。” 秦辉生日,名单上的亲属却只有程琳琳,程琳琳的父母和爷爷奶奶一概没有出席,这算什么生日宴会? 和程琳琳平辈的倒是写了几个,下面就是耀威集团的一些高层,以何静生为首,其次是顾丞、苗可枫和叶伦,再其次是耀威酒店的几位主管。 尤玮看到这里,说:“昨天见小轩的时候,没听她说她和崔圳也会去啊。” 顾丞道:“这份名单是昨晚才临时决定的,人员有一些调整和扩充,显然秦辉并没有打算只庆祝一次生日这么简单,找个名目把人都叫到一起,巩固势力才是真。” 尤玮抬起眼,问:“也就是说,名单上的人未必会都到场?” 顾丞:“既然是昨晚才扩充的,自然就会有人专程赶去,哪怕把自己原本的工作排开也会配合,自然也会有人因通知的太突然而借口不去。不过据我所知,酒店这边的主管,到场祝贺的时间都被安排在下午,走个过场即可,只有你是例外。” 尤玮:“我也一直在想,程琳琳亲自送请柬给我,还把我的时间安排在上午是为什么。” 顾丞没有接这个茬儿,只是说道:“今天秦家会去很多人,有的人可能只逗留几分钟,有的人可能会待很久,会不会有人突然不请自到,这些事都不好说。也许到时候有人会乱说话,也许你会听到一些传言是关于我的,但是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 尤玮一怔:“比如呢?” 顾丞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道:“总之,我不希望耀威的事会影响到你我之间的关系。” …… 从这以后,尤玮没有再发问,她只是盯着这份有趣的名单理清思路。 既然这份名单是昨晚才临时扩充的,为什么顾丞会拿到呢?程琳琳给顾丞的?还是有其它渠道? 这原本只是一个生日宴会,秦辉为什么要利用这个名目找来这么多人?搞得如此门庭若市,是为了证明什么,还是为了掩饰心里的不安? 尤玮心里忽然升起某种直觉,这份名单的分量远不止于一个生日宴会这么简单。 *** 这样的预感一直到车子来到秦家大门口,尤玮走下车,和顾丞并肩而立,看着眼前这栋雅致的房子。 尤玮还记得,这套房子是程琳琳一手设计的,她还设计过珠宝,和城中不少名媛是朋友,来往的非富即贵。 尤玮抬手搭着顾丞的手臂,往大门口走,老远就见到秦家的管家在门口迎客。 尤玮这时问顾丞:“现在是上午十点,咱们来这么早,是有特别的安排么?” 顾丞低声道:“待会儿我会先去书房见秦辉,程琳琳那边或许会需要你。” 需要她? 需要她做什么呢? 尤玮看了顾丞一眼,没吭声。 管家见到两人,很快请进门,不会儿程琳琳就听到通报,笑着出来迎接。 今天的程琳琳显然很忙,她前前后后都要张罗,每个客人都不能怠慢,所以无论是个人的衣着、珠宝佩戴,还是宴会的布置、餐点安排,都不能马虎大意。 尤玮看得出来,程琳琳很紧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扩充了名单,弄得她手忙脚乱导致的。 程琳琳上前和两人打招呼,寒暄几句,顾丞就被管家领向书房。 临走前,顾丞回过头和尤玮互换了一个眼神,尤玮微微一笑,收回目光时,刚好对上程琳琳的视线。 只听程琳琳说:“看到你和顾丞这样,我真羡慕。” 尤玮笑问:“我们这样?” 程琳琳解释道:“是啊,你们两人眼里装的只有对方,这样的眼神,也只有在我和秦辉热恋的时候,我才在他身上见过。” 程琳琳边说,边将尤玮带到后面的化妆室。 …… 这一路上没有人,程琳琳原本强行压制的紧张感开始浮出水面,她似乎很焦虑,一进化妆室就从抽屉里找出一瓶药,很快和水服了。 尤玮好奇的看了一眼药瓶,愣住了,她很快拿起来仔细看了药名,是治疗焦虑症的药,而且只有重度焦虑症患者才需要服用。 尤玮:“你吃这个,这种是处方药,一般不是很严重的情况医生是不会开的。” 程琳琳拿走药瓶,似乎有些诧异尤玮认识这种药:“怎么,你也知道这种药?” 尤玮叹了口气:“我妈妈曾经得过同样的病,所以我知道。这种药其实帮助不大,除了内服,还需要心理上的疏导。” 程琳琳咬了咬指甲说:“我不能去看医生,我们程家丢不起这个人。” ——我们程家丢不起这个人。 尤玮:“就因为这样,你连医生也不看?这药难道是你找渠道买的?” 程琳琳似乎很烦,她吸了两口气,才说:“既然你看见了,你能不能先帮我保守秘密,我保证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去见医生,但不是现在。其实这个药我吃着效果还算不错,有点效的,过阵子我就会去看医生了。” 尤玮皱着眉,望着程琳琳片刻,半晌过去,她妥协了。 然后,尤玮从手机里翻出一个电话号码,发给程琳琳,说:“这位医生是我妈妈生前看过的,如果你实在找不到信得过的医生,可以请教他。或者,你也可以去国外度个假,散散心。” 程琳琳这才松口气:“好,你放心,我会的。” 尤玮想了想,还是多嘱咐了一句:“其实以你现在的状态,像是操持生日宴会的事就不需要亲力亲为了,我看今天场面布置的也很大,你一定很费神,不如交给其他人去做?” 程琳琳听到这话,好像一下子又变得很困扰,说:“不行,你不知道,这次的生日宴会对秦辉有多重要。原本我是不想做大的,可是他昨晚突然说要多加一些人进来,还说要趁这个机会把平日没时间办的事都一起办了,我劝过他,过生日就是过生日,不要搞那么多事,可是他不听,我拗不过他,只好这样了……” 听到这里,尤玮皱了下眉心,她思忖了几秒才说:“那不知道有什么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呢?” 程琳琳又开始咬指甲:“我也不确定有没有什么漏掉的,我的脑子有点乱,可能中午人都来齐的时候,会有点乱。” 尤玮把程琳琳的手抓了下来,说:“你的指甲做的很漂亮,不能咬出齿痕,会被人看到。你刚才吃的药会有副作用,也会影响你的记忆力,这样吧,你把准备的宾客名单和今天一整天的安排目录交给我,我来帮你盯着。” 程琳琳一愣:“你帮我盯着?” 尤玮挑挑眉,笑问:“怎么,你不相信我?这点准备对我来说可不陌生,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程琳琳停顿两秒,才敲了敲脑门说:“天呐,我差点忘了……你连耀威酒店每年的年会都做得那么有声有色,像是今天这样的生日宴会对你来说肯定不是难事。” 尤玮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所以,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你尽管交给我。再说,今天这样的场面由我来帮你也合情合理,毕竟秦总是耀威的ceo,我是他的下属,也是你的朋友。” …… 就这样,尤玮拿到了程琳琳的ipad。 趁着程琳琳到前面去迎接重要客人的时候,尤玮也在休息室里将ipad里的内容粗略的看了一遍,这里面除了名单、流程,还有每一位宾客的背景介绍。 显然,程琳琳的记忆力真的在后退,这里面有很多宾客的背景介绍都画过重点和记号。 事实上,尤玮也不只是为了单纯要帮程琳琳才这么做,恻隐之心虽然有,可是她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尤玮动了个心眼,利用这个空档时间将ipad上的资料传送到自己的手机上。 然后,她又利用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将这上面主要人物的背景资料快速背下来。 等尤玮拿着ipad出去时,正见到程琳琳和几位城中名媛站在花园里,她们的手里都端着香槟,正在聊天。 另一边草坪那边,阳伞下坐着几个男人,显然就是这几位名媛的丈夫,而且这几人尤玮刚好才看过资料介绍,脑海中有印象,全都是本城著名的企业家。 秦辉竟然让程琳琳把生日宴会搞得这么隆重? 可是这些人,到底是冲着程琳琳背后的程家前来的,还是冲着秦辉这个人呢? 尤玮正想到这里,这时管家从她身边经过。 尤玮扫了一眼,刚好看到管家手中的托盘里摆着两碟甜品,是香芋拔丝和舒芙蕾,其中的香芋拔丝装的特别大盘,而舒芙蕾只要两三块。 尤玮好奇地问:“怎么香芋拔丝准备了这么多?” 管家脚下一顿,笑道:“香芋拔丝是太太的拿手菜,她起了很早,特别做好了给客人们准备的,不过她自己不能吃,她对香芋过敏,所以这个舒芙蕾是厨师做的,我先拿出来一点给她。” 原来如此。 尤玮笑着接过托盘,说:“给我吧,我拿过去。” 管家:“好的,那麻烦你了,尤小姐。” …… 尤玮拿着托盘走到程琳琳在内的几个女人面前,将托盘放在旁边的桌上。 程琳琳见到尤玮,立刻给几人引荐。 尤玮微笑着听程琳琳逐一介绍,在程琳琳提到“陈太太”的时候,尤玮清楚的看到其中一个女人脸色一变。 尤玮连忙笑着把话接过来,说:“甄太太么,我知道,琳琳你刚才和我提过的,甄太太和甄先生伉俪情深,您还陪伴甄先生走过最艰难的时候,成就了一段佳话。” 此言一出,先前脸色不好的女人这才稍稍缓和。 那女人就是甄太太,这时说道:“我最近也有听我家先生说起,听说耀威这半年动作很大,也听说耀威酒店有一位很厉害的行政主管,今天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尤玮:“哪里,您过誉了。” 一阵寒暄过后,几个女人去吃甜点。 程琳琳一手揉着头走到一边,见尤玮跟上来,便说:“刚才幸好有你,我竟然会叫错甄太太,真是要命。” 尤玮说:“你的药劲儿已经上来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 程琳琳:“不行,马上就要十一点了,很快就要来很多人,我喝杯咖啡就行了。” 正说到这里,老远就见草坪那边多了两个人,有何静生,还有苗可枫。 何静生和苗可枫相携而来,正在阳伞下和那几位企业家打招呼,很快的管家就迎了上去,请何静生和苗可枫往大屋走。 程琳琳见状,低声抱怨着:“真是的,连个生日也不放过,非要在今天谈公事。” 显然,何静生和苗可枫是准备去书房的。 尤玮收回目光,装作不经意的问:“对了琳琳,我看过你给我的名单,发现上面没有安排你娘家人的位子,是你漏掉了么,还是……” 程琳琳有些恍然,说道:“哦,白天人来人往的,我家里人都喜欢安静,不太喜欢凑这种热闹,等晚上大家都散了,我和秦辉会回家和家里人吃顿团员饭。” 尤玮笑了:“原来如此。” …… 这个程家,真的很有意思。 尤玮在心里计较着,原本只是想借助这个机会观察一下今天宴会上会出现哪些人,这些人会做什么,又有哪些人会被管家带进书房,哪些人只是单纯的吃饭,却没想到因此发现程家人和秦辉、程琳琳两口子之间微妙的相处模式。 白天这么热闹,来来去去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自家人,这是不是程家人在变相的表示他们对秦辉这个女婿并没有那么重视呢? 到此,尤玮又想起此前顾丞说的话。 程家持续了几十年的荣光,从不踏足政治或者商场,一向低调,却和市里许多领导关系不错,那么秦辉利用耀威集团改革而从中捞好处,这件事程家人是否知情呢? 顾丞还说过,他曾和程家老爷子有过两面之缘。 那么,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会让他们有那两面之缘呢? 这两件事会不会有直接关系呢? 第100章 chapter 100 到了中午开宴的时候, 秦辉才出来照了面,一群宾客围绕在草坪那里, 开香槟,切蛋糕, 献上祝酒词。 程琳琳始终微笑着陪在秦辉身边, 尤玮远远地站在外围, 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欣赏着这两口子的演技, 又扫向场地里的其他人。 何静生和苗可枫正在交头接耳,两人的表情也很严肃,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苗可枫的目光正好也看过来, 和尤玮对上。 但苗可枫又很快把目光转开了。 这时,顾丞走到尤玮旁边。 尤玮侧头看了他一眼, 说:“你们在秦辉的书房里聊了两个小时。” 顾丞低声道:“出了点事。” 尤玮问:“什么事?” 顾丞:“何静生那边收到风, 说是有人正在调查耀威改革的事, 是不是有人想从中牟利。何静生怀疑有内鬼。” 尤玮诧异的看了顾丞一眼,转而又看扫过远处的何静生和苗可枫。 她问:“然后呢,就因为这个你们讨论这么久?” 顾丞:“那倒不是,这次主要讨论的重点是如何洗掉证据。” 尤玮笑了:“证据岂是能洗掉的?凡经过必留下痕迹,如果真有人盯上了这件事, 要追查到底, 欲盖弥彰可不是聪明的办法。” 隔了一秒, 尤玮又看向顾丞:“我倒是好奇, 你作为顾问,这次又给大家出了什么招儿?” 顾丞也笑了:“我建议大家,再找一个人出来,扛下所有的事。” 尤玮:“就像是张立民那次一样?” 顾丞:“嗯。” 尤玮不说话了。 再找一个人出来顶包?他们打算找谁呢? 眼下还有谁有分量扛下所有事,如果是下面的员工,一来职位太低,二来平日和这些利益斗争八竿子打不着,绝对不足以取信。最好是这个利益组织的其中一个,才更有说服力。 苗可枫首先是可以排除掉的,说到底她就是个外人,虽然供应了设备,可是要一脚踩进耀威集团,没有内部的人照应是办不到的。 顾丞肯定也要被摘除掉,他是个顾问,是来负责监督改革出谋划策的,贪腐的事要让他背也不现实。 那么就只剩下秦辉和何静生了…… 尤玮皱皱眉,看向人群中的秦辉,又看向远处神色凝重的何静生。 过了半晌,尤玮问顾丞:“你提出这个建议之后,他们有什么反应?” 顾丞淡淡笑了:“表面平静,实际上各怀鬼胎。” 是啊,表面上大家的确不能流露出慌乱,就算心里翻天覆地,也得揣在里面藏严实了。 上一次,顾丞做出同样的提议,中招的是张立民,推张立民出去的几个人都没有异议,一致认同。那是因为这几个人都认为张立民“该死”。 这一次,顾丞又提出同样的建议,这几个人也终于开始闹起“内讧”。 用排除法之后,余下的人选就是秦辉和何静生两个人,显然何静生被推出去的可能性更大。 秦辉是ceo,背后又有程家,他是来负责操持改革的,今年才刚上任,要说把这么多贪腐的问题放在他身上,远没有给何静生来得有说服力。 那么,既然尤玮能想到这层,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思及此,尤玮问道:“这样的离间计,你有多大把握?” 顾丞:“成事的把握一分都没有。” 尤玮一怔:“你的意思是,这次可能不会有人出局?” 两人边说话边走开到角落里。 顾丞声音很低:“余下三人都不是轻易会被煽动的,何静生多疑,秦辉根基深厚,苗可枫与此事关联不大。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最多也只是作为杠杆,还需要一个会用杠杆发力的人。” 还需要一个发力的人。 尤玮开始在心里计较了,如果一定要在何静生和秦辉中间选一个,这无疑是一道无解的死题,无论选谁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被选中的那一个都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反击,会挣扎,到时候他们这个利益团体就会分崩离析,这样的结果他们一定不想看到。 尤玮说:“如果我是秦辉或者何静生,我此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稳定军心,我会找对方谈,会达成共识,要想办法找出一个有分量背黑锅的第三者出来。反之,要是我先怀疑对方会摆我一道,进而做出防备姿态,开始部署攻击,这反而是下下策。” 顾丞笑道:“你看那边。” 尤玮顺着看过去,众人开始用餐,这时苗可枫走向秦辉,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秦辉就起身,跟着苗可枫走到远处何静生所在的位置。 三个人很快聚在一起,虽然听不到谈话内容,但是看三人的肢体语言不难分辨,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意见分歧,反而像是在互相出主意的意思。 尤玮收回目光,说:“看来要有人倒霉了。” 顾丞:“是啊,会是谁呢?” 尤玮一怔,转而瞪向顾丞:“你是不是故意的?” 顾丞挑眉问:“我故意什么?” 尤玮想了一下,说:“你应该在提出这个建议之前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料到了还要做这种无用功?” 顾丞没说话,只是微笑着喝酒。 尤玮却没有一点闲情逸致,她最烦就是这种情况,谜底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偏偏被人故意藏起来,就是不告诉她,非得让她自己猜。 尤玮眯了眯眼,有些没好气的说:“你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顾丞轻叹一声:“秦辉和何静生都是沉的住气的人,他们并不会因为我的一句建议就开始攻击对方,这一点我的确一早就知道,我也料到了会出现现在的局面,我的目的也不是让他们闹内讧。” 尤玮接着说:“如果不是直接目的,那就是借力打力……” 尤玮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话还没说完,人就愣住了。 …… 她的目光这时刚好看向草坪那边,见管家又领进来两位客人,正是姗姗来迟的崔圳和娄小轩。 娄小轩的情绪似乎不高,她和崔圳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今天多半是被崔圳拉过来扮恩爱的。 而崔圳呢,他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仅变得八面玲珑,而且非常会热场。 崔圳一来到场内,就到处寒暄,紧接着就要拉着娄小轩往远处秦辉三人那里走。 拉拉扯扯间,娄小轩似乎妥协了。 紧接着,古怪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和崔圳夫妇俩的来往并不多,崔圳几次到集团试图打通关系,都吃了何静生的闭门羹。 但是这一刻,秦辉三人看到崔圳,却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 崔圳有些受宠若惊,来到三人跟前,很快就聊上了,显得十分热络。 何静生还摆出一副非常欣赏崔圳的模样,抬起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娄小轩距离四个人有一步的距离,显得有些尴尬,也有些不适,她下意识拉紧身上的披肩,向四周看去,直到发现顾丞和尤玮,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幕看在顾丞和尤玮眼中,顾丞抬起酒杯跟娄小轩打招呼,尤玮却直勾勾的盯着这一幕,只觉得身上蹿起了一层战栗。 这一瞬间,她明白了一切。 尤玮喃喃开口:“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所以他们想要找个替死鬼,背下所有东西。” 顾丞应道:“的确如此。” 说话间,也不知道崔圳说了什么好笑的事,那边传来非常大的笑声,来自何静生。 娄小轩不知何时被程琳琳带到场地里,请她坐下,管家还送上餐点。 尤玮接着说:“三个人正在商量找哪个倒霉鬼,想不到替罪羔羊就自己送上门了。” 顾丞:“这只替罪羔羊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他原本就不干净,背地里替张立民做了不少事,那些证据你也有一份,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何静生等人要把所有事都栽赃在他头上,也很顺理成章,起码在做手脚的时候不用无中生有。” 这时,远处的三人转而分成两拨,秦辉和崔圳走在前面,方向正是朝大屋那边去的,何静生跟在两人后面,相隔两步,看向顾丞和尤玮的方向,还朝这边挥了挥手,神色无比轻松,与刚才崔圳来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而苗可枫呢,也笑着走回到场内,转而坐在娄小轩旁边,两个女人很快聊了起来。 这些峰回路转就发生在眼前,尤玮看在眼里,只觉得心惊胆战。 或许在崔圳眼中,他成功的搭上了晋升的阶梯,殊不知那是通往死亡的路。 娄小轩自然也在局中,看不透这些来来往往,只能配合崔圳。 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就是狮子、老虎和豺狼,眼瞅着一只狐狸靠了过来,狐狸想狐假虎威,狮子老虎和豺狼表面欢迎,实则却在商量如何送狐狸一程。 要不是尤玮这时和顾丞站在远处,目睹这一切发生,她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玮闭了闭眼,问道:“所以,你在提出那个建议之前,就猜到了他们会找崔圳。” 隔了几秒,顾丞的声音才响起:“就算我不提,崔圳也躲不掉这一劫。耀威改革,贪腐一事迟早要被查个底朝天,张立民落网,接下来就会轮到秦辉等人。不仅他们,任何曾和他们有过利益牵扯的管理层都会被一查到底,到时候,人人都会为求自保而供出自己知道的内情,为自己争取一点分数,崔圳做过那么多事,怎么可能逃的过去呢?” 是啊,张立民倒台后,他曾经提拔过的几个人都相继出事,被集团利用各种理由踢出局,这里面只有陈翀没事。 但是陈翀是不是早晚会出事,尤玮说不好,陈翀最近也已经在给自己铺后路了,他也提交了辞呈,但是一直被集团人事压着没有批,陈翀为此也很不安。 这些事联系到一起想,仿佛集团的确是要有大动作的。 思及此,尤玮看向顾丞,说道:“酒店改革,意在追查贪腐,这是一步大棋,也许过一段时间,真的会有很多大鱼落网,连那些鱼虾都跑不掉。但是顾丞,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等秦辉的生日宴过后,你要告诉我谜底的。那些鱼落不落网,怎么落网,我暂时不关心,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你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有,我现在甚至怀疑,何静生在这个节骨眼收到风声,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到此,尤玮总算理清了所有思路。 她一眨不眨的望着顾丞的眼睛,直到他缓缓笑了,说:“风声是我放的。” 尤玮怔住了。 尽管她已经开始怀疑,但仍是诧异。 顾丞接着道:“我只是放了个消息出来,这些猛兽就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伸出利爪。事实上,我的调查已经遇到了瓶颈,无论我的团队再能干,我们能深入拿到的证据始终有限,最关键最核心最直接的部分很难涉及到,如果无法直捣漩涡中心,那么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等人就有可能逃脱。所以我们只能先放风出来,引起他们的疑心,让他们找一个替罪羊出面,只有人选选定了,他们才会拿出有可能会牵扯到自己的所有证据,统统安在这个人身上。” 好一招引蛇出洞。 尤玮这才明白:“接下来,他们表面上会提拔崔圳,加以重用,实际上却是假意示好,将崔圳拉入局,让崔圳以为他已经成为了自己人,等到时机成熟,崔圳就会被踢出去,莫名其妙的成为第二个张立民。” 顾丞:“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机会从崔圳身上拿到直接证据。” 尤玮恍然的点点头:“原来这就是你回国的目的,利用耀威改革,帮助集团纠察贪腐,呵,不用问了,授意你调查此事的无外乎就那么几个可能,策划改革的集团总经理,支持改革的高层们,或许还有市里的某些领导,以及经侦部门。” 顾丞:“站在市里领导的立场,他们的确希望耀威改革成功,借此消除内部贪腐问题,这件事一旦成功,将来就会作为成功案例上报,从大局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不过我并不是受市里的委托而来,而是集团总经理的意思,帮他执行整个计划的人就是娄副总。至于经侦部门,我这里的情报自然会有人递交过去,但非到关键时刻,经侦部门不会贸然出面逮捕,以免打草惊蛇。” 第101章 chapter 101 午餐过后, 有的宾客离场,有的宾客刚刚来到。 顾丞和秦辉等人去了休息室品酒。 尤玮依然站在草坪这边的角落里, 这里可以晒到太阳,但她却感受不到温暖, 只觉得冷。 就在刚才, 她亲眼看到草坪上几人的互动, 看到崔圳如何一步步走进陷阱,名与利距离她和崔圳似乎只有一线之隔, 只要愿意迈开脚,就能得到。 可是迈过去之后呢?脚下的是悬崖,还是海市蜃楼? 尤玮吸了口气,将杯子里最后一口香槟倒进嘴里, 这时娄小轩就来到跟前。 娄小轩站定了,她的脸色很不好:“尤玮。” 尤玮转过身, 从桌子上又拿起一杯, 递给娄小轩:“也许你现在需要这个。” 娄小轩接过来, 点点头,一口气喝掉半杯,咽下去才说:“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都到这个时候了阿圳还不愿意放弃, 今天上午他来找我, 说希望我无论如何都要陪他来这一趟, 还说希望我不要公开和他分居的事, 等总经理的人选定下来再说。” 尤玮笑了一下,没接话,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刚才得知的内幕告诉娄小轩。 娄小轩接着道:“现在阿圳被他们叫去休息室品红酒了,我知道那只是个借口,这里面肯定有我不知道的猫腻……你说,阿圳之前一直不被看好,这些高层也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带他一起玩,怎么今天突然改变主意了?这事太不寻常了,我就怕里面藏了陷阱,偏偏阿圳还特别高兴,刚才兴冲冲的就去了,我让他不要去,他还说这回总经理的位子他十拿九稳了……” 尤玮安静的听着娄小轩的坦白,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子抽离到整件事之外了,有一种旁观者清的解脱。 尤其是在听到娄小轩描述崔圳对酒店总经理的职位多么执着的时候,她竟然觉得那个职位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过了片刻,尤玮才低声问道:“你那天说,想再帮崔圳一次。同样的问题我也想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要改变主意呢?” 娄小轩怔住了。 尤玮笑了笑:“现在的他已经执迷不悟了,你呢?” 娄小轩安静了几秒,然后才缓缓点头,到最后越来越坚定:“帮,我还是想帮他。帮完这一次,我和他就没有关系了。” 尤玮望着娄小轩半晌,说:“好,那接下来,你要按照我说的做。崔圳要去向高层靠拢,你尽管让他去,不要阻止,不要给意见,也不要发问。” 娄小轩又是一怔:“什么都不做么?” 尤玮:“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要等待时机,总之你如果相信我的判断,你就听我的。” 娄小轩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尤玮又是一笑,沉默了。 这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个问题,也不知道将来娄小轩知道所有事情都是一个局,而娄副总作为她的父亲一早就知道这个局,娄小轩会作何感想。 *** 约莫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娄小轩先一步离开了,崔圳执意要留下来,似乎还没有尽兴。 尤玮看在眼里,自然也看得出来崔圳今天是有点得意忘形和“人来疯”了。 想来也是,这几年崔圳都是躲在张立民的身后,以一个不能见光的内应身份在低调做人做事,虽然崔圳从中捞了一些好处,可是在外人眼里,他始终是一个靠岳父和妻子的关系才能坐上人事部主管的男人。 如今,崔圳自以为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攀上了高枝,秦辉和何静生这些平日看不上崔圳的人,如今却对他假以辞色,还露出要扶植他上位的意向,崔圳如何能淡定呢? 好一场春秋大梦啊。 …… 下午到场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来走过场的,很多人都是来放下礼物,闲聊半个小时就走了。 三点来钟,叶伦也来了。 叶伦脸上有些疲倦,他按照礼数先和秦辉以及程琳琳打过招呼,又和几位企业家聊了片刻,转而就来到尤玮跟前。 那时,尤玮正在过目名单上的客人,将已经来过的人标注出来。 然后,尤玮便觉得眼前的光线被人挡住了,她的视线中也跟着出现一双男士皮鞋。 尤玮抬起眼,看到叶伦。 叶伦虽然很累,笑容却很阳光:“我上午刚下飞机,本来想中午就过来的,却被一点事情耽搁了。” 尤玮站起身,端了一杯饮料给叶伦:“刚从美国回来?” 叶伦道:“是啊,那边也有很多事要处理,以前都是大哥大姐在做,现在分出来一部分交给我,我也是刚上手,还不适应。” 叶伦一见到尤玮,就好像按动了话匣子的开关,一股脑的说了很多,从他回到美国被叶氏的老板,也就是叶伦的父亲委以重任开始说起。 这段时间,叶伦在美国接触了很多人,或多或少会对他在大陆的拓展有帮助。 叶伦就像是一个刚刚考试拿了一百分,被学校表扬的优秀班干部,忙不迭的把自己这些成绩分享给喜欢的姑娘听。 尤玮微笑的听他细数,并没有打断,即便其中有些部分她听的想打哈欠了,也极力忍着,不想就这样打消了他的积极性。 一来,是因为她对叶伦还保有一点仁慈,二来,也是因为她隐约感觉到,叶伦真正想说的事情还在最后。 …… 果不其然,叶伦讲完了他在美国的经历,话题一转,就引到了国内。 叶伦说:“其实现在耀威的局面正处在一个岔路口,改革如果成功,耀威会再上一个台阶,可万一改革失败了呢?耀威会变成什么样,多少人会被连累进去,现在都不好说。” 尤玮挑了下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伦:“我想说的是,你还是要做两手准备,改革成功了,你是最有希望坐上总经理位子的人,这是一件好事。但如果改革失败,到时候集团肯定要找人问责,娄副总一定逃脱不掉,而你恐怕也会受到牵累。” 尤玮笑了一下:“我只是个小主管,人微言轻,做几手准备也不是我说了算的,除非我现在立刻递交辞职信。可就算我递交了,上头也未必会批准,还要走流程。” 叶伦说道:“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我这里也一直在给你留后路。你知道,我们叶氏很重视大陆市场,我这次回美国也得到了父亲的同意,接下来我们会投资几家传统酒店,帮助它们转型,我自己也有在投资智能酒店,我曾经向你提出的邀请直到现在依然有效。我相信以我注资耀威的投资人身份,只要我开口,耀威就会对你放行。” 听到这里,尤玮不禁轻叹一声:“叶伦,何必呢,市场上有那么多人才。” 叶伦自嘲的笑了:“是啊,市场上那么多人才……可我还是更倾向你,我最欣赏的也是你。如果不能挖到我最属意的这一个,换一个人就算能力和你相当,那也是次要人选。再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对你也有一定的了解,如果把事情交给你负责,我会更放心。不瞒你说,自从我涉及到家族事业和耀威的事情之后,人心这种东西我是越来越不信了,别人介绍过来的人才我也不敢轻易重用,反倒是你,是我目前最信得过的,因为你比其他人更清楚自己的底线在那里,不会轻易被人踩过界,自己也不会受不住诱惑,你比酒店的其它主管都更自律。” 尤玮诧异极了:“你对我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叶伦笑了:“虽然追求你不成功,不做情侣也没关系,做事业伙伴也是好的,我这个人很识趣的。” 叶伦这样一说,尤玮也跟着笑了。 她不得不说,叶伦的变化很大,也知道变通。 直到叶伦说道:“对了,其实除了这件事,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告诉你,我也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尤玮一怔,看着他片刻,问道:“是不是和你在美国给我打的那通电话有关?” 叶伦缓缓点头。 叶伦很快从手机里调出一份资料,发给尤玮。 尤玮点开一看,是一些关于顾丞团队的调查报告。 叶轮解释道:“这是我大哥之前请顾丞的团队帮忙之前,他找的私家侦探查到的东西,不过只是皮毛。” 尤玮粗略的看了一遍,都是一些扑朔迷离的猜测,没有一件事确实的。 尤玮说道:“就这份资料上看,很难说明什么。” 叶伦说:“的确,所以我也根据这份资料,去跟同行们四处打听过。” 尤玮:“结果呢?” 叶伦:“结果我发现,顾丞这几年在美国做的不仅仅是酒店医生这么简单。其实做他这行,是很容易就触及到一家酒店的内部运营问题的,而通常运营问题都会牵扯到管理层的贪腐,你也知道美国的贪腐一向很严重,只要会玩司法程序,就算被人掌握到证据也有机会洗白。而需要酒店医生帮忙诊断问题,进一步改革的酒店,肯定都是存在这种问题的,顾丞带人去了,很快就能接触到核心。酒店的管理层也不是不知道问题所在,恰恰是因为太清楚问题所在,自己身在局中,不能自医,才需要一个专业团队代劳。” …… 叶伦继续往下讲,很快就说到美国业内的一些传闻。 自然,这些传闻并没有一个清晰的版本,而且也是他多方打听,才从一个朋友嘴里问到了一点。 那朋友说,如果自家的酒店长了“毒瘤”,那就找外人来清理,这样自己不会去得罪人,也不用为了清理毒瘤之后的后遗症担忧,自有专业团队全权包办。 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支团队表面上看是酒店医生,实际上他们手里掌握了很多家酒店的内幕,就算那些业内“流氓”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叶伦便问,这些内幕是哪里来的。 朋友答,你要是也做这行,时间久了,你也能知道很多事。 就好比说,叶氏酒店存在的问题,通常只有核心管理层才能知道,底层员工和外人是没机会接触到的。 但是如果请了这样的团队帮忙处理,人家处理过后,自然也会把这些秘密一起带走。 这支团队不仅服务过叶氏酒店一家,还有其它十几家大型酒店,酒店高层和酒店高层之间也会交换消息,他们整日和这些人来往,消息的流通性简直比消息贩子来的还快。 叶伦又问,他们手里掌握了这么多内幕,难道被他们知道内幕的酒店就不担心吗,难道不会想办法做点事吗? 朋友答,换做是你,你敢做吗?这支团队既然知道这么多,他们能不做防备措施吗?你前脚动手,后脚你的秘密就全行皆知了,犯的着吗?而且就算你不担心,你不想要脸了,还没等你动手呢,就会有人出来阻止你了,因为你不怕,有的人怕,有的是因为这层担心而在变相的保护他们的人。 但是话说回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团队存在的时间长了,久而久之也会生出隐患,有人不希望他们一直在美国这样“流窜”下去,也有人害怕他们有一天会以贩卖消息为生,到时候就真的要杀人灭口了。 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顾丞的团队突然宣布回国发展,这才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讲到这里,叶伦说:“要不是他们突然回国,恐怕接下来就会出事了。尤玮,我还是上次那个问题,顾丞这个人,你真的了解吗?他做这一行的危险性有多大,你真的清楚吗?你是不是真要和这个人绑定在一条船上。” 叶伦的话令尤玮陷入了沉思。 叶伦的逻辑也是有道理的。 顾丞带队来到耀威,很快就介入到核心的问题,自然这是因为集团总经理不好自己亲自动手清除毒瘤,便想着借助“酒店医生”的手来做事。 而顾丞要动手,就必须先清楚毒瘤的位置,这就相当于照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核磁共振,分析出毒瘤的位置,大小,形状,然后才能开膛取瘤。 就算耀威酒店改革成功,顾丞带队离开,他们也不会因此失忆,耀威内部发生过什么,他们的团队是一清二楚。 当然,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保密条款,顾丞的团队这四年也必然一直做到了守口如瓶,否则早就被人收拾了。 可是耀威的改革内幕到底还是被这样一队人知道了,顾丞的团队拉完仇恨,下完手,又会去到下一家酒店,以“酒店医生”的身份帮忙内部清理,但是耀威改革的秘密也会一同被带走。 直到这一刻,尤玮才终于明白这个职业存在的意义。 尤玮刚想到这里,便又听叶伦说道:“事实上,我还打听到顾丞这四年在美国也不是没出过事,有两次他差点遭遇‘意外’,但都在关键时刻得到消息,逃过一劫。后来美国警方介入调查,结论就是没有可疑。呵呵,怎么会没有可疑呢,还不是被人买通了,及时把证据销毁。” 尤玮安静的抬眼,没说话。 叶伦见状,有些着急道:“其实我知道他现在在耀威查什么,耀威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可是你以为那些高层是好惹的吗……要是顾丞在美国做过什么事被这些人知道了,他们为了自保,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到时候一定会先下手为强。你和顾丞走得这么近,你也会受到牵累的。依我看,你还是要趁早铺一条后路。” 第102章 chapter 102 秦辉的生日宴会步入尾声, 尤玮和顾丞驱车离开, 临走之前尤玮还看到崔圳喝的面色通红,好像碰到了天大的喜事。 尤玮收回目光, 看着车窗外的马路。 顾丞上车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司机倒是很精神,一直在往目的地行驶。 开到一半的时候,尤玮让司机先开到她住的地方。 直到到了小区外的马路边,车停下来, 尤玮才将顾丞推醒。 顾丞朝外面一看, 问:“怎么回来这里了?” 尤玮说:“你太累了, 去我家睡一觉吧, 就算有天大的公事也等睡醒了再说。” 顾丞一怔,随即笑了, 眼神还有些慵懒,眼皮有点睁不开:“好。” …… 两人一路回到尤玮住的地方,顾丞没有一句废话, 转身就进屋睡了, 尤玮叫了两份外卖, 又到厨房里做了两道凉菜, 等外卖送到了,尤玮这才进屋叫顾丞。 顾丞睡得很沉,呼吸还有些浓重, 是他的睡姿问题, 脖子那里窝着。 尤玮坐在床沿, 想去把他的头放正,谁知刚探出手,就被一直温热的手掌抓住了。 屋里昏暗,没有开灯,只有一束光从门缝探进来。 顾丞微微眯开一道缝,声音沙哑:“你吵醒我了。” 尤玮笑了一声:“你也该醒了,先把饭吃了,如果还困,吃了饭再接着睡。” 尤玮说着就要把他拉起来,谁知顾丞却不配合,他的力气很大,如果他存心捣乱,她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动他的。 顾丞稍稍用力,就把尤玮拉了下去,揽进怀里,双臂像是一对钳子,从背后拥着她。 被窝是暖腾腾的,尤玮一躺下去就觉得温度刚好,她索性也不挣扎,感受到顾丞正在轻吻着她的脖颈后面。 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试图从衣领伸进去。 尤玮将他抓住,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说:“先吃饭。” 这话刚落,顾丞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声。 两人同时一愣,又一起笑了。 尤玮想起身,但顾丞还是不配合。 尤玮便问:“你到底要赖到什么时候?” 顾丞开口时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下午的时候,那姓叶的白痴都和你说什么了?” 尤玮又是一怔,随即笑了:“你看到了?” 顾丞轻哼一声:“他拉着你聊了那么久,除非我瞎了才会看不到。” 哎,又要开始无理取闹了。 尤玮解释道:“首先呢,他不是拉着我聊的,我们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其次呢,在我看来叶伦一点都不白痴,最起码他知道说什么可以让我留那么久,而且一直认真的听他讲话。” 昏暗中,又响起一声轻哼,这一次透着更浓重的不屑:“哦,显然她的话题因为你很大兴趣。” 尤玮安静了几秒,才说:“你真应该感谢叶伦才对,要不是他煞费苦心的去调查,还跑过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这四年在美国做了这么多事。” 顾丞顿住了。 …… 尤玮就势起身,按开床头灯,拨了拨头发,就坐在那里审视着他。 顾丞坐起来:“你是说,他是专程跑来跟你讲我在美国的故事?” 隔了一秒,顾丞叹了口气:“看来的确是我的问题,如果我早点和你说,就不会让那个白痴钻空子了。” 尤玮:“你现在说也不晚。” 一阵沉默。 两人大眼瞪小眼。 直到顾丞先妥协道:“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以后我会主动告诉你,你想知道任何事,我都会说。” 尤玮这才缓和了一点脸色,她吸了一口气,低声问:“你是怕说了我会担心,这才瞒着我?” 顾丞认真的思考了一秒,说:“怕你担心,又怕你不担心。” 尤玮一怔。 顾丞解释道:“你要是担心,我得哄骗你,直到让你放心为止。但你要是不担心,我又得哄骗我自己,让自己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尤玮沉默了。 顾丞很快又道:“不过我现在已经回来了,这里不像美国,国内治安很好,也没有美国的犯罪率那么高,没有那么多不法之徒,我做这样是正当的,风险也没有在那边高,只要按照正常程序走,不会发生你担心的那些事。最起码职业的危险性远不如做记者来得高。” 尤玮:“你现在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我放心?” 顾丞点了下头。 然后,他说:“等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我有几天短暂的假期,咱们可以利用起来把家务事处理完,接着我就要去下一家酒店了。现在已经有几家对我们发出了邀请,我已经选定了其中一家。” 尤玮愣住了:“等等,你的意思是,你连下一家去哪家酒店都订好了?还有,什么家务事?” 顾丞笑了下,转而握住她的手:“我在国内的户口还没有落脚地,总放在人才也不是个办法。” 尤玮这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怔怔的看着他。 直到顾丞说:“等事情结束后,咱们结婚吧。以后我的任何事,你想知道的,我都会亲口告诉你。” *** 转眼到了第二天,耀威酒店又出了新的动向。 也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前一天崔圳被邀请到ceo秦辉的生日宴会上,席间和何静生、苗可枫等人来往密切,而且颇受这几位的关照。 一时间,议论纷纷,前阵子众人还以为尤玮将会是下一任的总经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眼下竟然又峰回路转。 再看崔圳,他今天上班特意穿了一身新西装,整个人看上去意气风发,更令众人以为这小道消息恐怕是真的。 其实这件事仔细一想,也足以成立,崔圳率领的是人事部,人才运用这块儿他是经验丰富的,要是让崔圳来做总经理的职位,对人才运用和酒店管理都有帮助,或许上头正是出于这层考量才突然改换了人选? 这下,人事部的门槛立刻热了起来,大家都在想办法和崔圳率领的人事部套近乎。 这些变化看在娄小轩眼里,她不由得担心起来,可是转念想到尤玮的嘱咐,最终还是沉住气,没有去找崔圳。 …… 中午,崔圳出去应酬了,整个下午都没回来。 到了傍晚,崔圳回来一趟,交代了一点事,便又离开酒店,听说是有个酒会。 崔圳一下子就成了耀威酒店的热门人物,一时风头无二。 尤玮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两耳一关,不闻窗外事。 直到陈笑跑来抱怨两句,说看崔圳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就来气,蹦的也太欢了,也不怕把自己摔着。 尤玮坐在办公室前,扫了陈笑一眼,说道:“秋后的蚂蚱才蹦的欢,你急什么?” 陈笑愣了愣,坐下来问:“学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尤玮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俗话说得好,乐极生悲,一个人要是气色突然大好,那就是要生大病的征兆。不管是谁将来会坐上那个位子,咱们现在都要做好手头的事,这是在为了每个月的工资而做,也是在为了自我提升而做,就算将来离开了,也不怕没有下家。” 陈笑又是一愣:“不对啊学姐,我怎么听你这个话茬儿有点要给崔圳让道的意思?你该不是想离职吧?” 尤玮笑了下,没接话。 离职?她暂时不会走,起码在耀威改革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她哪儿都不会去。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一连串的变故,她的心境也在改变,更加明白了凡事都要做两手准备的必要性。 两手准备,一进一退,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做人还是做事,还是要有点远见的好。 陈笑听了尤玮的话,很快就交代下去,让部门的人都低调一点,不要去做无谓的斗争,不要和企划部硬碰硬,也不要去呛声人事部。 …… 行政部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这个时候谁蹦的越欢,谁就死得越快。 连续一个星期,尤玮终于从耀威酒店排名第一的话题人物退了下来,论坛上持续讨论的都是崔圳。 尤玮反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每天都当自己是隐形人,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巡楼,开例会,做案头工作等等。 再看人事部,一个个都开始翘尾巴,庄家轮流做,这回终于轮到了他们。 企划部那边虽有不满,但是说到底娄小轩和崔圳是两口子,这两人谁做总经理都是一样的。 直到崔圳和娄小轩已经开始分居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是一惊。 很快就有人说,难怪最近经常看到娄小轩在酒店加班,有时候连家都不回,直接在给主管安排的休息室里凑合一宿。 有人说,整日见到崔圳出去应酬,和集团那边的人走动的很勤,不是酒桌就是饭桌,也不像是按时回家的模样。 还有人说,崔圳人逢喜事精神爽,娄小轩却死气沉沉,好像没有半点替他高兴的意思,难道是因为要离婚了? 就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刻,很快的管理层中间又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那是在一次例会上,讨论的还是改革细节。 照例还是娄副总在主持会议,席间几个部门的主管分别发言,汇报过去的进展,还要规划未来。 谁知就在轮到崔圳发言时,他突然调转枪口,称酒店改革一直进展缓慢,集团那边早有意见,说起来这全都是因为管事者过于保守,正所谓将帅无能累死三军,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种震惊远比听到尤玮反对娄副总来的还要剧烈。 崔圳作为娄家的女婿,对娄副总一向是俯首帖耳,言听计从,虽然酒店里也流传着娄副总瞧不上崔圳这个女婿的说法,可这对翁婿在人前一向是相敬如宾的。 怎么了这是,怎么崔圳突然掉过头来,要反咬岳父一口? 难道崔圳和娄小轩真的要离婚吗,所以连即将卸任的岳父面子也不用给了? 对于外人来说,最惊讶的莫过于对崔圳前后人设的转变,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有点小人得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对于崔圳自己来说,这无疑是出了一口恶气。 过去四年,崔圳在娄副总面前一直抬不起头,他知道娄副总瞧不上他,他心里始终窝着火儿,总想着有朝一日把这段屈辱赢回来,以补救他的自尊心。 现在可算让崔圳逮着机会了。 崔圳还是从何静生的口中得知,他们几位高层其实都不太喜欢娄副总这个人,也觉得他碍事儿,不知变通,早就想利用改革把他踢下去,然后扶植一位年轻的总经理上台。 到时候新人上台新气象,酒店注入新鲜血液,自然也会焕然一新。 何静生这番话就是明着告诉崔圳,只要他能大义灭亲,踢走自己的岳父,这个位子就一定是他的,而且他能得到的实际利益还不仅于此,以前张立民的那一份利益,以后都会由他来接手。 也是到了这一刻,崔圳豁出去了,他做了一件自己想了四年,却迟迟没有找到机会做的事。 也是到了这一刻,崔圳终于一脚踩进了何静生等人为他量身打造的陷阱里。 第103章 chapter 103 崔圳“意气风发”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 乐极之后必然生悲, 这个道理崔圳是明白的,也曾见到过那些春风得意的人, 转眼就跌入万丈深渊的情景。 崔圳小时候,崔父就没少和他讲那些人生道理,但忠言逆耳,崔圳听不进去, 也觉得崔父说的都是失败者的道理。 因为崔父这辈子一事无成, 这辈子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反过来再去教儿子,当儿子的怎么会认同呢? 崔圳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在想, 他父亲这辈子婚姻失败, 出轨失败, 教育儿子失败, 工作也不争气, 连身体健康都不怎么样, 人要是这么活一辈子, 到老了就是这种光景,那得多凄惨? 崔圳不想这么活一辈子,他得换个活法。 崔圳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制定自己的人生计划,虽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他在学习上很争气,在人缘上也不错,班上的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他,他虽然不是风雨人物, 却也不是大家争相欺负的对象, 但凡有事落在他和别的同学头上, 所有人都会下意识认为他是被冤枉的。 崔圳知道,他给别人留下这样“无害”的印象是他最大的筹码。 崔圳接近了尤玮,利用尤玮的家庭背景和在学校受人欺凌的事情,成功博取尤玮的信任。 尤玮每次看到他,眼里流露出开心,崔圳都觉得恶心。 这个小女孩的母亲,是介入他家庭的第三者,崔圳想到这里,就恨不得找个地方把尤玮丢掉,让她母亲陈妙之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感受。 但崔圳没有这样做。 崔圳那时候经常看一些影视剧,他每每看到剧中的坏女人是如何巧言令色,且利用自己柔弱的外表博取男人的同情时,他都会将其和陈妙之重叠到一起。 崔父和崔母离婚后,崔父并没有和陈妙之结婚。 尤玮被学校的同学们欺负,崔圳每次都挺身而出。 尤玮到了叛逆期,在外面闯祸,崔圳每次都替她顶下来,尤其是在崔父和陈妙之面前。 崔父会处罚崔圳,但事实上,大人们都知道闯祸的人是尤玮。 可崔圳越是如此,尤玮越相信他,喜欢他。 这一切都看在陈妙之眼里。 *** 崔父希望两家人能相亲相爱的一起生活,将来能变成一家人,但每一次崔父求婚,陈妙之都没有答应。 崔父不知道为什么,陈妙之也没说,就搪塞他,是她身体不好,再过几年养好身体再说。 从那时候开始,陈妙之就已经开始吃抗焦虑的药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尤玮每次晚回家,陈妙之都会“发疯”,她会到处找尤玮,在尤玮学校附近,还有她经常去的地方。 尤玮每次被陈妙之带回家,面对陈妙之的痛骂,尤玮都觉得很崩溃。 正值叛逆期的尤玮,自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这么神经兮兮的,傍晚六点回家难道很可怕吗,为什么母亲总能将她和社会新闻上那些惨案联系到一起,好像她晚回家就是遭遇了不测。 更有甚者,如果尤玮晚上是被崔圳送回来的,陈妙之就会更生气。 陈妙之那时候时常告诫尤玮,她才十几岁,千万不能做错事,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是承受不住做错事的代价的。 尤玮却觉得陈妙之真是想多了,她和崔圳不可能做错事啊,崔圳根本就拿她当妹妹看。 直到尤玮即将上大学之前,崔父又一次跟陈妙之求婚。 陈妙之说要考虑。 崔父见陈妙之这次没有直接拒绝,还以为有希望了,转眼就去做崔圳的工作,希望他不要太反对这件事。 崔圳听到这些,很冷静,也没多说什么。 没两天,崔圳就去医院看望陈妙之,那时候的陈妙之病的更严重了,有时候还会疯疯癫癫的。 崔圳去的那天,陈妙之刚好很清醒。 崔圳在病房里和陈妙之聊了很久,还给她削了个苹果。 崔圳还是第一次和陈妙之说了那么多话。 他说,他小时候以为尤玮是他的亲妹妹,所以一直没有做太出格的事,后来知道不是,又看她很可爱很听话,也一直没有伤害过她。 他还说,因为陈妙之和崔父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过于密切的来往,还是分开居住的,后来的学校同学并不知道两家的丑事,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动过尤玮。 陈妙之看着崔圳,告诉他,她和崔父不会结婚。 崔圳笑笑,他的眼神就像是冷血动物,对陈妙之说:“最好不会,否则,尤玮就要倒霉了。” 崔圳并没有告诉陈妙之,他会怎么对付尤玮,但他却对陈妙之说,尤玮很喜欢他,如果他想毁掉这个女孩,他可以想出一千种办法逼疯她,同时还可以在这一千种办法里选出一百种办法,毁掉她们母女俩。 尤玮是陈妙之最疼爱的女儿,疼之入骨,却是崔圳最有力的筹码。 这件事过后不久,陈妙之就更“疯癫”了。 崔圳不知道陈妙之是被他吓成那样的,还是装的,总之陈妙之开始长期住院,更在一次清醒的时候强烈的拒绝了崔父。 崔父得知此生无望,也就妥协了,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陈妙之还让崔父答应她,不要经常来看她,最多一个月一次。 崔父都答应了。 *** 从这以后,崔圳过了好几年舒心的日子,他也开始试图找回自己的“善良”,过着正常大学生的生活。 直到崔圳和尤玮一起加入耀威酒店工作,崔圳注意到酒店里新晋员工里那个叫娄小轩的女孩。 这个娄小轩的名字,崔圳是听过的,也知道她的背景,她是娄副总的宝贝千金。 只是崔圳没想到,娄小轩会对他加以青睐。 因为这件事,娄小轩和尤玮开始产生矛盾,崔圳表面上左右权衡,私下里却不经意的将两家的事一点一点的告诉娄小轩。 娄小轩更加厌恶尤玮了,尤玮每次来搞破坏,娄小轩都气得不得了。 这种气愤,直接激发了娄小轩对崔圳的势在必得。 面对尤玮和顾丞的联手破坏,娄小轩好几次都束手无策,崔圳便在旁边给她出主意。 尤玮说得对,如果崔圳自己不乐意,娄小轩是带不走他的。 因为和娄小轩交往的关系,崔圳很快被部门里的人注意到,同时得到集团张总张立民的赏识。 张立民给崔圳指出一条晋升的阶梯,崔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是一条通往成功的路,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而他才刚步入职场就遇上了,他没理由拒绝,他也不想成为像父亲那样的失败者,一生碌碌无为,只能到老了再来跟自己的孩子总结经验教训,简直可笑。 因为张立民的帮忙,崔圳得知了许多酒店内部的秘密,也帮张立民搜罗到几个人才。 崔圳和娄小轩的交往也很顺利,他成为了第一个娄小轩没有被顾丞拆散的男朋友。 很快的,酒店各部门要选取人才去美国接受培训。 崔圳所在的人事部原本轮不到他,但有张立民的帮衬,崔圳成了人事部唯一一个中选的。 尤玮和娄小轩也在各自的部门选送名单之内。 到了美国,没有了娄副总的监控,崔圳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很快就和娄小轩发生了关系。 娄小轩怀孕后,崔圳转眼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尤玮,借助尤玮的口让顾丞知道。 也因为这件事,崔圳和娄小轩先一步回到国内,接受娄副总的问话。 崔圳知道,娄副总很不喜欢他,一直想拆散他和娄小轩,娄副总还说孩子可以生下来,但这个婚事他不同意。 崔圳没有和娄副总硬碰硬,他知道只要他一直做个老实人,让娄副总去扮恶人,娄小轩就会站出来反抗自己的父亲。 就这样,娄小轩和娄副总冷战了四年。 娄小轩还为了气娄副总,投靠了方副总。 崔圳也因为这一连串的转机,成为了张立民放在耀威酒店最得力的干将,连方副总都不知道崔圳的底细,崔圳和方副总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帮着张立民做了不少事。 崔圳很快就坐上了人事部主管的位子,但这对他来说还不够,远远不够。 尤其是当张立民也成为盟友想要除去的那一个时,崔圳心里也开始焦虑了,他觉得他必须做点什么,尽快和张立民摘清处关系。 只是这件事太难了。 张立民倒台之后,就意味着崔圳在耀威的生涯也即将结束。 集团那些和张立民为伍过的高层们,绝对不会重用崔圳,而不知道他和张立民关系的高层们,也不会想起要重用他。 崔圳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鸡肋”。 *** 为了自救,崔圳不得不去和集团那些中级管理层一起吃喝玩乐,想从他们口中探听一点眉目,但那些人表面上很热情,吃他的喝他的,和他称兄道弟,背地里去叫他傻瓜,说他就是个提款机,只要想吃什么喝什么,把崔圳叫出来买单就行了。 崔圳很气恨,尤其是后来又经历了崔父的突然去世,崔圳的精神一下子就垮了。 崔圳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娄小轩和他已经分居了,他也不在乎,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自救。 崔圳躺在床上,脑海中又一次出现了崔父的模样。 崔父又在跟他讲大道理了。 但即便到了这一刻,崔圳依然觉得那些道理狗屁不通。 正如那些执迷不悔且走到陌路的人一样,即便道理倒背如流,可又有几个做得到呢? 知道,做不到,崔圳就是这句话的最佳体现。 崔圳苦思对策,结果条条都不通。 崔圳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尤其当他得知集团已经内定了尤玮之后,他的精神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人一旦着急,就容易出错,所谓病急乱投医,连崔圳如此心机深沉的人,都输在了自乱阵脚上。 崔圳压抑了将近三十年,做了三十年的老好人,到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崔圳拉着娄小轩,想在秦辉的生日宴上再搏最后一把。 崔圳没想到,竟然一击即中。 秦辉和何静生竟然对他露出笑容,还请他到书房谈话。 在书房里,他们原本谈的都是无关痛痒的事,直到聊到酒店改革,崔圳立刻提出几条他想了很久的改革意见。 秦辉因此对他另眼相看,连何静生都开始欣赏他。 崔圳那天是真的很高兴,高兴的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晕晕乎乎的坐在秦家的沙发上,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坐上总经理的位子。 崔圳甚至以为,这是老天爷开眼了,在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他留了一扇窗。 之后的几天,崔圳频繁被何静生叫去集团,偶尔还会约在外面,聊的都是酒店的未来。 崔圳抓住这些机会,向何静生讲述他认为有效的改革策略,这些事情他准备了很久。 何静生一直在夸奖崔圳,说他是可造之材,说相比平庸的娄小轩,和心眼过多的尤玮来说,崔圳这样的更值得培养,也更值得他们信任。 也因为如此,周围的人也开始纷纷对崔圳改变态度,那些以前说他是提款机的家伙,也开始巴结他,奉承他。 崔圳表面应付着,心里冷笑着。 …… 又过了几天,崔圳就从何静生手中接触到了重要的核心机密,原来何静生等人一早就想踢走娄副总这个碍眼的家伙。 何静生还故作叹息的对崔圳说:“可惜啊,他是你岳父,我知道你会为难,要不然这件事其实由你来办是最合适不过的。如果你能大义灭亲,这在改革上就是大功一件,将来我们让你做这个总经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崔圳心里又惊又喜,他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而且就摆在眼前。 崔圳很快就答应了何静生,还说自己一定能完成的漂漂亮亮。 这一次,就和四年前他答应张立民一样,没有丝毫犹豫。 崔圳压抑了四年的不满终于按耐不住了,他越是想到过去娄副总对他的瞧不起,他心里就越窝火,更在例会上一股脑的发泄出来,震惊四座。 崔圳当众反对娄副总一事,很快不胫而走,传到集团各人耳中。 何静生也又一次将崔圳约到外面见面,何静生还拿出了一份文件交给崔圳。 崔圳接过来一看,是一份污蔑娄副总亏空的证据,这上面很多事都是何静生等人所为,却在里面做了一些手脚,将其安在娄副总头上。 何静生说的很明白,他希望这份资料由崔圳完善之后,亲手送到集团,在集团的高层例行会议上拿出来。 到时候,娄副总会下台,崔圳也会成为功臣。 到了这一刻,崔圳才渐渐觉出整件事的不对,或者说,也是因为他胆小了,害怕了,这样做也有违他一向躲在暗处行事的风格。 最主要的是,崔圳将资料拿回来仔细一看,发现这份资料里需要完善的地方太多了,漏洞也比比皆是,这样错漏百出是不可能真的扳倒娄副总的。 崔圳的犹豫,何静生都看在眼里,于是何静生告诉崔圳,要是眼前这点小考验他都瞻前顾后的,如此魄力不足,凭什么坐上总经理的位子呢,干脆放弃这个念想算了,让尤玮去坐。 何静生还告诉崔圳,同样的事,尤玮那边已经答应了,非常痛快。 崔圳转念就想到之前的那场会议上,尤玮也曾反对过娄副总,最近尤玮和娄副总也几乎不来往了。 眼瞅着几乎要得到的总经理职位要被尤玮拿去,崔圳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崔圳索性把心一横,开始按照何静生说的,将污蔑娄副总的资料完善一番,然后带着它去了集团总公司。 *** 崔圳去集团总公司那天,娄小轩阻拦过他,但娄小轩并不知道崔圳是去干嘛的,娄小轩只是劝崔圳要低调,越是到这个时候越要冷静,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面前摆着一个大火坑,偏偏就是他自己看不到。 崔圳对此嗤之以鼻,没有理会。 谁知一转眼,尤玮就出现了。 崔圳当时就站在酒店的大门外等车,他很着急,手里还拿着文件袋。 尤玮漫不经心的走到他旁边,站定了,还朝他笑了一下。 崔圳的眼皮子跟着就跳起来,问:“你也是来泼冷水的?” 尤玮却笑了:“就算要泼冷水也轮不到我,我也没这么闲,只是来送你两句,希望对你有用。” 崔征冷哼一声,没理她。 尤玮没介意,接着说道:“崔圳,你老好人的形象一直维持的不错,起码过去三十年都没有几个人发现,知道你真面目的人都已经去世了。说真的,其实你过去的伪装真的很安全,那就是你的保护壳,其他人如果想针对耀威酒店,不会选你下手,会来攻击我,因为我锋芒太露。我是怎么处在风口浪尖的你也看到了,我真是不懂,你竟然也想试试。” 听到这里,崔圳冷笑道:“是不是总经理的位子没你的份了,你着急了?” 尤玮:“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继续维持过去的人设,你会很安全。” 崔圳:“我要的不是安全,而是升职。除了我自己,你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帮我决定应该走什么路。” 尤玮定定的看了崔圳一秒,忽然说:“你以为你把资料交到集团那里,你就赢了?也许,这是你的晋升阶梯,又或者,这是通往地狱的路呢?” 崔圳一怔:“你怎么知……” 但崔圳话说一半就顿住了:“就算这是一把双刃剑,握住剑柄的人也是我。” 尤玮挑了挑眉,没接茬儿。 手握刀锋鲜血直流却还不自知,呵呵。 半晌,尤玮才说:“崔叔叔去世之前和我说,要是将来你做错了什么,让我千万要帮你一把。” 崔圳又是一怔。 但他知道,这一次尤玮没有骗他。 这时,崔圳叫的车子开过来了。 尤玮却让开一步,笑道:“该帮的我已经帮了,现在,你去走你的路吧。不送。” 第104章 chapter 104 尤玮让开了那一步, 成功的引起了崔圳的怀疑。 崔圳虽然拉开车门上了车,但在临走之前, 却皱着眉看了尤玮一眼。 尤玮笑着接住了,并目送车子离开。 等车子开出视线范围,尤玮转过身,撞上等在门口的娄小轩。 娄小轩非常担忧, 她第一句话就是:“你就让他这么走了?” 尤玮说:“你很了解崔圳, 你应该知道,这个时候我越是阻止他, 他越不会听。如果我告诉他, 他已经踩进了何静生的陷阱, 崔圳只会认为我是因为总经理的位子而故意那么说, 这反而会促使他去的决心。所以, 我只有点到即止, 他才会生疑。” 娄小轩没说话, 她知道尤玮说的在理,可她心里就是不踏实。 直到尤玮问:“对了,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说如果他要藏起来一些关键性的证据,他会选择放在哪里呢?我是说,除了上次的移动硬盘之外的证据,狡兔三窟, 他一定还另外藏了其它什么东西。” 娄小轩想了一下, 说:“崔圳的爸爸留下了几个箱子, 里面都收着他爸生前的老物件,我从来没有打开过。” 尤玮点点头,又问:“那崔叔叔那栋房子的钥匙,你留了么?” 娄小轩:“我这里有一副备用的,你想过去找?” 尤玮:“到了这个时候,咱们越快找到那些东西,对下一步帮崔圳越有利,你说呢?” *** 另一边,崔圳坐在车里,原本在见到尤玮之前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 在尤玮出现之前,崔圳是满心笃定的,他认定只要自己今天带着这些资料去了高层会议,这将会是他晋升的必经之路。 可是尤玮出现后,崔圳忽然不确定了,甚至开始怀疑起整件事。 事实上,与其说是何静生成功骗过了崔圳,倒不如说是崔圳被自己脑补出来的蓝图骗了,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即便半途中有些事情令他觉得不对,他也很快选择性的忽略掉了。 要不是尤玮刚才“古怪”的表现,崔圳也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按理说,尤玮应该最不希望他去高层会议才是,他要是去了,总经理就没她的份了。 尤玮虽然跳出来阻止他,但很明显她只是做做样子,阻止的并不走心,毕竟如果她真不希望他去,她一定能想出不下三种以上的方法,而且一定能成功。 那么问题来了,尤玮为什么只是做个样子,她很希望他去么? 一想到这里,崔圳就开始疑心生暗鬼。 难道说,高层会议上有什么陷阱在等他,或者说,他手里这份资料原本就有问题? 更奇怪的是,之前何静生等人明明是属意尤玮的,这种立功的机会也应该先轮到尤玮才是啊,为什么尤玮没有答应,还是说尤玮早就看出来这里面的不对,这才乐见其成的送给他? 思及此,崔圳立刻把资料拿出来重新审视一遍,尽管他已经检查了很多次。 这份资料里是有漏洞的,但何静生也承诺过他,会帮他掩饰漏洞。 但换句话说,要是何静生不帮他掩饰呢,他的结局会如何? 污蔑上级,接受内部调查? 万一调查的时候,他曾经和张立民来往的证据也被抖了出来呢? 那移动硬盘里的东西,尤玮是备过份的,要是尤玮等的就是这一刻,等他自投罗网,再把证据拿出来送他一程,尤玮因此立功,进而坐上总经理的职位,而他成为耀威酒店的罪人? 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 崔圳越想越心惊,越想就越怀疑何静生的用意。 直到车子来到耀威集团大门外,崔圳心不在焉的下了车,他手里捏着那份资料,脚下迟疑着,心口跳的很快,根本无法踏实。 他脚下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山上,紧皱着眉头,好像在前面不远处看到了鬼门关。 沿途有认识他的人,和他打招呼,他也没什么反应。 直到迎面走来一个眼熟的人,喊道:“崔经理,你可终于来了,何总在上面等你老半天了。” 崔圳一怔,抬眼一看,来人正是陈翀。 陈翀是张立民的暗线之一,张立民倒台后,只留下两个人相安无事,一是崔圳,另一个就是陈翀。 别人不知道陈翀,但崔圳是知道他的底细的,在陈翀调查尤玮的时候,突然风头调转,这件事崔圳也是怀疑过的,崔圳甚至猜测过,在调查期间尤玮和陈翀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共识,才令陈翀放过了尤玮一马。 再者,张立民倒台突然,证据确凿,陈翀却能从中抽身,这里面恐怕也有猫腻。 想到这里,崔圳看着陈翀,问道:“何总一直在等我?” 陈翀笑道:“是啊,会议就快开始了,何总让我下来迎你。对了,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待会儿到了会上,可就是你的主场了。” 崔圳敷衍了两句,跟着陈翀往电梯间的方向走。 电梯前站着很多人,崔圳和陈翀就站在最后面。 电梯来时,前面的人涌入电梯。 陈翀看还有空位,抬脚准备上前,却被崔圳拉了一把。 两人没有上电梯,电梯门在眼前关上。 陈翀愣了。 …… 也就是在那一刻,崔圳的手和脚比他的脑子快了一步,在他还没有想清楚之前,他已经将陈翀拉向旁边的楼梯间。 楼梯间的门一关上,陈翀就问:“崔经理,你这是干什么,有电梯不坐你要爬楼梯啊?” 崔圳却没理他这个话茬儿,只面色凝重的说:“陈翀,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能不能老实回答我?” 陈翀一顿:“要是我知道,我可以回答你。你怎么了?” 崔圳小声道:“我知道你和张总的关系,为什么张总出事后,你一点事没有,你到底做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陈翀一早就料定了有朝一日会有人这么问他,还是料定了崔圳会问,在听到问题的刹那,陈翀非但没有惊讶,反而还笑了。 然后,陈翀反问崔圳:“你猜呢?” 崔圳眯了眯眼,将内心的猜测脱口而出:“我猜,是你出卖了张总。” 陈翀又笑了一下:“你有证据吗?” 崔圳摇头:“没有,但是只有这种可能,才能让你自保。” 说话间,崔圳紧紧盯住陈翀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而且我猜,张总已经保不住了,他势必要倒台,你不想和他一块死才这么做的。” 陈翀轻叹了一声,抬手拍拍崔圳的肩膀:“崔经理,何总还在上面等着你呢,你现在跟我纠缠张总的问题,有意义吗?” 崔圳:“有,当然有。” 陈翀:“哦?说说看?” 崔圳忽然笑了,是冷笑:“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张立民。我也不知道你现在送我上去,是不是送我去死,就像你送张立民一样。” 陈翀退开一步,那表情不冷不热的:“崔经理,我是奉何总的命令下来接你的,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崔圳却没理这句话,只是说:“我还有两个问题。” 陈翀:“好,你说。” 崔晨:“第一,你出卖了张立民,为什么没有连我一起供出来?” 陈翀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崔圳点点头,又问:“第二,今天到底是何总让你下来接我的,还是另有其人。” 空气凝结了一秒。 陈翀突然笑了:“崔经理,你可真聪明。” 崔圳却一刻都无法轻松:“是尤玮让你来阻止我的?” 问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崔圳最后一丝力气,他真希望尤玮是让陈翀来阻止他的,这样就证明了刚才那一路上的猜测,纯属是他庸人自扰。 尤玮只不过是在故弄玄虚罢了。 她还是担心他去立功的。 然而,陈翀笑过之后,却是这样回答的:“是尤经理让我来的,但她没有让我阻止你,她还说你可能会问几个问题,她让我一五一十的回答你,如果在得知答案之后,你还是要上去,她让我千万不要阻止你。” 正是这个回答,成为了压死崔圳那丝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啪啦”一声,崔圳的美梦破碎了。 崔圳有些恍惚的点点头,脚下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到门口,他倏地拉开楼梯间的门,飞快地冲了出去。 陈翀在后面喊了一声:“崔经理,你去哪儿,何总还在等你!” 但崔圳充耳不闻。 楼上一定是个陷阱,尤玮为了怕他临时变卦不上去,还让陈翀下来看着他。 张立民倒台,陈翀就是那个内鬼,陈翀一早就和尤玮里应外合,搞垮了张立民,正是因为如此,尤玮在高层会议上告了张立民一状才会那么成功。 尤玮有陈翀提供的有力证据,而何静生等人也希望张立民快点“死”,所以尤玮才能揭发张立民,这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可是同样的事,会不会二度发生呢? 这一次,何静生等人是希望娄副总“死”,尤玮是最有希望拿到指控娄副总的证据的,她也是娄副总最不设防的人,为什么何静生等人不选尤玮,却选他这个一向不被岳父认可的女婿? 一旦他去高层会议上告了娄副总,结果很可能是他和娄副总都要接受调查,何静生等人趁机抹黑了娄副总,令他有污点,不得不提早退休,总经理的位子又少了一个竞争人选,将会在尤玮和娄小轩之间选一个人坐上去。 因为娄副总有了污点,娄小轩也失去了希望,那么坐上去的就一定是尤玮! 没错,就是这样,这是一个局,一个尤玮和何静生等人密谋的局,想趁此机会铲除掉娄副总,连带还把黑锅栽在他头上! …… 所以说,眼里有屎的人看到的都是屎。 到了这一刻,崔圳看到的依然是别人如何陷害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部下局中局,他完全没有往尤玮和娄小轩是想救他这个方向考虑。 崔圳更加想不到的是,尤玮恰恰是料准了这一点,这才故意让陈翀引他往局中局的方向猜,既然崔圳是个眼里有屎的人,那么就让他看到屎好了。 *** 崔圳飞快地逃离了耀威集团,跑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跳上车就随口报了个地址。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报的是父亲生前住的房子。 崔圳想了一下,还是应该先回那里去,先把东西收拾一下,把该销毁的证据提早销毁,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车子很快抵达崔父住的小区门口,崔圳不敢耽搁,下了车就往里跑,手里的资料袋抓的死紧。 来到家门前,崔圳很快开门进屋,将资料袋扔在沙发上,转而就往崔父的卧室里冲。 可是崔圳刚一进卧室门,人就傻住了。 …… 卧室里有崔父生前留下的几口大箱子,都是老物件,崔父舍不得扔,用来装旧衣服。 崔父去世后,崔圳就把和张立民有关的账本副本塞在箱子里,那些账本的正本早就不翼而飞了,连张立民都不知道在哪里,而这些账本都是关系到耀威酒店和新智能酒店购买智能设备的来往记录。 账本丢失后,集团和有关部门认定是张立民为了给自己减轻罪责而销毁的,可实际上到底是张立民销毁了,还是被人偷了,这件事至今未解。 崔圳一早就留好了心眼,从张立民安插在财务部的内应手里拿到账本,复制了一份,而且没有和移动硬盘放在一起,而是分开保存。 那些账本崔圳也曾看过,不仅看到了其中的问题,更联想到集团里的其它高层,真是细思极空。 但崔圳没有贸然拿出来利用,而是作为自己的护身符小心收藏,万一将来有什么灾难落在自己头上,他再拿出来去找他怀疑的高层谈判,换取自己逃过一劫的机会也好啊。 事实上,崔圳怀疑的人就是何静生。 今天的事也令崔圳意识到大祸临头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回来找账本,再拿去跟何静生做交换。 事关生死,顾不得其他了! 谁知,崔圳刚踏进卧室门,就看到崔父生前留下的几个大箱子已经打开了,东西还被翻了出来。 崔圳大惊,立刻跑上前查看,果然箱子里的账本不见了。 崔圳立刻就想到是娄小轩干的,这里的钥匙娄小轩也有一份,一定是她! 崔圳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操”,随即拿出手机,一边拨打娄小轩的电话,一边愤怒的走向卧室门口。 …… 在他迈出卧室的刹那,电话也接通了,客厅里响起熟悉的铃声。 与此同时,崔圳也定在卧室门口,他的双脚像是长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客厅里的两个女人。 娄小轩站着,看着他,她手里拿着他藏起来的账本副本。 尤玮坐着,一样看着他,她手里握着他刚才扔在沙发上的文件。 崔圳醒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冲上前要去抢娄小轩手里的东西。 娄小轩把东西藏在身后,和崔圳纠缠起来,她都要哭了,嘴里喊着:“阿圳,你醒醒吧,别再执迷不悟了!” 这个时候,尤玮也站起身,走到大门前,一把拉开门板。 一阵风灌了进来,跟着走进来一个人影。 崔圳下意识一看,动作停住了。 站在门口的正是面无表情的顾丞。 趁着这个时候,娄小轩挣脱了崔圳,跑到顾丞身后。 娄小轩声音很低,很委屈:“顾丞哥。” 尤玮搂着娄小轩,很快走向卧室。 卧室门关上了,顾丞却没有合上大门,只是望着崔圳淡淡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离开,但是那些证据不能还给你,以后是福是祸,与其他人无关。或者,你留下,把你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也许我们还能帮你。” 离开,就等于放弃一切,放弃屋里这三个人的帮助,甚至失去了救命的筹码,只能等死。 留下,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崔圳膝盖一软,一屁股坐进沙发里,颓了。 第105章 chapter 105 崔圳一下子就颓了, 废了,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明白, 而是清楚的知道,即便再明白也是走投无路,选哪一条路都不是活路,差别只在于有没有全尸。 现在, 连他原本紧紧攥在手里的材料, 以及藏在崔父箱子里的账本都被拿走了,他连最后一张筹码也失去了。 顾丞拉了把椅子, 在崔圳的对面坐下, 他的口吻很淡:“其实现在, 你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崔圳愣了几秒, 忽然自嘲的笑了:“将功补过, 我就能全身而退吗?” 顾丞:“不能。这里面的事情, 你已经沾了, 就算何静生他们受到法律制裁,也不代表你可以没事。” 崔圳恍然的点点头,脑子虽然乱,却还是可以搞清楚这里面的人物关系。 他抬起眼,看向顾丞,说:“原来你和尤玮,并不是真心要和何静生他们合作的。” 顾丞扯扯唇角, 没说话。 崔圳继续道:“何静生想拿我填坑, 你们也早就料到了。” 不, 应该不止于此。 崔圳:“或者说,根本就是你们引导何静生这么做的?” 顾丞:“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崔圳一怔,随即闭上眼,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好吧,我现在就想知道我能做什么,才能给自己挽回一点分数,我……不想坐牢。” 然而是否坐牢,想不想坐牢,这些事都不是顾丞说了算的。 崔圳自然也明白,他恐怕是难逃法网了,现在所有关系到他小命的证据都捏在人家手里,他只是待宰的羔羊。 隔了片刻,顾丞才开口:“是否坐牢,坐多久,这些事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不过看在小轩的份上,我们会尽量帮你挽回分数。” 崔圳问:“你们想让我怎么做?” 顾丞道:“应该说是,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怎么做。” 崔圳不解。 顾丞继续道:“何静生等人已经打定主意利用你到底,用完再当做垃圾一样处理回收,就算你今天不出现在高层会议上,他们接下来也会对付你。可以栽赃给你的东西,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你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抓住最后的时机反扑。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坐以待毙。” 这一层意思崔圳也很清楚,尽管他还有点心存侥幸,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这阵子和何静生等人的接触,才发现根本没有侥幸的余地。 何静生布局很周全,一早就算准了万一他不出现在会议上该怎么做,事到如今已经不容他选。 崔圳挫败的说:“我真该一早就想到的,何静生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扶植我上位,这只老狐狸根本就是在找挡箭牌。” 顾丞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其实何静生几人早就被盯上了,只是时机还没有成熟,没有朝他们几个开刀。等到了时机,他们固然跑不掉,其它谋取过私利的人也会一网打尽。” 崔圳一顿,诧异的看向顾丞:“他们早就被盯上了?被谁盯上?” 顾丞淡淡笑了,说:“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而现在,我们还缺一个告密者。” 崔圳有些不确定的问:“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告上去?告到监管部门,还是告到集团总经理那里?” 顾丞:“是告到市里。” 崔圳愣住了,他没想过要搞这么大阵仗。 顾丞:“如果只是小打小闹,那你告这一状能有什么分量?要不就不告,要告就要闹得翻天覆地,全城皆知,务必要引起广泛注意,这才能动用更大的关系,用更确实的名目一查到底。否则,以秦辉、何静生等人的背景,就算你到总经理那里告一状,他们也有办法搪塞过去,搪塞之余,还能顺带反咬你一口。” 听到这里,崔圳才明白顾丞是在打什么算盘。 崔圳:“也就是说,你们一早就知道何静生是在利用我,便将计就计,等我和何静生接触期间,拿到和他有关的资料,准备陷害娄副总,再在这个时候出面阻止,让我拿着这些东西反过来告何静生一状?原来你们一直在算计我?” 顾丞依然是那副口吻:“崔圳,你扪心自问,如果今天你就这样冲上高层会议,结果会变成什么样,会比你现在坐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来的好么?若不是小轩两次求助,今天你的结果只会更糟。是否告到市里,这件事由你自己决定,你同意,便是给自己争取了一点分数,你拒绝,我们的计划也不会因此受阻,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尽快做个决定吧。” 顾丞话落,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道:“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 结果,崔圳自然同意。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不可能拒绝。 何况何静生利用他的这口恶气,他也咽不下去,非得告何静生一状才能解。 十分钟后,崔圳坐上车,在尤玮和娄小轩的陪同下赶往市政府。 车子抵达后,尤玮趁着崔圳下车前,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崔圳,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重新开始,你会不会还要走现在的路,和张立民那样的人为伍?” 崔圳一怔,随即说道:“我不知道,人生原本也不能重来。” 尤玮没说话。 崔圳推开车门时,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他停顿一秒,说:“不过,有一点我想澄清。” 此言一出,尤玮和娄小轩一起看向他。 只听崔圳说:“我知道,人人都想做好人,你们也都希望我是个好人,因为好人无害,因为好人可以让所有人在我这里得到喘息。但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个人设,一点都不喜欢。做好人的代价太大了,不仅要忍,还要包容,不能做自己,不能有私心,不能辜负你们对一个‘好人’的期望。呵,可惜,我对此早就厌倦了。” 崔圳话落,就头也不回的下了车。 娄小轩立刻跟了上去。 尤玮坐在车里,让司机停靠在路边。 那之后的半个小时,尤玮一直在发呆,她在想崔圳的话,也是在回顾过去和这个人的种种牵扯。 直到娄小轩发来消息,说崔圳已经被带去问话了。 娄小轩很快从里面出来,上了车。 娄小轩的脸色很难看,一上车就说:“他们让我先回来,等消息,等到需要找我问话的时候再通知我。” 尤玮拍拍娄小轩的肩膀,让司机开回酒店。 娄小轩问:“尤玮,你说阿圳会不会有事?” 尤玮吸了口气,正色的看着娄小轩:“你要听实话?” 娄小轩一怔,泄气了:“算了,我心里也有数了……” 尤玮安静了两秒,才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崔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当初选了这条路,就应该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天网恢恢,纸是包不住火的。” 第106章 chapter 106 等尤玮和娄小轩回到酒店, 尤玮第一时间去见顾丞。 也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崔圳去告状了,她却并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反而揪的更紧, 既是唏嘘, 也是凭白有一股预感, 仿佛山雨欲来。 尤玮还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谁知见到顾丞, 见他皱着眉静坐不语,那预感便越发的强烈了。 尤玮坐下来说:“崔圳已经去告状了,只是不知道他一人之力, 能告的成不。” 顾丞抬起眉眼, 叹道:“恐怕很难。” 尤玮问:“你是说,就算这次崔圳拿着证据去了, 可能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顾丞:“何静生不是傻子, 以他的能力绝不会毫无准备, 换做你是何静生,你难道不会提早给自己留后手么?” 尤玮:“可是那些证据我也看过, 很难推翻, 我不相信何静生有这种能力。” 安静了几秒, 顾丞才开口:“何静生一个人的确没有这种能力,但他背后的人, 就难说了。” 何静生背后的人? 尤玮:“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还是猜测?” 顾丞:“我没有查到任何事, 每一次查到这里,线索就断了,表面上看,在秦辉和苗可枫与他联手之前,何静生只是个人行为,但是究其行事轨迹,却又不像是他一个人干的出来的。” 尤玮:“那么,既然你觉得何静生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人在帮他,这次崔圳恐怕也告不下来,为什么还要让他去?” 顾丞叹道:“告不下来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但是‘告’本身就是一种姿态,希望借此帮崔圳挽回一点分数,再者他做这件事也不是毫无用处,也许可以引出何静生背后的人。正如你刚才所说,何静生没有能力推翻那些证据,那么他背后的人呢,会不会出来帮他?” 沉默片刻,尤玮恍然道:“只要这个人出来帮忙,无论是在明在暗,都会露出马脚,到时候就能顺着追查了?” 顾丞缓缓点头:“这个机会非常难得。” 顾丞话落,又停顿片刻。 尤玮见状,问:“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其它的?” 顾丞笑了笑:“经此一事,恐怕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想再近距离套取消息是不可能了。” 听到这话,尤玮一顿。 事实上,这个结果她也曾料到过,犹豫过,可是如果不这样做,背后的人永远不会现身,引蛇出洞势必要有诱饵,崔圳作为诱饵力度不够,要有更大的诱惑才能把那个人引出来。 尤玮轻叹一声,走过去靠着顾丞,轻声道:“你在美国的时候,是不是也遇到过同样的处境,那时候我不在你身边,现在我会陪着你。” 顾丞先是一怔,随即反手握住她的手,笑了:“放心,美国不比国内,我不会有事的。” 尤玮没吭声,仿佛是被顾丞安抚住了,可她心里却始终难安。 过了片刻,顾丞再次开口:“对了,今天送崔圳过去,小轩有没有说什么?” 尤玮说道:“她担心崔圳会有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那种感觉很难描述。” 尤玮忽然笑了一声,又道:“崔圳最开始戴上面具,是因为这个‘好人’的设定给他做事带来了便利,他尝到里面的甜头,便不愿摘下来了。可能他也是到后来才发现,这里面不仅有甜头也有苦头,享受便利,也要承受责任。好人,岂是那么容易就做的,代价太大了。”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市里面有人告了状,而且是带着真凭实据去的,告的还是市里领导们都很重视的耀威酒店改革一事的内幕,这下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耀威集团里已经闹翻了,与此事无关的众人议论纷纷,观风向,看热闹,巴不得立刻揪出内幕。 一时间,风声鹤唳。 崔圳几天没有出现在耀威酒店,慢慢地也开始有人猜测告状的人就是他。 不少人去向娄小轩和尤玮打听消息,紧接着集团那边就传来何静生被暂时停职的消息,这下众人便更加确信告状的人是崔圳了。 难怪前阵子见崔圳频繁往总公司那边跑,原来为的就是今天? 原来平日里行事低调的崔经理,忽然之间变得这么积极且善交际,目的就是要揪出何静生的黑幕? 此事一出,众说纷纭,集团那边的消息也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据说,所有和何静生来往密切的主管一个个都夹紧了尾巴,大家都在忙着奔波,要和何静生摘清关系。 据说,连ceo秦辉和苗可枫都对此人相关的所有事三缄其口,已经在第一时间划清界限。 又据说,平日里为何静生效力的职员一个个都接受了问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生怕说漏了,一股脑的往外掏。 然而,一连调查数日,就始终没有抓到何静生贪污受贿的核心证据,崔圳送过去的证据,也被何静生摘清了最主要的几项,原来何静生早有准备为自己开脱,目前掌握的证据都不能完全确凿,就算确凿了也只是边边角角,最多只能证明何静生越权。 这件事闹到最后竟然是风声大雨点小? 不明真相的众人并不知道事情的进展,都在等着结果出来,在此期间全是凭空猜测。 顾丞和尤玮自然知道何静生是在为自己开脱,也在等待下一步动向。 显然,藏在何静生背后的操盘手,已经出手了。 娄小轩很担心崔圳,一连数日没有见到人,只是听到风声说,这次崔圳也许会告不成何静生,反倒惹自己一身腥。 娄小轩整日焦虑,大把的掉头发,还在尤玮的陪伴下去了医院,跟医生拿了药。 也便是在这个时候,苏一淳终于等到了来自美国的消息,第一时间交给顾丞。 顾丞看到传真过来的资料,这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 同一天,尤玮刚从医院回来,回到酒店,顾丞就将资料递给她看。 顾丞说道:“这个在暗中包庇维护何静生的人,一直都在用一种很迂回的方法,所以无论我怎样从耀威这里追查,都很难查到。” 尤玮看过资料,怔住了:“这些都是为耀威酒店和新智能酒店购买设备的资料,几个供应商都来自美国……” 顾丞:“供应商原本是张立民定案的,他除了定下苗可枫这条线,另外几家也都是经过高层会议同意的,为了防止一家独大,买卖之间出现受贿行为,所以才多选了几家分别负责。但是这份资料上却很清楚地指出,这几家看似没有交集的供应商,资金背景却都和同一家华人公司有关,这会不会太巧了?” 几家供应商兜兜转转竟然都和同一家华人公司有关?这世界上当然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尤玮:“那么,只要证明何静生和这家华人公司有关,就能揪出整条线上的人。表面上,这几家公司各司其职,彼此之间没有利益牵扯,和耀威的账面也很清白,但如果这几家公司的幕后老板是同一个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顾丞:“问题就在这里,根据现在的调查结果,何静生和这家华人公司并没有直接关系,至于是否有间接关系还需要时间证明。如果调查时间拖得太久,这件事的影响很快就会淡化,还会给何静生等人有机会去洗白,到时候想再继续追查就难了。” 尤玮安静了几秒:“难怪你上次说,你这里的调查遇到了瓶颈,线索基本上断了。” 顾丞轻叹一声:“我现在最担心的还不只是线索,而是……如果假设刚才的猜测全部成立,那么到底背后是什么人,才能这样帮何静生洗清嫌疑,甚至切断调查线索?” 尤玮皱了下眉:“或者根本就是秦辉和苗可枫?他们都是从美国回来的。” 顾丞:“以他们二人的背景实力,不足以做到这一步。” 尤玮沉默了。 不足以做到这一步? 也就是说这个人比秦辉、苗可枫能做的事还要多,那么这个人是和他们一伙的?如果是一伙儿的,为什么接触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此人? 如果说这个人一直隐藏在幕后,那么秦枫和苗可枫都只是棋子么? *** 这事不过一天,尤玮就接到程琳琳的电话,约在秦家见面。 两人见面时,秦辉正是上班时间。 程琳琳约见尤玮的目的很简单,集团那边何静生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往日所有和何静生走的近人都在夹紧尾巴做人,秦辉和何静生是来往最为密切的,程琳琳如何不担心呢? 程琳琳脸色有些白,等管家将茶点端上来退下去了,她才轻声对尤玮说道:“我有问过秦辉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我找家里帮忙,他只说没事,又说不用我杞人忧天,还说何静生也不会有事,这阵风很快就能过去。可是,秦辉越是这么说,我越担心呐……我听说市里现在很重视这件事,我不相信他们会以‘调查无果’而告终,这个人市里也丢不起。” 尤玮安静的听程琳琳说话,也从她的话里抓到一个重点——秦辉竟然说何静生不会有事? 这么说,秦辉和何静生是胸有成竹了? 到底藏在何静生背后的人是谁,竟然有这么大能耐摆得平? 思及此,尤玮试探地问:“那秦总有没有提到,他和何总已经想到了对策,要不然怎么会笃定一定没事呢?我听说这次市里是下了决心的,要一查到底,如果没有周密的对策和部署,他如何敢妄言?所以琳琳啊,也许秦总已经做好了准备,会真的没事呢,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程琳琳道:“我就是不知道秦辉到底做了什么,我才担心,我不可能不去想这些的,他越是瞒着我,我越没底……但是尤玮,你知道吗,经过这件事之后,我越发觉得秦辉是被人利用了。” 尤玮一怔:“怎么讲?” 程琳琳:“表面上看,何静生是对秦辉言听计从的,他平日里也很捧着秦辉,可事实上呢,也许何静生一直都在利用秦辉,也许很多事都是何静生在引导秦辉去做……” 程琳琳说到这里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她很快拿出一瓶药,将里面的药丸塞到嘴里,和水服下,她又胡乱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像受到情绪的困扰。 尤玮便坐到程琳琳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慰她。 隔了片刻,程琳琳的情绪总算渐渐安定下来,她小声对尤玮说:“我有求过家里,可是他们却没有明确表态,还说希望秦辉能老实做人,不要惦记那些不该惦记的东西,希望我作为妻子,可以对他循序善诱。我想带秦辉回家里陪爷爷吃饭,爷爷却被我父母送去度假了,我爷爷是唯一可以和市里的领导说上话的人,而且他说话一向有分量,结果到这个节骨眼,他们却揣手不理。尤玮,你说我该怎么办?” 尤玮半晌没吭声,倒不是不知道如何安慰程琳琳,而是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即便说了,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她便只好安静的听程琳琳抱怨。 直到程琳琳话锋一转,突然道:“对了,前两天秦辉突然和我说,让我少和你来往,还说你和顾丞是别有图谋,这次的事里也有你们的关系……我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和我说句实话?秦辉的话是真的吗?顾丞真是来调查他的?” 程琳琳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每一个尤玮都答不上来。 尤玮垂下眼,只是这样反问:“琳琳,如果秦辉真的做错事,而且无力挽回,你呢,有没有想过以后?” 程琳琳一愣,立刻拉住尤玮的手:“你什么意思,秦辉到底做到了什么地步,是不是顾丞已经查到了什么?” 尤玮轻叹一声:“琳琳,你让我怎么回答呢?” 程琳琳顿住了,呆坐半晌,抽回手,好像很失落。 …… 就在这时,尤玮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说了一声“抱歉”,随即拿起来走到一旁接听,来电是顾丞。 顾丞说道:“市里来了消息,今天下午可以去探视崔圳,我到时候会做安排,送你和小轩过去看看他,有什么话就趁这个机会告诉他。” 尤玮心里一紧:“好,那我马上回来。” 尤玮挂上电话,抬眼的瞬间刚好对上眼前玻璃门上的倒影,玻璃门清晰的映照出程琳琳的模样,程琳琳就坐在刚才的位置,正在看着她。 尤玮转过身,笑着说:“琳琳,酒店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我要立刻赶回去,等我处理好了再联系你?” 程琳琳虚弱的点点头,道:“好,那你去吧。” 第107章 chapter 107 尤玮离开秦家, 脑子里一直很乱, 那后来的一路上她都不能定神,千头万绪都汇聚在一起,令她拼命的想抓到什么, 却好像有些有心无力。 尤玮一手撑着头, 用食指的关节在额头上敲了敲, 不停的问自己,是什么呢, 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直到尤玮回到家里,准备先换身衣服,下午好陪娄小轩去见崔圳。 谁知, 尤玮刚进卧室, 就发现衣橱的柜门开了一道缝。 她脚下一顿,觉得很奇怪, 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都关好了。 就在这时, 大门外面也响起一阵动静。 尤玮走出去, 扬声问道:“谁啊?” 门锁响了几声,有人在拿钥匙开门, 同时还响起顾丞的声音:“是我。” 尤玮这才松了口气, 她将门拉开, 对顾丞说道:“你吓我一跳,怎么突然过来也不说一声, 不是说好了酒店见么?” 顾丞道:“你说要回来先换身衣服, 我正好在外面办事, 顺路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尤玮的脸色有些白,她关好门,用手拍了拍脸,说:“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今天一整天都觉得怪怪的,刚才回来的时候,我看到衣柜的门也没关严实,还以为有人进来过……” 顾丞正走向厨房,准备找水喝,听到这话脚下一顿,侧身看向尤玮。 尤玮问:“怎么?” 顾丞道:“我记得你每次出门前都会检查一遍房间,如果柜门和抽屉没关严,你一定会关好再走。” 尤玮点点头:“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顾丞皱了皱眉头,脚下一转,径自走向卧室。 尤玮跟过去,见他来到衣柜前,倏地将门拉开,又拨了拨里面挂着的大衣和长裙,神色一直很凝重。 尤玮问:“怎么了?” 顾丞关好衣柜门,转身说道:“还是小心点好,尤其是这几天。” 尤玮一怔,愣在门边:“什么意思……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来过?” 顾丞轻叹一声,走过来说:“也许是我太大意了,类似的事以前在美国我也遇到过,还以为在这边会安全的多。除了衣柜,你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或是被人翻过?” 尤玮走了一圈,说:“没有,好像都和早上出门前一样。” 顾丞问:“你上午去了哪儿,有谁知道你不在家?” 尤玮:“我去见程琳琳,我想,除了程琳琳之外,秦辉可能也知道。” 顾丞没吭声,走进厨房,拿起台子上的凉水壶,将壶里的水倒出来一杯,喝了一口才说:“这几天,你还是先住在酒店吧。” 尤玮点了下头,走上前,看了一眼水壶,忽然说:“不对啊,我早上出门前,已经把壶里剩下的水倒掉了,你是怎么……” 尤玮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愣住了。 那一瞬间,她的汗毛一根根矗立起来,她震惊的抬起眼,对上顾丞的目光。 紧接着,就见到顾丞脸色大变,五官扭曲,他仿佛呼吸很困难。 “咣当”一声,顾丞应声倒地,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他手里的水杯也掉在一旁,水流了一地。 尤玮尖叫了一声,立刻来到顾丞身边,去拍他的脸,喊着他的名字,又用手去试探他的呼吸和脉搏。 顾丞还有呼吸,但是脉搏很乱。 尤玮吓坏了,从地上起身,到处找自己的手机,找到后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 …… 救护车很快来了,幸而医院距离不远,路上也没堵车,救护车来的很及时。 顾丞被抬上车,尤玮也跟着去了,她一路上都很心神不宁,也不知道从回来路上就莫名生出的古怪是不是要出意外的预兆。 顾丞被送到医院,第一时间送去急救,之后又被送到加护病房,说是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要观察几天。 尤玮拿到化验单,这才听到医生说,顾丞是中毒昏迷,幸而中毒量不重,还问尤玮,顾丞到底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尤玮这才想起厨房的那壶水,肯定是水有问题,幸好顾丞喝的不多,只喝了一口。 尤玮的脑子一下子乱成一团,她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像是一座石膏像,只是瞪着对面的墙壁想事情。 …… 直到娄小轩赶来了,奔到尤玮身边,问她:“顾丞哥怎么样了?” 尤玮这才看向娄小轩,低声道:“还没脱离危险期……下午,我们不能陪你过去看崔圳了,你一个人小心点。” 娄小轩:“好,我会的。” 一时间,两个女人都有些出神,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 沉默片刻,娄小轩说:“顾丞哥会没事的。” 尤玮点点头,她闭上眼吁了口气:“对方想杀的人是我,那壶水是给我准备的,不用多,只要我喝掉半杯,命就没了。” 顾丞只喝了一口,就已经变成这样,而且当时他身边还有人,可以及时将他送到医院,那么如果今天的事换作是她呢,她这会儿恐怕已经…… 娄小轩搂着尤玮的肩膀,安慰着她,同时问:“你们有没有想过会是谁?” 尤玮皱着眉头,开始在脑海中过滤名单:“何静生刚被告,就有人闯进我家,给我的水壶里下毒,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关?” 娄小轩的声音也很低:“就算要灭口,对你下手也没有道理啊,你手里也没有他们的证据。” 尤玮:“的确没道理。” 娄小轩问:“会不会是背后的人根本没想要你的命,所以□□的分量下的不多,就是想用你的安危来威胁顾丞哥,让他不要再查下去?” 尤玮摇摇头,有些六神无主:“我也不知道。” 娄小轩一直陪尤玮到中午,便离开医院,赶去见崔圳。 娄小轩临走前,尤玮还说道:“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问问崔圳,他在秦家出入的时候有没有他觉得可疑的地方,比如秦辉的书房,比如一些来往文件,秦辉都和谁打过电话,也许这些细节会有帮助。” 娄小轩一怔,有些不解:“你觉得这些事和顾丞哥中毒的事有关?” 尤玮:“我不确定,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今天上午只去了秦家,回来就发现屋子有些不对劲儿,水里还被人下了微量的□□,这些事会不会太巧合了?或者就像你说的那样,有人是想用我的安慰来威胁顾丞,却没想到顾丞喝了那些水,又或者是我在秦家多次接触程琳琳,秦辉以为我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对我下手?无论如何,如果崔圳能想起一些细节,那是再好不过了。” 娄小轩:“好,我明白了,放心,我会去问他。” 尤玮:“好,那就拜托了。” *** 时间转眼就到了下午,尤玮一直守在加护病房外,只进去探视过一次。 尤玮的心情很乱,但思绪却渐渐沉淀下来,也慢慢变得清晰了,她开始逐一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并将事情写在纸上,排好序列。 尤玮将顾丞出事的消息分别告诉娄副总、苏一淳等人,还跟娄副总请了大假,说要留在医院等顾丞脱离危险期。 苏一淳很快就送了一份资料来医院,交给尤玮。 尤玮接过来时,苏一淳还说:“这是中午刚从美国发传真过来的,根据我们进一步追查,基本上已经确定那几家供货商的幕后资方是同一个人,不过最初成立公司的人并非同一个,是后来公司做大后被收购了。其中一家公司和何静生老丈人的账户还有过账务来往,不过他的老丈人一直住在乡下,连去银行办理汇款都不熟悉,所以我们怀疑是何静生利用他老丈人的账户和这家公司有过利益输送。” 尤玮翻了一遍,问道:“也就是说,你们最近集中调查的人就是何静生?” 苏一淳:“对。” 尤玮沉默了。 也就是说她估计的方向没有错,今天的意外发生一定和何静生有关,要么就是何静生派人做的,要么就是何静生身上有什么突破口已经呼之欲出了,何静生怕事情败露,这才先下手为强? 苏一淳这时又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尤玮。 尤玮接过来,只见信封上写着“顾丞收”的名字,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苏一淳道:“这是今天中午收到的,我还没有拆开来看。” 尤玮指尖一顿,很快就把信封拆开,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信是打印的,上面只有三行字,大意是说,希望顾丞停止现在调查的事,否则他身边的人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那张照片,拍的正是尤玮住的小区门口,她就站在路边等车。 照片是今天早上拍的。 那么也就是说,这些人原本并不打算伤害顾丞,也不是想杀她,所以才下了微量的□□,要借她的命来威胁顾丞。 整件事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尤玮的冷汗也倏地下来了,她浑身冰冷,手指也在发抖,怎么都想不到会有人为了掩盖证据下这么狠的手。 但这样的突变也说明了一件事…… 尤玮闭了闭眼,再看向苏一淳时,她问:“如果你是何静生,你利用公司职权贪污受贿,你为了掩盖真相,会想到杀人么?” 苏一淳说:“类似的事以前我们在美国也遇到过,不过那时候和现在的情形有所不同,当时牵扯面很广,已经不仅仅是贪腐,而是因为贪腐造成了酒店坍塌,导致多人伤亡。所以那些人为了逃避责任才想杀人灭口,再利用美国的司法漏洞逃过一劫。毕竟在当时的情况来看,多一条人命或少一条人命,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但是这次的事,表面上看似乎没有大到那一步,以何静生的职位来说,他贪污受贿的金额能有多大,犯的着再多一条杀人罪吗,这性质可就变了。” 尤玮沉默了几秒,忽然说:“那么,也许他贪污的金额是天文数字?或者,除了耀威酒店改革的事之外,这些人还动过其他的主意?又或者,这次的事一点被掀出来,这些人不仅捞不到钱,还会赔进去其它东西呢?更有甚者,主使下毒的人是被逼急了,这才出此下策。” 苏一淳问:“其他东西,那也得看是什么,值不值得他们用人命来填。” 尤玮喃喃道:“名誉,脸面,社会地位,在有些人眼里,这些东西或许会比钱,比人命更重要。” 第108章 chapter 108 顾丞尚在危险期, 持续了四十八小时, 这段时间真是度日如年。 尤玮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等消息。 到了这一刻, 无论耀威酒店里发生什么事,就算有多大的人事变动, 哪怕酒店爆炸了, 都和她无关, 她现在就只关心顾丞的安危。 也是到了这一刻, 尤玮心里才渐渐明白什么东西是她更看重的。 顾丞住的加护病房区来往的人很少, 一整天下来都很安静, 尤玮就坐在外面的休息区,一边等消息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 这样的清清静静的想事情,这一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 苏一淳送了两次资料过来, 都是尤玮需要的,也都是顾丞出事前在看的, 有的是顾丞要求苏一淳去调查的。 尤玮认真仔细地翻阅这些资料, 也是因为这上面的指向才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先前是她想复杂了,其实整件事也许很简单。 是的, 既粗暴又简单, 就是有人想牟利,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挣快钱, 而且是巨额。 有一就有二, 要完成这样的事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势必需要一整条线上的人相互帮衬, 互相勾结, 无论何静生、秦辉还是苗可枫都只是其中一个环节,现在的问题就是找出这条线上的其他几个环节,拼凑起来。 有人闯入她家里下毒,说明顾丞踩到了这条线上几人的痛点,这才逼得他们动手,那么这个痛点必然就在顾丞正在看和吩咐苏一淳去调查的资料里。 也就是说,顾丞已经将调查面缩小了,只要从这些资料里着手,谜底很快就能解开。 尤玮翻看了一遍,又将最近这段时间接触的所有人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并把这些人物画上关系图。 她盯着关系图看了半晌,忽然拿起手机,给美国的同学张小唯发过去一个视频通话的邀请。 但通话邀请没有人接听,尤玮便留了言,继续看资料。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张小唯把电话播回来了,尤玮很快接起来。 张小唯问:“怎么了,怎么这么着急找我?” 尤玮没有浪费时间,飞快的说:“你还记得咱们之前有个同学,名叫叶伦的,他现在回大陆发展了,还注资了我工作的酒店。” 张小唯说:“我当然记得他,你说的事我也知道,叶氏这么大动静,同学间都传开了!” 尤玮:“可惜的是,进修期间我和叶伦来往不多,可是我现在对他有些好奇了,我想知道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或者你们或许能听到一些叶氏的动向?” 尤玮提出要求,张小唯没有多废话,很快就说让她静候消息。 几个小时后,张小唯将一份文件邮件给尤玮。 尤玮看了,十分诧异。 就因为这些资料,尤玮很快就约见了叶伦。 叶伦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但尤玮不能离开医院的范围太远,就把地点定在附近的一家餐厅包间。 *** 差不多晚上八点,叶伦出现了。 叶伦有些受宠若惊,进门后坐下便说:“我听说顾丞出事了,我还听说你请了大假,还以为你会一直留在医院陪他,怎么突然有空找我吃饭?” 尤玮笑着给他倒了杯茶,然后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有事想找你帮忙。” 叶伦也很痛快:“好,你尽管开口,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尤玮安静了两秒,说:“那好,我要知道你这次回美国调查顾丞背景的真正原因。” 叶伦一怔,喝了口茶才说:“原因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我对耀威改革的事情有怀疑,我也很关心你,而顾丞竟然和这里面每一件事都有关,我觉得他很有问题。” 尤玮:“哦,是么,这个理由刚好就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叶伦没说话。 尤玮继续道:“耀威改革是否有问题,你们叶氏也已经注资,这件事你们注资后再关心好像有点迟了。再说,任何公司都不可能没有问题,正是因为有问题,才需要改革解决,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还有,你说你关心我,我相信,可我不认为这种关心足以促使你去调查我男朋友的背景。叶伦,我要的是实话,你与其在这里兜圈子打马虎眼,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是不是发现了耀威的其它问题,这才展开调查。” 尤玮话音落地,屋里陷入良久的沉默。 叶伦没着急说话,也没辩解,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尤玮。 四目相交,半晌过去,叶伦才忽然笑了一下,说:“你真的很聪明,但我不能告诉你。你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你看顾丞就出事了。” 尤玮挑了下眉,胸口涌起一阵怒气,但很快就压下去了:“如果不是顾丞刚好替我挡了一下,今天躺在医院里的就是我。可见,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我都没有好处,既然如此,那我更要知道了,就算死也得做个明白鬼。” 叶伦愣住了:“什么,你是说,其实他们这次下手的对象是你?” 尤玮:“哦,原来你不知道?” 叶伦:“笑话,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我一定会阻止的。” 尤玮:“我不需要你阻止,我只要答案。” 叶伦顿时噎住了。 尤玮见状,便转而将自己的大胆假设先道出来:“我听说你祖父在去美国之前也生活在这个城市,你父亲那时候还小,对这里有很深厚的感情,所以即便过了几十年,你提出要回来投资创业,你父亲是一力赞成。” 叶伦叹了口气,说:“我父亲对这座城市的确有很深厚的感情。” 尤玮:“我还听说,你父亲最疼的是你大哥大姐,即便他和前妻离婚了,对前妻也非常敬重,反倒是你的母亲,如今虽然是叶太太,但是在家庭地位上还不如你父亲的前妻说话有分量。” 叶伦沉默了,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尤玮继续道:“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你父亲这么看重他的前妻,最疼的也是前妻留下的两个孩子,那么因为思乡情切而作出的投资行为,为什么要交给最不受宠的小儿子呢?” 听到这里,叶伦说道:“父亲不是不疼我,而是他要一碗水端平,美国那边的生意都被我大哥大姐把持着,所以我回来处理大陆的生意最合适不过。” 尤玮却笑着摇摇头:“换句话说,也可能是大陆这边的声音原本就存在着风险,你父亲不愿意他最疼爱的孩子去冒险,所以要把你大哥大姐留在身边。” 叶伦一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尤玮却反问:“你在美国的时候是不是就认识秦辉?” 叶伦再次怔住。 尤玮看到叶伦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她继续说道:“要不是顾丞的那些资料通通指向同一个方向,我还真的不敢往这边想。最有意思的是,顾丞的调查资料里有一块是专门针对叶氏的调查,我便更觉得奇怪了,贪腐一事和你们叶氏没有关系,为什么顾丞要做这份功课?” 叶伦垂下眼,自嘲的笑了一下:“看来,你已经有结论了。” 尤玮:“结论我是有,但我还需要你亲口证实。” 隔了一秒,尤玮继续道:“根据顾丞的资料,我的猜测可以分为两块,一是贪腐,二是对赌协议。我先说对赌,你们叶氏注资耀威,这里面签署的对赌协议是如何约定的,我一个中级管理层不可能知道,但我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多半就是如果对赌成功,耀威如期完成你们的要求,那么就可以获得叶氏的资金,反之,如果耀威没有完成,则需要按照协议约定对叶氏进行赔偿,甚至会失去控股权。” “如果我是你父亲,我一定希望耀威完不成,那么你们叶氏就可以进一步在耀威获得话语权,彻底将耀威变成你们在大陆市场的第一块根据地。那么,该如何让耀威完不成这项任务呢,这是个问题,通常投资方会在目标公司安插高管,插手公司的管理,调整公司的业绩,以达到最终对赌失败的目标。” “巧的是,秦辉是从美国回来的,叶氏也是从美国来的,还有何静生牵线的设备供应商苗可枫,也来自美国,这会不会太巧了呢?所以我就假设,你和秦辉一早就在美国认识,你们叶氏和秦辉也一早就达成了交易,叶氏联合了耀威内部几位高层,何静生、张立民之流来了个里应外合,在改革开始之前就安排秦辉成为督导改革的ceo候选人,一旦秦辉坐上来,你们就可以联手唱一出好戏,在你们的推动下耀威改革一定会失败,只要耀威改革失败,耀威就要履行对赌协议,将耀威的控股权拱手相扰,到时候你们这些人再各自分账,叶氏拿到控股权,而那几个帮凶也会得到相应的利益回报。我猜得对么?” 也正是因为如此,叶伦和秦辉之前才会表现的那么不熟,叶伦还特意趁着顾丞和尤玮去秦家会面时,带着娄小轩出现,故意做出是他上赶着的模样,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 尤玮一口气道出了整个局面的关键点,连她自己都有点细思极恐,若不是顾丞的资料帮了忙,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到这里的。 听到这里,叶伦不由得笑了,他抬起手鼓了几下掌,说道:“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尤玮冷笑一声,她可不认为这是一句夸奖,因为聪明是短命毒、药。 尤玮说道:“但是有两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既然你们已经开始怀疑顾丞是来调查此事的,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叶伦挑了挑眉,说:“因为你只猜对了事情的一半。” 尤玮:“哦,那另一半是什么?” 叶伦笑道:“我的确希望对赌失败,但是我也不赞成何静生等人的贪腐行为,这几个都是蛀虫,如果能利用他们破坏耀威改革,同时再利用顾丞把他们一个一个揪出来,这才是我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其实,我一早就知道顾丞的目的,我之前回美国也主要是为了调查这件事,但我却没有把调查结果告诉何静生他们。只是我没想到,何静生几人还是知道了,而且还这么快着急动手,可见顾丞的调查的确让他们伤筋动骨了。” 隔了一秒,叶伦看向尤玮,又道:“在整件事里,顾丞是最大的变数,而我最不希望受伤害的人就是你。幸好,这次出事的不是你。” 尤玮却没理叶伦的茬儿,只说:“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叶伦:“什么?” 尤玮:“无论是秦辉还是何静生,他们只是求财,犯的着拿人命来填坑么?” 叶伦笑了一声,道:“关于秦辉的底细和背景,也是我这次回美国调查的方向,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我父亲会选中安插秦辉去耀威介入改革管理呢,就算他有程家做背景,也未必会配合我们的局,毕竟作为程家的女婿,他已经是名利双收了。” 听到这里,尤玮心里莫名一紧:“结果呢?” 叶伦说:“结果,让我发现原来程琳琳和我大姐曾经上过同一所大学,即便到现在她们的关系都保持的很好,就是你们女人所谓的闺蜜。” 尤玮的背脊上顿时蹿出一层战栗。 即便她之前就已经开始觉得程琳琳可疑了,可是直到这一刻叶伦亲口说出来,仍是让人不寒而栗。 尤玮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没错,程琳琳说过,他们程家丢不起这个脸。为了脸面,名誉,她还真是豁的出去。” 叶伦半晌没说话,只是望着尤玮。 直到尤玮站起身,准备离开,叶伦才忽然叫住她:“等等,我也有一个问题。” 尤玮回过身:“什么?” 叶伦也跟着站起身,笑道:“今天你问的事,都是我心甘情愿告诉你的,我很好奇,要是我什么都不说,或是装傻充愣蒙混过去,你又能怎么样?” 尤玮“哦”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我会威胁你,如果你不告诉我实话,我就向有关部门检举你吸食大、麻,然后亲眼看到你被送去验尿。” 叶伦愣住了,他是真的有些傻眼。 尤玮又道:“这也是美国的同学告诉我的,你进修那会儿就有吸食大、麻的习惯,我想这种习惯应该不会因为你来到大陆就戒掉吧,不管怎么样,一旦尿检查出来你这几天吸食过,第二天的头版头条就有素材了。就像程琳琳所说,程家丢不起这个脸一样,我想你们叶氏也丢不起。” 第109章 chapter 109 事实上, 尤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从叶伦口中套出真相, 直到她明白了一切, 走出饭店的门口才松了一口气。 尤玮不敢耽搁,出了饭店就直奔医院。 医生告诉尤玮, 顾丞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现在还需要观察, 如无意外明天早上之前就会醒来。 尤玮听到这个消息, 如释重负, 她一直陪在床前, 不敢离开房间半步。 前半夜,她在看资料,后半夜, 她在打瞌睡。 约莫凌晨四点来钟,尤玮感觉到头发上有动静, 她起先还以为是在做梦, 没理会,但是那动静越来越清晰, 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有人在轻轻抓她的头发。 尤玮抬起头, 拼命想睁大眼,昏暗中仿佛对上了顾丞的目光。 尤玮一顿, 立刻去开灯。 灯亮了, 很晃眼, 她努力适应着光线, 回过头, 就看到顾丞皱着眉,紧闭着双眼,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是在抱怨光太晃了。 尤玮一下子就笑了,眼眶也跟着红了,她坐回到床边,握住顾丞的手,说:“这次你真的吓死我了。” 几分钟后,尤玮喊来医生给顾丞做检查,医生检查后说他的身体机能正在一点点恢复,如无大碍下礼拜就可以出院了。 尤玮松了口气,等医生走后,将顾丞的床摇起来一个倾斜的角度,又喂了他喝了几口水。 尤玮坐下来,常常吁了一口气。 顾丞问:“我睡了多久?” 尤玮:“三天了。” 顾丞扯扯唇角,笑了:“难怪我这么饿。” 尤玮也跟着笑了:“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等到明天早上,我去给你买点粥。” 顾丞点了下头,目光扫到放在一旁的那些资料,又看向尤玮:“你都看过了。” 尤玮:“差不多看了两遍,也大概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家里有人闯了进去,要给我下毒,是你帮我挡了一道。他们是想用我的安危来威胁你,让你不要再继续揪住不放。你不知道,你那天突然倒下去,真的吓死我了,我当时真的以为你要不行了……” 顾丞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这事你换个角度想想,那天幸好喝水的人是我,我的身体一向不错,可以说是壮如牛,而且我当时只喝了一口,都撑不住,换做是你还有命么?” 尤玮垂下眼,心里堵得慌,眼睛又酸又涩。 她吸了两口气,才将情绪压下去,转而问:“那你还打算继续查下去么?” 顾丞就只有一个字:“查。” 尤玮轻叹一声,抬起眼:“好,那就查,跟他们拼了。” 顾丞:“我还以为你会害怕。” 尤玮:“我是怕,但我不会屈服,他们这么对我,这么对你,我跟他们没完。” *** 转眼,天亮了。 医生又给顾丞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就安排他去普通单人病房。 尤玮忙里忙外的收拾完,等顾丞吃了简单的早餐,两人才坐下来说上一会儿话。 几分钟后,尤玮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看到顾丞嫉妒的眼神,不由得笑了:“我就是知道你想念这个味道,但是你现在还不能喝,所以特意买了一杯让你闻闻解解馋,我呢会替你多喝几口。” 顾丞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道:“真的很香,活过来的感觉真的很好。” 尤玮安静的看着他,一时间感慨万分,千言万语在胸口,也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 索性,他们是彼此了解的,无需多言,一切便可以尽在不言中。 隔了片刻,小半杯咖啡进了肚子。 尤玮放下杯子,顾丞这才提起正题:“我脱离危险的事,如果有人问起你,你就照实说。” 尤玮一顿:“你的意思是秦辉,或是程琳琳?” 顾丞:“就算你不说,他们也查得到。打个电话来医院并不是什么难事。” 尤玮:“如果他们知道你醒过来了,一定会很紧张。” 顾丞:“我就是希望他们紧张,之前都是他们在布局,咱们在破局,现在总该换一换了,风水轮流转,庄家轮流做。” 尤玮:“你的意思是,你要收网了?” 顾丞:“时候也差不多了,只是还差最后一步。” 还差最后一步? 尤玮转而就想到程家和程琳琳身上。 思及此,尤玮说:“其实我昨天找过叶伦,关于对赌协议之后叶氏派了秦辉做内应潜伏进耀威的事,叶伦也都招认了。可惜,这件事没有真凭实据,耀威有叶氏的注资,就算真实了这件事也不能和叶氏翻脸。” 顾丞:“想要狠狠的打叶氏的脸,就只有完成对赌协议上的所有约定,耀威改革成功,盈利达到约定的百分点,叶氏就无话可说了。” 尤玮冷笑着:“叶氏明知道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这些人是足以毁灭耀威的蛀虫,还是任其作威作福,甚至利用这些蛀虫帮他们达到夺走耀威的权利,真是损人不利己。一旦耀威被这些蛀虫搞垮了,叶氏还要这个公司做什么?” 顾丞说道:“正是因为如此,叶伦才一直没有阻止我的的调查,他就是希望一边利用这些蛀虫,一边拿我当杀虫剂来使,对他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这些蛀虫啃食了耀威的皮肉,却没伤及根骨,这时候杀虫剂出马了,将这些蛀虫一网打尽,而被啃食皮肉的耀威就刚好落到叶氏的手里。叶氏完全可以利用耀威病弱的时候出手,用低价将耀威收入囊中,然后重新内部整顿。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叶氏有经营手段和资金,耀威有厚实的基础,这两者结合必然不会错,就好像我这次中毒痊愈一样,秦辉、何静生等人就是毒,要清除这些毒,总需要损失一点健康为代价,但是只要给耀威时间,早晚还能像过去一样雄健。” 尤玮斜了顾丞一眼,说:“叶氏和耀威结合固然会开创新局面,可是耀威几十年的基业,凭什么要拱手让给叶氏呢?这是一个赌局,耀威想借赌本上桌,完成对赌协议,利用叶氏的资金完成改革和清除内部毒虫的目的,叶氏是庄家,借资给耀威,打的却是趁机拿到整个耀威的算盘,于是便安插了内应秦辉,又收买了何静生,接着连供货商苗可枫以及其他几家都是他们自己人,叶氏玩得未免也太大了。” 顾丞:“叶氏是在美国发迹的,手段用的还是老美了一套,狠是狠了点,但无论多么精妙的局,也会有漏洞。” 隔了一秒,顾丞慢悠悠的笑了:“就好比说,叶氏竟然让叶伦来当这个赌局的操盘手,实在是愚蠢至极。姓叶的白痴不像他大哥大姐那样立过功劳,也没有在商场上任何一个大型赌局里厮杀过,他那些小伎俩都是从书里看来的,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只有他自己认为聪明,也不知道从哪儿长了一身自大自负自以为是的毛病。” 说到这里,顾丞又把话题拐了回去:“要不是他过分自大,非要在你面前炫耀,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把他的底牌掀给你看。他就是想跟你证明,他玩的很大,玩的跟高级,你要是想做人上人,上的了这么大的赌桌,就只有跟他混,而不是我跟着我犯险。” 又来了,又来了,只要一提到叶伦,他就没完没了。 尤玮吸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他要不是那么自大爱炫耀,我也不能从他嘴里套出情报啊。” 顾丞轻哼一声:“那样的情报,只要根据我的调查资料去找,也能有答案,他承不承认根本不重要。姓叶的白痴在美国就和秦辉相识,这件事又不是秘密,他也没有遮掩过,就是仗着莫名其妙的自信,有恃无恐罢了。” 尤玮又吸了口气,把这个话题转移开:“有一点我不懂,根据你的这些资料,其实要证实秦辉是内应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整理好递交给总经理,他就可以动议罢免秦辉的ceo。” 顾丞说道:“秦辉倒了,但何静生还在。” 尤玮:“何静生已经在接受内部调查了,秦辉既然有问题,那么平日和他来往最多的何静生怎么逃得了干系?一个有污点的高层,即使没有证据证实,耀威也不会再用他了。至于苗可枫,她是张立民牵线引进耀威的,后面又和何静生过从甚密,耀威肯定也会对苗可枫供应的设备进行调查,看看价格或是质量上有无问题,我就不信查不出一点东西。” 顾丞:“将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从耀威踢走,并不是我这次调查的真正目的,他们只是两只蛀虫,是听令行事,隐藏在他们背后的人才是关键。只要这个人不揪出来,在对赌协议这三年里,这个人还是有办法收买更多的蛀虫。耀威需要的不是解一时之困,而是乘风破浪,破茧重生。” 要找到秦辉、何静生背后的人? 尤玮问:“你是说,和其他几家供应商有关的那个华人公司老板,就是秦辉和何静生背后的人?” 在顾丞中毒昏迷之前,他的调查刚刚进展到这一步,已经证实除了苗可枫之外的几家设备供应商,都和一家华人公司有关。 线索也到这里断掉了。 顾丞说道:“现在已经不仅是有关了。” 尤玮一怔:“怎么讲?” 顾丞:“就在我昏迷之前,我刚接到美国的消息,说是那家华人公司刚刚将那几家设备供应公司收购了。也就是说,现在给耀威提供设备的几家公司,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来自美国不同的州,但事实上他们的老板现在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扶植秦辉,联合何静生里应外合要掏空耀威的人。苗可枫只是□□,那几家设备供应公司才是他们的利益来源。” 尤玮:“那么,就算踢走了秦辉和何静生,再换一个ceo或是高层来负责改革,这个人也有办法把他变成自己人?” 顾丞:“这件事防是防不住的,斩草一定要除根。” 尤玮半晌没言语,过了片刻才问:“那么,你是不是怀疑程家。” 顾丞:“我调查过程家,没有疑点,这里面最可疑的反而是曾在美国留学过的程琳琳。程琳琳在美国具体都做过些什么,有一部分连程家人都不知道,她瞒的非常漂亮,从外人眼中看,她就是一个沉迷于社交应酬,安安分分担当程家门面的名媛。但问题也刚好出在这里,程琳琳这么在乎门面,甚至非常在意门第,为什么她会选择秦辉呢?” 尤玮皱皱眉,开始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捋:“叶伦说,程琳琳是他大姐的大学同学,也是闺蜜。那么也就会说,叶氏注资耀威这件事,早在耀威正式改革之前,对赌协议洽谈阶段,程琳琳就已经有机会知道了,而且她也有足够的时间作部署。” 说到这里,尤玮抬起眼皮,忽然有点不寒而栗:“比如,给自己找一个丈夫当门面,这个人不仅要有能力,绝不能是绣花枕头,而且还要为利所动,为她所驱使。” 顾丞:“以程家在本市的势力,政商界程琳琳都可以周旋,她可以在暗处利用程家的面子行事,也可以让秦辉站在明处做她的挡箭牌。” 尤玮还是有些不能相信:“玩的这么大,还赌上自己的婚姻,值得么?” 顾丞笑了:“你我都不是在那个位子长大的人,你我自然不能明白,其实像程琳琳这样的背景环境,性别对她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接触来往的人是叶伦大姐之流,还有商界的那些老狐狸,她绝不可能是单纯的小白兔,她顶的是程家千金的头衔,做的事又怎么可能只是社交应酬那么简单?藏在这些社交应酬背后的目的,才能体现程琳琳的本性。那么既然性别都不重要了,婚姻自然也可以作为交换条件的筹码。秦辉需要的是名望世家的女婿身份,程琳琳要的是利用名利满足私欲野心,这两人再适合不过了。而且程琳琳很清楚,以她的出身背景是不可能涉足商界太深,那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程家人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所以程琳琳的父母都只安分做一个教授,程老爷子也一直在说不许程家人涉足政商界,程家书香世家,又为本市立下过很多功劳,几十年的兴衰荣辱维系不易,程家人也都很清楚这其中的道理,偏偏程琳琳非要剑走偏锋,一出手还玩的这么大。” 尤玮听到这里,也不由得唏嘘和惋惜,一个大家族几十年屹立不倒,最后却要毁在一个人身上。 这就和耀威改革的事情是一个道理,耀威集团这么大的公司,非但养活了很多员工,也养肥了何静生这些蛀虫,像是何静生这样的蛀虫也不用多,只要三两只就足以摧毁整个耀威。 尤玮这时说道:“我记得小时候上课的时候,老师讲过,一艘大船无论选材多么精良,只要其中有一颗钉子拧松了,或是用了一块藏着蛀虫的木板,那么这艘船即便开到深海,最终也只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尤玮轻叹一声,又转而问:“不过我很好奇,程琳琳这条线你是在昏迷前就查到了?” 顾丞说:“我昏迷之前,有些资料我已经拿到手,也已经看过,但是还没有组成逻辑链,就在这个时候我喝了那口水,昏迷了。但这几天我人虽然在昏迷,脑子却没有变笨,在昏迷的时候我的大脑还在运转,还在想这些事,我甚至还听到你在我床边念念叨叨的吵我休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大概想明白了这些。” 尤玮一怔:“什么叫我念念叨叨吵你休息?你有没有良心!” 顾丞轻声笑了:“我这辈子所有的良心都给你了,现在还真没有了。” 尤玮又是一怔,随即笑了:“我看你是真好了,都会甜言蜜语哄我了。” 顾丞握住尤玮的手,待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轻声道:“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会成为耀威酒店的总经理,我也要去下一个地方了,不过短暂的分别只会让你我的心靠的更近,在那之前记得给我个名分。” 尤玮心里一动,垂下头:“看来你这几天不仅想明白了程琳琳的事,连怎么说话让我高兴都升级了。” 隔了一秒,尤玮又抬起头:“好啊,到时候我让你上我家的户口本,从此以后,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第110章 chapter 110 基于各方面的调查资料, 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将秦辉和何静生等人定罪, 只要移交给有关部门即可, 但正如顾丞所说,只要藏在幕后的程琳琳将干系摘的一干二净, 就算她的挡箭牌都倒下了, 她也有时间再去找新的挡箭牌,她会没事。 这就是绊住整个行进步调的关键。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要如何打破程琳琳的防护线,让这几个挡箭牌站出来指向程琳琳呢? 一旦秦辉和何静生咬死了全都是他们的行为,与程琳琳无关, 这件事很可能会不了了之。 何静生身上的突破口就在他的妻子儿女身上,但他们都在美国,何静生绝对不敢冒险, 一定会害怕他在这边供出程琳琳后,美国的家人会受到牵累。 那么秦辉呢? 尤玮看过秦辉所有资料, 发现他和亲戚们来往都不深,他甚至是个六亲不认的存在,父母早亡,爷爷奶奶辈的也都去世了,其它舅姨但凡来求他办事, 他都可以做到铁面无私, 绝不给自己的亲戚们开后门。 尤玮不禁问:“这样一个六亲不认的人, 会有什么弱点呢?如果他一个人死扛下来, 程琳琳会没事, 秦辉从牢里出来这件事还有个盼头。反之,如果他不愿意一个人扛,程琳琳会有事,程家也会被牵累,那秦辉这辈子就很难翻身了。程琳琳是他的后路啊。” 听到这里,顾丞说:“所以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让秦辉以为他的这条后路没有了,程琳琳根本没打算让他出来,他是个牺牲品,没有回收再利用的价值。” 尤玮一怔,随即抬眼,仿佛想到什么关键点:“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对于程琳琳这样的身份背景来说,性别对她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连婚姻也可以作为筹码。那么,对她重要的除了名誉、地位、脸面、金钱、权势,还有什么?” 顾丞微微一笑,随即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出程琳琳的名字,然后自这个名字延伸出几条支线,并在支线的末端填上字,指给尤玮看。 “名誉、地位、脸面,这三者指的是一件东西,可以归类在一起。程琳琳很重视,这样的重视来自程家的地位和背景。至于‘权势’,程家不能说有实权,但是如果程家想要利用权势,还是有这个能力的,只不过前两代人都很克制,没有到滥用的地步,直到程琳琳这一代它才成了实际工具。所以‘权势’可以单独划分出来,是程琳琳非常重视的东西。还有金钱,有了权势自然可以打开财库,程琳琳如此聪明,自然也懂得如何平衡这两者的关系。” 尤玮看着顾丞在纸上画出来的支线,已经有三条被占据了,分别是“名誉”、“权势”、“金钱”,还有第四条空着。 顾丞的笔尖在第四块上敲了敲,说:“秦辉作为丈夫,用世俗的眼光来看,是足够占据第四块的分量,但在程琳琳的角度上,他不够格。” 尤玮皱了下眉头,将顾丞手里的笔拿走,然后在第四条的末端写到“家人”。 顾丞说:“家人的确是程琳琳的软肋,她的一切都是程家给的,如果程家要毁掉她,她绝对没有反抗的能力,但这件事太难了。” 是啊,程家人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性,面对整个家族最耀眼的程琳琳,程家人怎么可能亲自站出来只认她? 除非,他们能拿到真凭实据告倒程琳琳,程家人或许会大义灭亲,可是如果让程家人亲自来找出这个证据,清理门户,这样的可能性比火星撞地球还要低。 顾丞继续道:“如果程琳琳一直给家族蒙羞,而且不被家族喜欢,她做了错事,家族或许还会站出来惩治她,亲手送她接受调查。但事实上,程琳琳是程家最受宠的孩子,因为她在海外以及本市的形象经营得好,她已经成为了程家新一代的掌门人。” 尤玮冷笑道:“就算是又如何,我不相信程家人会这么‘瞎’,完全不知道第三代的掌门人在背地里做了什么。” 顾丞:“程家人知道,但是知道多少,对程琳琳心存最后的侥幸有多大,这都不好说。你看,之前秦辉过生日,程家的长辈一个都没有出席,程老爷子更以静养为名,对程琳琳和秦辉避而不见,这就足以说明问题。对程老爷子来说,最疼爱的孙女做错事,他很痛苦,也很难接受,不想滥用程家的权力帮她,就只好回避。其实站在家人的立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对子女小惩大诫,希望子女可以幡然醒悟,重新做人。” 尤玮只觉得好笑:“身为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第一件要学会的事就是如何为自己的行为买单。程家人对程琳琳抱着最后的希望,这一点我能明白,但是程琳琳是否会就此收手?这次的小惩大诫,会不会成为助长程琳琳侥幸心理,下次玩的更大的基础?以程琳琳的性格,非常有可能。” 顾丞轻叹一声:“的确如此,程琳琳站在她的位置,既可以第一时间得知叶氏的注资计划,也可以第一时间得知耀威要改革的动向,而且一旦耀威改革成功,市里也会将这次的事作为业绩重点,程琳琳恰好就利用这个时机暗着玩了一场权力的游戏。尽管程老爷子已经做出了不支持的态度,但这种态度不能作为定罪的证据。” 一向疼爱孙女的程老爷子突然选择避而不见,这是对程琳琳的不苟同,也是程琳琳出生以来第一次遭到的冷遇。 思及此,尤玮忽然说:“那你说,如果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弄的人尽皆知,那么政商两界的人会怎么想呢?” 顾丞一怔,随即笑了:“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把脑补大戏的空间和话语权交给所有人,别人怎么展开想象,怎么编故事,程琳琳如何干预呢。” 尤玮:“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或许,大家会解读出更精彩的内容,到时候折损了程琳琳最重视的脸面,伤害了程家人最重视的名誉,就等于间接损害了程家人一直小心不敢动用的权利,从而令这个家族的关系出现裂缝。越是要脸的人越过不去这个坎儿,我就不信,程琳琳能够坦然面对舆论。” 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促使程琳琳登上这个舞台的是程家的背景,是她的出身,是她来往的富人圈,是耳濡目染学会的权力的游戏,但反过来说,只要拿走成就这一切的基础,她程琳琳就会两脚一踩空,什么都不是。 …… 这时,顾丞的目光又一次扫向程琳琳名字上的第四条支线,他安静了半晌。 直到尤玮投来询问的眼神,他才笑道:“用舆论的力量,让程家和程琳琳的关系陷入紧绷,遭遇崩盘的危机,这一点固然很重要,但换个角度来说,程琳琳和秦辉也是家人,这两件事看来要双管齐下才行。” 尤玮问:“你的意思是,让程琳琳孤立无援?” 顾丞点了下头:“程家人会一时摒弃程琳琳,但说到底都是骨肉至亲,一时的愤怒是有的,长久来看还是会原谅,何况程琳琳的演技那么高,她如果扮可怜,装作改邪归正,求得家人庇护,程家人会不会心软呢?这时候,如果秦辉仍旧支持程琳琳,一力承担所有罪责,那么结果很可能只是有惊无险。” 在整件事情里,只有秦辉是最知道程琳琳的底牌的,他们可以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相互依存,相互包庇,而且两人之间也一定有协议和默契,一旦事发,将由秦辉一人承担。 只是这样的协议和默契,势必要有一个建立的基础,足以让秦辉为程琳琳做此牺牲。 尤玮又一次拧起眉,翻开秦辉的资料,又仔细对比了程琳琳的资料,然后她发现了一件事。 尤玮立刻拿起刚才顾丞写过的那张纸,说:“秦辉的突破口就是家庭。” 顾丞问:“怎么讲?” 尤玮:“程琳琳怀孕了。” 顾丞怔住了。 尤玮继续道:“如果程琳琳怀孕属实,那么秦辉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不忍心让程琳琳去坐牢,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在牢里出生呢?表面上看,秦辉的确六亲不认,但是换个角度来解释,这会不会是因为他明知道自己做的事很危险,所以这才不和所有亲戚来往,以免将来事发牵累太多?程琳琳让秦辉做挡箭牌,秦辉答应了,这说明他不是个自私的人,他很重视这段婚姻,也重视程家和程琳琳,如果秦辉担下所有的事,那么程琳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秦辉的孩子将会在程家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会受到最好的教育和保护。反过来说,如果秦辉非要拉程琳琳一起下水,那么他们的孩子会在牢里出生,将来会被送出来交给程家人抚养,这个孩子就等于成了‘孤儿’,还要背负着父母的坏名声长大。你说,这会不会就是秦辉和程琳琳达成协议的基础呢?” 听完尤玮的分析,顾丞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就在这个时候,尤玮的手机忽然响了。 两人同时一愣,同时看过去,来电显示:程琳琳。 尤玮下意识想要去切断电话,但她的手刚探到半空,就被顾丞阻止了。 顾丞飞快的说:“接,听她说什么。” 尤玮吸了口气,将电话接起来。 很快的,对面就传来程琳琳的声音:“尤玮,我听说顾丞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 顾丞脱离危险期并且转醒的消息,尤玮早先时候已经上报给集团和酒店,这件事必须尽快让上头放心。 事实上,顾丞突然出事这件事,之前已经在集团和酒店激起不小的风波,所有人都在议论为什么负责来调查酒店内部问题的酒店医生团队领导,会突然昏迷不醒,而且还有人传言说是中毒? 到底顾丞的团队查到了什么,是不是要被杀人灭口? 那么,是什么样严重的事,会逼得人杀人灭口呢? 酒店内部众说纷纭,陈笑也来问过尤玮,但尤玮的全部心思都在医院里,酒店那边的消息都很少回,在精神上已经将自己隔绝在酒店之外。 顾丞醒来后,尤玮也没有立刻销假回酒店,她反而延长了假期,留在医院陪顾丞,同时将注意力放在幕后主使的调查上。 自然,这段时间面对所有外界的联系,尤玮也是三缄其口。 直到顾丞脱离危险期的消息传出去,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集团和酒店内部的人又一次展开议论,纷纷猜测顾丞会不会在转醒后趁机揭穿酒店内部隐藏的重大问题?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程琳琳的电话打过来了。 …… 尤玮吸了口气,转而做出一种如释重负的口吻,对程琳琳道:“是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还好他醒过来了,身体机能也没有受到太大损害,医生说因为救的及时,而且第一时间就化验出中的是什么毒,所以才能这么快对症下药。” 程琳琳笑道:“那就好,没事就好。得知顾丞没事,连我都跟着松了口气。” 尤玮没说话。 与此同时,顾丞飞快的的在纸上写下两个字:“秦辉。” 尤玮瞬间意会了。 程琳琳又问:“对了,那他恢复的怎么样?” 尤玮:“还不错,能吃能睡,下礼拜就可以出院了,而且经过这次的意外,也等于直接帮我们指明了调查方向。” 程琳琳明显一愣:“调查方向?什么调查方向?” 尤玮故意做出欲言又止的语气,故意让程琳琳着急,半晌才说:“琳琳啊,我想有些事,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程琳琳的语气很慌乱:“什么事,你……你可不要吓我啊……” 尤玮轻叹一声,问道:“琳琳,你是不是很爱秦辉?” 程琳琳:“当然了,我当然爱他!” 尤玮:“那么,如果你知道这个人背着你做了很多事,会拖累你,拖累你们程家,你会怎么做呢?” 程琳琳沉默了。 隔了几秒,程琳琳才低声问:“你刚才说的调查方向,指的就是秦辉。” 尤玮又是一声叹息:“我暂时说不好,现在说话也不太方便……” 程琳琳飞快的说:“那不如这样,明天咱俩见一面,好吗?” 尤玮又一次故作迟疑,程琳琳立刻哀求,过了一会儿,尤玮才装出一副被程琳琳说服的模样,答应此事。 电话很快被挂断,尤玮将手机放在一旁,长长的吁了口气。 再抬眼时,尤玮对上顾丞的目光。 然后,她轻声道:“程琳琳的演技,真的很恐怖。” 顾丞淡淡笑了:“再好的演技,也掩盖不了心里的鬼,为了圆一个谎而去撒一百个谎,结果只会令真相更明确。” 第111章 chapter 111 第二天, 尤玮去赴了程琳琳的约, 两人都到的很准时。 程琳琳一如既往的优雅、精致, 浑身充满了艺术气息,但她显然有些睡眠不足, 眼下有些青黑色。 尤玮坐下来时却在想, 这样明显的表征,到底是故意画出来给她看的,还是真的寝食难安呢? 事实上,就算是真的,只要程琳琳愿意遮掩, 现在的化妆技术完全可以达到整容的效果。 两人都叫了一杯咖啡,等咖啡端上桌之后,尤玮看到程琳琳端起杯子, 凑到嘴边呼了两口气,接着就要把咖啡送进嘴里。 尤玮便在这时候开口了:“琳琳, 你不是怀孕了么?你怎么能喝咖啡呢?” 程琳琳一怔,随即放下杯子,恍然道:“还好你提醒我了,是啊,我现在不能碰刺激性的东西, 孩子要紧, 但我昨晚一宿没睡, 精神实在很差, 人都恍惚了。” 程琳琳非常自然顺畅的衔接了过去。 没想到尤玮又笑着说:“还有你吃的那种抗焦虑的药, 也不能再吃了,那种药很伤根本的,尤其是怀孕的时候万万不能碰。” 程琳琳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她拨了一下头发,掩饰自己的尴尬,很快说道:“尤玮,真是很感谢你提醒我,我最近精神一直不太好,经常走神,很多事情自己都注意不到,要是因为我的疏忽连累到宝宝就不好了。” 尤玮仍旧在笑,那是一种带着关切的笑容。 隔了几秒,程琳琳将话题引向正轨:“对了,昨天在电话里说的事情,你当时说不方便……那现在,你可以跟我透露一些吗?” 程琳琳的眼神非常诚恳,声音也带着恳求。 尤玮在心里感叹着这个女人的演技,瞬间竟然有了一种要和程琳琳飙戏的欲望。 尤玮轻叹一声,收起笑,随即露出担忧和关切的模样,说:“我这里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只是我不知道你现在还能不能承受这些。” 程琳琳吸了口气,说:“你说吧,其实前段时间我就有心理准备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焦虑,秦辉那里的事虽然他一直瞒着我,可我还是能听到一点风声的,现在我只想听实话,到底秦辉这次犯得事有多大,我要帮他补救还来得及吗?” 尤玮沉吟道:“要补救恐怕是不可能了,他这次可真是把天捅出了一个大窟窿……” 说到这里,尤玮故意停住,还叹了口气,然后她从手机里拿出一份证据的照片,这只是资料里的一部分,而且没有拍全,就是为了让程琳琳只看到这一点,从而脑补出更多更可怕的东西。 尤玮边指给程琳琳看边说:“你看,这只是证据链的凤毛麟角,就已经牵扯出耀威内部的账目问题。秦辉刚接手ceo职位没几个月,怎么会牵扯进去呢,这些账目问题有很多坏账都是沉珂,要不是有高层隐瞒的巧妙,不会到现在才东窗事发。据我所知,这次很多由头都是因为秦辉和何静生来往过从甚密才引起的,要不是这样,秦辉也不会被列为调查目标。现在何静生很有可能会把更多的问题栽在秦辉头上。” 程琳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差,她自然没想到顾丞已经查到了这一步,疑心生暗鬼,便顺理成章的联想到自己身上。 程琳琳半晌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些证据发呆,她正在思忖对策。 就在这时,尤玮将手机拿走了。 程琳琳一怔,抬眼间,就听到尤玮说:“琳琳,秦辉现在是保不住了。” 程琳琳张了张嘴,声音有些颤抖:“就算我想帮他,也于事无补了吗?” 尤玮反问:“你想帮他,可你能帮他做什么呢,做到哪一步呢,人可以说谎,证据却不会,这些证据如果被掩藏起来,那他固然是可以侥幸逃过一劫,但问题是现在这些东西已经被拆穿了。” 程琳琳不说话了,她垂下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过了片刻,程琳琳才闷声问道:“那么,顾丞真是来调查秦辉的,他们在美国的时候就认识了,我还以为他们是朋友,是自己人……” 尤玮见状,回道:“各为其主,他们从来不是自己人,而且自己人也不会对自己人下手,顾丞这次为什么中毒,你知道么?” 程琳琳没抬头,却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显然她都知道。 尤玮眯了眯眼,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这件事就是程琳琳干的。 但尤玮没有就这个话题深挖,她接着说:“琳琳,作为你的朋友,我得提醒你一句。” 程琳琳没有抬头:“什么?” 尤玮:“你和秦辉是夫妻,秦辉出事,有关部门第一个要调查的就是他的枕边人,接着才是其他亲属。秦辉和他的亲戚朋友都不来往,他身边只有你一个家人,也就是说,因为秦辉你也可能会受到牵累。” 程琳琳一听这话,飞快地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我是他的妻子,我应该帮他分担啊!调查就调查吧,我才不怕!” 尤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轻声反问了一句:“你不怕,你们的孩子也不怕么?” 程琳琳顿住了。 尤玮继续道:“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对你来说太残忍,我也不应该这样建议,可是我是你的朋友,我也是女人,我很同情你,也想帮助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大人做错事,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何况你身体弱,很多事你根本承受不住。” 程琳琳“呜呜”的哭出声:“我该怎么办……” 尤玮拍拍她的肩膀,持续着分化这对夫妻利益关系的工作:“你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两件,第一件是确定秦辉和你没有不清不楚的债务来往,一旦被查出来,你就算全身是嘴也说不清,第二件就是为了孩子考虑,你和秦辉最好尽快解除夫妻关系,你尽快回程家,现在只有程家可以保护你了。” …… 从这以后,尤玮又安慰了程琳琳半个小时。 尽管程琳琳一直在哭哭啼啼,但尤玮知道她都听进去了。 说到演戏,尤玮从小也没少下功夫,当然她自问没有崔圳做的精妙,但也多亏了她在崔圳事件里看明白了很多事,在面对程琳琳这样的演戏高手时才不会太震惊。 程琳琳离开包间后,很快驱车离开。 一直等在外面的顾丞这时走了进来,他坐下时面带微笑,说了这样一句:“程琳琳那一脚油门踩下去,这一路起码要闯三个红灯。” 尤玮诧异的挑了挑眉:“这么着急赶回去料理后事?那你觉得,她接下来会做哪一步?” 顾丞说道:“以程琳琳的聪明,她应该知道现在和秦辉办理离婚也没有用,在秦辉犯错期间他们一直是夫妻关系,程琳琳是有义务配合调查的。所以接下来她会想其他方法将自己摘出去。” 尤玮忽然明白了:“比如,秦辉自首,承担一切责任?” 顾丞缓缓点头:“这大概也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步骤。” 尤玮沉默了片刻,叹出一口气。 顾丞问道:“怎么了?” 尤玮笑了一下:“只是忽然有些感慨。” 话落,尤玮将头靠在顾丞的肩膀上,两人的手也就势交缠在一起,十根手指头紧紧绑定。 尤玮轻声说:“我小时候,我母亲过告诉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想要顺顺心心,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聪明人,烦恼会更多,烦心事会更多,憎恶的东西也会多的挤满整个人生。我当时问她,那该怎么办呢?我母亲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学会如何拒绝那些讨厌的憎恨的东西,要么就要力争上游,去做有权力拒绝这些东西的人,要么就改变心态,降低对这人世间的欲望,无欲则刚。” “我当时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我只是单纯的认为,选择前者的是强者,选择后者的是弱者,选择前者是因为有勇气,选择后者是因为被逼无奈。直到我长大了,我才发现我想错了。” 说到这里,尤玮又是一声轻叹,她抬起头,看向顾丞的眼眸,继续道:“成为一个有权力的人,虽然是有能力拒绝那些憎恶的东西,但换个角度来说,这又何尝不是被权力绑架呢?一旦尝到了因为权力而有更多选择机会的甜头,甚至可以利用权力去操控别人的人生,那么一旦权力被拿走了,这个人还剩下什么呢?” 顾丞抬起另一只手,将尤玮散在耳边的碎发顺到耳后,低声道:“小时候看待世界和长大后看待的世界是不一样的,童话的泡泡会随着成长一个个破灭,这是成长的代价,也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伤害。有的人在这样的过程中迷失了,但有的人不会,各有各的得失,这就是人生。” 尤玮问:“那你呢,你面对那么多诱惑,和名利几次擦肩而过,就没想过一把抓住机会么?” 顾丞笑道:“有过一瞬间的心动,但是很快就被扼杀了。” 尤玮:“为什么?” 顾丞说:“因为就在转瞬间,就让我看到了残酷的结局。我那时候就明白了,名利不会被任何人抓住,它们不属于任何人,这些东西只是在找自己的奴隶。当然,签订这样的交换协议也是很公平的,要享受一般人无法企及的物质,就要承受一般人承受不了的后果。” *** 时间转瞬即逝,不到两天,耀威集团里就传来消息,但消息没有扩散,只是第一时间到了顾丞手里。 秦辉一大早就跟总经理递交辞呈,紧接着就开始接受内部调查。 秦辉非常坦白,根本没费调查员的口水,就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做过的事全都交代了,甚至还主动提供了证据。 尤玮看到消息后,说:“还真被你料中了。” 顾丞笑道:“引君入瓮,这不过是第一步。” 这之后一整天,集团都在对秦辉展开内部审问,紧接着市里就派人来了,直接把秦辉带走,由官方接手调查。 一天后,市里传来消息,说程琳琳也被请去喝了几个小时的茶,这期间律师和集团里的负责人都在两边奔波。 尤玮也是从顾丞口中得知消息,程琳琳曾在里面晕倒过两次,医生也去给她检查过。 尤玮拿到检查结果一看,怔住了。 结果显示程琳琳确实怀孕了。 尤玮喃喃道:“既然程琳琳怀孕了,为什么还要吃抗焦虑的药,她难道不知道那个药性有多大么?” 顾丞说到:“两种可能,一种是药有假,另一种是这孩子她根本没想留。” 尤玮这才恍然道:“难怪我上次看到她吃药,她从瓶子里倒出来的胶囊和我母亲以前吃的不太一样,我当时还以为是药方改良了。” 隔了一秒,尤玮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小轩因为崔圳的事,最近也受到情绪上的压力,她也在吃类似的药,而且她还掉了很多头发,可是你看程琳琳的发量,不但乌黑而且浓密,那哪里像是一个被情绪困扰的人应有的状态?” 顾丞:“现在基本可以证实程琳琳一直是在演戏,而且做戏做全套,她的道具也准备的很充分。现在秦辉将所有责任都承担下来,希望保住程琳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一步和咱们之前的预估一致。” 尤玮:“那么下一步,就是瓦解两人的捆绑关系。” 只是该怎么做呢? 顾丞沉默片刻,然后才道:“程琳琳或许是想要这个孩子的,用来作为让秦辉替她坐牢的筹码,这个孩子可以说是她的护身符。那么反过来想,要是让秦辉误以为程琳琳不打算要这个孩子,甚至打算在他认罪后拿掉这个孩子呢?” 尤玮:“如果我是秦辉,我对程琳琳的信任基础就会面临崩塌,我就不可能安安心心的去坐牢,出来遥遥无期,下一代也没有指望,凭什么呢?” 第112章 chapter 112 由于程琳琳身体的原因,她这部分的调查只能暂时停止, 她很快被人接出来, 整个人都憔悴了,但出面来接她的人却没有一个家里人。 这个时候,程家人选择用回避的方式处理, 更加引起各方揣测, 媒体想要追踪报道, 但程琳琳方面的消息都被市里压下来了。 秦辉方面的调查仍在继续, 据说他这次自首认错态度良好,希望能争取减刑处理,而且秦辉不但供认不讳自己做过的事,连何静生以及苗可枫两人做过什么也一并招认了。 何静生也被扣押了,苗可枫闻风而逃,却在高铁站被带回。 紧锣密鼓的调查持续了一个礼拜, 最初几天, 何静生和苗可枫颇有默契的反咬秦辉, 极力摘清自己的责任, 称一切都是因为秦辉主导, 他们只是打配合。 苗可枫供应的设备,也在同一时间被集团的技术部检查出质量问题, 内部机械配件有很多都是旧件翻新, 而且在数据维护上存在巨大安全隐患, 凡是用这些机器做过面部识别扫描, 手机扫码, 以及信用卡透支服务的顾客,他们的个人信息都已经被打包上传到某个云端,而且这些用户也在近期频繁接到传销、赌博、色情服务等广告短信。 这些用户信息是否是苗可枫亲自授意打包卖出,尚在调查中,还没有结论,但有一点毫无疑问,就是耀威集团已经可以以设备的质量和技术不过关为由,向苗可枫和她代表的智能设备供应公司提出起诉。 自然,何静生会比苗可枫更麻烦,他利用职权贪腐一事已经暗中进行多年,想要把全部脏水都泼给秦辉是不可能的,在何静生玩金钱游戏的时候,秦辉还没有坐上ceo的职位。 这方面何静生也有他的解释,他说之前做的这些事都是被张立民煽动的,后来泥足深陷难以自拔,很想自救,就暗中收集张立民的证据,等到机会再将张立民检举出来,其实张立民被抓捕的证据有很多都是他收集的。 何静生转而又说,后来秦辉也不知道怎么调查出来他和张立民曾经的贪腐旧账,秦辉就利用这一点威胁他,让他为秦辉办事,令他纵使想洗手不干都不行。 这一出狗咬狗可真是精彩。 …… 直到调查审讯到了后面几天,秦辉又招认了一些证据,好像是前面故意瞒下来的,等何静生和苗可枫反咬了他一口之后才拿出来自证。 秦辉拿出来的证据是顾丞的团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调查到的,这些证据也进一步揭发出何静生和苗可枫的恶行。 而秦辉呢依然是之前的态度,他对自己做过的事供认不讳,既不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将责任摘给其他人,该他认的他都认了,认错态度非常良好。 按照惯例,秦辉是完全可以减刑的。 就在秦辉最后一次坦白和签字画押的那天,程琳琳去里面看过她。 程琳琳身体很虚弱,她一个人是来不了的,反倒是尤玮主动陪程琳琳去了一趟,由顾丞开车接送两人。 在看守所里,程琳琳见到了秦辉。 秦辉瘦了一大圈,但精神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坦白了,心里没事儿了,所以整个人都松快了。 两人聊了些家常话,秦辉一点一点的嘱咐程琳琳,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过段时间就回顾家,不要一个人住在他们夫妻的别墅里,听说那边经常有媒体去骚扰,不利于她静养。 程琳琳的眼睛又红又肿,哭得很伤心,但她最后也没忘记和秦辉保证,她会照顾好她和孩子,会把这个孩子保护好,也不会让现在这些事影响他的成长,将来有机会她会送孩子出国。 到了这一步,秦辉的心终于踏实了。 程琳琳已经对他做了承诺,他也没什么可奢求的了。 *** 秦辉签字画押之后,尤玮便问顾丞,下一步要怎么做,要如何拆穿程琳琳的真面目,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程琳琳岂不是要逍遥法外? 谁知顾丞却说:“现在还不着急。” 尤玮问:“不着急?这件事已经引起市里的高度重视,处理起来雷厉风行,过不了多久秦辉就要宣判了,难道等他判刑坐牢之后再说么,那就来不及了。” 顾丞笑道:“我就是要等秦辉宣判之后。” 尤玮一时不解。 顾丞又道:“这件事你就不要多想了,因为我中毒和后来秦辉接受调查的事,你前前后后请了多少假?也是时候回酒店继续做牛做马了,那些假期留着以后慢慢用。最主要的是,要让程琳琳认定这件事的调查已经结束,等秦辉判刑后我就会离开耀威,去往下一个酒店,而你也已经走回原有的轨道。” 尤玮还是不明白顾丞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有一点他说的很对,她在这件事情上的确耽误的太久了,最近脑子里装的都是调查贪腐的事,要不是顾丞突然中毒,她可能现在还在忙行政部的琐事。 她这个行政部主管最近真的很不称职,把所有工作都丢给陈笑料理,索性陈笑也历练出来了,做起事来像模像样,已经够了火候儿。 *** 这之后的事,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尤玮回到酒店继续工作,她和顾丞的团队一起联手帮助酒店改革和内部调查纠错一事,已经众人皆知,所有人都很佩服她,并且认定她就是下一任酒店的总经理。 娄副总也在整件事情中立下大功,可他却拒绝了集团的升职安排,转而递交了辞呈。 同一时间,崔圳的宣判也下来了,减刑之后还要坐五年的牢。 崔圳在牢里寄出来一封离婚申请书,并交给律师处理。 娄小轩签了字,解除了和崔圳的夫妻关系,随即就拿了大假,要休整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尤玮暂代企划部的事务,可以说是两头忙,偶尔可以偷的半日闲,就会毫不犹豫的扎到顾丞的顶楼套房里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才发现公事有一部分已经被顾丞解决掉了。 尤玮说:“最近接触了企划部的这么多事,才发现原来看事的角度不同,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企划部负责做企划,构思酒店的营销策略,我们行政部就负责具体实施管理和日常维护,两个部门站在不一样的角度,思维方式就会根据自己的看事角度走,尤其当利益产生冲突的时候,更不会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问题。现在两个部门的事都要管了,我才发现我现在既不能完全站在行政部的立场,也不能站在企划部的立场,我的考虑角度必须是如何左右权衡两个部门的关系。说实话,真有点里外不是人。” 听到尤玮的感悟,顾丞半真半假地说:“你现在虽然还没有坐上总经理的位子,却已经有总经理的样子了,思维模式也非常契合,我相信在你的带领下,耀威酒店未来五年内一定会业界标杆。” 尤玮啐了他一口:“我做讨厌的就是你打官腔。” 话落,尤玮就抽走顾丞手里的文件,整个人靠了过去,说:“好了,我跑你这里来是休息的,不是把工作甩给你的,这些工作又跑不了,做多做少它们都在,你管它们做什么。” 顾丞诧异地挑起眉:“我还以为你是工作狂。” 尤玮:“我是工作狂,工作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没有工作我会闲的发疯,可是如果生活里全是工作,那还是人吗,那是机器人。” 尤玮依靠着顾丞,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半晌没说话。 顾丞也在闭目养神。 …… 一室静好,阳光洒进来,笼罩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直到尤玮睁开眼,皱了下眉头,说:“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尤玮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把顾丞说愣了,他看向尤玮,问:“什么?” 尤玮:“我因为以前只管理行政部,所思所想,看事角度都是从行政部出发,现在我两头兼顾,就要左右权衡。也就是说,人的思维方式是根据角度变化的,但是思维方式不可以改变角度,角度却会影响思维方式。” 顾丞安静了两秒,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程琳琳?” 尤玮点点头:“秦辉已经认罪了,接下来就是等判决。站在秦辉的角度,他已经算是卸下所有重担,站在你和我的角度,咱们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如何把程琳琳的面具戳破,可是这几天你却不着急了,你还说让我也不要着急……我现在好像忽然明白了,你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你在从程琳琳的角度分析问题。” 顾丞笑了:“秦辉宣判之前,一定是程琳琳最焦虑的时候。她是整个事件里唯一一个盼着秦辉尽早判刑,此事盖棺论定的人。程琳琳布下的整个局可以说是完美,她也很有先见之明,很早就已经布置了秦辉做她的退路和替死鬼,但是程琳琳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人的思维模式是无法改变看事角度的。程琳琳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通观全局,她很难切换角度,所以就算她的脑子再好使,这个局多么的天衣无缝,她的思维模式也跳脱不出这个角度给她制定的框框。” 尤玮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秦辉和程琳琳的证词,然后说道:“秦辉供认了那么多事,为的是宽大处理,可他偏偏漏掉了其中一条——就是叶氏。叶氏和耀威签订了对赌协议,却又联合程琳琳和秦辉,希望秦辉利用职权令改革失败,叶氏趁机拿到耀威的控股权,这就是说秦辉是做了叶氏的商业间谍。可是在秦辉的供词里却对此只字不提,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远远不如秦辉供认的其它罪状,而且只要他提出这件事,还可以趁机将自己在耀威做的事全都推到叶氏身上,称是被叶氏收买所致。” 顾丞说道:“秦辉不能提,他提了,程琳琳也会被牵扯进去。叶氏大小姐和程琳琳是闺蜜,这件事在美国的华人社交网上很多人都知道,一旦把叶氏扯进去,就算秦辉一口咬定此事与程琳琳无关,也不会有人信。” 尤玮:“程琳琳的证词里也没有提到叶氏,这两口子一起将叶氏回避掉,就是为了完全摘清程琳琳的嫌疑,这样的思维方式,只有站在程琳琳这个幕后主使的角度才会产生,要是程琳琳真的无辜,他们完全不用避讳这件事。” 顾丞:“但是角度不能作为证据,和程琳琳相关的证据都被掩盖了,光靠角度是没办法的。这世界上有些事就是这样荒谬,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在法律上依然需要证据。” 尤玮沉默了。 顾丞继续道:“不过反过来说,咱们也可以利用程琳琳看事的角度,反其道而行,让她自己招认。” 尤玮有些恍然:“站在程琳琳的角度,只有秦辉伏法,她才能真的松一口气,到时候她就有恃无恐了。” 顾丞:“没错。” *** 从这以后,尤玮和顾丞都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他们就好像真的从这个事件中抽离出来一样。 顾丞的团队已经开始耀威酒店的收尾工作,他们还把整个改革的过程记录在案,并且上交给集团。 耀威酒店和集团利用改革一并清理了蛀虫,整件事受到整个行业的关注。 顾丞的团队也准备离开。 耀威集团那边已经出了最新的人事调动令,只是还没有发布,有消息透露出来下一任的酒店总经理人选就是尤玮。 尤玮白日忙着酒店的事务,偶尔还会回复一下程琳琳的信息,并且坚持每天问候一下程琳琳的身体状况。 程琳琳屏蔽了所有社交活动,她深居简出,就住在她和秦辉的别墅里,所有日常生活都由家里的佣人料理。 尤玮也去那里看过程琳琳两次,她们说话时间不长,前后只有半个小时。 尤玮状似无意的将集团这边的进度告诉程琳琳,让程琳琳知道顾丞将要离开,集团这边也将这次改革的所有事记录在案,进行存档。 …… 一个星期后,法院对秦辉进行宣判,此事终于盖棺论定。 程琳琳去了法院目睹一切,一走出法院大门,就不偏不巧的在媒体冲上来将她团团围住时,晕倒在地,赚足了同情票。 媒体争相对此展开报道,连程琳琳怀孕以及身体虚弱的事都被写了进去,程琳琳一下子就成为整件事的受害者。 有一部分人是站在同情弱者的角度上支持程琳琳的,这些人普遍认为程琳琳都怀孕了,当老公的还这么不省心,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还有人说程琳琳嫁错了男人,让秦辉一颗老鼠屎毁了程家一锅粥,这种恶心男人赶紧跟他离婚吧,让他死在大牢里算了! 还有一部分人则是站在反方,这些人认为秦辉这个当老公的在外面作威作福,以程琳琳的身份背景人脉怎么可能一点风没收到呢,该不会是夫妻档作案,因为老婆怀孕,老公才出来一个人扛吧,而且要是没有程琳琳的背景支持,秦辉一个穷小子出身,能玩这么大的手笔吗? 这些言论很快就遭到其他网友的抨击,说程琳琳是一个孕妇,都为了老公操碎了心,难受成那样了,你们还不放过她吗?有没有人性啊! …… 尤玮每天都会在行业新闻上看到报道,连续几天,她都没有见到程琳琳,只知道她在私家医院进行修养。 直到三天后,尤玮听说程琳琳已经恢复了精神,她这才联系程琳琳,说要去医院看看她。 两人在微信上聊了片刻,程琳琳还问起顾丞。 尤玮只说,顾丞已经飞往下一个城市了。 程琳琳这才放心,和尤玮约定了探病时间。 第113章 chapter 113 尤玮再次来到秦家, 也有预感这将是她最后一次踏进这扇大门, 和往常一样都是由管家领路。 尤玮和管家穿过院子时, 管家还说, 程琳琳早上做好了两份甜品, 其中一份是香芋拔丝。 但两人并没有多交谈, 抬起头,就瞄到二楼窗户有人一闪而过。 直到管家将尤玮领进客厅,尤玮坐下, 管家说, 程琳琳还要再过几分钟才会下来,让尤玮等等。 尤玮接过管家送上来的红茶, 刚喝了一口,就看到程琳琳从楼梯上走下来。 程琳琳穿戴整齐, 还化了一点淡妆, 她看上去比之前有精神的多,虽然仍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程琳琳让管家把点心送上来。 管家依言照办,果然是两份甜点, 一份是提拉米苏, 一份是香芋拔丝。 但有意思的是, 等管家离开后, 程琳琳却率先拿起香芋拔丝, 放到自己面前, 还指着提拉米苏对尤玮说:“尝尝我的手艺。” 尤玮用小勺子挖了一口放到嘴里, 入口即化。 尤玮:“很好吃。” 程琳琳满意的笑了。 尤玮又道:“你今天的精神似乎不错。” 程琳琳点点头, 拨弄着自己的长裙,说:“虽然家里少了个人,但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了,也是时候重新面对生活了。” 尤玮故作诧异的挑了下眉,进而笑了:“我之前看你那么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才想着今天过来看看你,但听到你这样说,又好像没什么事了,你似乎对整个变故都接受的很快,要是换做一般女人,恐怕现在还在哭哭啼啼呢。” 程琳琳抬起眼:“该哭的,我都哭了,我也去看过医生,医生让我尽量缓解情绪,不要经常哭,尤其是怀孕期间,这样对孩子对我的眼睛都不好。我身边的朋友也都在开导我,让我为了孩子着想,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自然也是为了秦辉。说实话,秦辉虽然坐牢了,但是总算不是终身监禁,只要他表现良好是可以减刑的,我们一家三口还是有机会在外面见面的。” 尤玮挑了下眉:“是么,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了。” 程琳琳说道:“虽然秦辉做错了很多事,但我也没有责怪他,怪过怨过,现在我已经原谅他了。” 尤玮摇了摇头,笑的意味深长:“是原谅他了,还是恨不得他死在牢里?” 程琳琳怔住了,随即说:“尤玮,你怎么这样说?我们是夫妻。” 尤玮把话接了过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么?不过你和秦辉有点不一样,你们没有各自飞,而是牺牲了秦辉一个人。” 程琳琳脸色大变,有些无辜,也有些无助:“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了,尤玮,你这是什么意思?” 尤玮轻笑出声:“琳琳,别装了。你一手策划整个局,所有替你办事的人都进去了,只有你在外面,这种胜利者的滋味如何啊?你做的这么天衣无缝,连一丝证据都没有留下,却没有人和你一起分享这样的成就,难道不憋得慌么,你就不想找人聊聊,炫耀一下么?” …… 程琳琳直勾勾的看着尤玮的模样,直到这一刻她仍是有点不敢确信尤玮已经知道了全部,尽管她有过预感,也有准备。 程琳琳拿起香芋拔丝,吃了一口,又放下,等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说:“网上那些网友们怎么阴谋论说我的,我也有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被他们误导了,以为这件事我也有参与。” 尤玮一手撑着头,笑道:“网友怎么说,那是网友的时候,我怎么看,是我的事。” 程琳琳放下盘子,问:“那你为什么这么看我呢,我还以为咱们是朋友。” 尤玮:“三个理由。” 程琳琳一怔:“哪三个?” 尤玮:“第一,你在我身上做的小动作太多了,虽然你心思缜密,可是做多错多。秦辉生日那天,你当着我的面吃了抗焦虑的药,你的演技真的很好,我当时信了。但那种药我母亲生前也吃过,你们吃的竟然不一样,而且你说你有身孕,难道给你开药的医生没有告诉你孕妇禁用么?” “还有,你当时给我一个ipad,里面有所有参加生日宴会的宾客资料,我猜你一定知道我会拷贝一份到自己的手机里,所以你把内容做的很详细,还在里面一些人物身上藏了烟雾弹。我记得你当时还跟我说,那个生日宴会原本没有要请那么多人,是秦辉要求你做的,你还装作很无奈的样子,就是为了让我认定,这个生日宴会上的客人有一些是和秦辉有利益牵扯的帮凶。你故意扩大名单范围,就是为了转移我和顾丞的视线,让我们被上面的资料误导,扰乱我们的调查方向。” 听到这里,程琳琳面露诧异:“尤玮,你在说什么呀?在医生给我开那个药的时候,我都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后来听你的提醒,我就去问医生,他说幸好我服用的时日不长,只要及时把药停掉就好了。至于宴会那天的资料,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会那么做,原来你拷贝了一份吗?” 尤玮笑笑,没和程琳琳在这个问题上争辩,说而又道:“第二,是角度问题。如果你只是秦辉单纯的小妻子,你与耀威集团的贪腐无关,那么你关注这件事的角度应该站在为夫申冤上,当秦辉证据确凿时,你会惊讶,恐惧,不能相信,甚至是责怪,气恨,但你只有惊讶,恐惧,之后便是焦虑。琳琳,你到底是焦虑秦辉做错了事呢,还是焦虑自己会被揭发出来呢?” 这一次,程琳琳没有立刻为自己辩驳,她又舀了一口香芋拔丝放进嘴里。 尤玮继续道:“你在警方那边的口供我也看过了,有几个点的角度很有意思——你和秦辉都绝口没有提到叶氏,但你知不知道叶伦之前已经对我亲口承认了,整件事的起因是因为叶氏和耀威签了一份对赌协议,而秦辉表面上是耀威的ceo,事实上却是帮叶氏阻挠耀威改革失败的内鬼,叶伦还说,你和他的大姐是闺蜜。” 程琳琳手上动作一顿,她放下勺子时,神情已经不如刚才那么慌张了,或许她也在审视形势,想知道尤玮猜到了多少,或许她也是有些憋不住了,做了这么大一个局自己却一点事都没有,真的很想炫耀。 程琳琳说:“我和叶伦的大姐的确关系不错,但是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呀。至于说秦辉是内鬼,你有证据么?” 尤玮:“没有,我刚才已经说了,我的第二点是角度,而这些角度上的疑点全是来自你的供词,因为只有真正的主谋才会站在你这样的角度想事情,处理问题,如果你真的一无所知,又怎么会有那样一份供词呢?” “还有,你在供词里说,你相信秦辉只是一时糊涂,他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他只是没经受住诱惑等等,你的所有哭诉里竟然没有一句话,是说‘我不相信秦辉会这样做’的。你的说辞等于变相的告诉警方,秦辉就是主谋,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一个,你希望警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秦辉身上,而将你认定为是一个对此毫不知情的为夫求情的妻子。这样的思维定式,除了真正的主谋,还会有谁呢?” 程琳琳的表情再度转变,她忽然笑了,和以前每一次的笑容都不一样,那笑容里透着得意,透着冷漠,还有讥诮。 程琳琳说:“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就凭这个就断定我是主谋?其实我也不敢相信秦辉会做这些事的,我也想知道是谁在幕后作怪,可惜啊,没有证据指向啊。你知不知道,秦辉的律师是我花了重金找回来的,我千叮咛万嘱咐,请他千万一定要帮秦辉脱罪,就算不能脱罪也要尽量减刑,你以为我不想帮秦辉洗清嫌疑吗,我做了很多事的。” 尤玮:“你的确让你的律师尽量帮秦辉洗脱嫌疑,但是你别忘了,秦辉是自愿认罪的,那些罪行又如何洗脱呢?而且就法律观点来说,要帮犯人洗清嫌疑的最好方式,就是再指出另一个嫌疑犯,这也是人性的本能,一个人如果真的无辜,首先要做的不是撇清自己,而是本能的怀疑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到底是谁,或者你的律师也可以把秦辉的罪责推给何静生、苗可枫一些,但是你的律师竟然完全没有做这件事,你也对幕后主使者可能是其他人这件事毫不怀疑,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你就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你的目的就是要让秦辉定罪。” 也不知道尤玮的那句话引起了程琳琳的兴趣,程琳琳竟然有了兴致要和她搏一搏。 程琳琳说:“哦,那我有什么动机做这件事呢?我吃穿不愁,我是程家的千金,我有高学历,我有社会地位,那些贪污的钱我要来做什么呢?” 尤玮:“真正的动机只有你自己知道。但是你却在供词里很清楚的写到你的身份背景地位,你的衣食无忧,所以你不相信秦辉和你结婚后还会惦记那些东西,你这么写就是在给警方洗脑,让他们认为你没有动机做这件事。” 程琳琳笑了:“就算你说的都对,我还是那个问题,你有证据吗?” 安静了一秒,尤玮也笑了:“琳琳,你又暴露了一点。” 程琳琳笑容收敛了:“什么?” 尤玮说:“这一点是顾丞教我的,他提过一个问题——到底什么人才会一直反问别人‘你有证据么’,答案是,真正关心别人到底有没有掌握到证据的元凶。如果别人没有找到证据,那自己就是无罪啊。然而真正无罪的人在面对别人的质疑时,所站的角度应该是——我不管你们找到什么,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尤玮话音落地,室内安静了许久。 直到程琳琳发出“咯咯”笑声,接着她还鼓起掌。 程琳琳说道:“你在耀威酒店的名气我是听过的,以前我还不信,今天算是领教了,你真的很聪明,竟然能从这个角度抓住我。可惜啊,我还是刚才那个意思,你说我的角度把我暴露了,那又怎么样呢,没有证据就是没有,法律是根据证据走的,这就是游戏规则。” 尤玮冷静的看着她,说:“法律的确是根据证据走的,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称,你这些手段骗不了人,我能想到这里,警方自然也能想到,你们程家人也会想到。” 程琳琳仍在笑:“那又如何,就算全天下的人心里都知道这事是我做的,又如何呢?警方还是要放了我,我已经逍遥法外了。” 尤玮:“是么,你今天这么痛快的招认这些,难道就不怕我录音么?” 程琳琳一脸得意:“你录不了,就算你录了,你也带不出这间屋子。这里已经让我找人重新布置过了,还帮我安了特殊装置,所有手机在这里都没有信号,录音设备也会受到干扰,你可以录,但我保证你录下来的只有杂音。” 尤玮一怔,随即当着程琳琳的面从外套兜里拿出一只录音笔。 尤玮按下暂停键,又将刚才录的内容回放,果然只有“沙沙”声。 尤玮叹了口气,将录音揣回兜里,问道:“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技术已经发展到可以将杂音分离出来么?” 程琳琳:“哦,是吗,这么先进啊?那前提是你要能把录音送出去才行啊。” 尤玮皱了下眉,没说话。 程琳琳笑着站起身,指着她面前的红茶和提拉米苏,说:“茶好喝么,东西好吃么?这些都是我亲手为你准备的料,要不了几分钟,它们就会发作,你可能会晕倒,可能会抽搐,身上还会长出很多皮疹,如果严重的话,那些皮疹还会长到你的口腔里,导致呼吸困难,甚至是窒息。” …… 尤玮的脸色跟着就变了,她下意识站起身,想往外走,然而还没走两步,就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程琳琳接着推了尤玮一下,将她推回到沙发上。 尤玮跌坐下去,体力不支,还有点喘不上气。 她气若游丝的说:“我还有个问题……” 程琳琳:“你问,我会让你死的明白。” 尤玮:“你的动机,为什么?” 程琳琳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为名为利,这些都不足以让我这么做,为刺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紧接着,程琳琳神情一转,低叹了一口气,又道:“你不知道,我虽然是程家的千金,可我的日子并不好过。我的爷爷虽然很疼我,可我的父母却一直希望生一个男孩,为程家争光,继承家族。就因为我不是男孩,我父亲将责任怪在我母亲身上,我母亲就怪我,他们只要一个不高兴,就会抡圆了一个巴掌打下来,还经常让我跪搓板。我那段时间真的很自卑,我身上经常有伤,到了夏天我都不敢穿短袖,小心翼翼的遮掩着。因为我发育晚,学校里那些同学还经常拿我开玩笑,他们就是想看看像是我这样的天之骄女,是怎样被他们踩在泥里欺负的!” “后来,我喜欢上班上一个男生,我没奢望过他也能喜欢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他。直到有一天,他说要约我出去,把我高兴坏了!我花了四个小时的时间精心打扮自己,虽然那样子还是很难看……我满心欢喜的去赴约了,我还以为我会有一段美好的初恋!可我怎么都想不到,等待我的竟然是四个男生。他们围上来,欺负我,凌辱我,还拍了我的裸照,还对我……那天之后,他们就威胁我,以后我要随传随到,要不然就把我的照片和视频放到网上!” “这样的灾难一直到我高中毕业才结束,我中间堕过四次胎,我不敢告诉家里人,有一次我差点死了。我后来就出国了,出国第一件事就是整容,我讨厌以前那张恶心的脸,我害怕被这些欺负过我的人把照片流传出去,人家会认出来是我。我整了容之后,就去上了大学,我那时已经和现在一样了,有很多男生喜欢我,女生们也争着和我做朋友,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生活……” “你说,我父母虐待我算不算犯罪呢,那些男生欺负我算不算犯罪呢,我在学校被霸凌,那些冷眼旁观的帮凶算不算犯罪呢!” 在说这番话时,程琳琳的表情几度扭曲,她很痛苦,也有那么一瞬间很狰狞,她的口吻是咬牙切齿的,眼泪流出来的时候,眼里是愤恨的。 然而,当她话音落地时,那些表情又一下子都归于平静了。 程琳琳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接着,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又忽然的笑了,一边笑一边擦干眼角,还拨了一下头发,重新坐回沙发上,双腿交叠,双手环胸,非常得意的看着虚弱的尤玮。 程琳琳轻声道:“你觉得,我刚才那种反社会型人格演得怎么样呢?其实啊,我从小就喜欢看电影,那些台词都是电影里学来的,故事呢虽然老套可是还挺戏剧化的,我真的练习了好久,演得不错吧?哎,要不是顶着书香世家的名媛身份,我真应该去做演员,拿个奥斯卡啊还能为国争光。” “或者,去当个编剧也不错,这些电影里的故事都太套路了,说起开头就能想到结局,一点新鲜感都没有,像是这样的故事我随口就能说上十几个。我想,我也应该花点时间想个比较不一样的出来,保准让所有人都吓一跳!” 程琳琳又拍了一下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真实动机呢!其实啊,尤玮,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最高明的犯罪是什么?” 尤玮半合着眼,透过缝隙看着程琳琳,她勉强摇了摇头。 程琳琳立刻就露出很想分享很想炫耀的模样,说:“就是,你策划了一件事,这个事情本身或许做不到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但是事发的时候呢,你的所有看门狗都争着抢着要做你的挡箭牌,他们各有各的目的,却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让他们来当挡箭牌也是策划的一部分。所谓百密一疏,我这样做,就刚好把那一‘疏’堵上了。” “当然,我选择看门狗也是有我的标准的。我首先会去选那些穷狗,因为这些人都有穷病,那味道臭极了,连他们都受不了,一旦给他们翻身的机会,他们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抓住救命稻草,宁可死都不要再变穷,一定要做人上人,甚至去欺负那些曾经欺负过他们的人。哦,就是人们常说的小人得志。我告诉你,这种狗特别衷心,他们谁都会咬,哪怕是在警局接受审问的时候彼此狗咬狗,也不会反过来咬他们的主人一口。” 到此,程琳琳已经掀开了所有底牌,的确精彩。 尤玮吸了口气,这才虚弱的说道:“你真的很厉害,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程琳琳好奇地问:“哦,是什么?” 尤玮:“刚才我是不是说过,我怀疑你是有三个理由的,还有第三个我没有说。” 程琳琳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没有,那是什么呢?” 尤玮笑了一下:“你的管家曾经告诉过我,你对香芋拔丝过敏,我后来问过医生,他说对这种食物过敏的人,除了会长皮疹之外,严重的还会呼吸困难。我忽然想起来,这样的症状好像和你刚才对我下的毒差不多,我猜,你明知道自己对香芋拔丝过敏,却还是吃了好几口,大概是希望制造出你我一起中毒的假象,借此摘清自己的嫌疑吧。” 程琳琳安静了两秒,随即笑了:“哎呀,你真的真的很聪明啊,我突然都有点舍不得你死了。” 尤玮仍在笑:“我也舍不得自己死。” 话落,尤玮就忽然站起来,没事儿似的走开几步。 …… 程琳琳瞬间震惊了,她也跟着站起身。 但尤玮已经走向客厅的门口,还刷的一下拉开门板。 门外一下子冲进来好几个公安,他们一拥而上,将程琳琳扣押。 程琳琳呆愣的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等手铐铐上了,她才瞪向尤玮,吼道:“你没中毒!” 第114章 chapter 114 事实上, 整个诱使程琳琳说出真相的过程, 都一早就做好部署。 程琳琳自以为完美的供词,由于她的角度问题, 很早就被经侦队看出疑点,大家见多了罪犯, 什么类型的都有,在面对法律的制裁时难免会存在侥幸心理,自然能涉及经济罪案的一般都是高智商, 何况程琳琳这种很早就找到几个“替死鬼”的实属少见。 但是正如尤玮所说, 到底什么人才会在整个事件中关心警方掌握了多少证据呢,什么人会说出那些不利于秦辉的供词呢?只有真正的幕后主使。 只是, 程琳琳实在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她只要从头到尾都少说少做, 秦辉几人也不会咬到她身上, 她不但可以安然无恙,也不会引起怀疑。 可程琳琳太聪明了, 聪明的人就想的多,多思就难免会犯错, 哪怕是一丝的错漏。 一个真正的无辜的妻子,在知道自己的丈夫犯罪之后,一般会想到两件事, 一件是担心自己被牵累, 被冤枉, 如果她真的毫不知情的话, 另一件就是拼尽全力希望帮丈夫洗清嫌疑,同时希望警方去查到底是什么人陷害了她丈夫。 然而,程琳琳的供词里丝毫没有提到这两点,这说明她思考的角度根本不是一个无辜的妻子。 只不过,法律是讲究证据的,就算所有人都知道程琳琳有问题,没有证据还是无法将其制裁。 于是,就在收网抓捕程琳琳的前几天,经侦队得到上级的指示和批准,决定展开最终行动。 *** 经侦队队长和上级领导一起去秘密会见了程家的老爷子,一来是看在程家对本市有功,二来也是希望从程家这里掌握到程琳琳的资料。 程家老爷子的身体大不如前,几十年风风雨雨都经历过来了,却想不到最疼爱的外孙女给了他沉重一击。 三人谈话持续很久,经侦队长回到局里,很快召开小组会议,根据程琳琳的成长环境、经历,她做过的事等等做出一系列的心理分析。 现在的警力不同十年前,已经有一批出色的犯罪心理专家,加上部门里资历深厚的老公安,众人很快得出一份心理评估报告。 像是程琳琳这样的高智商罪犯,最大的弱点就是孤独。 自然,这样的人平日里是很享受孤独的,通常还很自恋,可以说是孤芳自赏,会认为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庸才,不懂他们,不配和他们对话。 反过来说,一旦发现可以聊天的对象,甚至可以倾吐以及分享自己的成就,那绝对是一件非常兴奋的事。 所以这最后一个环节,就是要让程琳琳遇到一个愿意透露罪行的人。 这个人并不容易找,环顾程琳琳四周,也只有尤玮刚好满足她的条件,而且加上程琳琳有点欣赏尤玮,或许会露出马脚。 另外还有一点,这也是小组讨论里决定的,经侦队放弃拿程琳琳肚子里的孩子做文章,借此令秦辉吐出事实的方向,而是要从程琳琳的性格缺陷来入手侦破此案。 攻心为上,以程琳琳的性格,只能从她的心理着手,抓住她性格里过于自负、自大的特点,将其利用起来。 …… 在进行安排阶段,尤玮还有些担心,她认为程琳琳不会对她放下戒心,程琳琳是一个防备心很重的女人,而且很小心谨慎,要是轻易上套,也不会到现在还活蹦乱跳。 顾丞却说:“不是要让程琳琳放下戒心,而是让她轻心,只要程琳琳认定这一次又被她完全掌控了全局,她就会放心。而且这一步进行要在她的家里,那是她的地盘,她最有安全感,她对周围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这也有助于计划进行。” 再后来,经侦队得到消息,称程琳琳已经找了一家技术公司,来家里帮她做信号处理,还从美国购入了一台设备,只要装上,调配好功能,就能屏蔽宅子周围的手机信号,连录音设备和摄像装置都会受到信号干扰。 得知消息后,经侦队长立刻去请教警队的技术部,声纹专家说,就算录下来的是杂音,以现在的声音分离技术来说,也有机会提取证据。 后来几人又经过进一步讨论,需要尤玮在见程琳琳之前先进行几次练习,由心理专家帮忙辅导,务必要在对话逻辑上切中程琳琳的软肋。 只是接下来,还要面临一个问题。 假设程琳琳会中招,那么程琳琳一定是提前预备好了后路,绝不会让尤玮把秘密带走。 也就是说,程琳琳一定会杀人灭口。 尤玮的家里已经被下过一次毒,上一次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这一次难道还会用下毒的招数么,那程琳琳岂不是一下子就把疑点引到自己身上了? 这时,有人提出来一个可能性:“如果这一次,程琳琳一起中毒呢?” 尤玮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记得管家说过,程琳琳对香芋拔丝过敏。只是,她会不会两次都用同一种手法?” 心理专家解释道,通常做过一次案的犯人,会倾向于再用同样的手法作案,而不会任意更换,一来是因为熟悉,二来是因为罪犯也会不断更新自己的技术和手法,在反复试验中得到升级。而且就目前来说,程琳琳不太可能会用刀或者枪支,那样不仅动静大,还会让人血弄脏她的家里。那栋宅子虽然是秦辉的,但所有设计和布置都是程琳琳包办的,她一定很爱惜。所以对程琳琳来说,最“安静”也最“干净”的方法就是在食物里下毒。 听到这里,顾丞说道:“但这栋宅子里不止程琳琳一个人,还有她的管家,无论她做什么,都必须要考虑到管家的存在,要让管家不怀疑,她就得一起中毒,或者出现类似的症状。” 后来,经侦队还根据程琳琳的生活资料进行分析,发现程琳琳在美国上大学的时候参加过多次学校举办的舞台剧表演,还拿过奖。 还有尤玮所描述的程琳琳一直在经营的人设,以及美国学校那边对程琳琳的评价,足可以证明程琳琳有几个她扮演的很熟悉的“面孔”,可以随时切换,而且这些面孔都是经过长年训练的。 程琳琳的表演欲和表现欲都非常的强,她将生活视为舞台,将自己视为女主角,她分别扮演着程家千金,政商界名媛,设计师,秦辉的妻子,以及真实的自己。 她是一个幕后玩家,她喜欢设计和操纵别人感觉,将周围的人视为提线木偶,无时不刻的用智商碾压他人。 她有一个计策,不会直接说出来,反而会用迂回的办法暗示别人,她必须将自己设定为最无辜的那一个,并且看着这些自以为聪明的笨蛋一个个做她的替死鬼。 名和利,身份和社会地位,程琳琳都有了。 高智商和高颜值,她也有了。 别人花大半辈子去追求的东西,她一出生就抱在怀里,唯有那种俯视别人,将一切都踩在脚下的快感,她需要凭自己的本事去拿。 *** 离开经侦队之后,尤玮回想着这番分析,对顾丞说:“我还以为崔圳已经是演技高手了,没想到程琳琳超过他十个段位。如果整个生活都是假的,面具来回切换,那她还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么?” 顾丞说:“真实的程琳琳无时不刻的存在着,她操纵着周围的人,也操纵着她自己。” 尤玮:“所以她的动机就是这个,在犯罪游戏里找存在感?” 顾丞:“高智商的人通常都很自恋,程琳琳家世显赫,她有背景、美貌、学历、金钱,她是很多人眼中的人生赢家,可是外面的人只会注意到这些物质标签,没有人会在意她的脑袋里智商有多高。哪怕她就是一个草包,别人也不会介意。” 尤玮忽然笑了:“设一个局,把所有人都玩进去了,把耀威搞得乌烟瘴气,连累了这么多人,唯独她没事。她一定很有成就感。” 顾丞:“这些‘所有人’没有一个是笨蛋,一个个都是人精,她能把这么多人精玩进去,一定很想跟人分享。” …… 接下来,顾丞按照计划安排,将管家约出来见了一面。 管家最初听到顾丞的描述还不敢相信,直到顾丞告诉管家:“如果程琳琳和客人一起在宅子里出事,最终落得一死一伤的结果,那么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你。” 管家是个本分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进过警局,自然不希望被受牵累。 管家没有犹豫,很快就答应配合经侦队。 首先,就是换掉程琳琳准备的食物和茶点。 其次,就是打开后门,等程琳琳和尤玮在客厅开始谈话时,经侦队可以从后院进来,布置埋伏。 当然,这还需要管家提前告知尤玮,程琳琳如果吃了香芋拔丝之后,她会出现的症状,帮助尤玮完成最后一个环节的表演。 说实话,要不是程琳琳当时已经得意忘形,过于兴奋了,她大概也能发现尤玮的破绽,毕竟程琳琳才是资深女主角。 但正如顾丞所说,这栋宅子是程琳琳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她还是先做好了信号屏蔽,那么站在程琳琳的角度来说,这简直就是万无一失的局,足以将尤玮困死,而织了这个网的程琳琳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已经可以有恃无恐了,她刚刚才逃出法网,刚刚才让秦辉做了她的替死鬼啊,她正是最得意的时候。 也就是这个时候,程琳琳最容易轻心。 *** 整个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程琳琳被经侦队的公安逮捕,压出门口,她还有些懵,一时间脑子很乱,想不出对策,只能情急之下吼叫出声。 她喊着,她爷爷是谁,她父亲母亲是谁,她和某某某关系如何好,等等…… 程琳琳的叫声越来越远。 直到听不到了,尤玮才和顾丞一起走出宅子。 尤玮叹道:“人赃俱获,这次谁也保不了她了。” 顾丞道:“要不是程家决定大义灭亲,送这位千金大小姐蹲几年大牢好好反省,恐怕这个案子还要花上一段时间周旋。” 尤玮:“程琳琳什么都有了,何必到这步呢?她一个人走钢丝还不够,还要拉那么多人一起下水,秦辉也是倒霉,被程琳琳相中。” 顾丞说:“权利有多大,就能看到人性有多恶,权力就是人性的放大镜,就算程琳琳没有相中秦辉,秦辉就能算是好人么。不,他只会坏的不明显,他缺少的是犯罪的渠道和表现机会,程琳琳不过给他一个缺口,他心里的魔鬼是自己释放出来的。” 换个角度讲,假设程琳琳向一百个人伸出手,对他们提出要求,这一百个人难道都会答应她么,一定会有人说不。 *** 以程琳琳为首的贪腐事件终于告一段落。 这件事后面还有一点后续,也是几天后尤玮才听说的。 经侦队将程琳琳那天的录音抽取出来,送到牢里给秦辉听了,秦辉很失望,终于愿意拿出程琳琳的证据。 只因秦辉知道,事已至此,就算他不配合警方拿出证据,程琳琳也逃脱不了牢狱之灾,倒不如他主动配合,希望能借此帮程琳琳求情。 这下,人证物证聚在,就是等审讯了。 但这些事,尤玮已经不再关心,她整日都在处理酒店的事务,到了月末,娄副总就要正式退休了。 娄副总已经跟集团递交了推荐信,举荐尤玮来担任总经理一职。 娄副总还在信里写到,集团的人才很多,有能力的人更是不在少数,但是总经理这个职位并非能者居之,这个人还需要有清晰的判断力,审时度势的主心骨,而非人人皆可。 在名利面前,很多人都会迷失自我,怀揣着侥幸心理贪上一贪,正如孟德斯鸠的那句话所说——一切有权利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要防止滥用权力,就要以权力约束有权力。 经此一事,娄副总和集团那边都一致认为,尤玮是最适合坐在这个位子的人,起码在整个局了,她经受住了考验,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贪腐之后要付出的沉重代价,她也亲眼见到了许多人伏法,包括曾经的竹马。 这件事很快在内部定案。 几天后,尤玮亲自去找了娄小轩,让她早点销假,回来帮她。 娄小轩的心情已经恢复大半,不日就回到企划部。 *** 很快的,顾丞这边也即将带团队离开。 在顾丞离开之前,那最后一天,他和尤玮去了民政局把手续办了。 这回,顾丞终于上了尤玮家的户口本,再跟着她进门,就不算是野男人了,起码是男主人。 两人关上门,一夜风流。 …… 第二天,顾丞赶去机场,差点误了登机时间。 苏一淳等人已经在机场恭候多时了,幸好顾丞行李简单,大部分东西都在团队这里。 队员们一起看着顾丞,眼神古怪,大家都有些欲言又止,好像很想调侃他两句,但最终只是委婉地说,这家航空公司的飞机商务舱很舒服,很好睡,顾丞可以补眠。 顾丞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转身登机了。 一行人落座后,各司其职,谁也没闲着,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下一间需要内部检查的酒店资料。 顾丞闭上眼,假寐了几分钟,等身边的空位有人坐下,他的眼皮才动了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坐在隔壁的显然是个女人,她很忙活,一上来就收拾了一遍内务,发出一串动静。 顾丞皱着眉,将头别到另一边。 直到女人不小心把手机掉了,刚好砸在顾丞的脚面上。 他闷哼一声,蜷缩脚趾。 女人立刻低头去捡,还说:“哦,sorry!” 这声音…… 顾丞一下子睁开眼,入目所及的却是女人的后脑勺,她正在捡手机,头发就挨着他的大腿。 顾丞先是一怔,进而傻眼,很快就看到女人直起身,撩开头发,微笑着瞅着他,跟他说道:“对不起,顾先生,砸到你的脚了。” 不是尤玮又是谁呢? 顾丞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尤玮打断了:“我为什么跟过来,怎么办理的机票,又刚好坐在你旁边,你团队里有谁出卖了你,他们为什么不告诉你,这些问题我都可以一个一个回答你,你想先听哪一个呢?” 顾丞安静了几秒,这才轻笑出声,刚才震惊的情绪已经淡了,如今只剩下喜悦。 顾丞拉起尤玮的手,抓在自己手里捏了捏,眼里柔情满意,只低声问道:“我只想知道,你这次拿了多久的大假。新官要上任了,你这么跑出来,不怕耀威开除你?” 谁知,尤玮却说:“不怕,因为我辞职了。新官上任的会是娄小轩,她将是耀威酒店的总经理,而我打算跟着顾先生的酒店医生团队,做一名资深顾问,希望在未来十年之内创造我的职业辉煌。” 顾丞又是一怔,这次的惊吓比刚才更大。 他转而看向佯装无事的苏一淳,问道:“你前两天说面试了新的团队顾问,而且能力出类拔萃,完全不亚于我,对国内酒店行业也了如指掌,你面试录取的人就是我太太。” 苏一淳轻咳两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然后说:“顾总,我的确说过我这次面试的团队顾问非常高精尖,但我没有说她的能力不亚于你,这句是你自己加上去的。” 顾丞皱着眉,瞪了苏一淳一眼。 下一秒,就听到一声轻笑,尤玮把他的脸转过来,说:“好了,你拍的马屁我已经接收到了,我的能力有多强未来大家会有目共睹,不需要你这么早就放话出去。当然,你现在也有权拒绝我入职,这样一来,你的团队会损失一位高级顾问,而且在未来二十年内你都不会再找到更出色的人才,而我呢,手里也刚好有三份其它五星级酒店的总经理聘书,猎头公司已经接触我几天了,我随时可以盲选一家,待遇都会比我在耀威,在你这里更好。如何,顾总的意思呢?” 顾丞先是一声轻叹,随即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的说:“顾太太都发话了,我哪儿敢不从?再说,你这样的人才是我想求都求不到的。其实我之前也曾想过对你开口,希望你离开耀威,跟我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但我知道耀威对你很重要,你那么拼命才拿到总经理的位子,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 尤玮点点头:“的确如此,耀威的确对我很重要,但那是曾经。这几个月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在那个位子我已经看淡了。总经理这个位子,全集团都认为应该由我来坐,就算我不坐,这份认定已经足以说明大家对我能力的认可,最主要的是,连我自己都认为这次我考了一百分,这样的成就感就算我不去做那个总经理也足够了。我个人的能力已经得到提升,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而且你们团队做的事,我也很有兴趣,我也确实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还有什么新鲜门道,我相信接下来会有更大的挑战,但我一点都不害怕,还很兴奋。” 顾丞笑出声:“我就知道,你不会满于现状,真让你坐上总经理的位子,你也未必快乐,那个位子的挑战对你来说已经过时了。” 尤玮挑了下眉,问道:“那这么说来,顾总是通过我的面试了?” 顾丞微微笑了,随即倾身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你做任何事,我都通过。” 尤玮也笑了:“花言巧语。” 顾丞又是一吻:“是油嘴滑舌。” 直到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两人才一起住口。 与此同时,尤玮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是陈笑打来的。 陈笑一上来就问尤玮,是不是和顾丞一起走了,是不是去做酒店医生了,论坛上有人散播了消息,大家都炸锅了。 尤玮说道:“是啊,以后行政部就交给你了,你很快就要升职主管了,开心吧?不过啊,你还要有很多地方帮帮小轩呢,虽然方副总、陈经理这样的野心之辈都清理了,你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哦,说不定还有其它心怀鬼胎的潜伏在暗处。” 陈笑哭丧着脸:“学姐,你这也太突然了,说走就走……” 谁知哭诉了两句,陈笑又语气一转,问尤玮,那以后是不是苏一淳有什么动向,尤玮都能跟他通个气? 尤玮气乐了:“老婆呢是要自己追的,你要发挥自己的价值,让人知道你是有用的,人家自然会多理理你啊。行了,不跟你多说了,你自己加油吧!” 话落,尤玮就把手机切断了。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看向一直面带微笑的顾丞,两人十指交缠。 尤玮问:“哦,我还没问你。我这样的安排,你满意么,顾先生。” 顾丞:“何止满意,这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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